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十一月十三日乃是賈政的生日,黛玉姐弟兩個過來榮府賀喜,自與邢岫煙、李紋、李綺互相見了,更有史湘雲、史湘雪因為保齡侯攜家眷去了外省赴任也被賈母接到跟前教養,幾個站在一起說說笑笑熱鬧極了。
湘雲等便忙將近日所作的詩拿給她二人來看,黛玉拿在手里細瞧了去,雖是不曾起社,听情形倒與書中所寫並無出入,只是寶釵寶琴姊妹不在,竟是湘雲次次都奪了魁首,故她十分自得,只在黛玉面前收斂了幾分。
姐妹間經月不見,閑話里只听說這段時日賈寶玉那里大小事不斷,前有墜兒偷了鐲子被攆,後有晴雯傷風只得出去養病,李紈得空又偷偷告訴她不叫提柳五兒,只說是不守規矩連她柳家上下一並處置了,如今姐妹們都在園子里頭吃飯,這差事便已交給了司琪的嬸娘秦顯家的。
這等僕從之間的小事黛玉一個親戚姑娘不過听一耳朵也就忘了,不過心里隱隱覺得大房的人近日在榮府漸漸佔了上風,又有林之孝家的來給自己送玩意時閑話露出來的意思也是不大看得上史湘雲這個未來的寶二奶奶,反倒是將大房幾個主子夸得地上少有天上無雙,這番情景與從前當真是天壤之別。
此時已近臘月要準備年事,賈母也不好多留她二人,且不幾日李紈患了感冒,邢夫人正害火眼,李紈嬸母也家去她弟弟那里小住,黛玉和林安正好順勢回了侯府忙著陪父親林如海開了宗祠,著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又打掃上屋以備懸供遺真影像,內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新年新氣象,靖遠侯府今時不似往年只有林如海並一雙兒女三個主子孤零零的,多了應瑯全和黎氏夫妻兩個,難得的多了幾分人氣。
一家子歡歡喜喜的賀了新年,等到了十五這日,留下應瑯全並黎氏看家,林如海依舊帶著兩個小的出門去逛,一年里也就這麼一次機會可以正大光明的出來逛街,黛玉和幾個身邊的丫頭們都盼的跟什麼似得,林安也不覺膩歪,一家三口都十分享受這份難得的歡樂時光。
不知道出嫁前還能有幾次這樣的機會,黛玉跟著父親的腳步,身邊是已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弟弟陪著,心里想到那個不知模樣的齊睿辰,不免有些忐忑。
“侯爺,安弟,竟是這般巧合。”
許是老天爺听到了黛玉的呼聲,眼瞅著夜色越發深了,才商議著要打道回府就見前頭趕來一位華衣公子,熟稔的對著林如海行了常禮,又沖皺著眉頭將黛玉擋了個嚴嚴實實的林安笑著抱了抱拳,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宮宴過後因十五弟說想出來走走,元宵佳節自然是這里最熱鬧,我兩個便尋了過來,不想竟還能遇見侯爺,是睿辰唐突了,還請侯爺切莫怪罪。”
說著齊睿辰便又行一禮,倒叫林安雖是氣的直瞪眼楮,卻也沒法子罵他。
“罷了,原是出來過節,且也不在府里,自是沒有那麼多規矩禮數,只是你腿傷才剛痊愈,切莫走得遠了,累著反而不好。”林如海對齊睿辰說不上十分滿意,但是一番相處下來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心里的那份不滿已漸漸的只剩一二成了,今兒見到他也算高興。
齊睿辰趕忙點頭應了,因林如海又問十五皇子,便笑道︰“因姑娘也在,十五弟又是個頑皮的,就叫人陪他猜燈謎玩去了,侯爺可累了?安弟可玩的盡興?睿辰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幾個丫頭圍在黛玉身邊,且她們用不著氈帽,早已偷眼將這位未來姑爺瞧了個一清二楚,心里一面感嘆其面容俊美、風度翩翩,一面又著實替自己姑娘感到高興,倒是容琦和曼蘭一直偷眼想看黛玉的反應,偏氈帽遮著也看不清楚。
林如海笑著擺了擺手,又閑話幾句便欲拋下齊睿辰自帶著兒女家去,心里猶還覺得好笑︰這小子愣頭愣腦,倒是有幾分自己當年初定親時的青澀,誰想他話還未出口,就見端寧王府的護衛過來回道︰“王爺,十五爺說逛的乏了要去臨安伯府,叫王爺不用管他,自便就是了。”
“他……”齊睿辰听的來氣,老十五這個臭小子,自己為了陪他出來逛連母妃那都沒陪著,他倒好,一個人跑去他自己的外祖家過節,扔下他一個算是什麼?只是當著林如海的面兒也不好發火,齊睿辰只得抱歉的一笑,說道︰“讓侯爺笑話了,十五弟就是這麼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
林如海也知十五皇子年紀還小,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再者他也不能真指責人家皇子什麼,便笑道︰“十五皇子無拘無束,這般灑脫也是難得。”
