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題人見是個女孩在應答,也微微有些吃驚,而後便吩咐人將紅紙葉貼在了赫映月的船身上。
赫映月還是第一回得獎,在船艙里又蹦又跳︰“冷懷瑾,將他們都打敗,本宮要拿今年的冠軍!”
自然,拔得頭籌也是有獎勵的,區區一袋銀子,對于赫映月來說,自然是不算什麼,可這榮耀便足夠她在宮里罷擺了,皇上和皇後一向由著她的性子胡鬧,因此,自然不會責怪她。
“公主,懷瑾自當盡力所為!”冷懷瑾微微點頭,幽深的眸子望向對面的那艘船,她自然注意到,趙城一直回過頭去,和般艙里的人說話,這便說明,今兒個絕非趙城一人前來,而這位與他同行的人,身份和地位也會在趙城之上。
如若不然,以趙城如此心高氣傲的性子,怎麼可能低頭與別人說話。
便在這時,那漆黑的船艙里探出一個頭來,冷懷瑾的心口一提,柳葉眉往里一收,心里想著,他……怎的會這般草率來到京城,若是此時露面,豈不是撞到了皇上的槍口上?
這京城中的禁衛軍,便隨時能給他安個密謀造反的罪名,而就地處斬。
更何況今兒個來到這里的人,不是宮中權貴,便是皇族太子、公主,哪一個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
正這般想著,那一頭從船艙中出來的人,已經露了臉了。
皎浩的月光淡淡的撒在她的臉上,似笑非笑的眉目間,盡是妖嬈嫵媚之氣,一身紅衣將那人婀娜的身段包裹其中,她與趙城一塊立在船頭,很快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在場所有的都似乎被她的美色所驚艷,甚至忘記了答題,船艙內的公子哥,皆步出船想要一睹她的風彩。
勾掛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的銀風鈴在夜風的呼嘯聲中發出‘叮呤’作響的聲音,好似一曲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動人曲目,引得這碧波湖上的水也隨之波動。
眉間一朵紅梅艷麗綻放。
“是曲玲瓏……竟是她!”有人驚呼了起來。
這曲玲瓏早在多年前便號稱是天熹第一美女,也便是有了她的緣因,董婉玉才與這‘第一美女’的稱號失之交臂,進而,落了個天熹第一好女的名聲。
無數目光交織下,就連那出題人都忘了再喊題。
她並不是什麼名門之後,亦不是青樓女子,她擁有自己的樂坊,這一世,也憑借著她的容貌和才藝,創造了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算是拋頭露面中,賣藝不賣身的女子。
多少名門公子為見她一面,而擠破了頭顱,又有多少朝中顯貴,為了得到她,而不惜動傾盡所能。
然……在曲玲瓏的背後卻似乎有一支強勢的力量在支撐著他。
但凡想利用旁門左道逼迫她就範的人,最後都得不到好下場,久而久之,便沒有人再敢對她使手段了。
據聞,她一個月只接待一位客人,不問出價多少,但求能入她的眼。
如此心高氣傲的女子,今兒個怎的會出現在這里。
現觀趙城,便有人認出,他便是京城第一樓,邀月樓的東家,便也心下了然,原來這曲玲瓏好的是這口。
“今日小女子不才,想與對面的姑娘對詩一首,若是對面的姑娘能對上,那麼,小女子甘願為她撫琴一曲,可否?”微微屈膝,如夜鶯般動人的嗓音回蕩在碧水湖上,惹得不少魚兒都躍出了水面。
嬌俏可人的抬眸一瞥,不知道驚了多少人的心。
不等那出題人說話,湖面上已經沸騰了起來,叫好聲連成一片。
不說這曲玲瓏的琴技有多高超,但說她那驚才絕艷的容貌,便能多看幾眼,也不枉活了這一世呢。
赫映月有些怔愣,但听聞那對面的妖女是要與冷懷瑾對詩,卻又連聲叫好,在她看來,一個妖女又怎麼懂得吟詩作對,不過是送死罷了。
“快,打敗她,本宮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贏!”赫映月握著拳頭,將半個腦袋探出船艙,外頭這一片熱鬧之下,她自然也想看看,對面的女人到底長了一副怎樣的妖精面相。
這一看,就連赫映月也大吃了一驚。
果真是美的妖艷,美的傾世。
她的美是張揚而艷麗的,成熟而嫵媚的,渾身散發出一種引人犯罪的性感味,與京城中的大家閨秀完完全全是兩類人。
冷懷瑾沒有理會赫映月,她知道赫映月不過是小孩子心態,今兒個會找上她,定也是被人唆使,如若不然,赫映月也難以在人群中認出她來。
落落大方的沖對方亦微微福了一福,嘴角掛起了淺淺的笑意,幽深的眸子望向對面的曲玲瓏,嘴唇微動︰“好!”
