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那是一個隆冬之夜。
長安城內外,一夜稿素,白雪白綾遍染瓊樓玉宇,天地哀鳴。
威嚴壯闊的宣政殿上。
一名在長安城中已不知活了多久太監總管,面目哀戚,雙手捧著明黃的絹帛,大聲誦讀。
“夙世皇朝延續千年,朕即位三十春冬又六載寒暑,一生竭盡思慮,使民有所安,吏政清明。然,夙世萬里疆域,自百年前動亂之始,至如今天下三分之勢。朕不敢忘國恥,日以繼夜匡扶社稷。然志未成,身先老,終不能以全天下統一之夙願。皇兒夙長安,人品貴重,甚肖先祖,堅毅不能奪其志,臣惑不能動其心。朕欲傳位與夙長安,諸皇子當戮力同心,共戴新君。望其能繼朕之遺願,效仿先祖,收復山河,一統天下!”
一旨遺詔,長安已定,新皇登基,天下大赦,輕徭減稅,世人歌頌。
各位兄長庶弟皆被冊封為王,率其妻妾家僕前往各自的領土。
夙御風當年年僅十七,尚且稚嫩,被先王賜封為南華王,駐守蜀地。
長安城外,數百將士集結,冒著風雪,護送一輛馬車一路前行。
蜀地路途難行,且又遙遠偏僻。然而蜀地富碩,人盡皆知。
或許是有人起了貪念,或許是有人不想夙御風活著,前往蜀地的路途中,競遭遇歹徒襲擊。
那些人,招招凌厲,劍式毒辣,保護夙御風前往蜀地的軍士不到片刻,便被擊散潰敗,潰不成軍。
年幼的夙御風僥幸逃脫,逃亡途中東躲西藏,惶恐不安,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狼狽回京的途中,被刺殺而亡。前往蜀地,爭取一線生機。
追捕之人來勢洶洶,夙御風只能混在流浪的難民中行色匆匆。衣不蔽體,食不充饑,更且身懷玉佩珠寶卻不敢去錢莊兌換金銀。
當時,對他來說是最灰暗的一段歲月。每日想的不再是如何能到蜀地,而是和普通人一樣,希望能吃上頓飽飯,喝上一口熱湯。
終是命硬,他熬過最苦最冷的冬日,跟著流浪的人來到了寧安城。
這是做狹小而古老的城池,之所以能稱為城池,只是因為他的前身在歷史上是座大城。而經過夙世動亂,那個最黑暗的年月,這座城池早已岌岌可危。
黑青色的石塊牆體,沾滿了黃泥,有些凋落,有的發白,發黑,各色詭異的印記,斑駁了這座城池的影子。
夙御風稀里糊涂的跟著流民進了城,他們穿著草鞋麻衣,窩在牆角背風的縫隙中。身前放這個粗瓷泥碗,等待行人的施舍。
“風哥哥,囡囡餓。”說話的是個流著鼻涕的五六歲的小丫頭,稀疏干黃的頭發,瘦小的尖臉上兩個黑溜溜的大眼楮,渴望的看著夙御風。
夙御風喉嚨有些刺癢發疼,是因為缺水太久導致身體的抗議。此刻望著那雙眼楮,更是疼著厲害。
為什麼,他一個夙世王爺,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干,不屈的身體中,隱藏著一個堅毅憤怒的靈魂。
他不是沒有武功,沒有金玉。武功可竊富人之財,金玉可去當鋪典當千金,每個辦法都可以使他脫出如此窘迫的處境。可是,前者不能,後者不敢。
任何的輕舉妄動,都會讓他陷入危險境地。他知道,那群人一直尾隨在他的身後,伺機而動。
囡囡是和他一起流浪的難民的女兒,他當時逃離追殺的隊伍,受了劍傷,是囡囡的父親救了他。
而在上個月,囡囡的父親,與別人爭搶食物的時候被打死了。
所以,囡囡便是他的責任。
夙御風打量了街上一圈,看著稀少行人,只得牽起小丫頭的手,向一處醫館走去。
這處醫館有些老舊,兩扇大門敞開著,朱漆發舊,破敗。頂上掛著四個潑墨大字,濟世藥堂。
夙御風之所以選擇這一家,是因為前去看病的多是些衣著樸素的老人,想來,這里的主人,應是個好人吧!
搖了搖頭,夙御風牽著囡囡走了進去。
和普通的藥堂一樣,不大的屋內塞滿了藥櫃。密密麻麻的小抽屜上,寫著娟秀的字體。
夙御風吃驚的看著藥堂里的女子,有些詫異,這是女大夫?
