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帶著板兒前腳才走,後腳芸秋便領著一雙兒女上門來請安,黛玉見到從前母親身邊的舊人十分歡喜,只兩個才拉著手坐下皆是控制不住的落了淚。
“當年和姑娘一別,再不想今日還能來給姑娘請安。”一時二人拭了淚,眾人也都極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只留她二人密語,芸秋便悄悄的將平安州嘉慧郡主的境況一一告知。
“我們過去後,因著身份也只能等到西寧王妃擺席時才能過去,偏也沒見到郡主的人,私下里同其他夫人悄悄的打听,只說這一兩年西寧世子病的起不來床,嘉慧郡主也只偶爾才出來一兩回,眾人平日都不常見。”
芸秋一直見不到人,也沒法子,正巧才要動身進京的前兩日在平安州守備家見到了嘉慧郡主,因芸秋乃是出嫁婦人,也不好貿然湊到跟前去,只得想了法子叫自己的丫頭尋了機會偷偷和郡主說了兩句話。
誰料第二日嘉慧郡主竟是想法子送了一封信出來,只說要交給靖遠侯,又叫告訴黛玉不必掛念她,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她穆嘉慧今生能認識黛玉這麼一個有情有義的姐妹已經夠了。
一語說的黛玉滴下淚來,論理她和嘉慧郡主不過見了幾次面,且這些年西寧王府諸多變故,二人正經不如房馨等關系親密,但黛玉心里一直惦記著這個堅強聰慧的姐姐,只有跟她在一起才能有那種知音的感覺。
只是芸秋傳來的這番話叫黛玉心里隱隱的生出一股子不詳之感,嘉慧郡主給自家老爹的信想必是牽扯到了朝局之事,且因為知道黛玉惦記著,那邊齊睿辰傳話也囑咐說此事不能插手,黛玉心里總是惴惴不安,卻也是無能為力。
芸秋雖說只在黛玉身邊待了兩年,但她原本是賈敏的心腹,從前在江南的時候二人便十分親近,這會子她們家因為林如海的關系能調職平安州,黛玉雖不知自家老爹有何打算,但能見到故人還是十分歡喜的,只叫芸秋安心住幾日,正巧應家的佷孫又和她的兒女玩的和睦,黛玉又叫綠柳也領了孩子過來,一時靖遠侯府到處都是打鬧嬉笑,連齊睿辰听林安念叨了幾句後心里也不免平添了幾分憧憬。
如今孝期已過,齊睿辰知道禮部正商議著要給他和黛玉定婚期呢,心里十分期盼,得空便拉著林安陪他一起選圖樣要整修王府,話里話外問著的都是黛玉的喜好,林安見狀也對此事上了心,忙前忙後的幫著齊睿辰張羅。
倒是黛玉那邊依舊如初,眼下婚事提上了議程,靖遠侯府里也越發忙碌起來,正巧這日過來永昌公主府拜壽,眾人瞧見陪在方氏身邊出落的亭亭玉立的黛玉,皆有一番恭賀,倒把黛玉說紅了臉,永昌公主見了越發喜愛,招手叫到身邊只拉著笑道︰“老十四是個有福氣的,只可惜我們家沒有合適的人選,不然這麼好的姑娘哪里能叫他得了去。”
“姑祖母,您這話要是叫十四叔听見,指不定他又要說您偏心呢。”韻安郡主笑著坐到永昌公主的另一邊,拍手笑道︰“還有韻安不好麼?每次見了我這未來的王嬸兒,姑祖母眼里就沒有韻安了。”
永昌公主雖說和齊睿辰並不十分親近,但對黛玉的感官一向甚好,說的也都是真心話,只笑道︰“韻安自然也是好的,林姑娘也好,都是一家子你還計較什麼。”
听見這話眾人不免都笑了,這會子齊國公家的李夫人也在,因迎春下個月就要出門,方氏便同她笑道︰“榮府的二姑娘是個好的,你且放心吧,我昨兒過去探望榮國公夫人,也見了那孩子一面,越發懂禮知事的,你也是好福氣。”
李夫人心下燙帖,迎春的性子正適合她們家老三,兩人日後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她也放心,因見方氏提起賈母來,便問道︰“老夫人如何了?听說一直病著,我上次過去也不敢久留,那府里也是多災多難的。”
眾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榮府事件的內情,只是也不好多做議論,正巧這會子忠靖侯夫人到了,見到方氏同黛玉便十分親熱,話里話外仍有意無意的提起林安來,黛玉見狀頗為不耐,好在永昌公主叫她和齊韻安過去找姐妹說話,兩個趕忙一起離了此處。
“宮里宮外沒有幾個同齡的公主郡主做伴,難得韻安同玉兒親近。”永昌公主是太皇的親姐姐,向來頗受尊敬,在她面前得臉黛玉嫁進王府也更有體面。
