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手下轉著腳蹬,覺得鏈條還算順滑,那車鏈子是王師傅做的,也算質量有保障。
她對準了車把手看,兩邊對稱,可以。
她又兩手握上車把,漸漸滑著向中間靠攏,感覺車把整體尺寸是否一致。少女低垂的睫毛一翻,精亮的眼露出來。
“還不錯嘛!”
她低低贊了一聲,卻因為大空蕩的屋子里沒人再忙活,而顯得那聲音微微飛沙,悠長回蕩,有些響亮。
一听這話,男人都暗自一笑,手又緩緩活動開來。
被人認可,以及被女人認可,更以及,被作為東家的女人認可,讓他們有滿滿的作為一個做工男人被尊重被贊賞的臉面,並且同時充盈了他們不那麼高遠的雄心,和養活一個家、撐起一個店的壯志。
雖說人是不容易滿足的,但是目前來說,他們這半拉子手藝,求的就是這些了。等店鋪開起來,說不定他們也能當師父,加薪水,這就是他們更高的需求了!
秦 心里想著事兒,沒注意到男工的心思,最後在周勤肩上拍了拍以示鼓勵,便帶紫葉走了。
家里,阿正正教至炎練武,說教倒不如說倆人在玩兒。阿正一個動作,至炎一個動作,卻是做的歪歪扭扭,一點兒架勢都沒有,兩孩子也樂呵的很。
“阿正,你連程師父呢?”秦 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表示自己欣賞過了。
阿正將腿一踢,做了個經典的猴子撈月,道︰“跟重陽出去買東西了。”
出去了?秦 站在原地想了下,又朝許至炎勾勾手︰“至炎你來,讓我考考你將藥物認的怎麼樣了。”
要考問自己,至炎朝她眨眨眼,他可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哦,當然,只是他記過的。阿正停下動作,看秦 跟至炎低低說了幾句話,至炎便將他一拉,“走,陪我出去一趟!”
小小孩子雄赳赳氣昂昂拉著小孩子出去了,秦 風輕雲淡地到客廳等他們,一盞茶後,倆人就回來了。
至炎往秦 跟前一坐,糯糯道︰“重陽的屋子有傷藥味兒,很重。連程屋子里的味兒就淺了,只有他床上有。還是同一種藥哦,跟我家里的不一樣,但是我聞出來了,都有白芷,三七和天南星!”
“是不是?”他搖搖秦 的袖子,眼巴巴等著答案。
“是,說的很對。那藥是我自己配的,自然與你家的不一樣。”
那昨晚便是連程送簪子去了,很有可能又做什麼出格的事把石心惹急了,才失手傷了他,他便去重陽他們屋里上藥了,沒跟石青說。有傷不宜帶阿正出去練武,所以就借口跟重陽出去了。
按那簪子上血跡的長度……秦 微蹙著秀眉,瞧著不甚明朗。
阿正︰“怎麼了,嫂子?”
秦 微微抬眼,朝他一笑︰“沒事,嫂子在想,什麼時候將至炎送走呢!”
許至炎老鼠見了貓一樣往阿正身後躲,嚷著“我不走”。抓著阿正的衣服攥的死死的。
秦 被他那小樣子逗笑了,伸長手臂在他屁股上拍了下︰“騙你的!不過就算我不想,過不了幾天你爺爺就該來接你了!”
“你知道為什麼嗎?”她高傲的揚著削尖的下巴,朝目光閃躲的小孩問。
“為什麼?”
許至炎從阿正身後貓出一只眼瞅她。
“因為我會去告訴他讓他來接你啊!哈哈!”秦 大笑,不再跟他倆說話,自己進了臥室。
許至炎氣鼓的白嫩的臉,雙手掐腰︰“哼,我討厭你了!”
阿正皺眉,拍拍他,軟嫩的無官都抹了溫和︰“至炎,回家也沒關系,忘了我跟你說的了?那些下人再不讓你靠近你娘親,你怎麼辦?”
至炎一抽鼻子,怒道︰“看我有妹妹就嫉妒我!想要讓你娘也懷一個!”
