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太陽依然很曬,很毒辣,但洛重卻是享受的眯著眼,騎在一匹有些不安分的旅馬背上,安靜的曬著太陽。
馬車在他身後緩緩行進著,在馬車另一側,則是騎著馬的葉忘妖。
兩人都沒有在車廂里安坐,而是騎著馬,忍受著烈陽暴曬,雖然並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可那煩悶的熱意仍然讓葉忘妖眉間生出了幾分冰寒。
坐在有些顛簸的馬背上,葉忘妖忽然慢悠悠的望向洛重,卻發現這個可惡的家伙竟然還眯著眼,一向澄淨寧和的心情,居然開始煩躁起來,有些賭氣的踢了踢馬鐙,令身下的旅馬打了一個不解又懶散的響鼻。
自那夜的戰斗之後,葉忘妖便遣散了用以偽裝身份的商隊與護衛,只留下一些食物,拉車的馬,以及兩匹供他們二人乘坐的旅馬,因為先前大劍師徐子夜的到來,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行蹤已經不再隱秘,既然如此,那些商人與護衛就沒有了隱藏身份的作用,自然也就不必再讓他們承擔著生命危險繼續隨行。
至于接下來有可能會遇到的魔宗強者,葉忘妖在見識了洛重的實力以後,倒是不再那麼擔心了。
只不過,這幾日以來她一直都在好奇,一個如此年輕的不滅境強者,究竟是哪個勢力能夠培養出來的,先前又為何從來沒有听說過?
這個疑問就像是心底最深的癢,令葉忘妖好奇的發狂,但她並沒有很失禮的開口詢問,只是在心里默默猜測,同時也對洛重這個人更好奇了起來。
她曾旁敲側擊的問過春秋,春秋卻只是一臉懵懂,套出來的話也大多答非所問,令葉忘妖無奈至極,又好奇至極。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驅馬上前,開口問出心里那個問題的時候,馬車的車廂里響起一陣虛弱的咳聲,打斷了她的動作。
隨即,她勒住馬韁,貼近車廂,掀開側邊的簾子,說道︰“離大燕王朝就有小半日的行程了,你再堅持一下。”
“東主費心了……”
車廂里,胳膊與右腿都纏著繃帶的衛知滿臉蒼白,苦澀無比。
因為傷勢的原因,他並沒有與其他護衛一道離開,而是在洛重的堅持之下,被安置在這輛馬車中,等待著去大燕王朝療傷。
先前那個黑衣男人一眼看碎了他的手跟腳,並讓他的胸腹內斷了好多根骨頭,這樣嚴重的傷勢雖然在葉忘妖的咒訣穩定之下沒有了生命危險,卻也不方便隨那些護衛一路顛簸著回到離淵王朝。所以,他只能躺在馬車里,像是個廢人一樣,居然還得接受東主與那位先生的照顧。
這對一個護衛而言,無疑是最大的打擊。
尤其是衛知這種有些執拗的護衛,無法保護東主,反過來還要被東主保護,這種頹敗與沮喪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自尊上狠狠捅了一刀,讓他整日無言,提不起半分精神。
不過就在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掩唇咳嗽之時,一個白嫩微胖的小手從旁邊伸了出來,幫他順了順氣,然後遞給了他一塊糕點。
“大叔,這個好吃!”
春秋的小腦袋從簾子另一邊探了過來,先是向葉忘妖咧嘴一笑,便是開心的對衛知說道。
衛知楞了楞,眼神一晃,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微笑著咬住那塊糕點,做出滿足的表情,輕聲道︰“謝謝。”
春秋摸了摸自己的小腦袋,看著衛知臉上的笑容,自己也笑的很滿足。
至于葉忘妖,在看到這一幕以後,也是微微抿唇,不語,溫和的吩咐道︰“你便好好休息,無需擔心。”
“嗯……”衛知聞言,沉默的點了點頭,倒是沒有任何不滿。
因為他還記得那一夜,從地平線緩緩駛來的馬車,以及馬車上的那個黑衣男人。
那等恐怖的強者,便是他在離淵王朝中也未曾見過,僅僅只是用了一眼就把他給看成了重傷,險些喪了命,這種近乎是傳說中的手段,實在太過可怕。
但是東主與那位隨和的小先生卻是安然無恙,衛知是個聰明人,自然能夠猜到很多事情。
也正是因為他很聰明,所以他沒有多嘴去問什麼,只是有些感慨,自己雖然已經是凝元巔峰的武者,但比起真正的天才來說,還是太弱了。
听著車廂里傳來春秋清嫩的聲音,以及衛知時不時的笑聲和嘆息,外邊騎著旅馬的男女對此都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只是,那個換了一身干淨白衣的少女卻是頗為憤慨,或者該說是一種埋怨,她看向洛重的眼神很埋怨,那抿成了一線的嘴唇很埋怨,甚至就連時不時露出的表情,都像是似嗔非嗔,又帶著幾分可愛的埋怨。
因為她讓出了自己的馬車給衛知養傷,全都是在于洛重那蠻不講理的堅持,可是在自己讓步以後,這個家伙居然好幾天都沒跟自己說過話。
所以葉忘妖不禁有些失神的在想,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無恥之人?
