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避事東牆
文德殿。
趙禎看著包拯今日遞上來的奏疏,里面詳細記載著昨日雲川第二次過堂的對答。
不同于第一次過堂只時洋洋灑灑數十頁的對答,這一次,卻只有薄薄數頁。而每一頁上,幾乎都是個斗大的“窮”字。
趙禎看著那字字刺目的奏疏,一聲嘆息。
大宋空前的富庶,卻也空前的貧窮。
前年河東路的蝗災、湖廣路匪患;去年益州路的旱災、荊州路兵變、兩浙路錢荒;今年長定綏德二軍的邊患、開封米價暴漲……這個太平盛世,其實年年都並不太平,朝廷龐大的政務軍費開支,身為皇帝,他又何嘗不知?
自秦漢以來,從未聞有哪朝哪代國家歲入能達本朝之數。可縱然如此,國庫依舊捉襟見肘。便是今年,西夏頻繁擾邊,陝西路糧食收成不足,兩浙路的余糧幾乎全部用來攻擊西北軍需,直接導致開封米價暴漲。而國庫竟是拿不出半貫錢來收購湖廣路的米入京以壓低開封米價。若非他當即下詔調用私庫內帑,只怕首善之地的百姓都要吃不起米糧。
身為皇帝,他又如何不想一振朝政民生?兩府宰執縱然時時爭執不休,可哪位又不是身負定國安邦之才、能獨當一面的肱骨之臣?然而面對這個龐大且問題錯綜復雜國家,任何舉動,無不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動作,每每伴隨的便是更多更棘手的問題劈天蓋地的涌來。
短短數年之前那場震動整個朝野不寧的景 黨爭便是例證。
而這個雲川實在太年輕,年輕的若不是那兩本賬冊乃是出自包拯之手,簡直無人能信其在長定縣的政績是真。
趙禎輕聲嘆息,又看了一眼奏疏上那滿篇的“窮”字,心中瞬間有了決斷。
“王知安,傳宋祁來。”
王知安當即躬身退出殿外,片刻功夫,便有一位年約四旬,身形豐滿,膚白長須的官員一路急步而來,躬身進得文德殿。
“參見陛下。”知制誥宋祁躬身行禮。
趙禎抬頭笑道︰“宋卿來了?朕召卿來,是要卿起草一道詔書。”
“此乃臣職責所在。還請問陛下,這詔書乃為何事?”宋祁恭敬問道。
“第一道詔書,赦免前長定軍宣節校尉雲川欺君、私調兵馬、篡改稅制,私建軍制四條罪狀。第二道詔書,除雲川翊麾副尉,加武騎尉,詔其入宮覲見。”趙禎頓了頓,“朕倒是想見見他。”
宋祁身為知制誥,常在禁中,這幾日早已听說了兩府宰執們為了一個被包拯從長定軍押送回京的校尉而暗流洶涌,此時听趙禎如此下詔,也不由心中暗自稱奇。但手上不慢,接過內侍遞過來的筆,當下落筆成文,片刻之間兩道詔書便草制完畢。
宋祁正雙手踫了寫就的詔書呈給趙禎,卻不承想躬身之際,一本書冊從自己的袖中掉了出來,正好落在趙禎腳前。
“陛下恕罪。”宋祁當即跪了下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趙禎擺了擺手道︰“無妨。”說著竟是一抬手將那冊書拾了起來。但見書冊封皮之上一行小楷︰《滄浪堂文稿卷一之二十九》。
趙禎奇道︰“宋卿,此書乃是?如何這般得宋卿之意,竟是書不離身?”
宋祁連忙回道︰“回稟陛下,非是書不離身。只因內侍傳旨之時,臣正在撰寫一份要呈與陛下的上疏。此書乃是如今士子中最廣為流傳的一冊文稿,其中頗有不少通達之論對臣的上疏頗有啟發,是以正在翻閱。一時間忘了放下。”
“哦?”趙禎略奇,笑道︰“既如此,卿可願將此書借與朕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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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大牢。
雲川眯著眼楮听了來宣旨的內侍花了近半炷香的功夫才把那份一句話生生寫成二十句話的召旨念完。
內侍宣詔完畢,這才向雲川笑道︰“雲校尉,領旨吧?”
雲川卻摸了摸下巴,一戳旁邊已然被皇帝下旨赦免的展昭,“哎,我听了半天,這詔書貌似沒說為什麼赦免我啊?”