“好,就是要這種氣勢!”阿正一拍他的肩︰“然後趁他們愣神的時候就跑到你娘身邊,盡情撒嬌,但注意不要踫到你娘肚子里的寶寶。”
至炎點頭如搗蒜。
秦 在想著,那簪子扎的那樣深,不知是捅到哪兒了,希望不要破傷風才好。連程去鎮上,該聰明的去師父那兒再看看的吧?
等重陽回來的時候,秦 擔心又加重了一層,因為連程根本就沒跟他一起來。
周恆昨天跟他們說了,讓去縣里買那一家處理的雜糧,到了新縣,他們卻是踫到了馬場張場主。張場主看見連程卻很是吃驚,問他為何還在這里,重城已經開戰了。
此時已經是他們從梁城回來的六七日之後了,張場主作為張家的舊部,自然對戰事很是關心,是以知道的早。
連程卻是毫不知情,因為根本就沒人告訴他,他就像被人遺忘在軍隊之外的人。
以往戰事起,張文隼用連程最是順手,若他不在身邊,用人上豈不是少了一個?是以,連程就走了,帶著傷,騎馬而去。
重陽自是擔心他,攔著他告誡,至少將傷養好!給他上藥時他看的可是清楚,血淋淋一掌長的口子,最深,入肉數寸,豎在身上跟地面裂開一道溝壑似的,那丫頭的心也真是狠吶!
張文隼對連程有知遇之恩,他怎能在這時候安生呆在小山村?重陽好說歹說不管用,最後還是讓他走了,沒給任何人留一句道別。
秦 整個過程都皺著眉,到底也是在自己身邊呆了這麼長時間的人,還是被自己丫頭傷了的,秦 也不想連程出什麼意外。
看秦 這般神情,重陽忙道︰“主子不必擔心。連程既是去支援大爺的,定不會讓自己有事,路上肯定就找醫館換藥什麼的,絕不會讓自己死的!他行軍打仗多少年,受的傷大大小小,早就有免疫了,您放心吧!”
秦 斜瞥了他︰“受傷還能有免疫?你倒是將人都想成神了,人只有對藥物有抗藥性,受傷再多不及時治療也會出事!”
重陽嘿嘿笑︰“反正連程是不會出事的。”
秦 低沉著面容,這倆人,一個病得起不來,一個傷著就離開,真是,看來以後丫頭小子們的情事也得管管了,不然容易出亂子!
重陽感到主子的目光變得不一樣了,繃著面微微往後收了身子,他可沒做錯什麼事兒……
“嘿嘿,”他又腆著臉笑︰“主子,爺讓我買回了您要的雜糧,您看看,是不是要做新吃食啦?小的們可都等著呢!”
這種時候,轉變話題是最好的選擇。
秦 抿唇瞪了他一眼,“行了,你下去吧。”
重陽退出去的時候,周恆正好過來了,他朝男子嘿嘿一笑就走了。周恆看娘子臉色不太好,道︰“怎麼了?”
秦 將他一拉倚上他的肩,悶悶道︰“出事了!”
“怎麼?不舒服?”周恆忙去摸她額頭,正常體溫,再看臉,除了不太高興外加看自己有點兒嬌軟,就沒什麼了,“誰出事了?”
“石心病了……”
“我知道,你不是給她開了藥了?沒喝?”
“連程被石心刺傷了,他走了,去找張文隼了。”
周恆一愣,“被刺傷了,心也傷著了,放棄石心不回來了?”
“心?”秦 皺眉,戳戳周恆心口位置,“連程的心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是他走,是因為張文隼開始打仗了。”
“哪里的戰事?”周恆將秦 的手握住,最近她好像總是對自己動手,跟玩鬧的貓似的。
“重陽說是重城,重城在哪兒啊?”
