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在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他知道,這個夢,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做過了。被漆黑一片的湖水包圍著,冰冷刺骨,幾乎讓他的心也顫抖起來。他努力地想要浮上水面,可是身子那麼重,怎麼也沒法使出力氣。他還那麼小,怎麼會沉溺進這深潭之中……被無邊的絕望圍追堵截,他漸漸地放棄了活下去的念頭,就這樣死去吧,那也很好。
可是,在他快要閉上眼楮的那一刻,有一個人,劃開了水面,用力抱著他游出了這個漆黑無邊的潭底。那個少年,俊眉修目,明明也只是不大的年紀,可是就那樣執著地用一雙顫抖著的冰冷的手,一遍遍地拍撫著他的胸口,對他說︰“別怕,別怕,有我在呢。”
“ !”
林澤從夢中驚醒,轉頭就看見林瀾紅著眼圈兒睡著自己旁邊。正想伸手去踫踫林瀾的時候,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手上纏了好多的白色布條。唔,眼熟的很。後知後覺地發現腦袋疼得很,林澤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好像是……被打了?
“大爺,您醒了?”
循聲看去,原來是青梅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見林澤睜著眼楮端詳著手上的繃帶,臉上便透出喜色來。見林瀾仍睡著,便壓低了聲音道︰“大爺,二爺在這兒陪了您好些天了。”
林澤轉頭看著林瀾的小臉,胖嘟嘟的腮幫子也癟了下去。林澤心里有些不開心了,這點子肉可難長了,沒得給這小子白浪費了。抬頭就見青梅眼角含了淚水,忙壓低聲音說︰“我沒事,你扶我起來坐一坐。”
青梅便輕手輕腳地扶了林澤坐起來,又拿了靠枕來給他倚著。見他垂眸看著林瀾,便輕聲道︰“大爺,您可好些了麼?”
林澤看了一眼窗台,見桌上還點著蠟燭,便疑惑道︰“還是晚上呢?”見青梅點了點頭,便又問︰“我睡了幾天了?”
“有五日了。”
“五日了?”
青梅忙倒了茶來,服侍著林澤吃了一口,又問林澤餓不餓,忙又出去熱了粥來給林澤吃了。林澤一邊吃著香糯滑口的清粥,一邊在那里發呆。也太不頂事了啊,就這麼一下子磕腦袋上,他居然一下子就昏迷了五天這麼久?!
青梅見林澤一邊吃著還一邊出神,便低聲咳了咳,見林澤轉頭看向自己,就說︰“大爺,這粥都快涼了,您還吹呢!”
林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低頭又快速地吃了幾口。青梅便笑道︰“才醒來,沈嬤嬤千叮嚀萬囑咐了,可不能這麼急著吃。”說著,就從林澤手里接過碗筷,又收拾在一邊了,才出去了。
林澤便挨著枕頭眯著眼楮假寐,不一會兒,青梅又進來了,只以為林澤已經睡了,正想給他把被子掖一掖呢,手才踫著被角,就被林澤一下子睜開的眼楮給嚇了一跳。青梅便笑道︰“大爺真是的,差點嚇死我。”
林澤便笑了,又見林瀾睡得熟,便披了一件外袍要下床。青梅哪里敢就這麼讓他下來呢,忙拿了厚實的大氅來給他圍上,一見林澤瘦的只剩一把了,心里也有些發酸。本來底子就弱,現下鬧出這麼一遭來,把好好的身子又弄壞了!
林澤一見青梅的神色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只是也不開口說話,只抿唇笑著由她服侍。穿戴整齊了,便無聲地指了指外頭的小套間,自己先往那里去了。
那小套間里有一個長榻,原是給林澤白日里休息時用的,因為這里也有一個薰籠暖著,倒不怎麼冷。林澤便坐在榻上,見青梅過來,便道︰“這五日,可有什麼事情發生不曾?”