展昭訝異的望向雲川,不明白既然是赦免她四條罪狀的詔書,為何她還糾結于這種事,只道︰“確實不曾。不過既然是陛下親赦,自然不虛,雲川接旨便是。”
雲川卻又問道︰“那皇帝又為了什麼升我翊麾副尉?從七品唉,這豈不是升官了?”
展昭道︰“此乃是陛下恩澤,自是好事。”
“甚個好事!”雲川撇嘴看他一眼,說著轉向那個宣旨的內侍,“回去跟你們陛下說,他說抓就抓,說放就放,說罪就最,說赦就赦,要為朝廷戍邊的邊軍們都如何做事?恕雲川不能奉詔。”
她說著頭也不回,一腳踹開大牢門,竟是又大搖大擺的走回牢中,睡覺去了。
內侍當場傻眼了。
他宣了二十年的召旨,不是沒見過拒不接旨的。可是這拒不接赦免欺君大罪的赦詔的,這還當真是破天荒頭一份。
那內侍心中暗暗叫糟,一臉為難神色,不由自主看向一旁的展昭。只盼素來為人溫和厚道的展昭能勸上一勸。
相處月余,雲川的脾氣展昭是摸得透了,可是摸得透並不意味著他能捋得順她這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性子。
“展大人您行個好,否則咱家白跑這一趟倒不要緊,陛下那邊繳不了旨……”
展昭抬手,示意他都明白,當下轉身向牢房那邊道︰“雲川……”
他話沒說完,就听呼啦一聲,一樣暗器突襲直沖面門拍來。展昭抬手一抄,待看清楚卻是哭笑不得,卻是雲川不耐煩之下直接將那本《春情刀》的艷俗話本當做暗器向自己砸來。
展昭被氣笑了,只得搖了搖頭,對那內侍道︰“勞煩公公跑一趟了。雁回這性子,她若不接旨,只怕誰也勸不了。您且先回宮復旨,包大人與展某勸她一勸。”
那內侍自然也不敢為難,只得嘆著氣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宮復旨了。
待得展昭回身看向牢房里的雲川,只見她雙手抱胸在牢中一坐,瞪視著展昭,臉上的表情儼然就是“老子打死也不出去”。
展昭雙手抱胸,看著開封府大牢里頭一個“打死也不出去”的人犯,一時之間,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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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後院東廂。
包拯落下奏疏上的最後一筆,只覺疲憊萬分,不由舒了口氣。一口氣還沒吐盡,就見公孫策拿了一本名冊,急匆匆而來。
公孫策為人行事素來慢條斯理不溫不火,如今這般急切,包拯不由詫異開口道︰“公孫先生,何事如此惶急?”
公孫策卻有些氣喘,然而眼神明顯十分愉悅,道︰“大人,非是惶急,學生乃是喜極啊。”
包拯詫異道︰“何事能令先生如此欣喜?”
公孫策將手中冊子遞與包拯道︰“大人,今日晌午過後,開封府牢里總共一十六名因為證據不足而無法判決,關押已超過數載的重刑犯,今早一早全部要求認罪,願意當場供認作案細節、立刻畫押,而且都說判斬判流,只要能出大牢,任憑大人決斷,絕無怨言。”
“什麼?”包拯雙目圓睜,幾乎驚呼了出來,“這是為何?”
“呃,這個……”公孫策捋了捋長須,“據說,是他們得知雲川今日一早在牢內拒接詔書,並且聲稱打算在開封大牢常住之後……就紛紛提出此求。”
“啊?”包拯奇道,“這跟雲川有何關系?”
公孫策口中雖然在嘆氣,眼中卻是喜色顯然,一時之間表情無比糾結︰“據說,雲川在牢中住了不到十日,被所有案犯們尊稱為…………大牢血手天王。”
包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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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開封城。
張龍趙虎一邊巡街,一邊享受著難得悠然美好的春日時光。
趙虎一捅張龍,咂咂嘴道︰“嘖嘖,大哥,你覺不覺著,最近幾日開封府這治安大好啊!竟然在鬧市里連個小偷小摸都沒有……簡直快要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啦!”
張龍點頭,煞有介事道︰“哎,你不知道,前幾天,公孫先生叫人放了個風出去。如今整個開封大大小小坑蒙拐騙的主兒,誰敢在這當口惹事被抓緊開封大牢啊!”
趙虎奇道︰“公孫先生放了啥風?”
張龍豎起大拇指,不無自豪道︰“開封大牢有個血手天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一把拎過雲川︰說,月底還想拿演出費不?
雲川︰擦,必須的!
作者︰那你現在吧所有水底下的都給我拍出來!
雲川擼袖子︰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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