“重城與梁城之間隔了一座城,在我朝西境,緊鄰西涼,想來是西涼出兵了。”周恆淡淡道︰“不知會不會波及到咱們這里。”
“連程夸張文隼那口氣,不是作戰能力很強的嗎?該不會打過來吧?還能讓人家破城?那將軍做的有夠差的了……”秦 抬手給周恆倒了水,擱到他手上。
男子淺嘗一口,是泡好的枸杞茶,甜甜的,恰到好處,也解了秦 在他耳邊提那個男人的淡淡酸氣。
“中楚的將士能力強,不管是帶兵的還是後方的人,都比其他國家要強,所以從沒被瓜分過什麼,只是偶爾有和親。”周恆很客觀的道。
“恩,那不管怎麼說,萬一有一點兆頭,咱們就要加強村子的防御力了……”秦 無意識的揉著周恆的虎口,想著萬一有變,要怎麼安排村里人防備。
看秦 事事勞神,周恆瞬間就軟了神情,心像被抱進了溫泉里,柔聲道︰“這些事有奇叔想著就好,娘子不需太過憂勞,一會兒我去知會奇叔一聲。”
秦 抬眼看他,微微一笑就描成了一線月牙彎眸,暖心又可愛︰“好,不想這事,那我將咱們家這大院子看好就行。反正咱們有兩個會功夫的伙計。”
時至今日,秦 還是不太習慣稱呼他們為下人,不是叫別人下人就感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生而平等,只是各謀生計,走一條活路而已,還是現代的保姆鐘點工好听。
“說到這了,我得給你準備些藥,萬一夜里生病了還能趕緊起來吃了!”秦 起身會臥室收拾東西。
周恆失笑,娘子果然心中只有自己!
重陽回來了,阿正卻沒見到連程,以為他有什麼事呢,結果吃飯的時候才知道二師父走了,阿正愣了好長時間,突然就開始跺腳,“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
他直叫嚷著,至炎在一旁又開始哄他,說的話亂七八糟,倆人一個比一個鬧騰的厲害,吵吵的秦 腦仁兒疼。
方才她去看石心,那丫頭燒已經退了,就是還很虛,估計也是被她自己給嚇著了,說話都氣短。秦 也沒太說她,只讓她先養好病,趕緊起來給她干活兒,手邊的人用習慣了再換人很不順當。當然,用紫葉也一樣,不過就是讓那丫頭啥都甭想,趕緊好起來。
一說這逗趣兒的話,石心卻是嘴一抽哭了起來,她知道自己做的事秦 肯定知道,可她不說,偏生這樣安慰人,讓石心心里積壓的委屈,驚惶,後怕和擔憂一齊迸了出來。拽著秦 的手就哽噎說了起來,以往她從不在主子跟前說跟連程有關的事兒,不願去嚼舌根。
可是這次她將連程傷的不輕,嚇死她了,昨晚她看連程胸口的血,都以為自己會把他刺死。他一聲不吭的就走了,一點都不是他在自己跟前的樣子,她以為他不想自己看見他流血死去的樣子。夜里做了一夜噩夢,到處是濃稠躲不開的鮮紅,刺目又血腥,駭人肌骨。
石心嗚嗚噎噎地一邊說一邊哭,秦 為了安撫她,就將連程走了的事兒跟她說了,說他估計要很長時間才回來,也說不定就不回來了,日後不會再有人纏著她之類的雲雲。
一說這,石心卻是怔了好長時間,半晌,那眼淚又雨珠似的往下落,道他會不會死在路上,若是死了,連尸骨都沒人收,他娘都沒人照顧了。
秦 哄小孩兒一樣哄了好長時間,也算是石心頭一次在她跟前這樣失態鬧騰,這丫頭平日里話不多,今兒是病了沒理智了,也是刺激太大,直說到力竭才昏沉沉睡過去,到現在連午飯都沒吃。
秦 從她那兒回來,耳朵嗡嗡響,一直都是丫頭的哭啼聲,這又讓倆孩子嚎叫著,實在受不了。
周恆蹙眉一打眼色,周勤和周雨倆人一人拉了一個低低哄著,半晌才安靜下來。
秦 揉揉額角,無力看著倆孩子,最主要的目光還是在阿正身上︰“可是鬧夠了?”
