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著臉嘟著嘴卻又無可奈何,但與屋內的潮冷相比還是屋外的陽光更讓人覺得精神為之一振!我對著在外面苦苦等候很久卻被吆喝著讓明天再來的普通百姓抱歉的笑笑,心下奇怪著老頭兒怎麼一見我就改了主意?
“格格?怎麼樣?那大夫怎麼說的?”由齊布琛他們護衛著回到路邊停放的馬車,墨跡趕忙撲過來握著我的手,緊張的眼楮都發紅,“格格你快說啊!格格?是不是他說你什麼不好的話了?”
“墨跡……”我歪著頭強忍笑意的發出的顫音,“你這嘴快的跟竹筒倒豆子似得, 里啪啦說了這麼一大堆,你讓我說什麼啊?那老頭就給我切了個脈,什麼都沒說!”
墨跡一蹙秀眉,憤憤的說道,“看吧!我就說嘛,這小破屋子能有什麼好大夫?瞧瞧人家有名的大夫那個不是高樓大院兒的?還那麼大的譜兒,折騰的你和咱們爺親自來一趟……”
“是麼?我倒覺得,那個老頭兒不像是個空手套白狼的主兒!”我不由自主轉頭看過去,不甘的隊伍並沒有散開,三五一群的低聲議論著,不時朝著我們這邊瞟過憤慨的眼光!我吁口氣,心頭被什麼東西堵上了般沉悶,把我支出去是有什麼話不能讓我听呢?瞧著胤 的樣子,好像他心里是有個準備的!
“反正我是沒見著啦!真不知道十三爺是怎麼尋見這麼…怪異的地方!”墨跡挑著眉毛,想了一會兒用了個‘怪異’二字來形容。我抿嘴笑笑,是夠怪的地方,夠怪的老頭兒!“不過,格格,我瞧著你好好的啊!人一天精神頭也不錯,肯定是什麼病都沒有的!”
我跳上車廂前的平板,交疊著腿,和煦的風吹得我很舒服!深吸一口氣,對著墨跡眨眨眼,“其實我也覺得我沒什麼啊!無所謂啦,要是我說不來,胤 肯定是不放心的!全當出來散散心唄!”眼角瞄到達楞,他正從衣帶中掏出些炒熟的豆子一顆一顆的喂給馬兒吃,我不覺笑笑,好奇的問道,“哎,達楞,出門前不是給馬喂過料了嗎?怎麼你現在還給它們加餐啊?”
達楞淡淡的抬頭看我一眼,又給馬兒喂了幾顆豆子邊撫摸著馬鬃邊悶聲回道,“玉主子有所不知,馬也和人一樣,干的好了應當獎賞,像現在的環境對馬而言過于嘈雜,不安撫它,怕等會兒出岔子!”
我哦著點頭,心下暗道,不是和胤 的賞罰策略一樣嗎?
“格格…”墨跡忽然扯扯我的袖子,聲調變得分外憐憫,“格格你看那些人……”
“嗯?怎麼了?”順著墨跡的手指方向,一道幽暗的巷子中,蜷縮著數十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災民,扶老攜幼,披裹著或黑或灰的油氈,眼中盡是對未來生活的迷茫和絕望!我心頭頓時發沉,這些都是今年黃泛後逃難的災民吧?來揚州的沿途也是經過了一段黃泛區,真是人間地獄!方圓幾十里地不見一個活物,處處是沉寂的令人恐慌;偶爾听到車頂掠過嘎嘎叫著的烏鴉更襯得一片死寂!達楞那時不許我和墨跡朝窗外看,一路駕車飛奔——不看也能想象窗外是什麼慘景,毫無生氣的味道中混合著腐爛的,死亡的味道。
我回身從車里拉出四個食盒,里面備了一些路上吃的點心。打開一看,根本就沒多少!盒子做的太精致,佔用了絕大部分空間,點心一層就擱了那麼幾個!我鑽進車廂,翻騰了半天再把自己身上的碎銀子湊到一起才不到十兩銀子!我咬牙恨道,臭胤 !將我所有的銀子全收走了,說什麼怕我再胡跑!
“墨跡,你把這些點心和銀子送過去吧。我找遍了,就這麼多。”嘆口氣,垂頭喪氣的爬出來遞給墨跡,“先讓他們給老人小孩買些吃的吧,還有…好像有人生病了…再來,告訴他們要相信朝廷…”
“玉主子…”我微微笑著目送墨跡將東西送過去,遠遠望著那些人激動的跪地連連磕頭道謝,眼中不由得一熱,听到達楞叫我忙擦擦眼楮轉過去。達楞向來沉默寡言,此時面色僵硬的看向越聚越多的災民。“幫得了一時幫得了一世嗎?玉主子,你不怕你這時的施舍變成這些人以後生活的來源?”
我不禁愕然,一下子變得張口結舌。“應該不會吧…他們只是逃難的,揚州又無親無友的…達楞!你快過去幫幫墨跡!”饑疾交迫的災民見有人施舍,不知從哪兒冒出越來越多的人來,圍得墨跡無法出來!幾名滿臉鼻涕眼淚的小孩抱著墨跡的腿,哭求著要食物!達楞也覺不好,將本要出口的話咽回肚,順手將馬鞭擱下,大步沖了過去。
“齊布琛,你們也去幾個人,別傷著了墨跡!”我怕達楞一人應付不了,連忙吩咐在馬車周圍的齊布琛。
齊布琛稍一猶豫,點了三名侍衛和他一起追上達楞。
四個五大三粗常年練武的男人很快震住局勢,再加上四人長相都屬凶相,鐵塔似的達楞大吼一聲,災民們就連連的退卻。我緊握著車轅,吊到嗓子眼的心終是放回肚里。沒等我吐完那口擔心墨跡的氣,突地一聲炸響嚇得我差點從馬車上掉下去!轉頭看去,是三四名揚州頑童在放爆竹玩耍。我拍拍心口,真是沒心髒病都要被嚇出來了!這些孩子的家人也不管管,街道上炸著人可怎麼辦啊?
