男人一身黑色的大衣,幾乎要隱匿在這樣的陰影里。
不遠處有暖黃色的路燈,穿過樹枝的枝椏,再照射到晏長安那一張線條分明,鎮靜優雅的側臉上,斑駁的光影,恍惚竟是奇跡般的讓男人原本鋒利的稜角,不自覺得柔和了許多。
晏長安身上,還有揮之不去的風塵僕僕,掩飾不住的疲憊,偏偏脊背挺直,站在這里,仰起頭,視線落在不遠處那一扇亮著的窗戶上面,眼神深邃,卻有入骨溫柔。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已經是深夜。
站在小區的花園里,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蟬鳴聲,風吹過臉頰,晏長安的腦海中,竟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很久很久之前,看過的這首詩。
風雪夜歸人啊。
突然就覺得,這是一個很溫暖的詞。
他在美國待了將近兩年。
兩年是什麼概念呢?
站在人潮洶涌的街頭,放眼望去,入眼可及的全部都是膚色不同的面孔,站在落地窗前往下望的時候,甚至想找到一個熟悉的背影,都是近乎于奢望的艱難。
晏長安隱隱約約還記得,最初他們去到美國的時候,傅景鴻問他,有沒有覺得,現在的情況,跟當初他被趕出晏家,幾近相同。
他的回答是什麼呢
到現在,具體說了什麼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恍恍惚惚,晏長安只記得自己搖了頭。
怎麼會相同?
離開晏家,他獨自一人,在漫長黑暗寂寥的沼澤中艱難跋涉。
如今在美國,親手推翻了之前擁有的一切籌碼,從高高神壇跌進地獄,重新清零,重新開始。
或許境況一樣的艱難。
可是實際上,又怎麼可能會相同?
仰起頭來望向那一扇里面有著陸然的窗。
晏長安眸色溫醇安定,如同明淨山水一般。
哪怕是擁有的所有一切全部失去,哪怕是再一次經歷艱難站起,現在,他穿越了將近一萬四千多公里,穿越季風洋流,氤氳霧靄,穿越晨風落日,穿越那些輾轉反側的夜,和洶涌擁擠的廣袤人潮,掩蓋下一身的風塵僕僕,掩蓋下將近兩年暗潮洶涌艱難泅渡,只是為了站在這里,安靜的看他一眼。
那是他跟陸然的家。
那個房間里啊,有著他專門挑選的深灰色的沙發,還有一面很大很大的,幾乎是佔據了一整面牆的,被陸然稱作是奢侈的書架,或許啊,現在這個時間,那個在家里,永遠都喜歡穿一件背心,松松垮垮的,踢拉著人字拖的男人,還會去廚房弄一份熱騰騰的宵夜。
晏長安甚至能夠想象得到陸然的表情,他嘴角勾起的弧度,眼楮里面的神采,甚至包括胳膊彎曲的力度,走路的姿勢。
站在這里,甚至連氣味,都好像能夠感受得到。
陸然的身邊啊,是他去到地球的盡頭,也想要回來的地方。
在美國的時候,晏長安曾經無數次的懷念過他跟陸然的家里,那個沙發的柔軟觸感,懷念過被子蓬松陽光的味道,懷念過陸然做出的那一桌幾乎讓他百吃不厭的飯菜。
還有那個,在家里的那個張牙舞爪,神氣活現的男人。
晏長安輕輕微笑。
所謂風雪夜歸人,最重要的,還是有一個等待你,從漫天風雪中歸來的人。
在樓下站了很久很久。
從深夜到凌晨,從一片漆黑寂靜,站在天光大亮。
在這兩年中,晏長安曾經無數次從大洋彼岸,坐很久很久的飛機,來到這里,站在這個位置,看著陸然房間的燈從漆黑,到亮起,最後在熄滅。
那種感覺。
就像是他站在距離他很近的位置,能夠觸摸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呼吸似的。
心中像是有了孱弱的繭,尋到了最後的安寧。
這是就是他的軟肋了。
晏長安最終還是沒有上樓去,到最後,深深地看了那扇窗戶一眼,掩下眸中的所有情緒,轉身離開。
在跟陸然見面之前,他還有幾件事情,需要去做。
在下飛機的時候,他便是已經收到了晏紹在監獄里面發生的所有事的消息。
吸毒,以販養吸。
包括是情緒失控,幾乎掐死洛清媛。
難以形容當看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心里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沉默良久,最終還是緩緩搖頭,眸色平靜,所有的波瀾到最後全都歸于沉寂。