秦 第一次用這樣疲憊的目光看自己,阿正抿嘴,心里不覺就愧疚起來,緩緩垂了腦袋︰“對不起……”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張文隼走的時候你也沒有這般樣子,有什麼事沒有交代嗎?”她微微笑著,抬手揉揉他的頭。
阿正小狗一樣半眯了眼,低低的微微撅了嘴︰“沒有什麼事,就是覺得身邊忽然少人了,以後不知會不會再有,有些空蕩蕩的,不舒服……”他摸著自己心口的位置,有些酸,有些澀,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至炎大眼瞧著,也往她手邊拱拱,秦 無奈,呵呵笑著,也揉揉他。
“姨姨,阿正是想學我鬧你!”至炎嘿嘿一笑,朝她擠擠眼。
阿正一繃臉,捏上至炎的臉蛋,“至炎你這麼聰明?讓我看看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說著就往他額頭上撞, 一聲,至炎腦門一震,眼冒金星。
至炎緊緊繃著嘴,腦門上肉眼可見的鼓起了紅包,“你,你……”他眼里都有了淚花,就是憋著不往下落,綿軟的一團東子堵在嗓子眼兒。
阿正哼哼唧唧,僵硬著脖子去瞅他,見他這般樣子,頓時也沒了脾氣,將他抱上椅子給他揉那紅包包︰“至炎乖,以後阿正不敲你了……”
“你,你討厭”許至炎哽噎著,嘴一癟淚珠兒就掉了下來,聲音卻是很小的。
阿正急急忙忙將他臉上的淚給擦了,軟聲軟氣的低低哄起來。
秦 淡淡看了他倆,總算安靜下來。
“吃飯吧娘子。”
“恩。”跟石心說了那麼長時間,她早就餓了,這倆孩子鬧騰著,她都沒吃上幾口。
飯後秋桐收拾的桌子,今兒身邊晃悠的人突然就少了兩個,確實是有些空了。秦 看了會書,想了下店鋪的事兒,想到下個月的新菜的還沒出,就寫了一道新菜。
她不是廚師,之前腦子里的菜已經出的差不多了,現在想著有些絞盡腦汁,因為有些食材是這里沒有的,只能用別的代替。但因為仙客來分店眾多,所以她還是有源源不斷的分成,之前出的菜也深受食客喜歡,每次從仙客來過,看見客人吃的嘴角都是笑,她也覺得很滿足。
想到了自己的收入,秦 不禁又高興起來,她都算是個小富婆了呢!能養得起家,還能有余錢吃喝玩樂,不錯,也不枉她做一回穿越女。
周恆從周復奇那兒回來,秦 已經睡著一會兒了,門一開她又醒了。
看床上少女微微蹙了眉,周恆不免有些內疚,輕輕走到床邊︰“抱歉吵到你了……”
秦 淡淡搖頭︰“本來睡的就有些淺,不太安生。跟村長說的如何?”
“他已經知道這事了,會上心的。咱們村子里的壯力都在,該不會有大問題。細想一下,他們也不會打到這邊來,但是別的就不一定了,可能有流竄的匪徒或是流民。奇叔再跟村里人都交代一聲,萬一有事,全力應對,不行還能躲到山上。”
“戰事最苦莫過百姓了……”秦 低低嘆一聲。
周恆緩緩坐到床邊,望著秦 縮在被中的小臉︰“娘子好像一點都不怕這事?”
秦 微愣,好像,她就是沒有感覺的,她淡淡一笑︰“許是我從沒經歷過這事吧!我們的國家從來沒有戰爭,但有沖突的國家打起來,也根本躲不了,不用躲。一顆炸彈從天而降能把咱們這一個村子都移為平地呢!”
“這麼強?”周恆驚訝。
秦 干脆從被子里鑽出來倚在床背上,周恆立刻拿她的襖子將他裹上,“謝謝相公!”少女朝他燦燦一笑,如河中展開一朵金蓮,猶自生輝。
“娘子,以後咱們若是有女兒,就叫燦燦如何?”周恆捏上她溫熱的小手,目光寵溺溫潤,話聲輕柔。
“恩?”秦 失笑,仰臉望他︰“怎麼突然就想到這兒了?”
