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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山光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看長亭晚 本章︰128、山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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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殿中無人應答, 楚�轉身看向坐在一旁的嚴明華,這位獨得聖眷隆寵的首輔大人坐在木椅上, 議事廳中人人都站著, 唯獨她靠著椅子。火爐中的紅光照出她眼角深深的紋路,令她看起來像是睡著了。楚�不動聲色問道︰“嚴閣老,您是朝中砥柱,就沒什麼要說的嗎?”

    嚴明華如同被驚醒般睜開眼楮,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行禮, 慢慢道︰“太女殿下,老臣並無異議。”

    在場的閣臣低頭交換了眼神, 自越王起兵謀反, 身中流矢喪于乾光門,這位首輔就更顯老態,一日不如一日。傳言她向陛下呈上了辭呈, 卻被太女殿下駁回了,道是如今戰事吃緊,朝堂中絕不能少了首輔坐鎮。聖諭既下, 嚴明華自然不好違逆,更何況後頭又是嘉獎又是封賞, 顯然是在安撫這位首輔,同時也在警告不安分的臣子們。

    楚�見狀吩咐身邊宮女道︰“去為閣老上杯茶來,天氣冷,再把爐子燒旺些。”

    嚴明華惶恐屈膝下拜,楚�俯身去扶她, 道︰“閣老是內閣首輔,自然擔得起,劉甄,快扶閣老起來。”

    劉甄上前去攙扶嚴明華回座,楚�道︰“若是被母皇瞧見了,還要說孤苛待臣工呢。她還指望著您多在首輔位置上多呆上幾年,到時候待她養好病,見到閣老仍在,心中必然是歡喜的。”

    嚴明華聞言心中一凜,抬頭去看楚�,見她面色如常,便咳了幾聲道︰“多謝殿下抬愛,臣年事已高,陛下寬宥,準許臣侍奉在側,這已經是天大的榮幸了,臣不敢不從吶!”

    她轉身看向站著的兩排閣臣,慢悠悠道︰“如今雲州頻頻告急,朝中舉薦的兩位將帥都相繼出了亂子——”

    這話其實說的夠委婉了,在場的都是人精,怎能听不出她話外之音,嚴明華轉身向楚�行禮,道︰“大伙都是文臣,行兵之事也不甚明了,要說舉薦人,這一時半會也拿不出個主意來。”

    佔鑫早就按捺不住了,率先一步出列,道︰“依臣之見,不如起復周乾,周帥在雲州邊境駐守近二十年,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她剛剛說完,吏部尚書趙凌平便道︰“周乾去年便卸甲歸鄉了,聖上親筆嘉勉,令她榮膺殿前,這才一年不到就要起復了,是不是太倉促了?”她抬頭看了眼楚�,見她似笑非笑看著自己,心中一跳,忙道︰“臣說說罷了,只是覺得于禮制不合。不過周乾的確是悍將,還望殿下三思而行。”

    楚�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起復周乾自然也是可以的。”

    “殿下,雲策軍中也不乏干將,並非只有那周乾一人!理應提拔後進,填補缺位!”

    這激昂之詞回蕩在大殿中,楚�微微側頭,見那人生的斯斯文文,卻掩不住一身傲氣,她記得這人名為廖靜潔,康盛六年進士,師從沈明山,是實實在在的沈派。

    世家子多被重用,楚�若有所思地看著廖靜潔充滿朝氣的臉,片刻後道︰“沈閣老以為如何?”

    沈明山與她目光相接,彼此間似乎有些了然,楚�不由有些感慨,她上輩子登基的晚,再見沈明山時,她已是垂垂老矣,遠遠不如現在這般精神矍鑠,眼光有神。她轉念之間輕輕勾起嘴角,好似在暗示著什麼。

    沈明山是知道她的手段,齊王已經不成氣候了,若要仔細說來,沈黨似乎好像也沒什麼盼頭。她暗中輔佐齊王多年,不過是為了一展自己的抱負,如今......

    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不過是換了個主子,雖在齊王身上花費的心血的白白浪費了,但未必沒有補救的機會,她道︰“廖大人所言自然有其道理,依臣愚見,不如從雲策軍中提拔將領,起復周乾,如此雙管齊下,殿下覺得如何?”

