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娘子不曾裹足?”
“年少時只略裹了裹, 後來長輩見我骨架生得縴細, 便不再裹了。”張清皎微微一笑, 縴嫩的足尖輕輕動了動,垂首緩緩穿上羅襪。
此世裹足的風尚並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嚴重,不過是拿了布條纏著足,算是略作塑形罷了。但就連這樣她也覺得不自在, 總覺得走動的時候有些難受。于是,她便央張巒替她向何氏說情, 允她不必再裹足。幸而這僅僅是張岐在京中為官時帶回來的風尚, 河間府並不時興裹足, 何氏也便沒有再為難她。
“雖然不曾纏足, 但形狀模樣生得比那些纏足的都好呢。”圓臉宮女在旁邊笑道。
幾位老宮人並沒有評論的意思, 臉上依舊瞧不出什麼表情。其中一位不慌不忙地用細毛筆在小冊子上記錄著什麼,另一位打量著張清皎帶在身上的香囊配飾等物,還有一位忽然問道︰“可給張娘子準備好了熱水沐浴?”
圓臉宮女歡喜地應了一聲, 轉身就笑盈盈地出去了。不多時,便有幾位小太監抬著浴桶進來,白茫茫的霧氣籠罩在熱水上,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見老宮人們沒有走的意思,顯然是要看著她沐浴,張清皎眉頭輕輕一動︰“幾位老媽媽……”
“張娘子許是不習慣罷。老身等也無意冒犯, 不過是想替張娘子做些貼身的小衣,所以須得再仔細量一量罷了。”老宮人朝著圓臉宮女使了個眼色,“去罷, 將屏風推過來,替張娘子稍微遮一遮也好。”
張清皎當然知道,她們的目的絕不僅僅是所謂的“貼身量體”,大約是想看看她身上有無胎記,或者進行更隱秘的檢查。盡管她覺得很不舒服,但也只能催眠自己這不過是在大澡堂里,**什麼的無須在意,更無需因別人的目光而驚慌。
羅衫盡解,烏發逶迤,潔白的背若隱若現。老宮人們不著痕跡地圍了過去,立在並不算高的屏風外,細細觀察著少女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們將該看的都看了,該探查的都探查了,這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張清皎換了身新衣衫,依靠在薰籠邊烤干頭發,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內心深處因被冒犯了**而生出的不滿。正當她打算稍作休憩,將這件不愉快的事遺忘的時候,出去轉了一圈的圓臉宮女悄悄推門而入。
“張娘子,老媽媽們去了東廂房。沒想到,那一位僅僅只是量完體就結束了。奴婢猜呀,必定是她的雙手或者雙足長短不一樣,說不得待會兒就有人過來送她走了。奴婢以前還听說,給藩王們選妃的時候,有生著六只腳趾的,有腰上長著黑胎記的,都不能讓留下來。”
張清皎有些疑惑︰“身上就不許有半點瑕疵麼?”有多少人能真正膚如凝脂,一點兒瑕疵都沒有呢?若照這樣嚴格挑選,豈不是選上的都是雪肌玉膚的大美人?僅僅只是河間府、順天府、永平府三地又能挑出多少這樣的美人來?
“不是不許,卻也不能有不吉之兆。”圓臉宮女道,“若是胎記生得好看,那便是吉兆。生得難看,自然是不吉。不僅是選娘娘,連選宮女也得仔細瞧著呢。”她的性情與水雲有些相像,不僅喜歡四處打听,還有些藏不住消息。只要遞給她由頭,話匣子一直都停不下來。
這倒是讓苦于不知道采選該注意些什麼的張清皎省了不少心。她也從來不吝嗇,不僅經常給這圓臉宮女塞碎銀,還時常托她適當打點外頭守著的小太監們。幸而她帶了不少隨身銀兩,光是張巒給的、何氏給的以及小錢氏送的碎銀就有足足三袋,張清璧給她的香囊里更是裝滿了指尖大小的珍珠。不然,恐怕光是打點這些人便已是捉襟見肘了,更不用提去了宮中還有更多人須得示好了。
傍晚時,終于燻干長發的張清皎走出正房透透氣。只是隨意地側眼一瞧,她便發現,東廂房果然已經空了。西廂房里住著的姑娘推開窗,望著她笑了笑,便又關上了窗戶。她披著毛絨絨的觀音兜,在院子里漫步走了約莫兩盞茶的時間,直到渾身微微有些發熱,這才轉身返回了正房內。
“外頭這麼冷,張娘子也不怕受了寒。”圓臉宮女絮絮叨叨地關上門,忽然眼楮一亮,“哎呀,竟是下雪了!”