活了兩世,這還是冷懷瑾第一回見到曲玲瓏,先不說她的出身,便是曲玲瓏身上的那股子坦蕩蕩的味道,便讓冷懷瑾多了幾分好感。
因此,她眼中絲毫沒有嫌棄或是回避的意思,而是欣然接受了她的挑戰。
曲玲瓏似乎沒有料到冷懷瑾會這般坦然,這一福,讓曲玲瓏那雙妖嬈的眼楮里染上了幾分驚訝,她向來習慣了被京中的貴小姐奚落,卻還從未有一人,會對她如此尊敬,因此,在曲玲瓏的心里,對冷懷瑾亦加了三分好感。
進而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嘴里輕唱道︰“碧水湖面碧波流,月上柳梢月兒羞,幾許惆悵幾分愁,對酒自酌空煩憂。”
“好詩,好詩……”曲玲瓏的聲音還未落下,便有茫目之人徑自鼓起了掌。
趙城輕咳了兩聲,干脆回過身去,以袖掩面,偷笑起來。
這詩,但凡是有些腦子的人都知道,不過是一首寄相思的詩罷了,這曲玲瓏一個女兒家,竟對冷懷瑾寄了一肚子的相思,他們也沒覺得奇怪……
那在後頭的一艘白色的畫舫內,董婉玉與林芊芊皆端坐在船艙內,對于今兒個突然殺出來的這個曲玲瓏,皆回以鄙夷之色。
縴細的手指握著那白色的茶畫,嘲諷道︰“不過是風塵女子也配來參加這詩會,不知是從哪里混進來的!”
這話是林芊芊說的,她一向快人快語,肚子里藏不住心事。
因此,水一灑,正想探個頭出去瞧一瞧外頭那個妖女到底長什麼樣子,卻被董婉玉拽了一下,進而,她冰冷的聲音便傳進了林芊芊的耳中︰“不過是個妖女罷了,你這樣出去,豈不是有*份!”
一個風塵女子,又怎能容得她們這些高貴的千金小姐看一眼?
林芊芊心里雖然還是極為好奇,卻覺得董婉玉這話說的沒錯,因此,又縮回了船艙,撇了撇嘴道︰“也是!”
今兒個,她便是特意想讓冷懷瑾出丑,董婉玉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想到,冷懷瑾如今與一個藝妓在對詩,若是輸了,這事明兒個傳了出去,對她的名聲,自然是不好听了,她便要瞧瞧,還會不會有人稱她是天熹第一才女了。
這般想著,董婉玉的心思已經淡定了下來,捏著杯盞優雅的往嘴邊送,洗耳頃听著外頭的一舉一動。
而便與林芊芊相靠的另一艘船上,赫連城與赫連戰亦在斟酌著。
“三哥,听聞這曲玲瓏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你就不想出去瞧一眼麼?”赫連戰的心思早就被調了起來,只不過礙于自己皇子的身份,而不敢冒然露頭。
再看坐在自己對面的赫連城,他壓根就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哪里有被那外頭的氣氛影響半分。
“你便以為冷懷瑾會輸麼?”嘴角微微一勾,腦海中似乎已經浮現起冷懷瑾那張淡漠無波的臉來。
董婉玉都被她斗得無處遁形,更何況只是曲曲一個曲玲瓏罷了。
上一回,在董府,他與董婉玉聯手,要讓冷懷瑾出丑,到最後,她還不是以一幅活畫圖大放異彩,最後竟鬧到太後都對其稱贊不已。
原本三品以下官階的官員家屬是不允許入宮的,太後竟在年底的壽宴上親點了冷懷瑾入宮,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冷懷瑾的手段已經伸向了宮里,很快……她便能籠絡人心,而徹徹底底的成為赫連城的隱患。
這樣的女子,他自然是費盡心機想得到,但若是真的得不到,到最後,他也只好毀之而後快了。
“三哥,那冷懷瑾如何算來,都只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今年不過八歲,讀的書再多,也終歸是有限的,曲玲瓏可不同,她可是咱天熹出了名的才藝雙絕啊!”