    佔鑫忿忿不平,方要說話,就被人拉住了袖子,就這麼一下的時間,楚�已經定奪了,她道︰“如此,那便由內閣草擬,兵部下發文書,起復周乾,命她即刻趕往雲州。”

    戶部尚書卞雲斐出列道︰“殿下,臣有本奏,雲州遭難,安平郡城破,災民逃往楓,涪城兩郡。雲州州牧上奏告急,希望能開行官道,讓災民去往其他州。此事茲關重大,臣不敢不報,請殿下定奪。”

    楚�看看周圍人的神情,似乎從這中得到一些信息,她道︰“開放官道?災民蜂擁至兩郡,郡中還駐扎著雲策軍,確實有些難辦,這也不是沒有道理。”

    “殿下,萬萬不可呀!這戰時封鎖官道,已經是幾百年前定下的規矩了,如今怎能輕易開放?豈不是違背了祖宗律法,禮法不可違背,律法更不可違!”

    “的確不可違。”楚�道,雙手收袖,向御座走去,她唇色鮮亮,在燈火中更顯高高在上,“如今戰事膠著,凡事總歸有特例,偶爾為之,也不算什麼違背祖宗律法之事。明日孤便去太廟參拜先祖,若是要怪罪,就怪罪孤一人好了。”

    眾臣聞言跪地請罪,楚�注視著在場的人,她比她們更了解這局勢的走向,也比她們更明白這其中的利益相結而成的,究竟是一張怎樣巨大的網,她袖中的手指輕輕摩挲,慢慢垂下眼瞼。

    初春時節,草原上熱鬧非常,西戎王庭附近的牧民都在帳篷頂上掛上彩色布條,以此來慶賀這場百年來最為盛大的芒春節,前線戰事節節勝利的消息已經傳到西戎人的耳邊,在這場國與國之間漫長的對抗後,她們終是洗刷了先祖的恥辱,迎來了一個最好的春天。那些載滿了絲綢珠寶的車馬從前線運回來,車輪在草地上印出深深的轍子,仿佛是炫耀般,護送的隊伍在草原上走的慢極了,仿佛是有意要讓每個人都能看清楚這上面的東西,那不僅僅是榮耀,更是一種強大實力的證明。

    安平郡城古城在數月的攻城戰中已是破敗不堪,赫昌騎在馬上,回望這座古老的郡城,不過才過了百余年,代人就已經如此不堪,曾經強大無比的雲策軍,也在失去了蘭草原後慢慢衰退,如今更是節節退敗,面對西戎鐵騎,毫無還手之力。她動了動脖子,感覺有些無趣,這樣的勝利太過簡單了,絲毫沒有讓她產生復仇的快|感。

    作為主要指揮,她被護衛重重保護,以防有刺客暗殺,但代人似乎並沒有這種想法,即便如此,赫昌也認為不能掉以輕心。

    她隨著大軍向北遷移,多日後終于到達了楓郡外,親兵剛剛尋到一處扎帳的好地方,便有人來報,說是王庭派了監軍來,赫昌眉頭一皺,顯然非常厭惡這種行為。她壓下心中怒火,起身去迎接這位監軍。

    監軍大人千里迢迢從王庭趕來,此時正在休息,赫昌怒氣沖沖進帳忽然一愣,喝退了親衛,大馬金刀坐在主位,問道︰“畢述神使,王庭派你來做監軍?你知道監軍要做些什麼嗎?”

    來人正是畢述,她微微抬眼,道︰“你在前線放任手下士兵屠城,這件事王庭議會上所有人都知道了。王庭要的是有活人的城池,沒有人,在行軍中奴隸是不夠用的。”

    赫昌冷冷道︰“打仗的時候死人不是常有的事情嗎?何況城中的財寶都已經上繳王庭了,長老們還有什麼不滿?只要能打贏代人,攻下長安,這就足夠了。留著那些代人有何用?畢述神使,我們從草原來到這里,每份補給都有限,沒有多余的食物分給那些俘虜。何況這些代人心機深重,稍有不慎就會逃跑——”

    畢述打斷她的話,道︰“這些年不必與我多說,赫昌將軍,你雖然是主帥,但王庭長老們隨時都能撤下你,單憑這一點,你就要好好想想究竟該怎麼做。能代替你的人也不是沒有,不過是千暉一族身負血仇,戰出有名罷了。只是現在雲州唾手可得,你定然不願見著功勞平白與了旁人吧?”