被自家女人這樣安靜的望著,周恆再次偷偷紅了耳根,但仍是水一般的溫柔︰“因為娘子笑著極好看,我希望咱們的女兒也有像娘子一樣有燦爛的笑,有熱烈的生活。”
秦 一頭砸進他懷里,蹭歪著︰“你跟一個黃花閨女說生孩子的事兒,真是不知羞!”
周恆低沉沉的笑,胸腔抖到秦 細嫩的面,顫的有節奏︰“娘子這話後的意思是不是可以將孩子的事提上日程,咱們早作準備了?”
秦 靜了一瞬,她已經跟王志梅說好了這年懷上的……
“恩?”周恆微微揉揉她的肩,等著這只嫩的可愛的縮頭烏龜的答話。
秦 從他懷里抬起頭來,滿目里碎落的星光璀璨,兩頰卻是沾著兩片可愛的紅暈,低聲道︰“那你可要每日都鍛煉身體……”
這話一落,少女自個兒的臉突然就宣紅起來,像紙上暈開的一團大紅,漸漸漫成了大朵紅牡丹。
周恆笑意從唇角蔓延到眼尾,整張臉都如浸在春光里,話聲像春燕滑翔而過旋起的黑翼,優雅美煥︰“好,滿足娘子要求。”
秦 心中兔子跳一樣,將眼簾一垂不去看他那花兒一樣的笑臉︰“你在學院里,最好是向夫子建議,讓所有人都每天早上起來跑步,中午還要跑……不然,就你一個人,多奇怪!”
“好,這樣還能強健所有學子的身體,是個極好的建議。”周恆輕柔地說著︰“要再睡會兒嗎?”
“不睡了,睡不著……”秦 干脆將襖子穿上,朝周恆一伸手︰“把我的醫術拿過來吧!”
“好。”周恆拿了她的書給她,也坐在一旁看書。
“相公,你該去書房的。”
已經說好了的,倆人要分開點兒,以免不適應。
“為夫就在這兒坐一會兒不行嗎?”周恆靜靜看她,眼中帶著請求。
秦 一心軟,綿綿道︰“那好吧……”
男子輕笑,看兩眼書瞧一眼人,時間就這樣過去。
許至炎在周家呆了三天,日日黏著阿正,終于被許攸接走了。許至炎一走了也該是周恆去學院的時候了。
秦 早就準備,臨走卻還是念叨著那些東西,一個個念著,念著想著,都收拾好了,沒有落下的。
石心的病也好了,為了彌補自己前幾天的錯誤和沒服侍秦 的失職,一直跟在秦 身後,幫她一起整理周恆零碎的東西。
車就在門外,人也在門外,秦 將周恆輕輕一推︰“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娘子分明是想送的,怎不願與我一道了?”
“我哪有想了?”秦 摸著臉,愣神兒道︰“你多大人了,還用我每次送?趕緊走吧,不然進學院晚,夫子該訓你了!”
周恆靜靜望著她,日光落在他面上,跟透明的人一般,他淺笑著︰“娘子不必拘著自己,我們並非再不見了。為夫想讓娘子陪著,你送我一程可好?”他牽上她的手將她帶上車前,仍是繾眷著天光一樣的笑,笑的秦 晃了眼,迷迷糊糊跟他上了車……
身邊人突然離開總是不適應的,就像阿正對連程的走的反應一樣,他倆的師徒情還能讓阿正一個不懂什麼的小孩兒急到嚷嚷。何況是這樣的夫妻情深?