赫連戰嗤之以鼻,換了個姿勢斜靠在艙內的軟榻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雙腿,伺候在一旁的婢女便開始為他舒筋松骨了,反正不能出去看熱鬧了,赫連戰干脆閉上了雙眼,洗耳恭听外頭的動靜,心里美滋滋的想著冷懷瑾落敗之後的表情。
“請對詩!”出題人已經默認了兩家的對戰,因此,揚了揚手,示意冷懷瑾這一邊可以對詩了。
按理說,這詩對起來可不難。
可……這詩到底是誰作的呢?想到這里,冷懷瑾又下意識的往那船艙看了一眼,只可惜里頭的光線太暗,她卻是看不到任何東西,良久,在赫映月的催促下,她不急不緩道︰“中秋月夜月兒流,碧水湖上水自羞,一剪相思三世愁,淺唱輕吟滿心憂。”
同樣是一首寄于相思的對詩。
眾人似乎沒想料到冷懷瑾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詩對出來,並且每一句都巧妙的與曲玲瓏的尾字聯合在了一塊,掌聲響起來之際,稱贊也源源不絕的傳來︰“不愧是第一才女啊,這麼小的年紀,便有如此造化,將來可不得了……”
“爺,這麼深的相思之味,您可聞出來了?”趙城清了清嗓子,樂得見牙不見眼,回頭沖船艙里的人輕問道。
孫灕漠立即打趣︰“這叫互訴忠腸,趙城,你懂嗎?”
一句話,又將一船的人給逗笑了,就連那曲玲瓏也掩著嘴兒輕笑起來,寬大的袖口被夜風吹起,就好似一團火在水上燃燒,卻也將眾人的心給燒得癢癢的。
出題人問了句︰“曲小姐可滿意?”
曲玲瓏點了點頭,嫵媚的雙眼再次望向冷懷瑾︰“小女子還有一首,不知道冷小姐可否能接上……”
竟還有一首?眾人只覺得心血澎湃,捧著一顆心,目不轉楮的望著曲玲瓏,那樣的相思之句,多少人盼著她是沖著自己說的,可惜,竟是對著同樣一句女子而吟啊。
伸手,示意曲玲瓏不必客氣,冷懷瑾已經做好了對應的打算。
“冷暖自知正月雪,懷春滿院二月霜,瑾上添花三月雨……這最後一句,還請冷小姐來接!”完全與中秋無關的詩句,亦不是寄居相思之愁,眾人思來想去,卻不知道曲玲瓏出這道題的用意何在。
可就在眾人都苦思冥想之際,冷懷瑾早已參透其中,三句詩的開頭三個字,不正好是她的句字‘冷懷瑾’麼?
由此,她的心微微提起來,似乎迫不及待的肯定著那船艙里一定坐著她思念的他。
藏在袖中的玉佩被她死死的握在手里,心里既歡喜著他的到來,卻又緊張著他此時的安危。
他如何能這般冒險?
“驚鴻滿座四月雷!”她沖著對面的船上喊,希望他能听到她的暗示。
卻不想,就在這時,湖面波濤洶涌,所有的船只都隨著那巨大的波浪而左右搖晃,一時之間驚叫聲連連,赫映月的暗衛涌了出來,紛紛喝道︰“保護公主!”
說罷,便有人一手架住赫映月,往岸邊去了。
冷懷瑾險些被晃下船,好在趙楠死死的拉了她一把,她也正巧回過身來叮囑趙楠︰“不要下船,不會有事的,你抓穩就好!”
湖面上人流正常,卻不像是突遇刺客,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湖下的問題……
正這般想著,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一只手猛的拉住冷懷瑾的小腳,往湖下拽去,她還來不及同趙楠把話說完,人已經撲進水中,清涼的湖水將她整個人淹沒,她盡力想要擺脫那只手,卻不想,整個人已經被人抱住……
她緩緩睜開眼,在朦朧的水中,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對面的人抿著唇,卻是掛著淡淡的笑意,一雙眼楮費力的睜開,嘴角有淡淡的氣泡冒出來。
他……真的在船上。
正這般想著,身子已經像魚兒一樣浮動了起來,隨著他的帶領之下,一路游向碧水湖的另一頭……
腦海中想起曲玲瓏的那句詩‘幾許惆悵幾分愁!’
待兩人爬上岸時,面前熟悉的情景卻又讓冷懷瑾愣住了,這不是邀月樓的後院麼?
再瞧身後的湖,她似乎明白了,邀月樓里頭的湖其實是和碧水湖相聯的,說白了,就是在地底下挖通的,等同于一道不讓人輕易察覺的暗道。
可比起這些暗道來,卻又更顯得隱蔽了一些。
正這般想著,喉嚨里一口水嗆住,嘴里咳嗽了兩聲,捂著胸口,便將水給吐了出來,赫驚鴻替她順著後背,笑道︰“沒想到你還會游泳呢!”