青梅把頭一低,低聲道︰“大爺,您才醒,還是該休息……”
“青梅姐姐,我問你話呢。”
青梅肩膀一縮,似乎是不願意說的樣子,林澤勾了勾唇,便笑道︰“也無妨,我去問白芍就是。她那樣的性子,慣來是藏不住話的,我若問她,她必什麼都說。”
青梅忙抬頭看向林澤,見他神色認真,就知道他並不是玩笑話。便道︰“大爺昏迷了五日,姑娘和二爺也都不好受。這賈家的二老爺命小廝來傳話說,日後可不必去家學里讀書了。那二太太也遣了身邊的丫鬟,一個名叫金釧兒的來瞧過,說是……”咬了咬下唇,才說︰“說是大爺只是磕破了點皮,沒什麼大事,只留了一點子藥膏子就走了。”
說著,就捂臉流下淚來。
林澤坐在榻上,也不難想到那金釧兒得了王夫人的意思,是如何的囂張了。“只是磕破了點皮”,這話虧得她好意思說!見青梅哭得抽抽噎噎的,也很是內疚,忙伸手扶了她,又問︰“除了她們打發人來問了,還有別處嗎?”
青梅便拿帕子擦了擦眼楮,只說︰“老太君那里打發了婆子來瞧過,倒是囑咐了好些話,只要我們好生服侍著。另有璉二奶奶親自過來看了兩三回,又命丫鬟請了大夫來瞧,我們雖沒有受她們的藥,到底那大夫說得也很中肯,如今大爺吃的藥也是按著那大夫給的方子配的。”
林澤聞言,眉頭挑了挑,心說︰這王熙鳳倒會做人。
再問了幾句,才知道,原來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日子,聞希白和裴子峻也寫了幾封書信帶過來,其中還有一封寫著沈先生知道了此事,要他趕快養好身體去書院住著。
林澤苦笑一聲,他若是去書院住著,留下黛玉和林瀾在這里可怎麼辦呢?一時心里百感交集,只半躺在榻上閉上了眼楮。
青梅拿了被子來給林澤蓋了,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就有人來說︰“已經大早了,呀,大爺怎麼睡在這里呢?”听聲音,好像是白果。
林澤掙扎著睜開眼楮,果然見白果和青梅在門口小聲說話,見他醒來,忙過來服侍著他洗漱一回。白果只笑道︰“這下好了,姑娘每日里為著大爺熬得眼楮都紅了,眼下大爺醒了,我們也要念一聲‘阿彌陀佛’。”
說得林澤和青梅都笑了,林澤只說︰“這些日子你和白芍常在一處,說話越發的像了。趕明兒還是把你們兩個分開的好,我原想著前幾年的時候你們好像還有些不對付呢,怎麼這幾年就好得像是一個人呢?”
白果笑著啐了一口,正要說話時,就听得內室忽然傳來一聲抽泣。林澤臉色一變,急忙往里面去了,就見林瀾揉著眼楮,小嘴撅著,哭得正一.抽.一.抽.的十分傷心。林澤忙過去拍了拍林瀾的後背,溫聲道︰“瀾兒乖,不哭,告訴哥哥怎麼了?”
“嗚嗚……”哭得口齒不清的林瀾放下手,一見是林澤摟著自己,哭得更凶了。一邊哭,還不忘一邊把林澤地袖口攥得死緊。只哭道︰“壞哥哥,不見了,嗚嗚……”
林澤哭笑不得地看著林瀾埋頭在自己懷里痛哭的樣子,正苦于沒辦法的時候,屋外就進來一人,只含笑道︰“二爺又淘氣呢。”
林澤打眼一瞧,便也笑道︰“紅杏姐姐,許久不見了。”
紅杏卻瞪了林澤一眼,只伸手抱過了林瀾,拿著濕毛巾給林瀾小心翼翼地擦臉,卻不理會林澤在旁邊。青梅便忍著笑上來解釋說︰“紅杏姐姐早幾日就到了,虧得大爺受傷昏迷了這麼久。”
林澤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只說︰“我那不是意外麼,意外,呵呵!”腹黑寶寶︰娘親煉丹買美男