或許還是他骨子里的血液太過冰涼。
這兩年里,他所獲得的,最大的改變,就是不再浪費感情,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可是這一次回國,這些事情,還是等待著他,親手再去解決。
強制戒毒所。
當晏長安走進去的時候,晏紹正在被強制注射鎮靜藥物。
穿著灰色條紋的衣服,胳膊肘那里看得到觸目驚心,密密麻麻的針孔,一張臉已經徹底枯瘦到脫了形狀,顴骨凸起,雙眼渾濁,布滿血絲,可怖,而又頹靡。
被兩個看護人員按著固定在座椅上,晏紹在掙扎,劇烈地掙扎。
到最後當針管里面的液體緩緩注射進體內的時候,像是靈魂都被抽離了似的,逐漸停止了動作,輕微的抽搐,倒在凳子上,連眼神對焦都無法做到,飄飄忽忽的落在空中。
整個過程,晏長安都在外面坐著,眸色平靜,帶著近乎于殘酷的審視,臉上的表情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動容,甚至連兩年前還找得到的憤怒,恨意,都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到最後,只剩下一縷淡淡的憐憫。
咎由自取。
對于晏紹現如今的下場,晏長安沒有大快人心,也沒有幸災樂禍,更加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同情。
他只是覺得憐憫。
所有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呵呵…”
晏紹的身體抽搐了一下,五官有些扭曲的厲害,晃了晃,勉強支撐著身體,望向晏長安那邊。
“我就知道你會來。”
晏紹勾起嘴角,笑容猙獰可怖,雙目充血,“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還是來救我出去的?”
晏長安神色平靜,沒有說話,坐在沙發上看著晏紹。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恩?”晏紹深吸一口氣,鼻子里面癢的厲害,湊到晏長安面前,抓住鐵欄桿,嘿嘿笑了笑。
“我知道你是來救我出去的,對吧?”
晏紹笑容得意,像是抓住了晏長安的軟肋一樣,揚了揚眉,眼神囂張,充滿了篤定。
“我一直在等你,晏長安,大哥一直在這里等著你。”
近乎于夸張的湊到晏長安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氣,晏紹咧開嘴巴,露出被燻得有些發黃的牙齒,“大哥承認,不管怎麼樣,我都比不上你。”
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晏紹沖著晏長安嘿嘿一笑。
“你看我費盡心機,想讓你名聲掃地,一無所有。可是現在看看你……”晏紹有些夸張的嘆息幾聲,繞著鐵欄桿走了幾圈,目光在晏長安的身上從上到底來來回回掃了幾遍。
“看你這一身,得要將近三十萬吧?嘖嘖嘖。”晏紹扯了扯自己的灰色條紋上衣,拍了拍自己的臉,“別看你大哥我現在被人關在這里,可是我是誰啊,我是晏家的繼承人啊,是晏家大少爺啊,這點眼光,還是有的,長安,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從始至終,晏長安始終坐在沙發上,眼神平靜,看著晏紹或得意,或狂躁,或發怒,而他,卻連開口說一句話的*都沒有,沉默不語,看著鐵窗里面的晏紹,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小丑。
很顯然,說了這麼久的話,說到口干舌燥,晏紹想要得到的結果,並不是這樣的。
砰的一聲——
拳頭直接砸在鐵窗上。
眼珠都快要凸出來,雙目充血。
晏紹盯著晏長安,一字一頓。
“我要你救我出去。”
晏長安的表情終于有些些許的變化。
男人站起身來,拍了拍因為久坐,而導致微微褶皺的深藍色襯衣,看著晏紹那一張已經脫了原本模樣,略顯扭曲跟恐怖的臉。
“你等我,是為了讓我救你出去?”