上一回落水,她砸在他的頭上,人沒醒過來,因此,是他抱她上岸。
可這一回,她卻是清醒的,赫驚鴻自然看得出來,冷懷瑾不令會游泳,還是個中高手,從碧水湖游到這里,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她僅僅出水面呼吸了三次,便堅持到了這里。
雖說一上岸,臉色已經白了一片,但總歸是能手。
冷懷瑾總算緩過神來,這一停下來,身子便有些發軟,連帶著身體也微微顫抖了起來,她的體力雖好,卻哪里能跟赫驚鴻比?游這麼長的一段距離,喘個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雙眼一白,便沒好氣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不管朝中局勢如何,未有旨,便私自入京,這于赫驚鴻來說,被抓住可是死罪一條呢。
太後壽宴的旨還沒有頒下去,赫驚鴻便也不算是奉旨入京了。
“你這是在擔心我麼?”笑著將冷懷瑾扶了起來,那張驚世駭俗的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可手上卻沒有半分閑著,似乎是閑她走著慢,便干脆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往著他專屬的院子里去。
不同于趙城的院子,他這里頭,沒有半個服侍的人,因此,赫驚鴻一進來便忙開了。
將自己早前的衣裳翻出來,遞給冷懷瑾先應了急,而他也跑到里間,先將一身濕衣裳給換了下來。
似乎是怕她著涼了,他從前院燒了些熱水來,示意冷懷瑾在此處先洗個澡。
水里也不知放了什麼藥材,聞上去極為舒服,隔著屏風,赫驚鴻笑道︰“幾個月不見,你似乎又長高了一些,再過一、兩年,便可以議親了!”
這時間過得可真快,眨眼的功夫,他們分開已經快一年了,春去秋來,她又長大了一歲,而他也成熟了一分。
冷懷瑾將身子浸在水中,也不知道是這藥材的作用,還是與赫驚鴻在一起的原緣,她的心里竟格外的踏實,想著方才在水中見到他的情景,就好似做夢一樣,好在再次睜開眼,他還在她的面前。
說到議親,冷懷瑾這才想起,赫驚鴻開了年該十六了,京城中的公子哥,早過了議親的年紀,他……這次來京城,莫非是為了親事?
這般想著,冷懷瑾原本閉著的雙眼猛的瞪得滾圓……若真是如此,那麼,他今兒個不會是要告訴她這些吧?
“我議親還早著,倒是世子你,該議親了吧!”話峰一轉,她的頭微微別向赫驚鴻的那一頭,在屏風的掩映下,她似乎能看到他愜意躺在軟榻上的身子僵了僵,握在手中的書本也隨之放下,好半晌,這才緩緩說道︰“是該議親了!”
冷懷瑾的心就好似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酥酥麻麻的痛,她不禁發笑,想不到經歷了兩世,她居然還會有覓得良人的想法,確實是太過天真了。
猛的站了起來,手腳利落的將掛在屏風上的衣裳穿戴好,看得出來,這些衣裳是赫驚鴻年紀小的時候穿的,因此,也不會顯得太大,只不過穿在身上還是有些空蕩蕩的,因此,她刻意將腰帶扎緊了一些。
繞出屏風,便要出邀月樓,手臂卻被赫驚鴻緊緊的拉住了。
“你信我麼?”臉上的笑意如數消退,余下的只有那墨黑的烏眸里深深的期望,劍眉緊鎖,整張臉也因為眼中的惆悵而顯得傷感起來。
他從來都知道,她絕不是能輕易妥協的女子。
亦不會像別人那般,能向男人伏低做小,她有自己的堅持,即使是赫驚鴻也不能憾動一分一豪。
“赫驚鴻,我卻沒想到,你今兒個來見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那麼,我告訴你,我冷懷瑾祝福你,希望你能覓得良妻,完成你的千秋大業,永垂不朽!”
說罷,她狠狠的甩開他的手,便要奪門而去。
這個門,一旦出了,赫驚鴻知道,再想將她喚回來,是不可能了。
因此,他未作他想,便死死的從後面將她抱住︰“你冷靜一些,你听我說……我不想娶任何人,但這是太後的意思,我不得不從!”
