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掃荷居,安陵便停了腳步,他抬首看著蒼白的天空和連綿的陰雲,道︰“起風了,雨該下了。”
話音剛落,一滴雨水便打在方哲仰起的眉眼之間,不由眉頭微皺,抬手輕輕拭去。
果真是風雲變幻,風雨無常。
“走吧!”安陵步履穩健,竟迅速的越過方哲,走在方哲的前面,看其堅定的步伐,竟似是知道白菰姑娘居住在哪里一般。
風雨急落,未沾安陵全身分毫。說起來,那雨水也奇怪,憑空的順著兩邊流去,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遮擋住了一般。
“安陵先生,等等我。”雨勢漸大,方哲也顧不得風雅,急奔而去。
二人小心避過來往雜役,穿過後院二門,不多久之後,便進了廢園。
雨水淅瀝,飄飄灑灑,薄涼陰寒,卻不如那廢園之中,傳來的那一縷若有若無的笛聲,悲涼徹骨,令人骨髓發冷。
安陵剛走進房屋內,便見到一名粉衣少女,盈盈而立在窗前,手持白骨笛,輕輕吹奏。櫻粉色的唇開闔間,便有悲涼的音節透骨而出,戚戚冷冷,哀怨世人。
女子抬眸,望向門側,唇邊綻開一抹微笑,淺聲道︰“你來了,一年多未見,還以為,你不會再來了。”沒有絲毫埋怨,依舊溫潤雅致,芳華灼灼。
“我們是朋友,你在這里,我怎麼會不來。”方哲有些愧疚,不過壓制不住內心的興奮,他可以救出白菰姑娘了。
“朋友,和一只怨靈做朋友嗎?”白骨輕笑,不明白方恆的兒子為何如此單純,心中撕疼,唇色越發紅艷。
“白菰,這是安陵先生,我尋他來解救你的。”方哲急忙拉扯著安陵走到桌前。
又轉身急切的說道︰“安陵先生,你看看,到底如何才能救出白菰姑娘。”
“救我?”白骨微驚,一臉莫名。
安陵失笑,安撫方哲道︰“你先坐下,莫要著急,我先看看。”
“好。”方哲也知自己失態,趕緊坐下,閉口不言。只是希翼的眸子一會盯著安陵,一會看著白骨。
“在下安陵容,見過白骨姑娘。”安陵微微頷首,目光幽深。
白骨眉目冷淡,又夾雜著一絲警惕,起身作禮,她在安陵身上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隱隱間,靈魂動蕩不安。
“白骨姑娘不必驚異,安陵不過是一介江湖術士,略有通鬼神之能。此次前來,只是應方公子之托,為白骨姑娘解除囚困封印,助姑娘輪回。”
安陵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猶如雷霆萬鈞,白骨臉色微白,神魂震撼,不想日日所求之事,竟真的實現了。
“方哲,他所說為真,真能解了我身上的封印。”白骨目光盈盈,噙著淚水,紅唇開闔,略有些激動的失態。
“白菰姑娘,安陵先生有大能,一定能解除你身上的封印,我相信他。”方哲言語堅定有力,讓白骨慢慢平靜下來。
白骨面色稍緩,收回激動的神情,只是目光中漾起了層層漣漪,水眸盈盈的看著方哲道︰“謝謝你,方哲。”
女子目光真摯,屈禮道謝。
沒有人能夠體會,孤獨的滋味。
令人瘋狂,令人痴惘。
“白菰姑娘,離開這里,重新投胎,你便真的自由了。”方哲略有些激動的說道。
“離開這里,便是真正的自由了。”女子感嘆。
雖然,這是你們方家欠我的。但是我的心里還是如此的感謝你,方哲,良善的少年。
“封印在何處?”安陵出言打擾幾乎要相擁而泣的兩人,唇角微勾,風華自生。
“在這里。”白骨心中一動,伸手遞出放在袖中的白骨笛。
安陵伸手接過,眸色贊賞。手中的白骨笛做工精妙,美輪美奐。手感似羊脂嫩玉,觸之如膚,溫潤嫩滑。可屬天下奇珍。怪不得為它,竟背上那麼多人的血命。
“上面的封印只有動用法力的時候才會出現。”白骨有些厭惡的看著白骨笛,目光淒涼。
安陵心中一動,指間一點冷光閃現。
霎時間,白骨笛上便散發出微弱的金光,越來越深,直到笛骨之上全部布滿密密麻麻的金色紋路。燦燦金色中帶著一縷血絲血色,光華流轉,神秘異常,再加上奇異的符文,隱有不可抗拒的魔力。
女子身體不可抑制的發抖,眉頭頻頻皺起,身體僵硬,眸光痛苦,卻竭力忍住,沒有發出絲毫聲音和異樣。
“這是什麼?”方哲瞪大眼楮,奇怪的問道。這符文竟像是從白骨笛中生長出來一般,若不是上一瞬間白骨笛上還雪白如玉,方哲還真看不出來那是封印。
白骨笛渾然一體,不拘一格,隱隱佛光靈氣,恍若天物。
