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些人都是來者不善,想必是有人在護衛隊伍之中做了手腳,挑了些不中用的狂妄之徒,因此,這一路來行事才會拖沓待慢。
但瞧著這些人雖爛泥扶不上牆,卻是對他們一直都沒有什麼傷害的舉動,方才若不是劉景將那護衛頭殺之,只怕這些人也不會惱羞成怒了。
可見,這些人是看在他們僅有三人,因此,便擺明了以強欺弱,不將幾人放在眼中。
“慢著!”冷懷瑾上前一步,抽出別于腳踝上的小匕沖著劉景的劍擋了一擋,兵器交融間,發出一聲刺耳的‘ 當’聲,緊接著,眾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對方似乎認定了他們三人無反抗之力,便完全不將他們放在眼中了。
“怎麼?怕了?若是怕了,就給爺幾個磕個響頭,這一路上听爺幾個的吩咐,如若不然,有你們好看的!”一個青渣胡子站了出來,輕蔑了覷了冷懷瑾一眼,下巴極為狂妄的揚了起來,完全沒有將冷昌修當作是官員來對待。
劉景已是氣極,被冷懷瑾擋住的劍,又一次要揮上去,卻是眼眸一抬,與她四目相對之際,他卻又愣愣的退了下來,不甘心的冷哼了一聲,之後,蹲坐在了身後的石塊上。
即使他技不如人,打不過對方,卻如何也不能失了骨氣,特別是在冷懷瑾的面前。
原以為冷懷瑾一個姑娘家,定成不了大器,卻見她從容淡定,面對這麼多身強體狀的男子竟絲毫沒有畏懼感,反倒上前一步,嘴角掛著輕蔑的笑意。
“我怕,你們要跪地求饒了……”漫不經心的將這話說完之後,手指一響,緊接著,無數道亮影閃過,他們的隊伍瞬間被一群青衣暗衛團團圍住,但凡是練武之人,便能第一時間感受到這些人那微弱到讓人無法查覺的氣息,以及落腳時,沒有只聲片語,便知道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再觀以蕭一領頭的人,皆面色冷清,沒有任何表情,護衛軍已經意識到,這是一群訓練有素的暗衛,那銀晃晃的銀光,一旦出招,便刀刀要人命。
護衛軍皆愣愣的後退了一步,看著面前的這一幕,似乎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怕了?今兒個擺在你們面前有兩條路,第一,沖撞朝廷命官,抗令而死;第二,跟隨冷大人,護他順利回朝。我數三聲,答應的立即放下刀劍,跪到冷大人面前,不答應者,便站著等死!”
她清清淺淺的笑著,一對幽深而清澈的雙眼中水波流淌,字里行間,卻滿載殺氣。
如今,再沒有人覺得冷懷瑾只是在開玩笑。
她根本就是一只披了羊皮的狼,表面看上去溫順善良,實則,嘴里長了尖銳的利牙,一旦發起狠來,便是血淺當場。
第一根手指伸出來,那嬌滴滴的唇瓣開始數數︰“一……”
立即有幾名護衛收了刀劍,乖順的跪到了冷昌修的面前,在死字面前,聰明人知道該何去何從。
卻是等冷懷瑾數到三字時,竟還有幾個執迷不悟的。
只聞話語剛落,蕭一的劍已經如閃電般貫穿了那幾人的喉頭,緊接著,轟然倒地。
若是早前還有人懷疑冷懷瑾不過是虛張聲勢的話,那麼……此時,所有的人都不得低下頭,乞求自己不要得罪了這個心如蛇蠍的女孩。
“回稟小姐,車上的糧食被搶劫一空,財物損失不大,除卻侍衛們身上的幾兩銀子,其余都仍舊在馬車上!”張全已經點好了財物,前來報告。
趙楠亦重新煮好了茶,以供主子們在路上享用。
“前頭便是城鎮了,派三個人去購足糧草,我們必須日夜兼程的趕路,務必在十日內抵達商州!”她手指果斷的一指之下,那三人再也不敢造次,立馬弓聲回應,接過趙楠遞過去的幾十兩銀子,便策馬前去。
再重新趕路其間,便再也沒有人有半分的不軌之舉。
劉景坐在馬車中,與冷懷瑾飲茶打發時間,不禁笑道︰“這世上竟有你這麼狠辣的女子,我卻忘了,你當時在商州時,便是如此冷血無情!”