除了她,他從不想娶任何人,遇到冷懷瑾之前,他為的是替父親拿回本該屬于他的東西;可當他遇到冷懷瑾之後,他的心里似乎開始裝得下另一些東西,就比如早前讓他嗤之以鼻的感情。
可若是他今兒個逆了旨,違背了聖願,那麼,等待他的不止是人頭落地,還有便是他們十年的隱忍毀于一旦。
他得不到江山,亦同樣也得不到冷懷瑾。
這是一個必輸的選擇。
可是,他選擇了接受聖旨,同樣,是將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往外推,這一輩子,同樣是後悔莫及。
他該怎麼做?
冷懷瑾自然知道這是太後的意思,更知道,太後為什麼一定要赫驚鴻娶德馨!
為的就是削弱懷南王的勢力,斷絕懷南王的謀反之心,這一切,她早在上一世就已經心知肚明,
“赫驚鴻,你該接旨,只有這樣,你才有一線生機!”她心里通透,亦明白,這賜婚的旨不接的話,赫驚鴻便是死路一條,她慢慢的冷靜下來,亦回過頭來看著他,她想看看,他能有什麼應對的法子,若是沒有的話,今兒個只怕是他們最後一次單獨相見了。
“我一定會有辦法,你等著!”他緊緊的抱著她,似乎生怕一放手,眼前的人就已經消失不見。
秋天的風,已是泛著涼意,院子里的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冷懷瑾靜靜的任由他將自己環住,心里卻五味陣雜,上一世,她與德馨接觸不多,但卻也知道,德馨是個好姑娘,她會一心一意對待赫驚鴻,替他掩飾,瞞過世人,甚至背叛養育她多年的太後。
遇到這們的人,赫驚鴻真的會不心動麼?
……
而就在這一日夜里,皇宮里,燈火通明,負責照顧九公主的所有宮女太監都受到了或輕或重的懲罰,皇後的鳳夕宮里更是燈火通明。
跪了一地瑟瑟發抖的奴才,甚至還有向來得皇上喜愛的三皇子赫連城和七皇子赫連戰。
太子陪在皇後的身邊,時不時安撫道︰“母後,九妹妹只是受了些風寒罷了,明兒個便沒事了!”
原來,那船翻了過去,九公主未來及被救下岸便落入了水中,好在她身旁的暗衛較多,而將其撈起,這才幸免于一場災難。
上岸後,赫映月便猛咳不止,回到宮里,更是渾身發起熱來,許是驚嚇過度,再加上著了涼的緣固。
“你們這麼多人,便是看不好一個九公主,連城,你作為哥哥,竟也沒有保護好她!”元慶帝手中的杯盞猛的往殿前擲去,剛好落在赫連場面的肌前‘ 當’一聲,砸得粉碎,幽香的茶葉撒了一地。
由此可見元慶帝是有多憤怒。
他向來視這個女兒為掌上明珠,許是他唯一一個留在身邊的女兒,因此,他待赫映月幾乎是比待皇子還要重視一些。
赫連戰嚇了一跳,面色青白一片,心里不禁怨恨起赫映月,若不是她死纏著要跟他們出宮去,那麼,今兒個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父皇,這事都怪我,九妹是一直跟我在一塊,不關三哥的事!”赫連戰趕緊接過話茬子,生怕今兒個元慶帝將怒火發到赫連城的身上,進而,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都付誅東流了。
他自知自己天份不高,因此,唯有扶持赫連城,才是日後的最佳出路。
“閉嘴!”元慶帝听了更是大為,幾乎就要賞赫連戰一腳,心里直嘆自己怎的生了個這般不爭氣的兒子。
司馬皇後見此情形,自然也不敢上前勸說,只得掩著嘴兒低低的垂著淚。
想到,那殿中跪的可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太子卻是前皇後所生,她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便不得不推舉赫連碩做太子,但這些年來,她想廢立太子的想法卻從未間斷過,私下里也拉籠了劉賢妃,想要聯手將太子拉下儲位,再將自己的兒子扶上來。
“父皇,兒臣要要事稟報!”相對于其余人的驚慌,赫連城卻似乎心有成竹,他重重的磕了個響頭之後,聲線鑿鑿的說道。
赫連城卻也沒有想到,父皇竟將赫映月看得如此之重,早前,他只當父皇身邊沒有陪伴的人,才會特別寵愛赫映月一些,如今想來,似乎沒有那般簡單,赫映月只怕還是父皇的一塊心結。
他一早就懷疑過,映月並不是母後親生,如今想來,倒真是印證了他的想法了。
大手一揮,宮殿里的人立即退了下去,元慶帝思緒一轉,沉思了片刻之後,便抬腳往頭的小隔間走去。
赫連城再次磕了個頭之後,便隨著他一塊進了里頭的小隔間,安公公已經識趣的將周圍的人都遣退了,關起門來,小隔間里已是一片靜寂。
“父皇,兒臣今兒個會失責,實在是見到了一個不該見的人!”雙手抱拳,面上神色嚴肅,緊接著,他上前一步,湊到元慶帝的耳邊小聲道︰“兒臣今兒個見到赫驚鴻了!”