心思未想完,熱鬧的街市像是滾油中澆了一瓢水——徹底的炸了鍋!驚恐具有盲目的傳染性,不明就里的人群開始倉皇的移動起來,四面八方亂的跟一鍋粥一樣!一陣尖利的馬嘶聲劃破空氣,微弱的啜泣聲傳入耳膜,我跳下馬車彎著腰尋找,只見一名看似五六歲的女童滿身是土的趴在離我不到十米的距離!來往的人,沒一個肯施以援手!
我擔心女孩被踩到,擋開已護在我身前的侍衛們,快速的跑過去扶起那孩子。輕輕的拍淨她身上的土,盡力輕柔的問她,“喂!你沒事兒吧?摔疼了麼?你的家人呢?”
女孩像是被嚇著了,只是用髒兮兮的小手揉著眼楮不管我問什麼都不回答!我撇撇嘴,不管怎樣先把她帶離這兒!霎時間,女孩嘴角蕩出個極其詭異的笑容來,我瞬間怔住,懷疑自己的眼楮是否看錯!詫異時,一句像是撕裂心肺的吼聲從半空中將我驚醒,下意識的別過臉去尋找他,驟然發現頭頂上已投上一片巨大的陰影!
心跳幾乎停滯,眼前是兩只黑褐色的馬蹄,棗紅色的馬兒立著後腿……逃!腦海里浮現出唯一的一個字,手臂忽然被攥住,方才還在哭泣的女孩低垂著頭翻著眼瞪視著我,瘦弱的小手竟鉗制的我挪不動手腕!頸後刮起一陣腥風,我閉上眼楮身體卻是一輕,被人橫空抱起!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耳邊響起嬌嫩的一聲,“切!”
“玉主子!奴才該死!讓您受驚了!”腳尖剛一著地,達楞那粗獷的聲音震得我頭腦發麻,我睜開眼,自己被抱到街邊,毫發無傷。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叫好聲,為的是達楞在千鈞一發之際將我救出!
“我…”心跳還未恢復到平靜,咚咚跳的胸腔發痛。喉嚨很疼,嘴唇很干,我舔舔嘴試了幾次只能發出一個單音節。
臂彎被猛地拽住,火熱熟悉的懷抱將我裹得嚴嚴實實!他的胸膛在快速起伏著,呼吸急促粗重,鼻息全部噴在我發間,大手緊緊的箍在我腰間,微微發著顫!“玉兒…”喉結滾動,吞咽唾液的聲音是那麼的明顯,“你沒受傷吧?你搞什麼?想嚇死我嗎?”
心境因他的懷抱而飛速平靜下來,攬住他的腰,在他懷里搖搖頭,“沒有。沒受傷。就是你把我抱得有點疼……”
胤 噗的一笑,放手讓我出來。他倒退了一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將我好好的打量一邊,見確實沒受傷,這才長出口氣。緊接著,面色如鐵板般的又冷又硬,他吸了口氣,街道在一瞬跌入三九!
“怎麼回事?達楞,齊布琛?”胤 背著手,犀利刻骨的眼神一掃,所有侍衛齊刷刷的跪下,“爺留著你們是做什麼的?墨跡!你死哪兒去了?”
“四哥!”十三阿哥帶著一幫子侍衛滿臉是汗的跑過來,瞧了圈低頭斂容的墨跡他們,微皺皺眉將胤 拉到一邊低聲說著什麼。胤 的臉色隨著十三阿哥的話越變越凝重,刀斧雕琢般精致的側臉越來越冷削,下巴越繃越直,緊咬的後牙牽動著面龐的肌肉發硬!等十三阿哥說完,胤 點了下頭,拍拍十三阿哥的肩膀又說了幾句什麼。十三阿哥一臉驕傲的挑著眉,招招手帶著自己的侍衛如風一般的離去。只是經過我時甩給我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讓我無地自容!
羞窘中眼楮胡亂瞄著,恍然發現,那個小女孩自達楞將我救起後就再不見蹤影!
“胤 …”感覺到胤 踱到我身旁,連忙低低的叫他,“我錯了……”
“上來再說。”他一把拽住我,硬拉著我上了馬車。剛坐定,他拍拍車廂,車輪便先前轉著,甩下車後還在訝異的老百姓們。
回驛站的路上,胤 緊抿著薄唇,面部線條繃得發僵,大手緊攥著我的手,掌心冰涼……
剛一邁進涵海廳,胤 迤儷至主位,一手撐著梨木方桌,背對著亦步亦趨著進來的墨跡、達楞、齊布琛。他不說話,一屋子十幾二十號人無不繃著跟弦兒,膽戰心驚的偷眼瞄向周身四溢寒氣的胤 。
“跪下。”倏地,胤 回過身,下巴微仰著,居高臨下的目光中全是不可抗拒的威嚴,“爺離開驛館時給你們怎麼交待的?齊布琛!重復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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