說罷,手中的茶盞已經送至唇邊,一口飲盡,眉宇間也總算是添了幾分愁意。
那一年,他一心想得到她,不盡手段,即便是強搶毫奪估摸著也是毫不猶豫的,若不是劉家落迫,只怕冷懷瑾一早便被他搶回了府中。
她是他見過的最無情的女子,卻也是他見過的最讓他牽掛的女子。
盡管她幫了劉坤,在生死關頭,與他站在了對立之面,但在這一刻,劉景仍舊狠不下心來恨她。
亦是知道她這種性子,必定會隨冷昌修一道前往災區,因此才會自薦隨去,為的不是別的,便是能護她周全。
“凡事有因必有果,往事莫提!”喝下一口銘茶,冷懷瑾已經閉上了雙眼斜斜的靠在軟榻上休息,趙楠立即替她調整了身後的迎枕。
她單手撐著頭部,眉宇舒展,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卻又似變幻莫測。
劉景便這麼一路瞧著她的容顏。
第十日,救災隊抵達商州。
商州知縣關大人早已在城門口相迎,此時,他不禁慶幸,當日自己跟著劉家的風和周家的風,也曾與冷昌修有幾分交情。
如今看來,做人真的該留三分顏面,誰又想到,當日一個小小的秀才,今日竟一躍飛天,成為了朝廷正二品的工部左侍郎。
“冷大人一路辛勞,先進府暖暖身子!”眼下已經是秋末,天氣也是一日寒過一日,因此,下了馬車,涼風吹來,冷懷瑾都禁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劉景立即吩咐趙楠替她取了披風來。
一行人在關知縣的招呼下,先進了縣衙門安置住處,這一路走來,商州雖清冷,但在大街上卻沒有見到半個流民,冷懷瑾不禁蹙眉。
早知道這個關知縣是個見風使砣的,都過了二年了,卻仍舊是狗改不了吃屎。
“關大人,皇上仁慈開倉放糧,拔了大量的救災款,不日便要抵達此處,依我看,你這里似乎不需要!”冷懷瑾湊到劉景的耳邊小聲的嘟噥了幾句之後,劉景依著她的意思,清了清嗓音,揚高了音量沖著關知縣說道。
都說狗眼看人低,方才三人進城之際,關知縣只以為後頭跟著的是丫環和隨從,這回頭一瞧,才發現竟是當日的劉家少爺劉景,再瞧他如今身上穿的官服,雖比不得冷昌修的正二品,卻也是個五品官,比起自己的七品縣令竟高上二階。
短短一年的光景,這些人都好似飛黃騰達了去,關知縣的心里酸水直冒,卻又不敢得罪,只得恭敬道︰“劉大人,下官近來為這災害之事操碎了心,如今都瘦得只剩下骨頭了,您就別拿下官開玩笑了!”
這話他竟也能說得出口,看他那一身剽,便知道,這一年來又長肉了不少。
冷懷瑾拉了拉劉景的袖口,示意他不必再問下去,關知縣這人狡黠,定做好了十足的功夫,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既在上任其間,民間發生重大災害,且沒有及時上報朝廷,這于關知縣來說,可是牢獄之災,他自然不會蠢到將自己的過失擺在冷昌修的面前。
待放下行禮,冷昌修便提出要到農耕之地查看災情。
幾人只顧得上喝了幾口熱茶,便又起身,往商州災情較重的幾個地段去了,原先的大坑村,算得上是一處災情較重的地,因此,第一個來到的便是大坑村。
村子里顯得格外的清靜,除了到處亂飛亂跳的蝗蟲,幾乎看不到人影,想想,自己也有一年之久未曾見過沈氏了,冷昌修嘆了一口氣,卻是調轉腳步,往那田耕之地去了,到了那里,別說是人影了,便是連只動物都瞧不見,整片天空都灰蒙蒙的一片,成群結隊的蝗蟲幾乎將耕田覆蓋,地里的莊稼早已慘不忍睹了。
關大人立即介紹,說是災情嚴重的村子官府已經開倉放糧,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因此,都主張呆在村子里不出門,所說這附近才會這如冷清。
听關大人這麼一說,冷昌修點了點頭,回頭看著關大人︰“你倒是有心了,這樣做卻也避免了流民南上的爆動,但是,卻不是長久之計!”