听到這個名字,元慶帝渾身一僵,雙眼瞪得滾圓,面上的怒意一下子被震驚所代替︰“此話當真?你確定沒有看錯?”
十年前,他登上這帝位之際,便將懷南王遣回封地,並下旨沒有聖意不得踏出封地半步,否則將以謀反罪處之。
這十年來,懷南王亦是安份守已,他派去的探子也未得到任何不妥的消息,因此,這幾年已經疏于防範了,乍一听到赫連城這話,元慶帝整個人都戒備了起來,心里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抓一般,坐立不安。
“父皇,兒臣肯定沒有看錯,還請父親多作防範才是!”赫連城壓低聲音,靜靜的觀察著元慶帝的表情,心里卻思量著,這是個大好的立功的機會,只要他將赫驚鴻抓出來,順帶將他在京城中的勢力也一並揪出來,那麼……朝中一些中立的臣子必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再加上太子立儲後,一直碌碌無為,性情軟弱,若是他再使些手段讓太子犯錯,那麼……這儲位該是保不住了。
想到這里,赫連城的眼中迸射出貪婪的光芒,進而很快就斂下雙目,在元慶帝回轉身看他之際,又恢復了一臉的嚴肅。
“連城,這件事便交給你去辦,你若是能將赫驚鴻找出來,並且揪出與他勾結之人,朕便封你為陳王!”
懷南王一日不除,元慶帝的心事也就一日放不下,因此,這一次赫驚鴻未傳旨便私自赴京,于他來說是個千載難縫的機會。
“是!”赫連城嘴角一勾,斬釘截鐵的應了下來,進而抱拳一 ,退步便出了小隔間,退出了大殿。
皇後與他相視之間,心里已經放松下來,知道兒子這是平安了,也就擦去了臉上的淚珠,吩咐身邊的婢女︰“走,看看公主去!”
說罷,起身,疏離的與太子道了別,便緩步而去。
到底不是親母子,赫連碩盡管心里明白,可這一刻卻也是忍不住的難受得緊。自嘲的揚唇一笑,便也退出了鳳夕宮。
……
玲瓏樂坊樂聲連連,姿色上乘的藝妓穿稜其中,盡管每位藝妓一日只接待一個客人,但來此的上流公子還是數不勝數,甘願提前排隊干等上好些時日。
而這一日,坊中卻迎來了一位出手闊氣且生得英俊瀟灑,氣度不凡的年輕公子。
見怪了那些肥頭大耳,滿身銅臭氣的貴家公子、富商豪客,突然來了這麼一位公子,玲瓏樂坊的姐妹們自然是互不相讓,個個爭相獻藝,邊帶著其余客人身邊的陪客都被他吸引了去。
“世子,你看看這里這麼多姑娘,您是看中了哪一個?”身邊長得尖嘴猴腮的隨從,睜著一對色眯眯的雙眼在眾姑娘的身上繞了一圈,嘴角差點流下哈喇子來。
“本世子自然是看中那最美的,本世子上個月便點下了玲瓏,今兒個不是輪到她接客了麼?”一張嘴,便是一副下流下賤的口音,那對原本妖嬈狹長的丹鳳眼時不時的在眾姑娘的胸前打個轉。
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隨從,便還真應了這句話。
一些原本貼上來的姑娘,這會兒卻是失望的散了去,揮著帕子道︰“咱玲瓏姑娘可是賣藝不賣身的,公子別搞錯了!”
沒錯,來人正是赫驚鴻。
可他就像是听不懂似的,一把拔開身前的人,便扯著嗓子喊了起來︰“玲瓏姑娘,在下那日有幸見著姑娘一面,可謂是日思夜想,寢食難安啊,姑娘便看在在下這一片痴心的份上,讓在下見上一面吧!”
這般喊著,整個玲瓏樂坊的人都掩著嘴兒笑了起來,誰不知道那玲瓏可是隨心見客的。
這喊來喊去,也沒有用呢。
正這般想著,樓上走出來一個長相秀麗的丫環,揮了揮帕子,看了赫驚鴻一眼,漫不經心道︰“這長相,倒是合了咱們小姐的意,便上來吧!”
赫驚鴻喜出望外,忙小跑著往樓上沖去,便在這時,原本窩在角落里喝酒的兩個男子,卻是對望了一眼,悄聲道︰“這位便是懷南王世子了?”
