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打她?!”
這樣一道聲音陡然響起,竟是比羽離素的動作,還要更加管用。
當下,這麼一道聲音突然橫空出世,驚得本就只是憑借著滿腔怒氣才想要鞭打楚雲裳的楚璽,手中力道一個不穩,那樣粗長的一根棒條,立時就歪了,重重“ 啪”一聲,最終只打在了楚雲裳的腳前,抽出一條明顯的灰塵痕跡。
但是,循著一看,楚雲裳腳前地面被抽出這道痕跡來還不算,那一塊青石板,竟也是隱隱約約出現了道道裂痕,可見楚璽盛怒之時抽下的這一棒,究竟有多狠!
若非這樣一道聲音驚到了楚璽,就這麼簡單一棒打下來,楚雲裳少說也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
在場眾人的視線原本都是隨著楚璽手中棒條揮舞的軌跡而變化著的,當即也全看清了青石板上那麼一道痕跡,不少人都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望著楚璽的目光之中,帶著極度的不可置信。
還真的說打就打。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樣對待七小姐,侯爺未免也太狠了些!
羽離素止住身形,停在楚雲裳近處,然後眉眼冷厲的看向楚璽。
“楚璽,她是你的女兒!”
是你的女兒,你居然敢這樣對她!
這樣粗的棒條,別說打在楚雲裳這樣的千金小姐身上,就算是打在軍營里最吃苦耐勞的士兵身上,一鞭子下來,怕也得讓人骨頭架子都給散了!
而且楚雲裳還說,這是楚璽第九次打她。
饒是自詡最熟悉楚雲裳以往經歷的羽離素,也完全無法想象,在此之前,楚璽每次請家法來教訓楚雲裳,她是怎麼熬過去的?
那樣小的年紀,那樣弱的身骨!
楚璽他,怎麼就能下得了手?!
更重要的是……
這還只是請家法而已!
若是不請家法呢,以前的楚雲裳,又挨過多少回?
她能活到現在,有著這樣倔強而偏激,不見血絕不回頭的性子,又是拜誰所賜?
楚璽!
你——
當真枉為人父!
听著羽離素的喝斥,楚璽持著棒條的手狠狠一抖,竟是有些拿不住,黝黑得在陽光的照耀下幾乎要發亮的棒條在他手中滑了一滑,卻還是沒滑落多少,就被他五指立即死死地握緊,像是不握著這個東西,他就將失去了任何的主心骨一樣。
但手臂上流出來的血,卻更加多了,鮮血流失的速度因怒氣上涌而愈發加快,楚璽覺得眼前一陣一陣止不住的發黑,手臂上血痕傳開的疼痛讓他面色都有些發白。
他身體也是禁不住的顫了顫,可還是硬生生的站穩了。他眼楮赤紅著沒有去看羽離素,反倒是抬眼看向了明月小築的院門。
他倒要看看,剛剛那一瞬,他正處于盛怒之中,連羽離素都不敢喝住他,是誰有著那樣的膽子,膽敢說出那麼一句誰敢打楚雲裳!
是誰,會是誰!
會是誰,有著這樣一個膽子,敢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維護楚雲裳這個逆女!
見楚璽轉移視線,羽離素也是緊跟著看去,躺在血泊之中的月非顏亦是硬撐著轉頭去看,想要看看,會是哪個人,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壞了這件好事!
月非顏臉色白到幾乎透明,但那一雙眼楮,深處卻是暗藏著絕對狠辣的殺機。
要不是有人出聲喝止了,怕是現在的楚雲裳,就該和她一樣,倒在血泊里,哭著喊著求楚璽饒命!
楚雲裳不受苦,不受疼,她今日所經歷的一切,豈不全是白談?!