或許是這種念頭給了葉忘妖一些勇氣,或者是她不想繼續忍受心里難忍的好奇,于是她輕夾馬腹,讓自己離洛重近了一些,然後安靜的看著他的側臉。
感覺到她的目光,洛重慢慢睜開眼楮,扭過頭,笑的十分溫和。
這種溫和的笑容格外有魅力,但是落到葉忘妖的眼里卻是十分可惡,她忍著心里的煩躁,平靜道︰“先生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她不止一次的問過洛重。
第一次,是在那間客棧的酒桌上,第二次,是在剛剛離開離淵王朝的馬車上,這一次,便是第三次,只不過,她每次提出這個問題,里面所包含的意義卻也不盡相同,洛重當然能夠听出這期間的差別,所以只是笑了笑,反問道︰“那麼此時此刻聖女又是誰?”
听到這個有些熟悉的回答,葉忘妖微微有些失神,然後變的微怒,再也守不住眼里的平靜,維持不了心中的澄淨。
于是她有些賭氣的說道︰“連自報家門都不敢,現在的你,可遠遠不如當天夜里那般威風。”
說完這句話,她便感覺到了有些歧義,臉頰微紅,不再去看洛重的臉。
洛重就像是絲毫沒有感覺到方才那句話里的曖昧,笑眯眯的曬著太陽,安靜的催馬前行。
過了不知多久,葉忘妖又抬起頭,試探性的問道︰“你為什麼不肯說?難道,你是某位破虛強者的私生子?”
洛重表情微凝,僵硬的轉過頭,看向葉忘妖的眼神里透著古怪。
因為他沒想到,堂堂清心聖教的聖女居然也會像是街邊晾衣服的婦女一樣八卦,而且思維竟是如此天馬行空。
或許這就是女人的共通性?
洛重想了想,覺得有些想不通,便隨意道︰“如果你肯把紅塵意送給我,我或許會考慮告訴你?”
听到這個回答,葉忘妖再也不能保持安靜,惱羞成怒道︰“那你為何不考慮去死?”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她的語氣里沒有半點怒意,使這句話听起來反而像是一句嬌嗔。
有些撒嬌的味道。
洛重再次楞住了,然後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這段算不上愉快的談話就此結束,當火辣辣的陽光逐漸消失在天際,天色再次變暗,他們終于在視野的盡頭看見了一片連成一線的黑影。
那里正是大燕王朝的邊關,也就是國界的入口。
洛重和葉忘妖沒有商量,便不約而同的選擇繼續在荒原休息一夜,升起篝火,將有些冷硬的干糧用火烤了烤,然後一左一右,沉默的坐在篝火旁邊,誰都沒有開口。
也不知是被洛重那句話給氣到了,亦或是離大燕王朝已經不遠,葉忘妖的沉默之中,還包含了幾分不為人知的復雜情緒,兩只手捧著干糧,坐在那里怔怔的發呆。
橘黃色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把她的臉映照的很亮,也很白,她那種專注著失神的表情,莫名的有些可愛。
洛重咬了口干糧,扭過頭看著她的臉,然後眼神漸漸有幾分痴意,卻並不是對她。
他默默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想著那個應該已經身在遠方的倔強少女,胸腔中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情緒。
有些微酸,又有些苦澀,更多的卻是些甜意,于是他笑了,又咬了一大口干糧,盯著月亮傻傻的笑著,品嘗著那種陌生又古怪的情緒。
那種情緒,叫做思念。
思之若狂,念之神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