    赫昌臉色難看之極,忍了忍才道︰“神使說的不錯,不過這其中種種都是王庭的事情,和金帳又有什麼關系?”

    “若不是金帳在後方支援,你真以為糧車能這麼快送到月河?”畢述嗤笑一聲,冷漠注視著臉色漆黑的赫昌,道︰“你最好動作快些,早點攻下雲州三郡,不然王庭里可有的是人不答應。你若想讓貴族從腰包里掏錢,就是在割她們的肉。我離開的時候她們已經開始為軍費爭執起來了,赫昌,你可要想清楚,現在已經是春天。你的時間不多了。”

    赫昌緊咬牙關,緩緩松開,她突然笑了起來,惡狠狠道︰“那你來這里是為了什麼呢,監軍?”

    畢述雙手交握,漫不經心道︰“這就不用你擔心了,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她看了眼畢述道︰“你越是殺人,越是會激起代人的反抗之心。橫豎都是死,為什麼不搏命一爭?”

    赫昌聞言笑的更是張狂,道︰“就憑她們?”

    畢述像是想起了什麼,目光有些渙散,她撫摸著手中一截金玉短杖,杖上瓖以華美的寶石,以象牙為杖身,極為奢華,象征著金帳至高無比的神權。片刻後她抬起頭,定定瞧著赫昌,平靜道︰“就憑她們。”

    “就憑我們還能守多久?上頭已經下了命令要我們退了——軍長,單憑我們一營之力根本守不住楓郡!”

    “閉嘴。”

    明于焉嘴唇翻起白皮,還要開口,趙軍長刷的一聲拔出長劍,劍身雪亮,映出密雲籠罩的天空。

    不知為何她握著劍卻抖的厲害,見明于焉不再言語,她便歸劍入鞘,但無論怎樣都不能將劍送進腰側劍鞘中,明于焉看著她的動作頓時紅了眼眶,她悶聲道︰“軍長。”

    “不過是沒了一條手,怕什麼?”晚風掀起趙軍長身上的大氅,露出一截空蕩蕩的袖子,她用左手收了劍,見明于焉一臉悲憤,無奈的搖搖頭道︰“你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暗營不是把你調任到第三軍去了嗎,軍令如山,你怎麼還不動身?”

    “我走不了。”她飛快的低了一下頭,像在掩飾著什麼,“姐妹們都在這里,我還能去哪兒?”

    趙軍長注視著不遠處大大小小的墳包,一句安慰她的話也說不出來。她站在這處高地上看著遙遠的地方,沉默半晌後才從腰間取下一壺酒,灑在泥土中,道︰“去哪里都是去,走哪里都是走,何必要想這麼多。”

    說完,她攏了攏衣襟,用左手做這些事情仍顯生硬。晚風吹起她鬢角花白的頭發,她突然道︰“但我們不能走。”

    “如果我們撤了,前鋒就無人可打,西戎人攻破楓指日可待,她們必須速戰速決,糧草運到雲州需要近月,如果拖的時間太長,她們消耗不起。”趙軍長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角,“只要我們守住,一定能等到她們退軍。”

    “西戎人不會退的。”明于焉道,“暗營打探來的消息,西戎騎兵每次作戰時身上只帶著一點干糧,其主帥下令,若是攻不下城池便要餓死。這說明什麼?軍長,她們是不會退的!”

    她剛剛從前線撤回來,樣子極為狼狽,身上衣服骯髒不堪,頭發結成塊狀,趙軍長摸了摸她的頭,姿態溫柔,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那我們也不能退,一退再退,最後還能退到哪里去?六州十八郡都在你我身後,萬千百姓就在此地,三百年前的舊事不能重演,若是我守不住——”

    趙軍長仰頭看向暮色四合的天空,一群鳥雀被驚起,從棲息的樹林間飛起,天穹晦暗難言,她像是已經窺見結局,目光平靜溫和地注視著這一切︰“那便交由你來守。”

    明于焉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熱淚滾滾,沖刷過臉頰流下,她無聲哽咽,半晌才道︰“.......好。”

    又傳來鳥雀撲騰的聲音,一群烏壓壓的鳥兒被驚起,趙軍長微微皺眉,向後退了一步,與明于焉對視︰“難道有埋伏?”