月非顏緊緊咬著牙,牙齦都幾乎要出血。
至于楚雲裳。
卻根本是站在原地沒動,只神色平靜的抬眸,看其神態,倒是不知眼下所發生的這一切,可也還是在掌控預料之中。
不過她從始至終,即便楚璽兜頭要鞭打下來的時候,也的確是一直都沒動過便是。
她身邊的花雉悄悄松了口氣。
好險,終于來了。
知道自家少主來了,本來就不十分擔心楚雲裳安危的花雉,立即更加不擔心了。
照舊一襲 紅的妖孽懶洋洋站在楚雲裳身邊,跟不知什麼時候跑回來的白狼互相遞了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然後就袖手旁觀的準備看好戲了,少主來了,接下來的事,再用不著他們插手了。
不消說,能在那麼個緊要關頭喝止住楚璽的人,除了九方長淵,還能有誰?
就算是小王爺慕與歸來了,也根本不敢這樣喝令楚璽。
明月小築的院門外,原本正里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被各位主子給打發過來看熱鬧的下人。但現在,下人們紛紛都讓開一條道路來,以一種好奇而又帶著些許敬畏的眼神,注視著正走過來的人。
看著這人,周身玄色,是陽光都照不亮的色澤。他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是露在玄衣之外的,就連臉上,都是被一方黑紗斗笠給罩著,半點容顏都是瞧不清楚,神秘至極。
然這人雖然神秘,可趙大等人在侯府里呆的時間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個個都是頗有眼光的人。
于是,下人們一眼就看出,這人身上穿著的玄衣,雖然看起來並不怎樣華麗,似是只那麼簡簡單單的裁剪做工而已,但下人們卻眼尖的發現,這人身穿的玄衣,按理說黑色吸熱,可他這身衣物,卻是根本不吸熱的,穿在身上冬暖夏涼,可謂是價格極其昂貴的衣物,尋常人家別說穿了,就連一根線怕都是買不起的。
可見此人,非富即貴!
更值得人注意的是,這人看起來神秘兮兮的,身份不知幾何,但那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卻是十分尊貴強大,就算是之前曾有幸見到過一兩回的越王,那股氣息,都是和他不相上下。
下人們之中,有人是見過九方長淵的,當即都是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難道是有人通風報信,越王知道七小姐這邊正鬧著,就派這位公子過來了?”
“去,別瞎說,越王那是何等人物,七小姐什麼時候能和越王殿下關系這麼親近了。”
“說得也是。”
“難道這位公子是自己听聞了消息過來的?”
“估計就是這樣。話說,難道你們不覺得,這位公子,似乎對七小姐有那麼點意思?”
“誒,你一說還真是,我記得他還和七小姐一起吃過飯呢。”
“嘖嘖,七小姐就是七小姐,就算生了孩子,魅力也還是這樣大。”
“噓,亂說什麼,趕緊閉嘴,想被八小姐她們听到啊。”
注視著九方長淵進入明月小築,下人們圍在院子外頭,伸長了脖子看著院子里面的情景,八卦聊得火熱。
不過,眼看著九方長淵進了院子,他們還正想繼續看接下來的事態發展,就見眼前一晃,原本還是空無一人的大門後,立即就多出了那麼個同樣是身穿黑衣的人來。
這個黑衣人雖然沒有戴什麼斗笠遮住臉,但那俊臉上如同寒冬臘月般的冰冷神情,卻是駭得下人們禁不住退了幾步,然後眼前再一花,剛進去呈上家法的夫人院里的趙大被拎了出來,接著就听“砰”的一聲響,大門被這個冰山般的黑衣人給關上,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聳聳肩。
得,接下來是外人插手處理他們侯府家務事,他們這些當下人的沒那個資格繼續看下去了。
不過侯爺沒讓他們走,他們也不敢走,只能老老實實的呆在外頭,曬著太陽昏昏欲睡。
繼續說院子里頭。
這時候,眼看著九方長淵來了,同他一起來的無影,二話不說就把不相干的人給攆出去,還關上門,楚璽緊握著棒條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汝陽侯眼瞳還是赤紅的,但其中神色卻是極度疑惑,打量著看九方長淵。
這人是誰?