關大人立即點頭。
冷懷瑾與劉景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看著腳底下那或跳或飛的蝗蟲,不禁商討了起來︰“你對這事怎麼看?”
她可不相信關大人的話,他若是真有這麼高的辦事能力,怎會妥次錯失入京的機會,商州的百姓,也早已對他怨聲連連?
劉景自然也不相信,手一動,抓起其中一只長得剽肥體狀的蝗蟲,笑道︰“他只怕是將這些蝗蟲分給百姓作糧食了!”
以他的行事做事,絕不可能做這種損已利人的事。
兩人互望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一塊,同時轉身,往村子里走去,待關大人發現兩人的意圖時,他身後的護從立即追了上去,便要將兩人攔住,卻被劉景手中的劍給生生的逼退了,冷懷瑾順勢推村子里幾戶人家的大在門。
發現,這門卻是虛掩的,一陣霉味撲鼻而入,一看便知是好些日子沒人住了。
這個發現,證實了兩人之前的想法,劉景快步往前,一家一家的將村子里的門都推了開來,竟發現,這條村子,早已成了荒村,關知縣卻是掩人耳目,將其布置的好似有人居住一般。
想來,由這村子里出去的人,便都成了他們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流民。
冷昌修震驚的看著這一幕,腳步不禁加快了幾分,跑到冷家院子,卻發現,這里早已是人去樓空,所有的門都虛掩著,家里但凡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蹤影。
“懷瑾,你奶不見了!”臨走之前,他給了沈氏五十兩銀子,按理說,就算是發生這樣的災害,沈氏也有足夠的銀錢去城里買高價糧良,而撐過去,而如今……怎的連沈氏都不在冷家了呢?
“爹,您先別急,咱們派人去找便是!”冷懷瑾雖說恨透了冷家的人,但沈氏畢竟是冷昌修的親生母親,她可以看著其他人落入慘境,卻不能看著冷昌修為了沈氏而慌亂無章,心痛不已,因此,她立即吩咐了張全,讓他帶著蕭一的一行暗衛,在商州的周邊開始搜查起來。
這一舉動,原本是再正常不過,冷昌修也立即點頭同意,卻是關知縣竟皺了眉頭。
原本還以為憑著與冷家的幾分交情,這事,便到此為止,卻不想,冷昌修竟是這般不識抬舉,追根究底的人。
因此,他眉心一擰,眼中狠意一閃而過,卻在張全等人離開之後,又綻開了一張笑臉。
“冷大人,咱們不如先回縣城,待下官派人四處查找,俗話說的好,人多力量大!”伸出手,便要將人請進馬車。
冷昌修听了這話,胸口一團火便熊熊燃燒了起來。
一個好好的商州竟被關知縣治理成這樣,百姓流離失所,他為了自己的一已私欲,想必是將這些食不裹腹的村民給趕出了城,因此,冷昌修才會在入到商州之後,瞧見滿城的清冷。
他伸出手指,憤怒的指著關知縣︰“好你個父母官,竟置百姓于不顧,謊報災情,如今還想再瞞著本官,這事,我一定會上奏朝廷,讓皇上親自定奪!”
說罷,他便要吩咐自己帶來的那三十個護衛,將關知縣抓起來,听候待審。
原以為關知縣東窗事發,定要跪地求饒,積極配合冷昌修的救災工作,卻不想,他嘴角勾出一聲冷笑,從喉頭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手一軍,也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數好幾百個侍衛,一下子便將冷昌修的隊伍團團圍住。
如今,張全和蕭一一行人已經為找沈氏而離開了大坑村,此處唯有他們一行人在,因此,關知縣要對他們如何,那是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一般簡單。
“關卓,你敢以下犯上?”劉景惱得一手抽出配在腰間的劍,沖著關知縣大喝了起來。
“劉大人,你此言差矣,若不是你們不放我一條生路,我又如何會下此狠手?要怪就怪你們不識抬舉,到了商州這個地般,你們還以為是個天子腳下麼?再說了,皇上若真這般在意救災之事,如何卻只派了三十個護衛相隨?”