晏紹點頭,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仰起頭來哈哈大笑,指著晏長安的鼻子開口。
“你知不知道我跟你最大的區別在哪兒?”
“你有人性啊。”晏紹哈哈大笑。
“我是禽獸,我沒人性,可是那又怎麼樣?”晏紹沖著晏長安攤開手,近乎于無賴一樣的大笑,“上一次,你因為心軟,所以放過我,甚至還拿錢出來救了晏氏。”
“所以這一次。”
“這一次大哥在這里等你救我出去。”
晏紹眯著眼楮近乎于囂張的看著晏長安,“你恨我,那又能怎麼樣呢?最後你還是要救我。”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的是什麼嗎?就是虛偽!”晏紹指著晏長安,一字一頓,“你說你虛偽什麼呢?明明晏家沒有一個人愛你,偏偏你非要扮演出一副無怨無悔的偽君子模樣。”
“不過這樣更好,不是嗎?”
咧開嘴巴笑得有些 人,看著晏長安的眼楮,晏紹揚了揚眉毛之後有恃無恐的開口:“你要將自己大好人的角色扮演到底,你要為了一個我們共同的母親,不被我連累著去坐牢,所以必須要把對我的恨意給深深埋藏在心底。”
“晏長安,你必須得救我。”
這是威脅,同樣的,是示威,更是挑釁。
輕輕地笑了。
晏長安邁開長腿,一步一步的走向晏紹。
男人眼神平靜,卻帶著刺骨冰寒。
微微挑了眉,看著晏紹那一張,如同地獄魔鬼一般猙獰可怖的臉,晏長安緩緩搖頭。
“我並不是來救你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晏紹眼神驟變,有些凶戾地盯著晏長安,帶著些許不加掩飾的威脅跟警告,“那你就要看著媽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去坐牢,還是跟你一起去下地獄?”
晏長安搖了搖頭,微微眯了眼楮,看著鐵窗里面已經狼狽到不能用語言來形容的晏紹,竟是有些忍不住覺得可笑。
轉身,坐在沙發上,抬起手來揉了揉因為長時間飛行,甚至是到現在都沒有休息而感覺到略微昏漲的太陽穴,身體微微往後靠,調整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之後,方才抬起眼簾,望向晏紹。
“我只是來看你最後一眼。”晏長安語氣平靜,听不出來任何情緒,偏偏這樣的一副模樣,越發的讓晏紹感覺到捉摸不定,心底發涼。
他就是因為篤定了晏長安對洛清媛一定會心軟,所以在當初以販養吸的時候,才會多留了一個心眼,將那些髒錢通過以洛清媛名義開辦的賬戶流動。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晏紹才有恃無恐,囂張至極。
可是看著坐在自己面前,情緒連一絲一毫波動都沒有的晏長安,晏紹突然感覺到隱約的不妙,逐漸的蔓延開來。
晏長安沒有錯過晏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看著他從囂張篤定有恃無恐,再到慌亂,到心虛,最後強自鎮定。
晏長安突然感覺到索然無趣。
“你說的沒錯。”晏長安望著晏紹淡淡開口,“我跟你最大的區別,就是我有人性,而你沒有。”
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感受,晏長安腦海中浮現出之前每一次,他站在一旁,看著洛清媛傾力維護晏紹的模樣,他曾經,曾經那麼羨慕那麼羨慕過晏紹。
搖頭,輕笑。
或許這就是人身上最大的劣根性吧?
擁有了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卻為什麼根本就學不會珍惜?
深褐色的眸中掠過一道晦暗復雜看不分明的光芒,又很快消失不見,將心中所有的情緒全部掩蓋下去,晏長安方才抬起頭來,看著晏紹的臉,緩緩開口。
“大哥,並不是每一次,我都會被你這樣威脅的。”
晏長安搖了搖頭,語氣淡淡的,帶著幾分微不可察的憐憫跟冷漠。
“你以為你可以算計得了所有人……”男人低聲輕笑,看著晏紹的眼楮,“可是做錯了事,就必須要受到懲罰,不是嗎?”