秦 不送,只是想盡快一個人靜下來,以免陷到失去周恆的困境里,但她心中其實是想有更多時間和他呆在一起的。周恆最了解她這心思,見不著的時候必定見不著,但能在一起的時刻又何必拘著自己的性子不往前走呢?他的 ,不用克制自己。
石心看著兩人上車,面上掛著淺笑,主子也只有在爺跟前會迷糊著,被牽著鼻子走。車窗被周恆掀開一條縫,朝她看了眼,石心微愣便也上了車。
他回學院之後,讓秦 一人呆在車上免不了胡思亂想,需找人陪著她。且說不得娘子會到縣里誰家去坐會兒,一人未免有些形單影只了,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不如帶上石心。
“可以走了。”周恆知會石青一聲,馬車便緩緩走了起來。
男子靜坐一會兒,溫沉的眉眼瞧瞧身旁的人。秦 離他有一人寬的距離,也安靜的不說話,柔美的側臉浸在微暗的空間里,透著一抹空靈。
“娘子。”
秦 扭頭看他,微揚了眉,干什麼?
周恆淺笑,溫柔如常︰“娘子一會兒可去咱們那新買的店鋪看看,覺得哪里需要裝修的,大可改動起來,那掌櫃的人不錯。”
秦 靜了一瞬,嘆道︰“我就是一勞碌命,你在的時候忙著招呼你,你走了又要忙生意……”
周恆側首耐心听她說完自己的牢騷,道︰“省得你在家歇著想我!離大哥成親還有半月,這半月你可多到鎮上幫著爹和娘。那騎車的鋪子就在時期裝修著,也讓王掌櫃將他手里的雜糧買出去,過了大哥的親事這店鋪開業,兩件事也不沖突。”
秦 點頭︰“知道知道,不用叮囑這麼多,我有分寸的。”
此時風淡,透過窗簾吹進來,倒是毫無寒意了。秦 被風吹到卻是微微蹙了眉,道︰“春日氣溫驟升,易有流感,你若是有個頭疼腦熱風寒的,趕緊吃藥,我都給你擱好了,治什麼癥狀的也寫了,吃我的藥應該就可以。”
“好,為夫記著了。”
這樣斷斷續續的簡短的對話,夫妻倆一直安靜,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路,直到將周恆送進學院的大門。今兒開學第一天,門前來往馬車甚多。能將學堂念至此,家里均是有些家底的,馬車多的是,極少有人走著過來。
學院附近人家不多,只是街邊的樹都是高齡的了,一棵棵極高極粗,靜默立著,到了夏季倒是不顯得清冷,也不會過于炎熱。
石青將東西都送了進去,出來便是一人。秦 還在望著那門口進進出出的人發愣,石心道︰“主子,要回家還是去哪里?”
秦 淡淡轉身,輕風撩起裙角繡鞋半露,淺花細碎,她想了想︰“那,咱們先去新店面吧。石青知道位置吧?”
“小的知道。”
石心將秦 扶上車,少女猛一到上面,視線在半空飛掠了一個極大的弧度,恍惚在路邊一棵樹後瞧見什麼了。但只是一瞥,之後再看,就沒什麼了,秦 以為自己眼花了,那大概是誰扔下的一團包油餅的紙?
秦 一停頓,石心也回眸去看︰“有什麼事嗎主子?”
“沒有。”秦 撩了簾子進車,好似方才只是夢里晃神,一蝶飛淺過,不留痕跡。
王貴新的雜糧倒是少了一些,但還沒賣完,一抬頭看見主家那趕車小子來了,就知道來人了,擱下秤砣就迎了出去。
結果下車的人是以秀麗小娘子,這,想來是老板娘了?
王貴新拱手道︰“可是東家娘子?”
秦 淺笑,掌櫃的以為是周恆開店呢,不過也叫什麼都無妨,她反而喜歡老板娘的稱呼呢!
“是,今日送相公去學院,順便來看看你這兒怎麼樣了。”她道。
“都好都好,等著東家來呢!”王貴新將秦 請入屋里︰“里面我都收拾好了,就這門口一點兒擺著糧食,好讓來買東西的客人方便一些。到時候開店,這些一挪就行了。”
秦 將屋子大眼瞧了,因為是王貴新自己的屋子,所以他收拾的十分干淨整潔,沒什麼釘洞或髒污的地方,看來是個極齊整的人呢!