紅杏又瞪了他一眼,然後回頭對林瀾道︰“二爺,您可別學那誰,您看他頭上磕了那麼大一個窟窿,恁得嚇人。咱們可別理他,他還得意呢。”說罷,又狠狠地瞪了林澤一眼才罷了。
倒是白果進來端水的時候笑道︰“大爺既醒了,便往姑娘那里去看看罷,姑娘也擔心得很呢。”
林澤一想,黛玉那麼嬌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忙穿了鞋就要下來。被紅杏叫住了,又見紅杏從薰籠上拿了一件厚實的大氅給他圍了,才訕笑著說︰“還是紅杏姐姐疼我。”
那副討好的樣子,活像是唧唧變著花樣兒想從人手里討果子時一樣。紅杏一想到這里,臉上也就繃不住了,只笑道︰“你快去罷,還在這里和我貧嘴呢!”一面說著,一面早拿了另一件披風給林瀾也系上了,親自送了他們往黛玉這里來。
黛玉也是才醒,梳洗罷了正和崔嬤嬤說著話呢,就見綠柔笑著進來說︰“姑娘,大爺醒了。”拿眼一瞅,那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是林澤麼!雖說頭上包的跟個粽子一樣,可那含笑的樣子卻這麼多年也沒變過。
黛玉只看了一眼,眼圈兒就有些酸澀起來,忙拿著帕子遮掩住,不叫人瞧出來。林澤也就只當沒瞧見,才坐下了,就見綠柔笑著看著自己,臉上一紅,只笑道︰“綠柔姐姐,你們好容易來了,我卻沒見著呢。”
綠柔便笑道︰“只求大爺身體安康也就是了,哪里要你來迎我們的道理。”又見紅杏冷著臉站在一旁,便只笑著說︰“大爺別理她,她原是一心喜悅地來的,誰知一來就見著大爺臉上都糊著血的樣子,被嚇得厲害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呢。”
紅杏听了這話,只哼了一聲,自己撩了簾子出去了。惹得綠柔又是一笑,黛玉卻在一邊說道︰“咱們為著他擔心也就罷了,他自己也不上心呢。”說著,又拿眼瞅了瞅林澤的腦袋,只皺眉道︰“我只是有一點不服的,那打了你的人就這麼放過了?”
林澤先是一愣,才又想起,賈政和王夫人可都沒提到這打了人的家伙怎麼個處置呢。因笑道︰“外祖母怎麼說呢?”
黛玉便咬著下唇說︰“外祖母那里還不知道你是被人打下來的呢,二舅母只說,是學里地上滑,你一個不妨摔倒了磕破了頭,這才昏迷了。”
這話說得也太沒技術含量了!
林澤心里腹誹了幾句,但是見黛玉眉頭輕皺的樣子,到底十分不忍,便也寬慰道︰“外祖母年事漸高了,哪里受得住這些話呢。縱是我們去了,也免不了要息事寧人的。”
黛玉便道︰“這原是為的外祖母著想,我卻有話要和你說。”林澤便認真听她說︰“這家學,在我看來很不必去上的。那家學里教書的先生,難道要比沈先生才高?我瞧著不是,不然,怎麼就把你的頭給打破了?”
林澤只笑道︰“玉兒的意思也正是我的意思,那家學我日後再不去的。”說話間,就見一個頭上簪了紫鵑花的丫鬟走了進來,滿臉含笑地說︰“姑娘,沈嬤嬤要我送東西來呢。”
林澤幾人都坐著沒動,那紫鵑才一進來就見林澤坐在那里,似乎嚇了一跳,然後又忙請安行禮。林澤便只揮了揮手,甘草便上去從紫鵑手里接過湯盅過來,臉上笑道︰“紫鵑姐姐也太辛苦些了,這些粗活兒原該我們自己來做的,哪里就能勞煩姐姐你呢。”一面說著,一面已經把湯盅接了過來。