“懲罰?”晏紹咬了咬牙,目眥欲裂,死死地盯著晏長安的臉仰頭大笑,“好啊,那你來懲罰我啊,最好連帶著媽一起,然後這輩子,晏長安,你這輩子都是親手毀了晏家上下的罪人!”
眼神平靜。
晏長安抬腕看表,並沒有繼續再留下來看晏紹發瘋的興致,站起身來,系上風衣外套的扣子,淡淡轉身。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微頓,沒有回頭,聲音透過空氣的介質,傳遞到晏紹的耳朵里。
男人聲音低沉平靜,像是在宣告命運似的,帶著近乎于解剖一樣的殘酷冷漠。
“當初你在把所有錢轉到媽的賬戶上的時候,”
“有沒有想過幫你洗錢的人也會出賣你?”
“我的確是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拖著媽一起下地獄。”
“可是同樣的,我更加不會親眼看著你這樣的畜生,逍遙法外。”
說罷,晏長安推開門離開,從頭到尾,頭也不回,甚至連表情,都沒有發生過任何變化,就像是剛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樣。
他向來都不是一個被動的人。
上一次被晏紹威脅,拿出大筆數額,為了晏氏填補漏洞。
時隔兩年,他又怎麼可能再次放任晏紹有恃無恐利用這樣的手段逃脫法律的懲罰?
當跟著晏紹一起販毒,幫他洗錢的人全部反水的時候,他所謂的拖著洛清媛一起下地獄的威脅,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自認並不是一個壞人,可也覺得不算是一個心慈手軟的蠢人。
這一次,晏長安是來親眼見證晏紹,被打進十八層地獄,並且永遠不得翻身的。
站在強制戒毒所門口,晏長安微微仰頭。
今天的陽光很大,照的整個世界都變成金黃色,闔上眼眸,會看到眼皮那一塊兒,都變成柔和的粉紅色。
他是親手將自己的大哥送進了監獄,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那又如何?
這個世界上,任何人,做錯任何事,都必須要付出代價,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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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洛清媛一時之間,竟是感覺到喉嚨干澀,心情復雜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她試圖想要上前去叫晏長安一聲兒子,或者是抓住他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想要跟他說一聲對不起,想要跟他講一講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
所有的話到喉嚨里,卻像是被人按下了消音鍵似的。
苦澀到像吞了一顆黃蓮。
“晏紹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晏長安將手中的文件放在面前的茶幾上,抬起頭來望向洛清媛,“資料都在這里,你需要再去警察局錄一份筆錄,詳細內容按照這上面寫的去說就可以了。”
“事情我已經處理的好了。”
晏長安語氣平靜,听不出來任何情緒,看著洛清媛的臉淡淡開口:“晏紹犯的錯,不會對你產生任何影響跟拖累,你可以放心。”
將要說的話簡潔明了的說完,晏長安便是沖著洛清媛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從頭到尾,甚至連桌上她剛剛泡來的茶都沒有動過分毫。
眼看著晏長安已經走到客廳門口,洛清媛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動作之大,牽連著精致名貴的茶具順著茶幾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也顧不得去管。
“長安……”
女人語氣急促,眸色復雜,帶著些許難以言喻的愧疚跟心酸,看著晏長安的背影。
腳步微頓。
晏長安轉過頭來看向洛清媛,“怎麼了?”
呼吸猛地一滯,對上晏長安的眼楮,洛清媛竟是一時之間,所有的話全部都咽進了肚子里。
她應該說什麼?
謝謝你再一次幫了我這個從來都不愛你的媽?
還是說回來的,媽知道對不起你,媽想要重新彌補你?