關知倒冷笑著看向劉景,十分得意自己今日的二手準備,自古以來,都是官官相互,他早已是個中老油條。
再說了,冷昌修一行人抓起來,他大可以制造一出農民爆動的好戲碼,到時候再上報朝廷,說是冷昌修救災不利,引發民怒,一行人被農民圍攻而亡。
如此一來,也沒有人能追究他的責任,這個縣令,他仍舊穩穩的坐著,指不定朝廷還念他治災有功,而給他加官呢。
“你……你根本沒有開倉放糧,我冷昌修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冷昌修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卻也顧不得已落入關知縣的人網中,指著他又是一通指責。
要他委曲求全來保住性命,他萬萬做不到。
“來人,將這些治災不利的飯桶押入大牢,听候待審!”關知縣已是大手一揮,屬下的人立即上前,以多敵少,將劉景一行人給制壓住。
冷懷瑾暗暗握了握劉景的手,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如今,敵強我弱,並不是硬踫硬的好時機。
冷昌修也在接觸到女兒的眼神時,而閉上了嘴巴,面上雖仍舊不甘,卻也不再多言。
他們如今已經知道了關知縣的罪名,便一定要想方設法而上報朝廷。
馬車一路往縣城駛去,與初來商州時的待遇已是完全相反了,三人被捆綁了手,而推入那已人滿為竄的大牢中。
一進來,冷懷瑾便發現吵鬧得厲害,定晴一瞧,這哪里是什麼大牢,這里根本就是人間地獄,每個牢房都被關得滿滿的,無數只手透過那生繡的鐵門往外揮去。
“救救我,救救我……”
“狗官,你放我們出去,狗官……”
冷昌修三人看著眼前的情景,已是震驚不已,若說其他地方的官員只是將流民趕出城去,那麼,這個關知縣已經是喪盡天良,他竟是將整個商州的流民都關到了這里,難怪,商州城中一片靜謐,街道兩旁干淨如初。
竟是用這種沒有良心的手法做到的。
“呸,這個關知縣真不是人!”劉景啐了一口唾沫,隨著那衙役一路往前走。
陰暗的燈光下,前頭漸漸傳來哭聲,緊接著,三人轉頭一看,在一個已經關滿了人的牢房里,卻是有人被活活餓死了,而那些與之關在一起的流民,此時竟滿臉興奮,紛紛從那死人的身上扒皮抽骨來吃,血腥味自那里頭傳來。
冷懷瑾捂著唇瓣,一陣干嘔,竟沒想到,吃人的現像,竟是真的存在。
而領頭的衙役似乎是習以為常,見冷懷瑾嘔吐不止,他冷冷一笑︰“這位小姐別顧著嘔,前面能讓你吐出腸子的事還多了去了!”
冷昌修趕緊護在女兒身前,小聲問道︰“懷瑾,你還好麼?眼楮不要看,你就看著爹爹的背就好了,爹爹會保護你的!”
說罷,已經用自己的身體將冷懷瑾的視線遮了起來。
這舉動,不覺得引得冷懷瑾一陣發笑,心想,都到了這種地方,即使是眼楮蒙住了,心難道也能被蒙住麼?
正想著,前頭的衙役手指一指,那是一間關押人數較少的牢房,里頭只有幾個瑟瑟發抖的青年,原本正納悶怎會如此少人,不想,卻看見那滿地血骨,隱隱有蛆蟲從那血骨上爬來爬去,老鼠和蟑螂四處亂竄。
“這里頭的人都得了溫疫,過幾天便要死了,因此,這幾日都不給進食,免得浪費了糧食!”