齊睿辰微微一笑,“今日佳節,睿辰不宜再打擾侯爺的好興致了,這便告辭。”說著便又行一禮準備離去。
“且慢。”見他這邊要走,林如海忽然想到齊睿辰回府之後不免一人獨處,不免回想起自己獨在江南的兩三年,那份孤獨與蕭瑟的淒涼之景,故而心有不忍,便出言挽留︰“今日想必你也不好再進宮去,正巧我們也要回去,既然踫上了,你若有興不妨和我們一同回府,也嘗嘗我們家的湯圓點心。”
這份好意齊睿辰感謝還來不及,哪里舍得推辭,忙又恭恭敬敬的要道謝,卻被林如海笑著止住了,只道︰“罷了,今兒過節,我也不仗著輩分在你面前擺譜,你也只當自己是個尋常親戚入府也就是了,快去了這些虛禮,往日也是常來常往知道我的性子的,快些走吧,咱們一起回去樂呵一晚。”
回到靖遠侯府,林如海想起齊睿辰那副想看黛玉又不敢的模樣不妨就突然笑出了聲,雖說訂婚男女隔著屏風說上一兩句話也是個不成文的習俗,但齊睿辰一直未享受過這等待遇。林家無女性長輩,唯一的一個黎氏還得管黛玉叫姑姑,方氏倒是可以陪著,偏齊睿辰是個王爺,此事又不能去跟和太嬪商量,而林如海又是個爺們兒,斷想不到這里去的。黛玉雖說有心,且內里現代人的靈魂也願意先多了解了解對方,可她一個女孩兒家這種事情總不好自己張落,身邊又不全都是自己人,故而也就只能心里想想罷了。
倒是今日機會難得,幾個嬤嬤听到風皆是不用人吩咐就自去林如海跟前請示道︰“侯爺,是分開兩處呢,還是在都在廳里,按理咱們家與王爺也算得上正經姻親,隔著屏風不止咱們姑娘也能瞧瞧王爺行事,這大節下也是個團圓的意思。”
林如海笑著應了,倒是一旁的林安听了氣的不行,若沒有齊睿辰過來攪局哪里用的著什麼勞什子屏風,故而只瞪著眼楮生氣,好在黛玉回來路上就瞧出自家老弟怕是鑽了牛角尖,叫碧溪過來勸了兩句,方才讓這位小爺回轉過來,一時開了席,黎氏陪著黛玉兩個凝神靜氣的听著那邊的動靜,心下各自品讀齊睿辰之為人品性。
“表姑姑,我瞧著這位端寧王爺像是個好相與的。”
一時上了湯圓,齊睿辰從小吃著御膳房里的吃食長大,偶爾能在和太嬪處嘗一嘗江南特色,今兒卻是頭一回正兒八經的用食,故而吃的格外香甜。
黎氏陪著黛玉躲在屏風後,兩人悄悄的觀察著那邊的動靜,因見齊睿辰謙和有禮,在林如海面前好似只是一個尋常的晚輩,言談舉止皆附和平日里宮里出來的幾位所言,黛玉心中何感尚不得知,卻是黎氏瞧見他如此,早就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黛玉的本事自然是好的,聰明能干又有主見,不說上京前家中幾位長輩議論,就是相處了這麼幾月自己親眼見到的各色事務,黎氏也是說不出黛玉一個不好來。只是一家子血脈難免掛念,又有自家的祖輩僅剩的幾個親戚皆十分掛念當年那位老姑奶奶,黛玉是林家幾代僅有的一個女孩兒,黎氏私下里不免有些憂心,生怕日後王府事非,她一個看不破陷在里頭恐毀了這輩子。
假裝沒有听到黎氏的話,黛玉微微紅了臉,一面叫人給林安上了銀耳粥,一面又輕聲笑道︰“夜深了,今兒雖是高興,父親卻不好再多吃,前兒李大夫還說您近日有些勞累,叫注意飲食,且全哥兒讀書辛苦,這會子喝一碗清補湯最是好的。”
林如海笑著依了,丫頭們魚貫而上,誰知端到齊睿辰跟前的卻是碗香噴噴的牛骨湯。
齊睿辰先是一愣,一時回轉過來,聞著這個香味兒不覺心里就是一暖,抬眼正對上林如海似笑非笑的眼神,還有一旁應瑯全滿眼的笑意和林安略有些不滿的神情,趕忙起身對著屏風恭敬的行了一禮,說道︰“姑娘費心了。”
見他如此,黛玉不免又紅了臉,也起身回道︰“王爺腿傷才愈,且此時更深露重,喝一碗暖暖身子都是好的。”
後面幾個丫頭偷偷笑了起來,消息傳到幾個有心看熱鬧的嬤嬤跟前,叫她們知道了也都歡喜,顧嬤嬤因點頭贊嘆︰“咱們姑娘最是個巧的,趕明成了親,只怕王爺都愛不過來。”
“哎喲喲,姑娘和王爺可就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若不是從小看著王爺長大,說句大不敬的話,咱們那里舍得把姑娘交到他手里呢。”姚嬤嬤笑著點點頭,兩人又見王嬤嬤滿眼的惦記,一起拉著她勸了半晌,生生的叫王嬤嬤含了半晌的淚珠兒應聲滾了下來。
“姑娘才生下來那會才這麼大,太太又走得早,兩位姐姐可是不知道咱們姑娘這些年吃了多少苦頭。”
顧嬤嬤見狀趕忙拿帕子給她擦了,和姚嬤嬤一時勸住了,方笑道︰“王妹子快止了吧,今兒姑娘叫你家去團圓,偏你听了王爺入府不放心,等下叫姑娘見了你這淌眼抹淚的,可該心疼了,若是怪到王爺身上可如何是好。”
一語說的王嬤嬤笑著止了淚,又听說那邊已派了妥當的人送端寧王回府,幾個嬤嬤趕忙進去陪黛玉說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