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嬤嬤見房里丫頭婆子們也都面露懼意,唯獨方氏同黛玉面色如常依舊端坐,心里先贊了一聲,方才說道︰“人生在世能幾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旦夕禍福皆不是自己能掌控,我瞧著府上乃是仁善之家,先賢曾有雲,與人為善與己為善。何況哥兒今年才多大,又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自沒有什麼陰司報應,奶奶別怕,哥兒是個有福氣的,必有佛祖保佑。”
誰知鳳姐听了這話臉又白了幾分,心里念叨著陰司報應,正巧看著大姐臉色十分不好,想起賈璉那時揪著自己領子罵的那些話來,竟搖搖的放佛要昏了過去,方氏和姚嬤嬤見了,心里都有些瞧不上,暗道無論平日裝著多麼爽利的人,只有這會子出了事才能見真章呢。
卻說方氏因見黛玉無事也並沒有往跟前去,林安身邊又有林如海和顧嬤嬤,坐了一會便告辭了,黛玉見她如此疼愛自己姐弟,心中十分感動。
正巧此時賈母也被眾人攙著回了院子,見到黛玉便摟著一通大哭,好容易勸住了,又推開鴛鴦端來的燕窩粥,哭道︰“我可憐的寶玉這會子水米不進,我什麼也吃不下。”
眾人苦勸,賈母好歹喝了兩口,又嚷著要去看寶玉,正鬧著忽然停了下來,放佛想到了什麼,指著鴛鴦就喊道︰“快去請馬道婆來,她是寶玉的干娘,前兒燙了臉還是她給念得咒,保不齊如今也能解決,快去。”
黛玉心下大駭,賈母怎麼忽然有了這般見識,此事可不就是應在馬道婆身上麼。
看著賈璉親自帶人過去,賈母心中急切,拉著黛玉哭道︰“我苦命的寶玉啊,但願他這個干娘能有你們義母疼你們一半兒的心思我也就知足了。”
原來是听見方氏過來方才想到了馬道婆,黛玉松了一口氣,她差點沒以為賈母也是穿來的呢,于是忙又勸了半日,那邊卻有人過來回說,寶二爺好些了,顧嬤嬤也跟著林安過來,只是立在後頭跟姚嬤嬤不住的使眼色,不知打的什麼啞謎。
賈母嘴里便一刻不停的念佛,才要過去,豈料折騰了一天眼下竟覺得有些頭暈,眾人又是一陣苦勸,正鬧著,好歹等了賈璉回來,果然見他捆了馬道婆,又听聞說一同回來的還有衙門里頭的人,一行人進了府便直奔了怡紅院而去,另有興兒過來這邊回賈母的話︰
“老太太,一切都是那個馬道婆搞的鬼,小的們跟了二爺原是去請她,誰料才進了院子就有跟著她的小道姑指著我們嚷嚷了起來,說什麼‘賈家來人了,不好,不好。’二爺听了就起疑,誰知進屋一看那賊婆子正翻窗戶要跑,二爺一聲令下就叫小的們先給她捆了,翻箱倒櫃找到了許多針扎的小人,紙鉸的符鬼來,二爺趕忙叫報了官,拿了那賊婆子過來。”
賈母听聞不覺大怒,也不顧人在跟前,指著便破口大罵,黛玉瞧著不像,因怕姚、顧二人看笑話,忙勸了又勸,果然不一時賈璉同官差一並進來,黛玉等忙去後頭回避,方才听說賈寶玉此時已由馬道婆施法好轉了許多,燒已經退了,說是明日便能醒過來,日後也無甚損傷,仍可復舊如初。
那衙役也雲此事恐牽扯極多,賈璉等在馬道婆處搜到了許多東西連同賬本子,別家的事自有他們再去細查,今日便如此了。
彼時眾人都已跟了過來,見事情解決了,便跟著衙役前後都告辭而去,黛玉林安也跟著自家老爹辭了眾人,才出了院門,顧嬤嬤便趁人不備一拉黛玉的衣袖,悄聲說道︰“姑娘,老奴忽然想起一事,可否容姑娘許我半日的假,老奴去去就來。”
見她如此,黛玉越發肯定此事保不齊宮中也曾發生過,如何能攔著?顧嬤嬤自去不提,反倒是回府之後林如海叫住兩個孩子,嘆道︰“今兒璉二那道婆的住處發現了一張按著指模的借據,他悄悄的收了,私下里也囑咐了各人同那婆娘,又使了銀子在衙門那兒,你們兩個無論知道什麼也都別亂說,這些日子也先別過去,東西也不要再送,且看看再說吧。”
姐弟兩個互相看了一眼剛忙都應了,黛玉方又說了顧嬤嬤一事,林如海听罷許是也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緊揮手趕走了他倆。
姐弟兩個並肩往回走,黛玉因問道︰“你今兒在園子里頭可看到了什麼?出了這樣的事畢竟不好,我心里想著不若得空去上柱香,也是積福吧。”