衙役捂了嘴,腳步也快了一點,模糊不清的向冷昌修三人解釋。
卻在他解釋不久,冷懷瑾回頭一看,竟見其中一人口吐白沫,躲在地上抽搐不已,雙眼不停的翻白,想來,已經離死不遠了。
她再也不忍心看下去,捂住鼻子,緊跟爹爹的腳步。
“溫疫?你們可知道這溫疫可是會死很多人的!”冷昌修的嘴里重復著那衙役的話,忍不住用肩膀狠狠的撞了他一下,似乎想喚醒他的良知,劉景亦氣憤不已,接口道︰“你快放了我們,興許我們還能上報朝廷,派人過來醫治,如若不然,後果將不堪設想!”
那衙役像是听到了什麼可笑的話,突的便笑了起來,回頭不屑的瞪了冷昌修和劉景一眼︰“放心吧,這溫疫傳不出去,因為過了今晚,這里便會被封起來,明兒個一早便成一片廢墟了!”
“你們要將我們活活燒死?”冷懷瑾眉眼一緊,在幽黑的地牢里,冷冷的盯著那衙役的後背。
關知縣的膽子竟是如此之大。
不僅支手撐天,竟連朝廷命官都不肯放過,但她不得不說,這火燒確實是個好法子,至少,這些人死了之後尸骨未存,將來也沒有人知道這里究竟發生過什麼。
他只需上報朝廷說是地牢失火,死了幾個死刑犯罷了,其余的責任,倒是一個也不用背。
很好!
“這位小姐,你倒是聰明的很,只不過,到了這里,聰明也沒有用了!”衙役又是一笑,已經走到了地牢的盡頭,伸手在腰間抽出一大把鑰匙,打開了門,接著道︰“算是便宜你們了,這間是最干淨的,也沒有人打擾,關大人特意吩咐了,你們幾位可是朝廷命官,不能待慢了,依我看,你們也別怪誰,要怪就怪你們不識抬舉!”
說罷,那人伸手一推,將冷昌修三人推了進去,轉身,又吩咐人將那三十名護衛關押在他們對面的那間,說罷,鐵鏈沉重的聲音響起,衙役轉身便出了地牢。
耳邊再次響起那些流民可憐的呼救聲,以及哭泣聲和啃咬聲。
“難道我們真的要死在這里嗎?”對面的護衛隊已經怨聲四起。
是啊,他們真的要死在這里麼?冷懷瑾低著頭,在昏暗的燈光中,沖著劉景小聲道︰“有沒有法子替我解了繩子!”
劉景想了想,便趴下身去,開始用牙啃咬那粗壯的繩索,約摸過了一柱香的時間,他的牙齒都磨得酸澀了,繩索卻也應聲而斷,冷懷瑾轉了轉手腕,將自己別在腳踝上的小匕抽出來,分別替劉景和冷昌修劃開了繩子。
腦海里卻想起出發前的一個晚上,赫驚鴻跟她說過的話,若是有一天……她遇到了性命悠關的危險,便可以以火燃燒這琥珀玉,發出黃色的亮光,周遭潛伏的鐵騎軍便在很短的時間聞到氣味,從而找到她,助她脫離險境。
雖然赫驚鴻說的那般輕描淡寫,但她卻知道,鐵騎一旦出動,皇上定然有所查覺,到那個時候,懷南王這麼多年的密謀計劃便要毀于一旦,不僅如此,遠在京城中的赫驚鴻也將陷入危險當中。
皇帝定會第一時間不惜一切代替抓捕赫驚鴻。
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握著手中的琥珀玉,她猶豫著,反復的思考著,久久……未有結論。
很快,那牆臂上的油燈一點一點的暗了下去,她知道,今夜不會再有人來添燈了,因為,整個地牢都被封鎖了起來。
“懷瑾,別怕,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出去的!”劉景對著那把鐵鎖已經忙活了好幾個時辰,盡管他額頭熱汗淋淋,卻是絲毫沒能撬動其分毫。
冷昌修亦不停的在四周敲著牢壁,希望能用土方法,挖個洞逃出去。
卻是,好幾個時辰亦是無所收獲。
“爹爹,劉景,你們別忙活了,如若沒有猜錯的話,這鎖是千山銅鎖,專關十惡不赦的寧囚犯,而這面牆外頭亦是銅牆鐵壁,即使有工具也是鑿不開的!”