林澤看了一眼那湯盅,只見里頭是炖的十分爛,光是看著,就要人食指大動了。林瀾扒在桌子旁邊看著,不時地還吸溜一聲,惹得黛玉都笑了。便把桌上的湯盅往他跟前一推,笑道︰“瞧你饞得這樣,先吃罷。”
林瀾便笑彎了眼楮,正要伸手去舀的時候,就見一直含笑看著不說話的哥哥突然伸手把那湯盅往跟前一拉,白色的小瓷勺往里頭一舀,滿滿地一勺子燕窩就被舀進了哥哥的嘴里。
“唔,真甜。”一邊吃著,林澤還不忘贊美一聲,似乎渾然忘記了身側還有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孩兒還沒吃早飯呢。
被林澤忽視的林瀾小胖墩握了握拳,決定自食其力,于是拒絕了青梅的好心伸手,自己吭哧吭哧地爬上了椅子。在林澤戲謔的目光中,很霸氣地奪過了那一盅燕窩。然後……然後就在哥哥姐姐含笑的目光里,繼續吭哧吭哧地大口吃了起來。
看著林瀾吃得這麼歡騰,作為哥哥的林澤表示很欣慰。轉頭見黛玉含笑看著林瀾,便笑道︰“這盅燕窩給瀾兒吃了,玉兒那份兒也不知道沈嬤嬤有沒有做呢。”
正說著,就見青杏打起了簾子,笑著端進來兩個湯盅,“大爺這是擔心自己沒得吃了,也不想想沈嬤嬤再沒落下過您和姑娘的。”說著,便把那湯盅放在了桌上。綠柔笑著過來一一擺好,就听見青杏笑道︰“因沈嬤嬤听紅杏姐姐說起大爺醒了,高興極了。又怕那些東西克化不動,萬般囑咐了只許吃這些流食。我在那里等了許久,這才等到了,立刻就端了來。”
又說︰“我原想著要青鶴和雪雁去端的,到底念及她們年紀小些,這天冷路滑的我倒不敢支使她們了。”
綠柔聞言,便也笑道︰“這些事本該我們去做的,哪有怨言。那些個小丫鬟才多大年紀,你就是要支使人,也要瞧好呢。”說著,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正在屋內站著的紫鵑。
青杏會意,便拉了紫鵑的手笑道︰“紫鵑妹妹,我還找你呢。你看我們大爺才醒過來,身子還弱著呢。這府上多少人關心著,少不得要勞煩妹妹你去跑一趟告訴去呢。”
紫鵑瞧了瞧黛玉的神色,見她眉眼間都是淡淡的,正要開口時,就听得屋外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林澤握著勺子的手頓了一頓,嘴角便挑起一抹冷笑。好一個賈寶玉,他被打時,還和另一個少年卿卿我我的,現在知道要來獻殷勤了?晚了!
屋外正是寶玉,因想著今日無事,又念及林表哥昏迷之中,林妹妹神仙似的人物爺消瘦了一圈兒,心里正掛記了,便往這里來了。只是為什麼先來的地方不是林澤的屋里,卻是往黛玉這處來,那就是賈寶玉自己心里知道的事兒了。
門口廊下坐著兩個丫鬟,一個叫青鶴一個叫黃雀的,正挨在一起做針線活兒。猛然見賈寶玉來了,一身的大紅衣裳讓人看得眼楮都疼,都忙站起來福身請安。賈寶玉見這兩個小丫鬟都是眉目婉轉的,又兼其中一個身材高挑,另一個身材嬌小,便笑著過來說︰“兩位姐姐好,我來看林妹妹。”
青鶴便笑道︰“您來得不巧了,我們姑娘才往二爺那里去了。”
寶玉一听這話,便眉頭一松,只追問說︰“林表弟已經起了麼?才多早晚呢,這時辰就起來了。”一面說著,一面就要舉步往林瀾那里去。
黃雀見他身後還跟了一個丫鬟,容長臉蛋嘴角含笑的,便笑道︰“這位姐姐倒沒見過。”
寶玉聞聲回頭道︰“因她前些日子身上不大舒服,故而沒來跟前走動。況你們來了這些時日,又不大往我那里去,自然就沒法得見了。”因笑著拉了那丫鬟的手,只笑道︰“襲人,這是林妹妹身邊服侍的丫鬟,你們彼此廝認廝認。”