林安並不若黛玉一般心知肚明罪魁禍首乃是趙姨娘,心里只隱隱的想著恐怕同賈環脫不開關系,想到自家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雖說子嗣有限,但林安更願相信他林家世代書香自是養不出這般狼心狗肺之人,想了想便拉著黛玉悄聲說道︰“姐姐沒在跟前不知道,今兒璉二哥回來便指使人翻了怡紅院,果然在床鋪底下發現一個人偶,紙做的衣裳,上頭寫著寶二哥的生辰八字,還有四五個青面鬼,都帶著針,那道婆不知道做得什麼法術,瞧著怪 人的。”
黛玉听了心里也十分忐忑,自己能穿越到這里就說明有些事情是科學解釋不了的,于是趕忙叫來管家同府里積古的老人家,一起商量如何折桃枝闢邪,又將宅子里里外外清理一番,各處都囑咐了,方才安心。
彼時榮府也有信兒傳來,綠柳的老子娘仍在梨香院給黛玉看房子,那邊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黛玉轉眼就能知道。
原來那日賈母知道後即刻就叫人捆了趙姨娘連同趙國基她們一家子,又讓人看住了賈環,倒是沒說探春什麼,可王夫人一個眼神飄過去就叫她嚇破了膽子,左不過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生不如死的煎熬著。又有第二日賈寶玉果然漸漸轉醒,只雲腹中饑餓,太醫診脈過後只說有些虛弱,養一養也就好了。
賈母等人徹底放了心,于是便回過頭來料理趙姨娘,先叫她跪在榮禧堂門口給王夫人磕了整整一百個響頭,又拉出去叫底下人下死手打了一百個板子,然後隨便拿了破草席子一裹,隨意往外頭不知道丟到哪個荒郊野嶺的亂葬崗里去了,算算時辰竟是不知她幾時咽的氣。至于趙家余下的,不論大小,直接都灌了啞藥打了一通遠遠的買了出去,府里其余沾親帶故的也都一並攆出了京城。
此事賈環雖然並不知情,賈母王夫人卻深恨他前翻推了燈油一事,王夫人不好說什麼,賈母卻指著賈政罵道︰“生下來這麼一個黑心肝爛了腸子的東西,不知道平日里怎麼咒我的寶玉呢,我這里是擱不下他了,快給我攆出去,攆出去。”
因為賈母狂怒,賈政縱使有心護著卻也不敢多說什麼,便由著人將賈環送到了城外的鐵檻寺,對外只說他擔憂兄長又掛念生母,便自求過來給家里諸人祈福贖罪。賈環自此便爛在這里生不如死,而且趙姨娘平日里攥著他的份例銀子,一下子都叫馬道婆給誑沒了,他身無分文,身邊還有王夫人派來的人盯著,每日里抄經念佛,吃不飽穿不暖,迅速消瘦了下去。
探春雖然心里惦記,只是她如今自顧不暇,王夫人雖面上依舊如初,心里卻遠比不得從前,本來事發前還說要叫她和李紈惜春一起管家,如今也沒有了下文,底下的自然開始怠慢了起來,探春心有不服,卻不敢鬧騰,只能自咽苦果。
此事波及之大遠遠超過黛玉所想,又有賈母王夫人都下了死手,怡紅院里上下查了個遍,因著誰也沒有發現趙姨娘何時偷著將那髒東西塞了進去,氣的兩人狠狠的發作了各丫頭一番。仔細詢問之下竟又翻出來了賈寶玉同襲人的舊事,而自她去後,麝月、秋紋、碧痕幾個她手底下出來的竟沒有一個是干淨的,連後送來的金釧兒也破了完璧,王夫人又不喜晴雯生的好,賈母也埋怨水晶治下不嚴管理不善,二人一面嘆息賈寶玉早早的知道了人事壞了身子,一面又生氣府里丫頭沒一個是好的。
于是賈寶玉徹底恢復之後,不知不覺間竟發現身邊的丫頭竟換了一半,金釧兒、麝月、秋紋、碧痕都給攆出去直接配了小廝,而綺霰,檀雲和紫綃也說到了年紀,過幾日等新的來了也要出去。水晶又被罰了三個月的月例,而賈母新派來頂替的玻璃、珊瑚也不似從前那般和自己說笑,心里便有些悶悶的。不過好在那一回看見的小紅升了上來,還有廚房的柳家的五兒也進來了,竟長得好似晴雯那般俊俏,她兩個站在一起竟比親姐妹還像。
而賈母王夫人兩人又生怕賈寶玉泄了精氣壞了身子,越發縱著不叫賈政多管,每日里各色補品一水的灌了下去,吃的賈寶玉越發按耐不住,一來二去竟和柳五兒滾到了一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