她嘆了一口氣,淡淡的開口,眼神在四下張望了一番,卻是想不到,她一世自詡聰明,最後竟會落到這麼一個死狀,她不甘心在她的仇人都活著的時候,自己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卻又不甘,自己這一世未曾活得自由,便已經斗敗。
這般想著,嘴角竟勾起了一絲嘲諷的笑意。
“劉景,謝謝你陪我們父女倆來這里送死”能陪她一塊死,這份情義,已經不可多得了。
劉景此時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緩緩的回頭,看著冷懷瑾,一步一步的往她身邊走來,握起冷懷瑾的手︰“今生今世,我願陪你做任何事,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陪你去死!”
劉家已經沒有了,此時,再沒有人能阻止他和冷懷瑾在一起。
他會留在京城,會奮力做官,不為別的,只為有一日,能有資格向冷家提親。
冷昌修愣愣的看著劉景,竟沒想到,從商州一路到京城,這個小伙子,都始終如一,且不說他品貌如何,便是這一份心,便足以令人感動。
便是連冷昌修的眼中都有些溫潤了,這一刻,若是劉景向他提親,估摸著,他已是二話不說,便會同意將女兒許給他。
單憑這份生死情誼,這世上,便尋不出幾個。
冷懷瑾靜靜的看著劉景,心里被他的話充斥得暖暖的,這個少年的堅持和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同樣,她亦對他改觀了不少,但是……她卻知道,劉景不會是她命中的那個人。
“不要回答我,便當我痴心妄想罷了!”正當冷懷瑾要開口之際,劉景卻是將她的嘴捂住了。
得到了太多次拒絕,他已經不敢再听她的答案了。
便在這時,牢里傳來一陣松油味,緊接著,一道明亮的火把幾乎將整個地牢都照得火亮。
一名肥頭大耳的衙役搓了搓手,對旁邊拿火把的人說道︰“但求老天爺原諒咱們,這麼多條人命啊!”
說罷,嘆了一口氣,接過那火把,嘩啦一聲,沖著牢中擲了進去。
因地上被撒了大量的松油,因此,火把剛一拋出,整個地牢便迅速的被火勢包圍了起來,牢里的流民哭喊聲連天,震天動地的呼救聲和慘叫聲將這個地方描成了真正的人間煉獄。
劉景慌忙將冷懷瑾護在懷里,進而,三人往角落里縮,以免被那沖過來的火勢所灼傷。
“該死,關卓這個畜生”冷昌修大罵道,但此時,卻是無濟于事。
眼睜睜的看著那火勢越來越大,慘叫聲也越來越多……
無所遁形的人們倉狂失措,眼中倒印著凶惡的猛火!
冷懷瑾原本已經不再抱活下來的希望,卻在這時,一陣清涼的味道傳來,原本來勢洶洶的火勢瞬間被熄滅,無數穿著鐵甲的侍衛將整個牢房包圍了起來,一道道鐵門被打開,里頭悲慘的流民被放了出來。
冷懷瑾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著她們這邊走來,趙城在背後開路,耳中傳來鐵鏈的聲音,緊接著,她從劉景的懷抱落入另一個寬闊而熟悉的懷抱。
原本堅強了一日的淚水,在被他擁在懷里的時候,卻是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耳邊是他帶著幾分嘶啞和心疼的嗓音︰“沒事了,有我在!”但抱住她的手卻是緊了幾分。
冷懷瑾哭得更加厲害,以至于整個人都好似在顫抖一般,身子已經被他抱了起來,一聲吩咐下,眾人迅速撤退。
“這里已經不安全,出現了大量溫疫,必須立即離開!”