那襲人本姓花,原叫花蕊珠的,後因家道艱難被賣進了賈家,喜得是得了賈母的青眼,便命她在上房服侍。又見她年紀雖小,行事卻十分細致,又提拔到了二等丫鬟的份例,改了名字叫珍珠。再往後,寶玉身邊缺一個盡心服侍的,賈母見這珍珠是個極老實的,便予了寶玉,更是把她提到了一等丫鬟的行列。吾家有妻驕養成
寶玉因愛她事事妥帖,又听說她本姓花的。便想到書中讀到一句舊人詩句曰︰“花氣襲人”,便給這珍珠改了名字。一應回了賈母,賈母樂得寶玉高興,何況改名這樣的小事,也就隨他玩鬧去了。
這襲人亦有些痴處︰伏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如今服侍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
眼下見寶玉和林姑娘的丫鬟這樣熟稔,心里頗有些不自在。可見寶玉親親熱熱地拉了自己的手,又有些羞澀之態。便笑著過來和青鶴黃雀見禮,又問年紀多大,服侍了姑娘幾年等話。才幾句話的功夫,便互相稱呼起“姐姐”、“妹妹”來。
青鶴見這襲人話語之中多有些敷衍,又不時地拿眼去瞅寶玉,便笑道︰“瞧著時候也不早了,想來再晚些時候二爺就要出門呢。”
寶玉一听,忙道︰“卻是見你們聊得這樣我心里歡喜,只說在這里看著也極有意思的,差點忘了要去林表弟那里呢。”說著,便催促了襲人幾句。二人一前一後往林瀾屋子的方向去了,只有黃雀見他二人轉過了月門,便捂嘴笑道︰“虧得他惦記,這麼大早的就往我們這里來。”
屋內紫鵑听得這話,怔怔地不知道如何。手上一暖,側頭瞧去,原來正是甘草握了她的手,只笑著把手里的一個方盒遞過去,笑道︰“紫鵑姐姐,之先不是說了,咱們大爺才醒過來,到底不好就這麼去老太君那里請安呢,少不得要姐姐你去跑一趟腿了。”
紫鵑一見手里的盒子,自知是要自己送去賈母那里的,便也福身道︰“那我這就去了。”
黛玉見她出去了,才努了努嘴,又見林瀾吃得滿嘴都是,便笑道︰“瞧你吃的這樣,哪有這麼野蠻的吃相,看著也不像。”
林瀾便拿手自己摸了摸,一手的糖水,看得林澤和黛玉都笑了。青梅忙拿了濕毛巾過來給林瀾擦嘴,又對林澤笑道︰“大爺好歹收斂著些,才好呢,就拿二爺來說笑了?”
林澤睜圓了一雙眼楮,驚訝地說︰“青梅姐姐,這可太冤枉我啦。這話又不是從我這里說出來的,怎麼最後都要落在我身上呢?”因又笑道︰“總不能不許我笑罷?難道要我哭呢?”
青梅被他說得也笑起來,只拿眼瞅著他說︰“我再說不過大爺的,您只教綠柔姐姐和紅杏姐姐評理就是了。”
綠柔听他們這樣說,便也笑道︰“你們只會混說,沒見著二爺的燕窩吃完了,也不說再給二爺端些別的吃食來。”因笑著打了簾子要往外面去,就見甘草笑道︰“怎麼好要姐姐跑腿,很該我去的。”說著,不等綠柔開口,已經走出屋外了。
黛玉放下手里的瓷勺,自己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見甘草出去了,才笑道︰“我們家的丫鬟都是知禮數的,外祖母家的下人雖也好,到底與我們家又不同的。”話中似是含了幾分深意,林澤听罷只是淡淡一笑也不作評論。
倒是林瀾把一盅燕窩吃了個精光,舔了舔嘴角笑道︰“姐姐,我以前怎麼沒見過青鶴姐姐她們進來服侍啊?”