屋子是一間的地兒,但是比一般的一間要偏大一點。這樣正好,還能騰出來修理的地方,以後,等工藝成熟了,生意好起來,還能搞成組裝的模式,讓那些孩子的父親親自學習組裝,親手給孩子做出來一輛車子。不錯,還是出來有靈感,秦 邊看邊想,直將那屋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
石心知道她又在想事情了,看王貴新一直呆呆站著等著秦 說話,覺得主子也該想的差不多了,才輕輕拈了秦 的胳膊。
秦 一回神兒,王貴新正好在她視線里,少女對他一笑︰“掌櫃這屋子整的不錯。”
終于跟自己說話了,王貴新和氣笑道︰“干淨些自己呆著也舒服,自己舒服了,客人才能舒服嘛!”
“這話說的不錯,做服務業的,顧客就是上帝,任意一點差錯都會影響客人對店鋪的印象。客人能因為一句不中听的話以後再不進一家的門,也會因為一句暖言成為回頭客,掌櫃的作為店鋪的臉面,至關重要!”
王貴新眼一亮,東家娘子的生意經可是與自己差不多哩!這也是認可自己的做事習慣了,王貴新心里樂呵一下道︰“東家娘子說的是,我一定將客人都招待好。您看這店里需不需要添置些什麼?”
秦 目光轉了幾瞬,“我找人作幾幅畫就行,你只要保持店面整潔就好。這月二十就開店,你找人做個牌匾,就寫‘ 恆騎車專賣’,到那時應該能做好吧?”
“能!牌匾做的快!”王貴新趕忙將秦 說的店名記下來。
原來東家就是賣玩偶的那一家,這又要賣什麼騎車,怎麼騎,像騎馬的樣子?他腦中不禁勾勒了一幅奇怪的畫面。難道車子也會听人話自己動起來?真是怪!東家賣的東西都是他們不曾見過的,他那婆娘也買了件新內衣呢,穿那個的次數比穿肚兜次數多多了……
“行,那這里就交給你了,之後我會再來。”秦 道︰“至于你這些糧食……”
他這兒有紅薯,高粱,黃豆,豇豆還有綠豆,豆子倒是不少。
“若是到十八還賣不完,黃豆和綠豆都送到仙客來吧!剩下的東西先留著,到時候再說。”
王貴新︰“仙客來?那不是酒樓嗎?會收豆子?”
秦 點頭︰“你叫說是我讓送過去的,到時候就有人收了。”
黃豆綠豆多好的東西了,黃豆炖豬蹄,綠豆湯,還有豆芽,燙菜清炒都好吃!真可惜她現在沒有自己的飯館,不然不會讓給仙客來的。這些事,以後再說吧,生意也是一步步走出來的。
王貴新不知實情,只得點頭稱是。
從店里出來,秦 的心情好像有些明朗了,只要找到自己的事情,身邊有沒有男人都是一樣的過。之前害怕,只是呆在一起久了惰性養成,總覺得會有人給自己擔擔子,離開就意味著又是自己獨身面對。但嘆息也只是那一兩個時辰的事,因為原來的她本就是為自己的事業而奮斗多年,直到爬上中層的啊,這樣干勁十足才是真正的秦 !
男人,是讓自己變得更好的動力和信仰,而不是時刻貪歡的溫床。就算秦 知道,周恆是她的信仰同時也是她的夫君,是她任何時候都能倚靠的港灣,她也會不遺余力的干好自己的事,因為,有理想的女人更美麗!
秦 望望湛藍絲滑的天,眯了眯眸子,為了成為一個更好的女銀!恩,她還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往前走吧……
“去邢家!”秦 利落上車,石心卻沒上來。“怎麼了?”她問。
“那邊好像就是邢小姐的車……”石心一指後面,秦 探頭一看,果然是邢晨那家伙,這往這邊來呢。她干脆坐上車等著她過來。
石心給邢家趕車伙計一招手,秦 在里面听到馬蹄聲,一掀窗簾朗聲道︰“邢大小姐,找你來了!”