出了地牢,赫驚鴻這才將她放下,對著趙楠以及趙楠身後的濟寧巡撫道。
此時的關知縣已被關押起來,蕭一和張全面色肅冷的站在他的身後,將衙門里一眾曾參與綁架冷昌修的一行人都押上了公堂。
劉景看著面前的人,雖不知道他的身份,卻能感覺到他身上強大的氣場,眉宇之間好似有一股子天氣浩瀚的王者之氣,一舉手一投足,便充斥著一股子讓人不能拒絕的威嚴,即使是一身素衣,卻也遮不住他滿面的風華。
他眉心一擰,生生收回了要去拉冷懷瑾的手,隨著冷昌修一塊上了公堂,而眼睜睜的瞧著那人將冷懷瑾帶走。
很顯然,冷昌修與他亦是相識,如若不然,便不會那般放心的將女兒交到他的手上。
出了縣衙,一行人密秘來到商州邀月樓,已有人準備了沐浴的水,房里點了安神的燻香,新準備好的衣裳掛著屏風上,赫驚鴻一路將她抱到浴桶邊,正要出手替她解開那髒兮兮的衣裳,卻被冷懷瑾抓住了手腕。
“怎麼?你還害羞了?”他輕笑,點著她被火燻黑的小鼻間,用水洗了洗,臉上卻滿是心疼之色。
沒想到進商州的第一日,她已經落入困境,好在他隨後便趕了過來。
“不是,我在想你不嫌我身上髒麼?”她眉眼彎彎的看著他,想起初見他時,別人用過的東西,他是分毫不粘,即便是被冷懷素抓了一把衣袖,他亦是割袖斷袍,寧願連衣裳都不要了。
為了這事,自己還沒有少捉弄過他。
可是,面對自己這樣,他竟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
“髒,都髒死了,因此,得脫下來好好洗洗,如若不然,我可不要你!”赫驚鴻微微一笑,卻是低頭再往她的臉湊近了一分,裝作在聞她身上的氣味,卻是趁她不備之跡,低頭在她的唇瓣上偷了個香。
冷懷瑾是又惱又氣,干脆背過身去,不和他說話了。
赫驚鴻這才著手替她解開外衫,一點一點的將那發髻放下,使得一頭發絲披散在肩頭。
“好好泡泡,這水有安神的功效,若是洗好了,便喚我進來,我就在外頭!”環住她,蹭了蹭她的耳鬢,他這才輕笑著繞過屏風到了外間。
冷懷瑾待他走遠了,這才伸手摸了摸竟緋紅發熱的臉頰,按理說,她經歷了兩世,早已臉如銅牆厚,竟還會害羞,倒也是奇跡了。
迅速解了里衣,將整個身子都泡進了水里,水溫恰到好處,整個人也放松了下來。
閉上雙眼正要養神之際,耳邊卻又傳來赫驚鴻帶著幾分責備的聲音︰“不是教過你琥珀玉的用法麼,即使是個封閉的地下,也同樣能召喚鐵騎軍,你怎的這般笨?”
他以為她不知道鐵騎軍能上天入地,因此,嘴角不免勾起了一絲寵溺的責備。
今兒個若真讓人傷了她,那麼……豈不是讓他痛苦一生麼?
這一輩子,他以為自己不會有喜歡的女子,卻不想,陰錯陽差中,竟認識了她,早在他認清自己心思的時候,赫驚鴻便知道,這一輩子,他已經放不了手了。
“我知道,只是,這琥珀玉關乎著你的性命,一旦被我用來救急,便等同于陷你于危險,再說了,我如今不是好好的麼?”她笑了笑,言語庸懶的往自己身上潑著溫水,翻了個身,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躺好。
屏風那頭一片沉默,良久,當她以為他已經離開之際,一睜眼,卻瞧見他竟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對風華絕代的丹鳳眼中,卻是藏著滿滿的激動,進而,卻也不管這一刻她是渾身赤 著,便伸手將她抱入懷中。
“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是不是?”如若不然,她怎會如此在意他的安危,到最後,情願自己喪命也不願置他于危險之中。
這一刻,赫驚鴻興奮的就好似要到糖吃的孩子,心里好似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使得他整個人都輕飄飄了起來,抱住冷懷瑾的手也加重了幾分。
“你快放開我……你要被你勒死了……”冷懷瑾被抱得全身發痛,差點就翻了白眼一命嗚呼了,心里吶吶道,這人的力氣怎的如此之大。
平日里看他那副庸懶的模樣,卻不想,一動手,卻如此之重。
……
三日後,關知縣快馬加鞭吩咐送往京城中的書信也終于在夜間抵達,董太傅眉眼帶笑的看著那書信上的內容,當日夜里便聯名幾個同黨書信上奏,說是冷昌修在商州救災不利,不僅沒有治好蝗蟲災害,反倒將商州的百姓帶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奏折一出,滿堂嘩然。
周青江卻是不信,上前一步,奏道︰“皇上,此事,還另當別議,當派人一探虛實,切不可听地方官一面之詞!”
