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夏宇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良久也沒喘一口氣,就那樣直盯著頂上的軍帳,宛如死人一般。
他多希望之前發生的是一場夢,可是現實的一切卻不停地告訴他——這不是夢!
師傅真的離他而去了。
他知道命運或者說這世界,又從自己身邊奪走一個親人,而他也只能,也必須邁步向前。
……
大概一個時辰過後,軍士例行地在營帳里查房,才發現夏宇醒了過來,于是他馬上吩咐附近的衛兵去給夏宇準備膳食,自己則去報告指揮官。
不久,將官就走了進來,他揮手讓軍士先出去,一屁股坐在夏宇身邊,他數次想對夏宇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老早就知道了夏宇的身世,因為壯漢師傅曾在他那里求過一鐘隱匿氣機的秘籍,他尋到了,人卻已經不在了。
“唉——”
那將官一聲長嘆,從懷里掏出一本破舊的古籍和一個酒杯,放在夏宇的身邊。
“這秘籍和酒杯是他最後留下來的東西。秘籍你好好修煉。至于那酒杯是我唯一能找到他身前用過的器物了,你把它帶到東荒城的西郊墓地,做個衣冠冢,和你師母芸兒葬在一起吧。”
“前面的路好好走吧,他的心思,他的願望,你應該都明白!”
指揮官轉頭看了夏宇一眼,臉上古井無波,卻多了許多憔悴。他雙眼布滿了血絲,眉毛雜亂地扭在一起,額間的皺紋橫行密布。
他又張了張嘴,想對夏宇說些什麼。可是卻又仿佛被什麼東西給噎住了,如鯁在喉,開不了口。
他又一悲嘆,起身,隨即就走出了營帳。
夏宇知道那將官說得對,他閉上眼,把這幾年來珍貴的記憶保存在心里最深處,長吸一口氣,就翻身起來了。拿過床邊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在用過軍中的伙食後,就匆匆地就回了村。
近鄉情怯,夏宇走過第一次歷練的老路,雄偉的五潭山、壓抑的老樹林、寒鐵河谷,往昔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他不忍多看,加速飛奔,一路沖回了家里。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夏宇走進家門,癱坐在地上,面朝天花板,大口地呼吸著,兩行眼淚直挺挺得流了下來。
他一身的血衣還沒換,坐在地上,像個落魄的流浪漢。
爺爺貌似不在家,夏宇也怕爺爺在家,因為他不知道怎麼該面對。
漸漸地,夏宇的呼吸平穩了下來。
他收拾心情,站起身來,環顧四周,突然他看到大廳的茶幾上貌似壓著封信。
夏宇走過去,取信,讀信,呼吸猛地一滯。
信里只寫十一個字︰“你爺爺病危,速來村鎮大廳!”
爺爺之間連續多月的咳嗽,夏宇每次提醒爺爺注意身體,爺爺卻總是笑著說是老毛病不礙事。
夏宇緊緊地把信攥在了手里,猛地一下就沖了出去,村鎮大廳就在上次舉行截辮禮的前方不遠,他很快就到了。
“爺爺?爺爺?”
