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良從來都知道,無論得到什麼,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算計別人,就總有一天會因為自己的算計而累,或者被別人算計得更慘,畢竟武器終究是武器,可以割傷別人,當然也可以割傷自己。
他本想等陸安死了,就讓所有喪尸退回去。只要陸安死,這看起來是一件很輕易的事,自從城里尸變事件接二連三發生後,他再次回到中央高層中間,看到的陸安總是因為尚熒的事和江家人的期望而疲憊不堪,到了站著也能隨時隨地睡著的地步。只需要時機成熟。
現在陸安確實死了,他通過喪尸知道了,但是他不能指揮所有喪尸撤退了,因為所有的喪尸都死了,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饑餓屏蔽了他的一切感知,操縱著他的身體朝著毀滅喪尸的能量中心疾馳而去,當看到中心的那個人的時候,他勉強恢復了一點兒意識。
視線里那個人在滿地的鮮紅中縴塵不染。他安靜地坐在周圍血地間一小塊干淨的土地上,每一根發絲都透著安寧,乖巧得不像話。
但當他抬起頭,微微仰頭斜著眼看他的時候,依舊是那副傲慢的神情,一如既往。
林文良眼里看見的那雙漆黑的眸子,時而晶瑩剔透到了極致,如同上好的翡翠瑪瑙,好像天上的銀河流淌在其中;時而混沌如黑暗,像深不見底的深淵,像捉摸不透的人心。
這雙眼楮帶著誘惑的色彩,居然暫時遏制住了他的饑餓。
背後有追兵的聲音,他上前,把尚熒從地上抱起來,不可避免看見了那半截手臂,他頓了頓,也把那只手撿了起來,然後飛快地離開了戰場。
然而在離開的途中,他感到懷里漸漸的濕了,抱著尚熒的手摸到了一種粘稠的溫熱的液體。低頭一看,懷里的人眼角正慢慢淌著鮮血,渾身上下皮膚開始崩裂,血流下來,然後是肉,像凋零的花瓣一樣一片一片從他身上剝離。
速度很快很快。
“這具身體崩壞了。”懷里的人輕輕扯了扯嘴角,像只是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帶動臉上崩裂出的傷口血流如注,艷麗的顏色在潔白的皮膚蜿蜒。
他沉默著,當他帶著尚熒甩掉身後的追兵,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藏好時,尚熒已經半瞌著眸子,好似困得受不了了。
他渾身上下,也只有那張臉勉強還可以看。
他伸手用狹長的指甲溫柔地撥開尚熒額前的碎發,扶著尚熒的頭靠在自己的腿上。
這個地方只有他們倆個人,寂靜的空間里只有彼此淺淺的呼吸聲。
尚熒好像真的困倦了,靠在他腿上,緩緩閉上了眼楮。
他用指甲撥著他頭發的動作漸漸停下,看著那些頭發被風吹回原地,半遮著他的眼,在他的眉眼間印出淺淺的陰影。
他的手忽然就顫抖起來,于是他皺著眉,用左手按著右手,自己禁錮自己,然而這種顫抖好像會傳染,直到最後,他渾身都顫抖起來。
靠在他腿上的人血肉化水,從森白的骨架間漏下,他顧不得顫抖,伸手去接,去挽留,然而接住也無用,留住的並不是他想留的。
最後他好像終于反應過來了,喉頭滾動了一下,將手里的東西狼吞虎咽,一點一滴,甚至那些沾了灰的,滲進泥土的,都不放過一絲一毫,連著那些灰、那些泥一起吃下去,吃到最後,他才發現,他居然把自己的一只手也啃成了骨架,只因沾了點味道。
沿途走回去,那些遺落在地上的,都變了質、都死了,沒有那個人的味道了。
很多年之後,他還是不清楚他到底付出了什麼代價。
這個很多年之後,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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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基地和西南基地還是合並了。初始他還有心情再來一出恢復正常人的戲碼騙過所有人去基地生活,也因此遇見了很多人,被很多人欣賞,羨慕,喜歡;厭惡,嫉妒,仇恨,翻來覆去地重演著同一套故事,他覺得膩了。
讓他曾經很在意的那個女人,田曉霞瘋了,在世人看來。
她做了許多關于喪尸和異能者的理論,工作起來晝夜不停,是個瘋狂的科學家。
她借著尋找能夠淨化喪尸的方法的的名義,偷偷做著克•隆人體的實驗。很奇怪,他居然相信她,相信她他的身體有尚熒dna的荒繆想法,願意提供給他資源,甚至呆在研究所看她研究。
更奇怪的,是從他身體里取出來的所謂尚熒的部分,只要供給足夠的能量就能無限分裂,自動組合,然後長成人型,而且眉眼間,確實是尚熒幼時的模樣。
但是這些克•隆體,沒有一個能走出培養皿,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從被克•隆出來就從來沒有睜開眼,直到四五歲的時候像曾經的尚熒那樣渾身的血肉脫落而死,每一個都這樣,毫無例外。
但他就喜歡呆在研究院里看著那些小小的人,看著他們從出生到死亡,一次又一次體會自己心里異樣的感覺。
他留在這兒,不知道是為了讓自己習慣那種感覺到麻木,還是通過那種感覺提醒自己、懷念什麼。
直到再一次,又一個尚熒的克•隆體在四五歲時身體開始崩壞,他坐在旁邊,靠著椅子靜靜地看著。
田曉霞厭惡他,說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就算再怎麼贖罪,尚熒也回不來了。
他不覺得自己是在贖罪,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然而這一次,那個正在逐漸走向死亡的小生命緩緩睜開了眼楮。
他看著那雙眼楮,和他在尚熒死時看見的那雙一模一樣,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尚熒?”
沒想到那個克•隆體側了側頭,居然說話了︰“尚熒?誰?我是讀者。”
“讀……者?”
培養皿里的人抬了抬手,看著自己糟糕的身體,說了一句︰“這具身體崩壞了啊。”
軟軟糯糯的聲音,和記憶中的並不相同,卻不可遏制地勾起他過往的回憶。
小人坐在培養皿里等死,看著林文良恍惚的神情,問他︰“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我……不知道。”林文良看著那雙眼楮,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他。
小娃娃直視他的眼楮,盯了足有一分鐘之久,隨後說︰“罷了。”
他問林文良︰“你想要我的左眼,還是右眼?”
滄海桑田,喪尸的壽命仿佛無窮無盡。
他給自己打了一副棺材,躺在里面,讓他的下屬們,給他修一座陵墓,然後把他埋進去。
于是他就一直睡著一直睡著。
直到被人聲驚醒。
棺材板被推開,一道寒光沖他面門直刺而來,卻被一只手夾住。那只手生的修長,說不出的好看,倆指夾著的利劍刃邊泛光,卻沒有傷了他分毫。
隨後是一道清亮的聲音,帶著幾分痞氣,幾分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