地方官尋私舞弊的現像,已不是什麼秘密,在朝的許多官員都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周青江說的是大實話。
“周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冷家與你有幾分交情,你便要包弊冷家?”董太傅咄咄相逼,亦上前一步,在朝堂之上,便治了周青江一個結黨營私的罪名。
如此一來,朝中亦有幾個贊同點頭。
他們兩家來往甚密之事,早就不是什麼稀奇事了,只是這尋常的交往放到朝堂上來說,卻是生生扭曲了意思。
皇上的眉心微微一擰,語氣亦冷淡起來︰“周大人,此事,依你如何看?”
原本董太傅沒有將周冷兩家的交情說出來之際,他替冷昌修說些好話,便也不覺得奇怪,但此時,再要讓他說些什麼,便意識著,皇上這是听了董太傅的話。
因此,周青江到嘴的話,也給生生的咽了下去,抱拳,輕道︰“臣,無話可說!”
說罷,已經隊入了自己的隊伍。
如今,整個朝堂都被董太傅的人控制著,但凡有大事,都是由著他來作主,即使是周青江,亦是形同虛設,手中的權利早被架空。
“既然如此,朕便派太子前往商州查探,若是真如商州知縣所說,便就地正法方可!”說罷,他已起身宣布退朝。
這事,其實在皇帝的心里,早已有自己的打算。
赫連城去了邊垂,如此一來,太子便顯得無能,如今,董太傅上報的這個事,正好給了太子一個立功的機會,既不用他去冒險,又可以名正言順的承擔功賞,倒是個兩全其美的差事。
太子赫連碩抱拳接旨,臉上卻沒有半絲高興之色。
出了皇宮,太子妃蔣氏便迎了上來,喜道︰“听聞皇上派了爺去鏟除罪臣,如此一來,爺便可以名正言順的與陳王同功了!”
無論在誰的眼中,都覺得太子無能,這一次赫連城若是得勝歸來,便會壓了太子的風頭。
因此,太子妃收到消息後,心里是格外的高興。
正要上前幫著赫連碩收拾東西,卻不想,赫連碩卻一把揮開了她,回轉身,冷冷道︰“本宮的事,你少管!”
蔣氏無緣無故的挨了罵,心里自然氣不過,她亦是出身名門之後,骨子里同樣喜歡爭強好勝,特別是近來與京中一些夫人相聚之際,別人的話中都隱隱透露出幾分對赫連碩的嘲諷之意,這令她心里十分的不爽,因此,想盡了方法,在太後面前替赫連碩說好話。
卻不想,太後對她的態度始終是不咸不淡的。
好在,今兒個便听說皇上要派他去災區監督,心里高興的趕了出來,卻被赫連碩嫌棄。
“赫連碩,你什麼意思?我蔣氏也是出身名門,家中兄弟父老,也曾幫過你不少,你自己不長進就算了,每每心里不高興,便拿氣往我身上撒,我告訴你,你有本事做皇帝,讓我做個皇後,我便由著你打罵,如若不然……”
說到這里,蔣氏已是形同潑婦,許是長久以來壓抑在心里的話,因此,這麼喊出來,竟是一陣舒暢,只可惜,她還沒舒暢夠,‘啪……’的一聲,臉上便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蔣氏自幼以來,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卻也想不到赫連碩居然敢打她。
“你……你這個沒用的太子,技不如人就算了,還敢打我,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娘家幫你,你的太子之位早就保不住了……”蔣氏哭著撲到他的身上又抓又打,一番話,竟是一分情面也沒有留給赫連碩。
這話卻又剛好踩中了赫連碩的痛處,他伸手將蔣氏扯開,目光冰冷的就好似在看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嘴角微動︰“我根本就不想做太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