黛玉便笑著抿了抿唇,也不說話。林澤拿手摸了摸林瀾的小腦袋瓜子,另一只手從湯盅里舀滿一勺溫熱的燕窩喂給林瀾,好歹止住了這個好奇寶寶的發問。
卻說紫鵑捧著一盒子物什本欲往賈母那里去,忽又想到賈母因素來憐惜寶玉,兼之年紀漸高,便把每日的晨昏定省放遲了些時候。因忖度著這個時辰即便去了,也是見不著的。便提步往鳳姐這里來。
才一進鳳姐的院子,就見廊下有個小丫頭正在看爐子,又有一個遍身綾羅,花容玉貌的站在一邊說話,便笑著過去福身笑道︰“給平兒姐姐請安了。”
原來這丫鬟正是平兒,今早才一起來,听著鳳姐夜間有幾聲咳嗽,怕她傷了身子,忙命人把藥爐子就近搬在廊下,一則方便,二則也是為的這藥有成效。見紫鵑過來,也忙笑道︰“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呢?快進來。”一面說著,一面趕忙打了簾子讓著紫鵑進去。
紫鵑笑著推辭了兩句,終究還是進得屋內。目光在室內環視一圈兒,就見妝台前正坐了一人,身上穿著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一件桃紅撒花襖,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艷,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內拿著一只鳳嘴餃珠的簪子正對著鏡子要簪在頭上呢。見紫鵑進來了,也不回頭,只對著鏡子里的人影笑道︰“喲,這大冷的天兒,怎麼你竟往我這里來呢?”說著,手里動作卻也不頓,不一時就拾掇好了。
紫鵑見鳳姐在炕上坐了,便過來請安說︰“原是姑娘打發了我來,說是給老太太報信兒,林大爺醒了。”
“喲,這可當真是個喜事兒!”鳳姐听了便也笑道︰“我常日里說呢,那林大爺生得那樣的人品,又最是溫和待人的,眼瞅著都是個有大福氣的,這次也就是那些個不長眼的小人冒犯了,不過就是個小坎兒,越一越也就過去了。”
紫鵑听鳳姐這樣說,便低了頭不開口。鳳姐卻自顧自地笑道︰“林表弟那里可缺什麼少什麼?要什麼吃的用的,只管來告訴我,咱們家里就是不緊著別人,再沒有不緊著林表弟的道理,你說可是不是呢?”
正說著,就听簾子一響,卻是平兒端了藥進來。
紫鵑抬眼一看,就見平兒捧著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內一個小蓋鐘,站在炕沿邊靜默不語。鳳姐也不接過,也不抬頭,只管對她說道︰“我原還想著,林表弟睡了這幾天,到底也該醒了。可巧呢,我今早還和平兒說起這話,你就來報信說林表弟醒了。當真是該念一聲‘阿彌陀佛’,我日後再不信別人,只信自己了!”
一面說著,一面笑著伸手去拿那小鐘,才一打開,見著里頭盛著還冒著熱氣的藥汁子,便又笑著指住平兒說︰“我說你是個不頂事的,你還要背地里說我。瞧這滾燙的藥汁子也上來給我吃,怕不燙得死我!”說著,就蓋上了蓋子,只對紫鵑說︰“不怕你笑話呢,你平兒姐姐素來也不是什麼細致的人,虧得我要她。”
平兒听王熙鳳這樣說,也只笑道︰“奶奶這話著實冤枉我,這藥原是大夫囑咐的,必要滾滾地吃下去才有用呢。”又笑道︰“分明是奶奶嫌這藥苦,百般的推辭只不肯趁熱吃。我瞧著是奶奶怕吃藥的心在作祟呢,在沒拿我們來頂事兒的道理。”
王熙鳳听得這話,只又笑罵了一句,到底心里卻也知道這藥是頂好的,便也忍著苦澀吃下了。平兒忙端來一盤酸梅,王熙鳳便拈了一顆在嘴里含著。見紫鵑立在這里,只笑道︰“瞧你紫鵑妹妹在這里,你也這樣對付我。”
說著,便要紫鵑近前來仔細看了一回,不免咂了咂舌說︰“我平日里總說起老祖宗是最會調教人的,可眼下瞧著,你自打去了林姑娘跟前服侍,反而比在咱們家時更出挑了些。”說著,又笑道︰“瞧這模樣身段的,走出去縱說是小姐也使得。”
一時說得紫鵑臉上羞紅也不答話了。王熙鳳又笑了一回,又見她手里捧著一個盒子,不免好奇問道︰“你手里捧著什麼好東西呢,也不給我們瞧著?”