眾人都應聲夸起了黛玉,因忠靖侯夫人又提起林安,永昌公主便笑道︰“安世子也是個好的,清清俊俊的一個人,雖說生的弱些,可我瞧著他就喜歡,不像睿哥兒他們都胡打海摔慣了,到底有個探花郎出身的父親,滿身的書香氣就是不一樣。”
這話別人听了倒也罷了,唯獨忠靖侯夫人心中越發歡喜,趕忙應聲,又拉著方氏笑道︰“世子自是承襲了靖遠侯府的家世家風,這孩子今年也有十二歲了吧,日後到不知誰家的姑娘有那好福氣。”
忠靖侯家沒有適齡的女兒,幾個姑娘年紀都還十分小,故而對于史湘雪一事也十分用心,保齡侯一家如今不在京城,這位小史侯夫人便將此事攬了過來,如今衛家仍舊沒個準話,她心里到底也未曾真的放下靖遠侯府,故而今日便有坐不住。
“安哥兒才多大呀,他還是個孩子呢,生日又晚,這件事啊不著急。再有各位也都知道,林侯爺心里也十分疼愛女兒,怎麼也要玉兒的事情辦完了才能開始說安哥兒。”
方氏不痛不癢的一番話叫忠靖侯夫人臉上的笑容隱了三分,又有旁邊的人隨聲附和,不一時便將話頭調轉了,忠靖侯夫人不好再提此事,只是如今京里傳她們史家女兒的閑話不少,頭一個是史湘雲行為不檢點,在一個就是史湘雪,縱使這兩個不是她生的,可在外人看來她們都姓史,如今名聲已有瑕疵,史湘雲倒也罷了,衛家若是也看不上雪丫頭,日後又要去何處說親呢。
忠靖侯夫人心里不大舒服,方氏也有些不樂意,怎麼你們家的女兒看上了我們家的孩子,上趕著送上門我們就非得接著不成?林安乃是侯府世子,人物品格那樣差了誰一星半點兒。再者人林家要娶的乃是宗婦,是那麼輕易就決定了的?你們瞧著人家林安好,這滿京城的大家閨秀多了,史湘雪?別說玉兒那一關就過不了,還敢肖想什麼呢。
故而等今日席散,方氏便接了黛玉回去太師府,母女兩個不知說了什麼悄悄話,只說三日後黛玉坐著馬車回去靖遠侯府,晴雯正巧迎面撞上,趕忙過來給黛玉請安。
“晴雯?這倒是巧了,今兒踫見你倒是正好,等你何時得空過去我們府上一趟,我還有事找你呢。”
晴雯听罷脆生生的應了,街上上車水馬龍,黛玉不好多做停留,兩人便就此別過,晴雯自去不提,然而誰也沒料到,二人的對話卻叫旁邊一人給盡數听了去。
蕭洋看著靖遠侯府的馬車越行越遠,只盯著黛玉遠去的那個方向,心里想到從前的事來,難免有些唏噓。
當年林家大小姐救了自己一命,小時候不覺得什麼,只當滴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又何況是自己這條命呢,後來偏家里諸事都和朝廷十分有瓜葛,蕭氏一族漸漸的投靠了當年的林侯爺,自己一年大似一年,難免就有了些不一樣的心思。
但是蕭洋明白,自己一介商人之子的身份是斷斷配不上書香門第的黛玉的,就算他再怎麼用功讀書,卻依然無法參加科舉進不了仕途,更別提如今林家封了侯,宮里又賜下了婚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蕭洋默默的嘆了口氣,放下黛玉,只叫身旁的小廝帶路去他新買的房子那里,叫底下人上了一桌酒菜,自己一人自斟自飲,不覺便到了夜間。
蕭洋一貫是個灑脫不羈的性子,這會子來了興致便也不叫人跟著,自己提著燈邊往花園子里頭去了,正巧走至湖邊,看著上游顫顫巍巍的飄來一盞蓮花燈。
這所小院子乃是舊年薛家敗落變賣家產時蕭家的下人替蕭洋選的,且薛家只賣了一半,另一半眼下還住著人,蕭洋看了看地勢,知道到了下游這燈想必是要翻了去,故而便趁著酒勁兒一伸手將其撈了上來。
疏是枝條艷是花,春妝兒女竟奢華。
閑庭曲檻無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夢冷隨紅袖笛,游仙香泛絳河槎。
前身定是瑤台種,無復相疑色相差。
這個時節詠紅梅?瞧其筆跡想來是個姑娘,這等才情生在薛家只可惜了。蕭洋搖搖頭,想起自己那個還沒來得急小定便一病去了的未婚妻來,心里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父母為了叫他散心,也是想要避一避這克妻的名頭才順勢讓他入了京,董家的大少奶奶是他的親姐姐,衣食住行無一不如同在家一般細致,只是……
蕭洋想起那年上京他躲在林家的船隊,偶爾有幾個夜晚閑暇之時便想著用自己的笛聲安撫林家姐弟的思鄉之情,只卻不知林家姑娘听進去了沒有。
而此時花園子另一邊的人家,薛寶琴听著那邊傳來的斷斷續續的笛聲,竟是不知不覺的紅了眼圈滴下淚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