張清皎輕輕推開窗戶看了看,只見昏黃的燈火映照處,鵝毛大雪飄然落下。這般看去,仿佛冰雪也沾上了人間的煙火氣。然而,黑洞洞的東廂房外,卻是依舊孤寂冷清,仿佛轉瞬間便會被大雪湮沒。
翌日,小太監前來傳話,說是宮中派來了積年的老宮女,教授良家子們宮中禮儀,免得面見貴人時失禮。因著良家子人數眾多,故而選在一處頗為寬敞的宮殿里修習禮儀,望諸位良家子勤勉練習雲雲。
等到張清皎與同院的姑娘趕到那處宮殿里時,卻發現進京時的三百良家子,此時僅僅只剩下一半左右。許多熟悉的面孔都消失不見了,興濟縣的良家子們攏共剩下十人。整個河間府大約有一百位良家子留了下來,順天府與永平府的良家子加起來也只剩四五十人。
教授禮儀的老宮人看起來更加嚴厲,目光仿佛zhen ci一般掠過每一位少女︰“老奴知道,諸位娘子之中許是能飛出幾只金feng huang。究竟誰能成為金feng huang,老奴並不在意。因為老奴只知道,若是連宮中禮儀也學不會,那便絕不可能飛入禁城。”
“丑話說在前頭,老奴是誰的面子都不肯賣的。若是學得好,那便能有機會面見貴人,甚至是更進一步;若是學得不好,便只能拿著萬歲爺賞賜的五十兩銀發回原籍。莫要叫苦,也莫要叫累,誰都是這樣過來的。”
“宮里起居坐臥的常禮,與你們在家中學的並不一樣。你們能通過初選,只能說明來自有禮的人家,家中的長輩教養得好。如今誰都須得重新再學一遍,可不能將民間那些俗禮帶到宮中來。這頭五日,我們便只教常禮,一分都不能出差錯。老奴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有多少人能入老奴這雙眼!”
張清皎不著痕跡地瞧了瞧周圍的姑娘們,只覺得她們仿佛都要被這位老宮人給嚇哭了。倒是她已經見識過各種宮斗劇以及小說中的老宮女形象,深諳只要自己無懈可擊,無論別人怎麼挑也挑不出錯來的道理,將自己的心神都投入到這場禮儀訓練當中去了。
起、坐、臥、立、行,看起來簡單無比的動作,卻因常年習慣所致很難更改。包括張清皎在內,幾乎所有的姑娘都是學的時候記得清清楚楚,第二天便又夾雜著自家習慣的影子了。為了讓自己的身體形成本能反應,張清皎私下練習了無數次,日常坐臥也都改成了宮中禮節。她還給了圓臉宮女以及小太監們些許銀錢,讓他們隨時隨地記得給她挑錯找茬。
終于,五天過去後,她成功地通過了老宮人的考察。而這一次考察,又篩出了二三十人。剛通過考察的良家子們正欣喜呢,轉身就見那些未通過的少女含著淚離開的身影,心里多少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不過,大家的傷感與放松都不過維持了一瞬而已,下一刻,老宮人便開始了新的禮儀授課——飲、食、取物等常禮。被各種復雜的飲食禮儀攪得頭昏腦漲的眾人哪里還顧得上別的?只恨不得自己能立即重復千百遍,將那些動作牢牢地刻印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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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後,新制的襦裙送到了每一位良家子房內。橘紅色圓領窄袖遍刺梅花紋小襖,月白色十二幅湘裙。整整五套衣裳,顏色都一樣,只是花紋稍有些變化罷了。張清皎仔細看了看繡工,果然與她所見過的繡娘不可同日而語。
“听說過兩日就會有皇親國戚家的貴人前來探望諸位娘子,張娘子來試試這衣衫,看看是否合身。”圓臉宮女道,“若是有些細節不合身,咱們可得趕緊改一改,可不能在貴人們面前失禮。”
“只怕我的女紅不足以改這些衣裳啊。”張清皎一邊試衣服一邊苦笑,“若是改毀了,反倒是更不合適了。”這兩年她確實練過繡工,甚至還完成了繡嫁衣這件以前的她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嫁衣若是裁錯了或者一zhen ci錯了,她還能自己想方設法補足。而這件看似普通實則不普通的衣裳,繡法針法皆是她前所未見,萬萬不能隨意下手。
“張娘子放心罷,還有我呢!”圓臉宮女笑眯眯地道。
張清皎望著她的笑容,無奈地想︰看來,這又是一次“測試”了。雖說此世一直要求女子須得德言容功皆備,但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何太子妃須得點亮女紅的技能。難不成,也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張姑娘︰→ →,誰來告訴我,太子妃或者皇後女紅好有什麼用?有空繡衣服嗎?
王皇後︰閑暇的時候,繡東西能打發時間。
吳皇後︰愛繡不繡,做給人看的而已,打發時間……確實也算吧,繡一幅好的,一年半載的就過去了。
錢皇後︰……真是一群不知憂患的孩子,女紅技能有時候能救全家啊!
張姑娘︰請說出您的故事。
英宗︰別說了,咱們回裕陵吧。
錢皇後︰好吧。總之女紅很重要,非常重要,記住了啊。
太子殿下︰祖父祖母放心,孫兒不會讓我家卿卿陷入困境的。
英宗︰……{ □′} ┴–┴,哪來的倒霉孩子,把他領走!
憲宗︰_{:3∠}_,ke yao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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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好像有點感冒,所以腦袋跟著不怎麼轉了,請大家見諒,更新時間又開始浮動起來了
爭取這周末調回正常的19:00,不讓大家等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