正在研磨藥材的女子抬起頭來,圓潤的臉蛋,水潤的大眼,嬌俏可人。約末十五六歲,還有些許緊張的看著夙御風。
“你們有什麼事嗎?”少女疑惑的打量著兩人,看他們的衣著,也不像有錢來看病的啊。
夙御風張了張嘴,面色有些薄紅,對著一個比他還小的女子,還真的說出門不出口。
“風哥哥。”囡囡有些膽怯的拉著夙御風的胳膊,向他身後躲去。
避無可避,甦御風一咬牙,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櫃台上道︰“這位姑娘,我們兄妹二人流落至此,身上盤纏已然用盡,只剩這家傳玉佩一枚,姑娘心善,希望能和姑娘換些銀子和吃食。”
夙御風自懷中掏出一枚玉佩,玉佩呈白玉色,雕刻成小巧的玉如意形狀,精致喜人。只是在那烏漆墨黑的手上,不由不讓人懷疑,這玉佩是真的,還是他偷來的。
少女顯然也有些疑惑,大大的眼楮看了一眼玉佩,並無貪念,轉頭向夙御風問道︰“你為什麼不去當鋪,若是這玉是真的,應該能換不少銀錢。”
“不瞞姑娘,這玉是家傳之物,若不是囊中羞澀,在下自是不會將它兌換出去。若是將它典當在當鋪中,相信在下再也沒有機會能將它贖回了。若是與姑娘換些錢財,待在下富裕時,自會前來贖回玉佩。”夙御風憂傷的解釋著,情真意切。若是能走到蜀地,他必會派人再將這玉佩贖回。
少女了然的點點頭,美眸中出現聯系,看著不大的男子,還有可憐兮兮的小丫頭,一時動了惻隱之心。連忙道︰“即是這樣,那這玉佩你先收回去,你們跟我去後院梳洗一番,等我父親過來,再商量買下的事情,可好?”
少女心想,若這少年的話語屬實,這玉佩真是傳家之物,自當價值不菲。雖然她挺想幫助他們的,可惜自己又沒有這麼多錢,這種事情,只能等父親會來再說了。
“多謝姑娘。在下不勝感激,只是不知,令尊何時回來。”夙御風不由喜上眉間,沒想到這少女如此心善,竟願意幫助他們。
少女已經挑開厚重的布簾,對他們招手。
二人應聲過去,少女才笑道︰“劉員外家的公子病了,爹爹上門看診,對癥下藥後,卻發現少了一份貴重的藥材。巡遍寧安城,大大小小的藥鋪都沒有這種藥材。這劉公子的病來的很急,爹爹便一面讓劉老爺去別的城池收購藥材,自己也去深山中踫踫運氣,三五日,應該就會回來了。”
夙御風暗道真是不巧,躊躇了一會,還是走進後院,沒有銀子,可是寸步難行啊,到時候,有了銀錢,再顧輛馬車,又能縮短幾日的路程。
少女心善,為他們準備了熱水,飯食,還備了一套新衣給兩人。
不多時,夙御風洗了個暖呼呼的熱水澡,洗干淨眉眼,穿上新衣,眉目雅致,姿態非凡。
屋內。
夙御風挑簾而出,看到少女,連忙做禮道︰“多謝姑娘,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少女聞聲轉頭,臉上登時飛起了雲霞,不為其他,只因這少年,生的太過好看。
水眸蕩漾,少女緊張的問道︰“你是誰?”
夙御風失笑,連忙道︰“在下甦風,感謝姑娘的熱水和新衣,令甦某重獲新生。”
“啊!是你。”少女手掩紅唇,瞪大了美眸,認出了這身衣服。沒想到剛才髒亂不堪的臉蛋,洗干淨後竟然這麼俊俏。
“正是甦某,敢問姑娘芳名?”夙御風覺得這少女很可愛,說她行為大膽吧,可有時又很膽怯。
比如孤身一名女子,竟敢放他進屋,還有此刻,黑溜溜眼楮直直的看著他,都是極其大膽的舉動。
可有時又覺得這少女有些害羞和膽怯。
“仙兒,唐仙兒。”少女有些緊張的道。
“仙兒姑娘,囡囡呢?”夙御風問道。
“在側屋,我這就去看看她有沒有洗好。”說完,紅著臉就急匆匆的跑掉了。
不一會,仙兒便攙著洗干淨的小娃娃走了進來。
囡囡看見夙御風,便急忙跑到了他的身側,烏溜溜的眼楮看著桌上的飯菜。聞著香味,腹中更是難耐,響起了雷鳴似的咕嚕聲。
夙御風笑的有些尷尬。
唐仙兒急忙道︰“是餓了吧,趕緊吃飯吧!”
三人圍著桌子坐下,唐仙兒看著狼吞虎咽的囡囡,憐惜的紅了眼楮,不是給囡囡夾著飯菜,輕聲細語。
夙御風有些感動,吃了平常的飯菜,竟有種仙珍佳肴的感覺。
那一瞬間,他竟覺得,不管什麼王位,只要有熱湯沐浴,有香噴噴的飯菜飽腹,這里便已是天堂。人生難得真貴的,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無論如何,在夙御風最艱難的時候,這個少女,像明媚的陽光,穿透他的整個世界。這份恩情,他會謹記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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