久聞懷南王世子沉迷美色,不務正業,想來,傳聞並非空穴來潮。
對面的男子點了點頭,起身,手臂搭上身旁姑娘的肩膀向她使了個眼色︰“走,到樓上唱曲去!”
那姑娘甩了甩帕子,嗔怪道︰“大爺想听什麼曲!”面上雖是擺出一副風情萬種的模樣,可女子的眼中卻是清明一片,暗中又與那坐在一旁的男子交換了眼色,兩人這才往樓上走去。
上了樓,隔著兩間房的門板,隱隱約約能听到隔壁房的動靜。
那隔壁便是住著玲瓏,男子立即放開女子,手腳利落的在房中其中一塊木板上輕輕敲了一下,進而,便隔出了一條細縫,將眼楮探過去,便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隔壁房間的動靜。
只見赫驚鴻一進到玲瓏的房里,也顧不得什麼听曲,見了美人,便欲撲上去行不軌之事,而那玲瓏左躲右閃,最後還是被他一把抱住,進而撲進了那張大床上,玲瓏嘴里正要呼叫,下一秒卻是叫不出來了。
“怎麼樣?”女子湊上前,小聲問道。
“這赫驚鴻還真是個色鬼!”
男子將那木板重新釘回原位,開了房門,便急步下了樓。
便在隔壁房的男女離開之際,赫驚鴻冷冷的道了聲︰“人已經走了”便利落的從床上翻身而下,快速的整理好了衣裳,起身正要從暗道出去,卻被玲瓏一手拉住。
“爺,紙里包不住火,您還是早些面見太後,有了她老人家庇護,您在京城便安全了!”玲瓏也一改方才的驚恐,那張妖嬈多姿的臉上此時是同赫驚鴻一樣的嚴肅,甚至帶著幾分冷酷。
“你這幾日盡量多打探些消息,看看京城這邊的動向!”赫驚鴻點了點頭,伸手將曲玲瓏的手拂開,他一向不喜人動他,雙眼便瞧著那被曲玲瓏動過的袖口,帶著幾分嫌棄的皺了皺眉,似乎在考慮,出了這個門就將這件衣裳給丟掉一般。
“我最近倒是听聞了一些消息,朝中一些原本支持太子的保守臣子,近來似乎也有倒戈的跡像,想必三皇子與太子之間的矛盾很快就要出來了,到時候,誰勝誰負還難以預測!”玲瓏起了身,卻是想不到赫驚鴻會拂開她的手,一時之間,心里竟有些酸澀起來,因此,後退了一步,與他保持了距離,恭敬道。
“哦?頑固臣子竟也有動搖的一天,看來赫連城的手段倒是不錯!”听了這話,赫驚鴻的臉上才露了幾分淺笑,在房里的桌前坐下,思量了一會兒之後,抬起頭看向玲瓏︰“董太傅站在哪一邊?”
雖說董太傅不會來這里,但他旗下幕僚眾多,來這里的自然也不少,要套中話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只听聞董太傅近來頗有幾分支持赫連城的趨勢,但還未表態!”這個董太傅確實是個難以捉摸的人,身為太子太傅,與太子關系又頗為親密,這一頭又似乎有意將女兒許給三皇子,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赫驚鴻顎首,又靜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裝作心滿意足的離開了玲瓏的房間,出門時還不忘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使得眾人想到了歪處去。
便在中秋過後,不過兩三日的時間西南以及西北地區傳來捷報,說是今年涌現大批的蝗蟲,以至于莊稼盡毀。
上報朝廷的時候,其實這個事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部分地方官方因為疏于職守,而未及早做好措施,怕朝廷追究責任而遭受懲罰,因此,一致將事情延期上報,最終造成了天熹國不可挽回的損失。
金鑾殿中,數十份奏折被元慶帝擲于殿前的紅地毯上,收到奏折之後,他立即派了人上災區調查,可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不僅如此,京城附近還涌現了大批災民,造成了好幾個地方的混亂。
“一日之內,朕限你們想出辦法,如若不然,工部全部扣除一年奉祿,用來鎮災!”
火已經燒到眉捷之處,臨陣磨刀的道理誰都懂,可這個爛攤子誰又敢接,若真是接了,跑去治蝗蟲,成了便還算立功,若是不成的話,只怕要牽連全家了,再加上皇上正在氣頭上,這事可是非同小可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官場中的人精了,遇到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自然沒有人沖鋒陷陣了,皆斂目彎腰,小心翼翼的讓自己隱于無形之中。
見到這種情形,元慶帝更加氣惱,正要沖著殿下一陣大罵,便在這個時候,遠處一聲急報傳來。
身著盔甲的邊垂使者手捧十萬里加急單膝跪下,快口道︰“皇上,邊關十萬里加急,南詔領軍三十萬,隱匿在我國邊垂,隨時有沖城的準備!”