“這是梵文,當初下封印的,是一位佛家大能。”安陵眉宇蹙起,語氣沉肅,重重答道。對于他們這種鬼神之道的修士,靈體,最惶恐不及的便是佛道修士。
“安陵先生所言甚至,當初將我封印的便是一個和尚。在他手中,我連一個呼吸都不能撐住,可怕至極。”白骨似是想到了那和尚的身影,有些驚慌畏懼的說道。
“別怕,安陵先生一定會有辦法的對吧!”方哲一臉期待,可清越的聲音中卻夾雜著一絲顫抖,顯然心中也不像他變現出來的那般淡定。
安陵上下打量一番白骨笛,每一個花紋和梵文都細細研究。指間輕觸,摸索,良久才道︰“南閻浮提眾生,舉止動念,無不是業,無不是罪。”
“這是封印上的梵文,有什麼意思嗎?”佛經晦澀難懂,方哲有些不明所以。
“這句話出自地藏菩薩本願經,地藏王菩薩為西方靈山菩薩果位,原本可以早日成佛。他卻為天下蒼生發下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願親自入地獄普渡一切有罪受苦的靈魂。而封印白骨笛的佛門高人,應是地藏菩薩一脈。”安陵未曾解釋佛經的意思,卻說出了出處,只是因為他也不能確定那位佛修留下這句話的真意。
經文原本真意是眾生的舉止動念都是在造業,都是在造罪,起心動念都不善,起心動念都是自私自利,都是業、都是罪。被此經封印的鬼怪絕非善類,因此不免憂心。
“今夜子時,陰陽交匯之時,再解封印。”安陵放下白骨笛,目光看向女子的眼楮。那里激動、欣喜,更深的眼底卻是一片沉寂。
“好。”方哲一顆心定了下來,眉開眼笑。
白骨也松了一口氣,看著梵文退卻的白骨笛,身體逐漸放松,感受觸動封印帶來的眩暈,疼痛的余癥。
只是等了片刻,便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屁股安穩的坐在凳子上,卻覺得被針扎一般,焦躁不安,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時間緩緩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漫長。
“少爺,少爺,你在里面嗎?”院子門口,書兒探頭探腦的在門口打量著,賊溜溜的眼楮東張西望,心中好奇的要死,腳下卻懼怕的不敢進去。
“書兒,你探頭探腦作甚,還不進來。”方哲無奈,大聲道。
“少爺,我不敢,里面有鬼。”書兒癟著嘴,有些膽怯。
方哲心中不甚歡愉,看了白菰依舊平靜的容顏,只得無奈走出院門。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書兒兩只袖子抹著眼楮,傷心叫道︰“少爺,你快去見見夫人吧,老爺早上找不到你,火氣都發在夫人身上。夫人本來身體就不好,如今心情郁結,驟然病了過去,正找著少爺呢。”
“什麼,母親病了。”方哲心中驚愕,隨即化為濃濃的擔心。
“你在這等著。”方哲轉身走回繡樓內,對二人微微作禮。“白菰姑娘,安陵先生,母親病重,我要先去看看,等下晚點再回來。”
“嗯。”安陵頷首。
“好。”白骨微笑站起身來,為方哲送行。
“書兒,我們走。”
“是,少爺。”二人急匆匆相諧而去。
安陵看著女子窈窕的身影,突然道︰“白骨姑娘,方哲心性純善,如赤子之心,無絲毫瑕疵。她此次竭心盡力救姑娘脫困苦海,相信姑娘也不會傷了他一片心意,辜負與他。對否?”
“當然,安陵先生請放心。方哲的恩情,白骨時刻銘記,只是,白骨卻無緣再報答。”女子幽幽長嘆,目光真誠。
在那雙幽深的眼底,安陵並未發現任何異常,原想是自己多心了。
掃荷居內。
方恆坐了良久,目光沉沉。突然起身,走到書桌身側,手指摸索了一會,暗括聲響,一道書櫃突兀的移開,一道木門出現在石牆上。
方恆舉著燈火走了進去,通道黝黑,似擇人而食。手中微弱的燭光,僅照亮腳下的通道。
不到十幾步,一間寬闊的屋子便出映現燭火之中。方恆小心點燃四周的燭火,將手中燭燈吹熄。
這是一間不小的石室,錦床,鍋灶干糧,應有盡有。還有一些特殊定制的用具,詭異的工具,整齊的擺列在石桌之上。
更令人感覺害怕的卻是,原本青白色的地板石頭,上面沁著黑紅的顏色的污垢,順著裂痕,堆積越深。
方恆坐在木桌上,摩擦著水中一根骨質玉笛,目光痴迷,手指纏綿而又多情。
那骨骨質玉笛之上,只刻著兩個字,蔓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