對面那車窗,邢晨也探出腦袋,眉眼精致,好似有哪里不一樣了,粉唇都比以前嬌艷,她鳳眸一掃秦 ︰“來送你家相公的?”
秦 挑眉︰“你怎麼知道?”
“啊!”秦 忽然挑高了音調兒,將手也伸了出來,搖晃晃朝邢晨臉的方向指︰“是不是去送你未來夫君了?”
邢晨瞪她一眼,鳳眸黑亮的眼珠子都恨不得跳出來嚇她一嚇。
“嘿嘿,被我說中了!”秦 朝她擠眼笑笑,“還想拿目光殺人?練幾年再說吧!”
“找我干嘛?”
“傾听一下將嫁美人兒的心里路程!”
“無可奉告!你倒不如去問你那將進門的嫂子!”
“嫂子會害羞的嘛!”
“……我就不會害羞?”
“你心寬嘛!”
兩人擱著車廂這樣對話,車子里一邊伸一個腦袋出來,跟掛在車廂上的狗頭似的,還是極有可能隨時被 掉的狗頭。
石心抹抹莫名的汗,輕聲提醒秦 ︰“主子,咱們到邢小姐家里再說吧!您二位這樣聊天,不太得體……”
秦 一扭頭,見一男人想著事情走至兩車中間的路,猛的看見一只狗頭瞪著他,嚇了一跳,臉一白,拐了步子移到別處走了。
她朝邢晨挑眉︰“美女,咱還是先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再說這麼讓人血脈噴張的事兒吧!”
邢晨無奈朝她翻白眼兒︰“走!”
兩輛車並駕齊驅,一會兒就到了邢府。
秦 一下車就過去抓著邢晨,偷偷問︰“你剛才是不是去送楊潛了?”
邢晨將她的手一扒拉︰“沒有,我送他干什麼?沒事找事?”
秦 笑,看她黃裙棕花的打扮,突然笑意更深了︰“不是去送楊潛的,是去偷看的,對不對!”
邢晨腳步一僵,眼皮迅速一瞟她︰“你,你看見我了?”
秦 挽著她的胳膊,兩人進到她屋里坐著。“我說剛才我走的時候看見了什麼,原來就是你啊!還以為是誰扔的包油餅的紙呢……”
“你才是紙呢!”邢晨將她往軟榻上一推,挺挺胸︰“姑娘我可是豐盈的很!”
秦 一咽口水︰“好好好,您有料!”
邢晨拈了杯子輕啜一口茶,半晌才道︰“我就是想去瞧瞧,我到底是不是對他有意……”
“那麼大老遠一看,連鼻子眼都分不清,還能體會出是不是對人家有意?”秦 低低道︰“你都答應人家的求親了,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邢晨靜默了以後兒,瞧著很是糾結,皺著眉靠近秦 ,跟她說了兩人在梁城接吻的事兒。
姑娘擋著紅唇小聲道︰“我,我就是覺得,被楊潛親著,也沒有反感,眼前跟天花亂墜一樣,舒服的很。”
邢晨說著這話,面上就多了紅暈,最後直接燒到了脖子。跟她玩兒的要好,能讓她說這些話的人,也只有秦 了,這是她第一次跟人說這麼私密的事兒,還是被人強吻的事兒。
“我跟他在一起太久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就憑那個,那個親吻的感覺,我才答應的,要不然,誰說不沒用!”
邢晨一邊小聲念叨著,一邊捏著自己的帕子揉捏,小女人心思畢現。
“瞧你那樣子!”秦 一捏她緋紅的臉蛋︰“你若是不喜歡楊潛,怎會覺得美?我問你,上次徐良辰的事兒,楊潛從天而降,你什麼感覺?”
邢晨愣怔,想起那時候整個人都疼到麻木,一見他瞬間就有想哭的沖動,那是,歷險後的委屈傷心,終于見到親人的放松解脫。
她微微啟唇,吐出一個詞。
“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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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夢見一門課只考了54分,準當當的掛科,被嚇醒了!/(tot)/~一睜眼8點,趕緊起來碼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