    明于焉顧不得抹淚,下意識抽出刀刃,以伏擊的姿態緊貼小山包邊緣,馬蹄聲傳來,在寂靜的原野上格外清晰。

    她全身繃緊,听及馬蹄聲漸漸近了,便慢慢靠近,等候最佳時機將敵人一擊斃命。

    馬蹄聲突然停了,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一人道︰“大帥,怎麼不走了?”

    明于焉驚疑不定,卻听見熟悉的聲音響起︰“此地泥土尚新,必是新埋的將士,周某下馬拜祭一番,朱大人,想來不會太耽擱時間,天黑前定能到達前鋒營。”

    明于焉還未反應過來,趙軍長已經倏然站起,從山包後頭快步走了出去,只見茂盛草地中站著一隊人馬,為首的赫然是周乾!

    “周帥!”趙軍長激動道,“你怎麼會來此地?”

    周乾身披精甲,凝神看著她花白的鬢發,空蕩的衣袖,突然道︰“韋容,你受累了。”

    趙軍長沉浸在再見她的喜悅中,聞言道︰“我不累,不過大帥,你如何到此的?”

    周乾注視著自己的老部下,道︰“得聖諭起復,命我前來雲州。”

    “好,好.......”趙軍長難得失態,哽咽幾聲道︰“聖上英明,你能回來就好!”

    明于焉這才從後頭磨磨蹭蹭走出來,周乾一看她就皺起了眉頭,道︰“明于焉,你不是被調到第三軍去了嗎,怎麼還不快去復命?”

    明于焉哪里知道她消息如此靈通,忙道︰“這便去,馬上就去!”

    周乾輕描淡寫道︰“若是明日我不曾接到軍報,你就——”

    明于焉不等她剩下的話說完,慌忙奪路搶了一匹馬,跌跌撞撞地沖進夜色中。

    夜風微涼,吹的她臉上微微刺痛。她翹起的嘴角怎麼也拉不下去,在茫茫夜色中策馬奔馳,好像擁有了無窮的力量,遼闊夜空下,她向著原野盡頭燈火通明的營帳奔去。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數場大雨過後,樂安迎來了難得的晴天。樹葉上還帶著昨夜未盡的雨水,在陽光下閃耀著炫目的光芒。

    小巷中一戶人家推開門,避開了石板路上的水坑,出神地望著晴朗的天空,忽而听到有人道︰“李大人想的如何了?”

    清平轉身看去,吳鉞正從巷口走來,見了她笑道︰“天晴了些,也方便上路,你說是不是呢?”

    她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回答。二人都是聰明人,不必再多費口舌,吳鉞欠身行禮,姿態閑適,輕聲道︰“保重。”

    清平慢慢合上門扉,衣袖微拂,低聲回道︰“保重。”

    太啟六年,夏。

    距西戎鐵騎攻破居寧關已過了半年,聖上再度起復周乾為帥,坐鎮雲州統帥十二軍;安平郡淪陷的悲痛還未褪盡,遙遠的草原上,牧民們歡慶的歌舞聲猶在耳邊;同年五月初,周乾率兵于楓郡,雲策軍不再龜縮一隅,開始了正面反擊。

    清平站在船板上看著逐漸遠去的樂安,船家吆喝道︰“客人莫要站太外頭嘍,別落水里嘍!”

    船漿撥開碧波,蕩出一圈圈漣漪,此時正值夏初,層巒疊嶂,滿山翠色,河上清風拂來,日光清澈明亮,她眼中落滿山光水色,如此熱鬧的景象映在她眼中,卻仍是一片寂然。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元旦快樂啵啵啵啵,12︰12前留言的都有紅包,勞煩大家回復一下,不然我就睡覺覺去了啵啵啵哦啵啵啵,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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