如此明目張膽的鳩佔鵲巢,卻是……
楚璽還正猜測著九方長淵的身份,眼角就瞥見羽離素的神容有些驚訝,然後這位南陽王竟是主動朝著來人拱手。
“原來是九方少主。”
九方長淵沒說話,只象征性的點了點頭,算是回了這個禮。
楚璽看著兩人互動,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南陽王和這人認識,還稱呼他為少主,給了這樣的一個禮節。
少主?
九方少主?
這個稱呼,怎麼這麼耳熟?
楚璽還正想著,就見九方長淵迎面走過來,看也不看他和地面上的月非顏,只走向楚雲裳,邊走邊道︰“我上回給你的玉笛,你怎麼不吹?如果不是花雉傳消息給我,我還不知道你差點……”
說到一半,就不再說了,九方長淵掃了眼正苦思冥想著什麼的楚璽,伸手就去拉楚雲裳︰“讓我看看,受傷沒有。”
見九方長淵居然和楚雲裳如此熟稔,羽離素瞳孔陡的一縮。
就說覺得哪里不對勁。
現在看來,豈止是哪里不對勁,分明是全都不對勁!
九方少主可是鳳鳴城來的人,楚雲裳什麼時候認識他的?
最重要的是,他什麼時候和楚雲裳關系這麼要好,居然還能屈尊親自來者侯府!
想到這里,羽離素立時覺得,自己這麼久以來,都是忙碌于朝堂之上的事,倒是忘記將和楚雲裳有關的事情,給事無巨細的打探清楚了。
導致現在,連楚雲裳什麼時候和九方少主關系這麼好,自己居然半點都不知道!
當然,這一點,羽離素不知道,其實也是情有可原。
因為九方長淵早已在暗中有所安排,羽離素安插在汝陽侯府里的眼線,最多將楚雲裳今日去了哪里,今日去干了什麼傳達給羽離素,至于楚雲裳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這一些至關重要的,羽離素卻都是不知道的。
羽離素在背地里有著不少的暗招,可九方長淵也不是吃素的。
兩人在朝堂上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如今位置卻是互相調換了,顯然九方長淵將這個度把握得很準,並未泄露出絲毫。
羽離素正驚疑不定著,就見九方長淵伸手去拉楚雲裳的手,後者居然一點抗拒都沒有,任由他拉住她的手,而後九方長淵則完全摒棄了男女授受不親這麼個規矩,拉著楚雲裳,將她上上下下給看了個遍,確定她半點都沒傷著,這才放下心來,松開她,然後有意無意的將她攬在身後,擺明了是要維護她的姿態。
見少主如此動作,花雉悄無聲息地退到一邊站著,然後和走過來的無影遞了個眼神,就準備開始當空氣了。
一直都在旁邊觀望著事態發展的孫嬤嬤綠萼等人,也是繼續呆在原地看著,只藍月將被之前動靜給驚動了的楚喻抱了過來,一堆人一起觀看著,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如此,偌大的院落里,竟是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這其中,楚璽正看著九方長淵,猜測著他的身份;羽離素也是在看著他,揣摩他和楚雲裳的關系,看起來好似十分的親密;月非顏同樣是在看他,不知道能被南陽王如此對待的人會是誰,居然還能被冠以“少主”之稱。
不過月非顏所在的月家,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個暴發戶,還談不上如楚家羽家這般是傳承數百年根深蒂固,為廣大民眾所普遍認同的真正世家,因此,月家根本無權接觸到鳳鳴城九方長淵所在的九方家,以及國師京玉子,也就是千代玉子所在的千代家的這些屬于真正上流社會圈子里的消息。