紫鵑因笑道︰“哪里是我的東西,只是姑娘命我送來的,我卻不知道是什麼,也不敢打開瞧的。”
王熙鳳便又笑道︰“這可是糊涂了,你姑娘要你送來,必是要給老太太的。如今老太太正睡著呢,你且要等一等再說。不若給我先瞧了,若有好的,我先賞你一些也使得。”說罷,就要伸手來接。
紫鵑拗她不過,只得由著王熙鳳開了盒子,卻也一下子驚住了。如何將超人喂養成正直好少年
那盒子里倒沒什麼其他的珍貴物件,只是一盒滿滿的珍珠,個個色澤溫潤細膩,最難得的是大小如一。王熙鳳挑了幾個出來仔細看了,也經不住贊嘆一聲︰“怪道說林姑父家……”說著,卻猛然頓住了話音,自己臉上先紅了一紅,又掩飾般咳了一聲說︰“瞧你家姑娘,這手筆果真大得很。這樣好的珍珠給老太太,我們可沒處站了。”
平兒見王熙鳳說著話時投過來一抹眼色,便笑著過來合上了盒子,又拉了紫鵑的手笑道︰“如何在這里只陪我們奶奶說話呢,也陪我一處說笑去。”
紫鵑看了一眼王熙鳳,見她一雙吊稍眼微微勾著,嫣紅的唇瓣也彎彎的,便也笑道︰“那就和二奶奶告罪了,我可先和平兒姐姐去說話了。”
王熙鳳便揮手說︰“你們自去玩笑罷,我倒樂得清靜。”
一時平兒攜了紫鵑的手自出去了,只留王熙鳳在房里發了一陣呆,才笑道︰“二爺,您可醒著怎麼卻不說話呢?”
原來內室里還有一人側臥在床上,只是隔著屏風,紫鵑也沒瞧見,那人正是賈璉。賈璉听得王熙鳳這樣說,便只懶懶地翻了個身笑道︰“要我說什麼呢?你們娘兒們的話我可插.不.進.去。”說著,只笑道︰“剛才是什麼珍珠什麼的,林家表弟送珍珠來了?”
王熙鳳便穿了鞋子下炕來,進得內室,就見賈璉還睡在床上,便也笑道︰“二爺是沒瞧見,那珍珠個個渾圓,大小如一的,滿滿一盒子,我從沒瞧見過這麼好成色的。”因又抿唇笑著說︰“原說我自己也不是沒見過好的,只是今日見得林妹妹這樣大手筆,也不免怔住了。”
這話可不是胡說。她出生在“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在家做姑娘時,多少好東西沒瞧見過。更何況,她的二姑媽又是嫁給了“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天下間多少富貴事物她沒見過呢。再有嫁進賈府時,她那十八抬嫁妝里可有不少舉世珍稀之物呢!
可是就算是王熙鳳這樣泡在金銀珠寶里長大的也不得不承認,眼瞧著林家表弟表妹那樣低調的人,但就是架不住人家一出手就讓人目瞪口呆呀。先是一進賈府就先抬了五大口箱子,把賈家從老到小都討了一遍好,接著又捧著一箱子摞得整整齊齊的金錠子,叫賈家從上到下的婆子下人都不敢小瞧了去。
哎呦呦,瞧人家林表弟,雖然是個溫文爾雅的性子,可才一進家學就惹出這樣的風波來。幸而福大命大的,熬過了這一劫。王熙鳳心里也正納悶呢,按理說罷,這外甥來舅舅家作客還沒幾日呢就被家里的旁支親戚給磕破了腦袋,做舅舅的不吱聲,做舅媽的也不吱聲,怎麼就連做外祖母的那里也沒半點兒動靜呢?
王熙鳳心里有些嘀咕,自己便親自去探望幾次,後來見姑媽實在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也不好太和林家親近,可是又想著始終不是待客之道。不說老太太如今是不知道內情的,若是知道的還做出這樣的態度來,必是內有文章了。王熙鳳別的不懂,看人臉色卻最拿手不過了。縱使不能自己日日親自去探望招了姑媽的眼,好歹也打發著丫鬟一日去瞧一次。
終于熬過這五日,人家林大爺醒了,才醒了沒多久,就命紫鵑捧著這麼一盒子滾圓的珍珠來孝敬老太太。這其中是什麼深意,王熙鳳自認為就算猜得不對,恐怕也是八.九不離十的。
您可看著,這做外甥的在舅舅家被個旁支親戚打破了腦袋,這當舅舅的卻不聞不問,還息事寧人。這做舅媽的更有意思,自己不去看,就讓個丫鬟去瞧了,臨了就扔下一句“皮外傷不礙事兒”的結論走了。這可有意思極了!