洛清媛看著晏長安,心中的情緒說不出來的苦澀復雜,逐漸醞釀了彌漫在胸腔中,渾身鈍痛。
她突然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從來都不曾得到過她半分疼愛的孩子,竟是在她不曾看見的地方,徹底的成長成了一個,足夠撐得起晏家上下的男人。
他平靜,成熟,穩重,溫柔,又包容。
站在他面前,洛清媛甚至沒有勇氣去面對那雙深褐色的眼楮。
她甚至連一句對不起,都梗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陸然說得對。
她不配當他的母親。
從來都不配。
勉強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蒼白的笑容,掩下眸中所有復雜晦澀的情緒,洛清媛身體抑制不住的晃了晃,卻扶住沙發的椅背,望著晏長安搖了搖頭。
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沒事…沒事…”
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沖著晏長安笑了笑,洛清媛竭盡全力的,試圖讓自己表現的溫柔一點,真誠一點,又或者是……表現的像一個母親一點。
“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
洛清媛看著晏長安,似乎是在考慮怎麼措辭,女人笑容蒼白卻忍不住有些濕潤的顫抖。
“上次我住院。”
“是陸然照顧的我。”
洛清媛眼眶微紅,看著晏長安竭盡全力的微笑,“是他給我送飯,照顧我飲食起居。”
深吸一口氣,仰起頭來望向晏長安的眼楮,洛清媛沉默了三秒鐘,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輕微笑。
“長安啊。”
“陸然他…是個很好的孩子。”
“媽…媽相信…你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合適的一對。”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洛清媛看著晏長安,“是媽做錯了。”
“陸然是個好孩子…”
晏長安沉默不語。
安靜的站在原地,看著洛清媛。
听著她說完所有的話之後,晏長安再度沉默了將近三秒鐘,深褐色的眸子,閃過一道晦暗幽深的情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看著洛清媛開口道:“我知道。”
“我知道陸然有多好。”
听到晏長安這麼說,洛清媛點了點頭,再點了點頭,一時之間,房間里安靜的連呼吸聲都可以听得很清楚,相對無言。
對于洛清媛的沉默,晏長安倒也沒有開口催促,也沒有再轉身離開,站在原地,安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不知道過了多久,洛清媛近乎于手忙腳亂的抬起手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沖著晏長安揚起一個笑臉來,深吸一口氣開口道:“你肯定是剛剛回來連休息都沒有休息好。”
“我…媽…媽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陸然…陸然他肯定…肯定也很想你…”
說著說著,洛清媛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一雙眼楮里面的光芒,也越發的黯淡了下來。
天知道,她有多想讓晏長安在晏家多待一段時間,哪怕是一會兒,一小會兒,都可以。
可是她心中清楚明了,相對于陸然,自己才是最沒有立場,要求晏長安如何的那個人。
視線落在洛清媛脖頸還未徹底消除的紅色瘀痕上,沉默了兩秒鐘,眸中閃過一道晦暗的情緒,望著洛清媛的眼楮緩緩開口。
“那我走了。”
看著洛清媛眼中的光芒掩飾不住的黯淡下來,晏長安微微頓了頓。
“媽,我會再來看你的。”
這句話說出口,洛清媛的眼神像是被瞬間點亮了似的,猛地抬起頭來望向晏長安,使勁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想要開口說話,眼淚卻是抑制不住的掉下來。
沖著晏長安笑,手忙腳亂的擦掉眼淚,洛清媛深吸一口氣,沖著晏長安擺了擺手。
“媽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找陸然,快去。”
直到送著晏長安離開家門,看著兒子挺拔高大的背影,洛清媛原本止住的眼淚,再一次洶涌而出。
這麼多年,她究竟做了些什麼?
這個孩子啊。
她幾乎是把自己這麼多年來所積蓄的所有陰郁,不快,負面情緒,還有深切的恨意,全部都發泄在了晏長安的身上。
偏偏到最後。
這個她幾乎是拋棄了的孩子,卻是沉默的將她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承擔了下來。
剛剛她沒有听錯。
晏長安還願意叫她一聲媽。
洛清媛忍不住想笑,嘴角剛剛揚起,卻抑制不住的捂住臉,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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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長安的車子剛剛駛出晏家,就接到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打來的電話。
——李紅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