這一個消息報上來,元慶帝臉色一白,幾乎是跌坐在龍椅上,昨兒個他從才邊垂調了三十萬士兵到災區平亂,人將將一走,南詔如此之快,便有所行動了。
想來,真是天不如人意啊。
朝中的大臣亦是個個面色惶恐,南詔鐵騎異常凶猛,這次調集了三十萬兵馬前來,想必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皇上,南詔那邊可派人前去和談,或許還有一線轉機!”左相高大人上前一步,他主張以和為貴,畢竟是在這個國難當頭的時候,外撓加內亂,定將釀成無法挽加的局面,而天熹,很有可能會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而毀于一旦啊。
因此,高大人的話一說出來,很快就得到了一部分大臣的認同。
“皇上,高大人所言極是,南詔無非是為財,我國便割讓一部分土地,再進獻珠寶若干,先將其打發了回去,當下,便是天災要緊啊!”禮部尚書林大人亦出列,對高大人的意見持贊同的態度。
在他們看來,南詔不過是一國蠻夷,進犯天熹不過是想搶些土地和財寶。
可就在禮部尚書的話剛說完,右相周青江便站了出來,他雙手抱拳,向著元慶帝一拜,聲線鑿鑿道︰“皇上,萬萬不可,若是南詔要求割讓大量土地,豈不是動搖國之根本?再說了,有一便有二,便是我國早前辜息了那般野蠻子,才會引來他們今日的獅子大開口,求皇上三思啊!”
周大人的話自然也有道理,朝中立即也有人持贊同的意思。
一時之間,到底如何,竟隱隱成了兩派的爭論之說。
便在大家爭論不休之際,赫連城突然位列出隊,抱拳,望向皇帝,洪亮道︰“父王,兒臣原以身犯險,帶兵平亂,以保我國土安好,以保我國子民安康!”
以他的看法,似乎也不主張割讓土地之說,但既然赫連城自請出戰了,這議論也便到此為止了。
不少原先不看好赫連城的人皆對他豎起了大姆指。
直呼國難當頭,便應該有如此勇敢之人站出來保家衛國才是。
相比之下,太子的懦弱和無主見倒顯得有些不堪入目了。
“父皇,兒臣原與三皇子一同出戰!”赫連戰也同時出列,抱拳請示。
這二人的舉動,肯瞬間讓元慶帝憂心沖沖的心里平靜了不少,他緩緩步下台階,拍上赫連城和赫連戰的肩膀道︰“朕有你們這樣勇敢的兒子,頗感欣慰!”
言下之意,已經否決了太子在他心目的地位。
高大人不禁大驚失色起來,他這是揣測錯了聖意,原本以為元慶帝不願一戰,卻不想,他竟是主張戰。
一時之間,心里發虛,眼神不時的在赫連城兩兄弟身上轉悠。
“朕封三皇子為陳王,號威武大將武,率鐵騎三十萬平邊北之亂,七皇子為普王,一同御敵保我國山!”
帝位之上,元慶帝雙手負于身後,睥睨著整個朝堂,一國之君的帝氣威嚴之氣,在他四周環繞之間,竟是不容侵犯!
朝堂之下,全臣跪地,同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保我國山!”
既然陳王和晉王去了平亂,那麼,總歸有一人站出來鎮災,自然而然的,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太子赫連碩的身上。
若是這一茬他仍舊不接受的話,那麼……這個太子之位,也真的是該讓賢了。
果真,赫連碩卻是抱拳,嘴里微弱道︰“父皇,兒臣近來身子不適,不宜遠行,還請父皇體諒!”
好一句‘身子不適’,元慶帝冷哼了一聲,極為惱怒的將一張奏折甩在他的身上。
“皇上息怒,太子或許還未想到良策,臣倒是一個良選,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董太傅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他作為太子太傅,自然不能視太子受辱而不管,因此,這一舉動,也在情理之中,不僅如此,還洗清了他欲投向赫連城的嫌疑。
元慶帝自然心里明白,故深吸了一口氣,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臣听聞翰林院檢討冷昌修冷大人才識過人,其女不過八歲,便已傳為天熹第一才女,臣以為冷大人能教導出這樣的女兒,定是才高八斗,不容小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