林澤笑眯眯地摸著手里的茶盞,以王熙鳳那精明的腦袋,怕也不難想到他這麼動作的意思吧?想要他息事寧人?那也得瞧他肯不肯了。平白在腦袋上被人磕破了一個洞,難道是好玩兒的?他可沒忘記那個叫賈瑞的,一副猥瑣的樣子跟他要保護費,呸!小爺不讓你吃點苦頭,你就不知道小爺是什麼人物!
一面想著,一面齜了齜牙,恁得滲人。
綠柔在旁邊看了只覺得好笑,又听屋外畫眉嘰嘰喳喳的叫聲,便笑道︰“大爺,您醒了好一會兒了,好歹也歇著些。”
林澤只揮了揮手笑道︰“我這兒還等信兒呢,綠柔姐姐你不知道,有的好戲就要上演了。”說著,一雙眼楮都笑得眯了起來。
黛玉瞅見了,便說︰“綠柔姐姐,你可別助著他。瞧他那樣,還不知道誰要倒霉呢。”說著,便拿帕子掩了唇角,說︰“紫鵑去了好一會兒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回來呢。”
綠柔只笑了笑,過來把烘熱的披風給黛玉系上了,才說道︰“她不過是個二等丫鬟,縱使請安不帶著也不礙的。姑娘也太擔心了些,咱們只自己往老太君那里去就是了。”
林澤在旁邊也點頭說︰“玉兒可別把那紫鵑太放在心上了。”說著這話時,心里不免想到原著里這紫鵑可沒少撮合黛玉和那蠢石頭呢!哼,他好好的一個清白姑娘,為什麼非得和那麼一顆蠢石頭拴在一塊兒呢!
黛玉見林澤又開始出神了,只抿唇一笑,說︰“我們這就去外祖母那里了,你好生在家里帶著,別外頭亂跑。”見林澤苦著臉看過來,忍不住輕笑一聲說︰“做什麼這樣的表情來?只叫瀾兒也要笑話你的。”
回頭一看,林瀾小胖墩才不理會哥哥姐姐的唇槍舌劍,兀自撅著小屁.股和毛發蓬松的小松鼠玩兒的開心呢。听見黛玉叫他,也不舍地把唧唧往懷里一揣,屁顛顛地就跑過來仰頭笑道︰“姐姐,我們帶著唧唧一塊兒去罷。”
黛玉只笑著瞅著他,瞅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從懷里把唧唧抱出來,眨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和唧唧無聲話別了好一會兒,才鄭重其事地把唧唧放進林澤的手心里。一張胖乎乎的包子臉還皺成了一團,很是認真地交代︰“哥哥,我要走啦。你可得好好照顧唧唧,唔……也好好照顧自己。”看著林澤的臉色,林瀾還是很上道兒地在末了添了一句。
林澤低頭看了一眼在自己手心里啃著榛子啃得正歡的某只,又看了看自己跟前眨著一雙烏溜溜大眼楮的小屁孩,最終還是沒忍住,便拿手摸了摸林瀾的腦袋笑道︰“去罷,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見小屁孩還是一步三回頭地不肯離開,林澤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還是架不住那麼純良的一雙眼楮盯著自己看,補充說︰“也會照顧好唧唧的。”
“哥哥最好了!”
被發了好人卡的林澤抹了抹臉,在林瀾連影子都看不見之後,低頭瞅著手心里的某只,低聲威脅道︰“你可給我識相一點,小爺現在腦洞太大,你要是不識相,我可就把你當成那誰誰誰蹂躪一番啦!”
而被威脅的當事人……唔,當事松鼠只是在吃完了手里的榛子之後,搖著一條蓬松的大尾巴,討好地蹭了蹭林澤的手心。
嘖,忒沒節.操了!
雖然這樣想著,林澤還是從手邊的果盤里抓了一顆榛子遞給手心里的某只。
作者有話要說︰表示,萬更之後沒看見1號的小紅花。嚶嚶嚶,十分的桑心啊好嗎!!!
*一抽我就各種蛋疼不能自理。
唔,我發現自己的效率略低啊……這都十點多了我才碼好一章……嘖,太太太——!
末尾的林澤小爺和唧唧互動,有木有掉節操的妹紙要把唧唧領回家蹂躪的?酷愛報名喲!
以上,今日任務也圓滿完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