夏宇焦急的聲音在空曠的村鎮大廳里回蕩,年輕的聲音卻有些嘶啞,多了一股滄桑。
大廳邊的側房有了反應,門一開,出來一位白袍老者,對著夏宇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隨即他招手示意夏宇過來。
“孩子,你的頭發?”那白袍老者看到夏宇滿頭銀發,呆滯了一下。
“沒事的,我爺爺在哪兒?”夏宇微笑著搖頭問道。
“你爺爺在二樓,我帶你去。”
白袍老者看出了夏宇的焦急,邊說邊帶著夏宇往大廳背後的屏風一拐,上了二樓。
夏宇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一步地抬腿走著,仿佛不是在上樓,而是在墜向無盡的深淵。
終于,到了。
前方,老者的背影讓開,爺爺的身影出現在夏宇面前。
他躺在一個鑿空的石床上,全身都浸泡在藍色的液體之中,口鼻間插著呼吸的管子,連著一棵不知名的小樹。小樹枝椏稀疏,葉片奇大,仿佛會呼吸一般,一收一縮。
小樹玄奇,而此時夏宇根本無心去關注。
夏宇靜靜地站在爺爺身邊,只覺得渾身一陣一陣地發冷發麻。
他顫抖地將頭扭向身邊的老者,問爺爺得的是什麼病。老者回答說是火毒攻心,只有二十四諸天神料之中的玉冰髓可解。
玉冰髓,夏宇瞬間就記住了這三個字。
村里的人早就听說了壯漢師傅的噩耗,夏宇重傷生死未知,爺爺沒挺住,當場就昏死了過去。
老者一嘆,又說夏宇的爺爺曾經醒來過,口述了一封信給夏宇。他讓夏宇先陪他爺爺,過一會兒來他屋子里來取,眼前的老爺子恐怕一輩子都醒不來了,只能靠著眼前的一樹一池來保存生機。
不過即使這樣,也頂多堅持兩個月,他讓夏宇做好心里準備。
听到這里,夏宇身體一陣搖晃,雙手扶在爺爺冰冷的石床上,他重重地喘氣,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
他再也接受不了任何一個親人離世的打擊。
夏宇早已不是原來那個夏宇了,他不想再體會那種無力感,下定決心,一定要救爺爺。
心念一定,夏宇低頭摩挲著粗糙的石床,最後看了爺爺一眼,一咬牙離開了二樓。
他去老者那里取了爺爺的信,信的內容很簡答,就是簡單地告訴夏宇他的身世,然後叫夏宇去取家中的一物。
快步回家,那物就在里屋,被一匹黑布包裹著,架在桌子上。
夏宇把它取了下來,摩挲著,翻開黑布,露出里面粗糙的劍身,這是一柄石劍。
夏宇抽劍,突然一張白紙順著力氣飄了出來,拿起一看,原來老人早已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寫好了遺書。
老人言稱自己隱瞞了夏宇的身世,剛一開頭就說對不起夏宇。
老人的本職是一個鑄劍師,有一個兒子。
十年前,吠陀禍亂乾元邊境,子參軍,父鑄劍。
隨後不久,他就得知了兒子戰死消息。兒子是被敵軍直接撕碎的,連尸骨都沒留下。
那一天,他從東荒城的軍衙里落寞而回。
他悲痛間想到自己身為鑄劍師,竟然沒有給兒子鑄過一把劍。于是立馬越過東山,前往東荒深處的寒鐵礦脈,想為兒子尋一塊好鐵,鑄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劍。
誰知越走越深,竟然發現一顆流星從天際墜了下來。
他連忙尋了過去,找到了一塊天外隕鐵,回程的時候又遇到了還是嬰兒的夏宇。
後來,隕鐵鑄了劍,夏宇做了他的孫子。
他覺得夏宇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一抱來就大宴鄰里,說夏宇是他兒子連夜抱給他的。他強忍著淚水陪酒,心里又是高興,又是悲傷。
後來,東荒黑暗動*亂,夏宇又昏迷不醒,老人也是擔心受怕了一個月。
隕鐵難煉,老人費盡心力才將它鑄成一柄劍,隨後以石胎封之。他的病根就是那時候落下的。
老爺子不想再留下什麼遺憾,他叫夏宇打開石封,讓那把劍以後隨夏宇征戰,也算完了他一個心願……
夏宇看完信,將它折起,貼身收好。他強忍著淚水收拾行囊,換去了一身血衣,他怎麼會怪爺爺沒有告訴他自己的身世呢?
遠處夕陽垂落,一切恍如昨日。
“我夏宇這輩子一直愛哭,跌倒的時候哭,父母死的時候哭,變成嬰兒的時候哭,師傅認出的我的真實身份的時候哭,他死了我也哭!”
“可是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哭!淚已流盡,唯獨剩下胸中的一腔烈火熊熊燃燒!”
“爺爺的命,我一定要從命運那里奪過來!此生我定當要做那逆天逆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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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流離,兩界之行。第一卷︰神隕之章,完。
禍起神靈,逆命長歌。敬請期待第二卷︰逆命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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