所以不論月非顏怎麼想,她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壓根想不出來,她眼前的這個九方少主,不僅身份地位是非常嚇人的,就連實力,那也是連慕氏皇室都是敬上三分。
畢竟,鳳鳴城那個地方,真正是宏元帝那等人,都不敢掉以輕心的。
因為從鳳鳴城里出來的人,可無一例外都是擁有著非同常人的能力手段。
具體是怎麼樣的能力,從九方長淵的身上,足可窺見一二。
于是乎,楚雲裳這算是第二次親眼目睹九方長淵這個身份,所帶給人們的震撼。
不過,震撼歸震撼,這並不是主要的。
真正主要的,還是九方長淵這個人。
主要的,是九方長淵,來了。
楚雲裳看了看擋在自己身前的人。
許是因為生病,他身材雖然頎長,但很是瘦削,即便戴著斗笠,也掩蓋不了他渾身上下沒太多肉的事實。
可這樣的他,站在她面前。
他敢在羽離素都不敢出聲的時候,喝止住楚璽對她的鞭打;他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毫不收斂的表達出對她的關心和維護。
分明只是個相識並不是多久的人,可偏生,他帶給她的一切,比起血脈至親還要更讓她感動得多。
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一個是楚璽,是她的親父,一個是羽離素,是她的前未婚夫,一個是月非顏,是她以前的好朋友,一個則是九方長淵,是她兒子的干爹。
倘若將這些都給綜合起來的話,說實在的,這四個人里,和她認識時間最短,關系最淺的,就該是九方長淵。
可偏生,這樣一個人,這樣的一個人……
他帶來的那種溫暖,那種關懷,為什麼,總想讓人能立即靠過去呢?
仿佛他那並不算多麼寬廣的胸懷,是這世上最好最安全的避風港,只要站在她的身後,他就能以他一己之力,擋住所有的狂風驟雨,只為能給她一席安穩之地。
她楚雲裳活了這麼久,從沒有人,能在這個時候,對她予以這樣的保護。
就算是三哥,也總是有著那麼多的事務纏身,未能給予她如此的維護。
真是讓人極容易便要產生依賴感啊,這個人,完完全全就是她的護身符,真切是屬于她楚雲裳的,護身符。
楚雲裳微微垂眸,遮住眼中狂濤駭浪。
而這時候,經過了短暫的打量和觀察,楚璽終于記起來,“九方少主”這麼個稱呼,所代表的含義是什麼。
楚璽忍不住睜大了眼,眼瞳卻還是赤紅的。
“你是九方家的人!”
楚璽倒抽一口涼氣。
他十分震驚的看著九方長淵,然後忍不住,再看了看楚雲裳。
完全無法想象,楚雲裳這個逆女,是什麼時候攀上了九方家的這位少主!
盡管據說統共有著好幾大家族,共同掌管著鳳鳴城,但楚璽卻是極清楚的知道,能代表鳳鳴城行走在外的家族,一直以來,也都只九方這麼一個家族而已。
至于別的家族,可從來都沒听說過誰是能隨隨便便離開鳳鳴城的!
想離開鳳鳴城,听說是要經過很多項考核,才能被評定為夠不夠資格代表著鳳鳴城在外游歷,否則,按照鳳鳴城的話說,連考核都過不了,還想出去走走?別丟鳳鳴的臉了。
鳳鳴城那個地方,規矩十足的多,傳承的是上千年前的古老傳統,和他們大周,以及別的國家地區,都是有著很大的差別。
但差別歸差別,鳳鳴城所擁有的力量,還是讓所有國家和地區,都是十萬分的膽寒。
至于為什麼膽寒,這卻就是不為楚璽這等人而知了,只有宏元帝那等一國之首,方才有著資格清楚,這是關乎到整個神州大地的。
而出身這樣神秘強大的鳳鳴城,眼前這個人,不僅是九方家的人,更是九方家的少主!
楚璽立時覺得,自己今日請家法教訓楚雲裳,當真是個錯誤中的錯誤。
見楚璽已然是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九方長淵冷哼一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難不成我是九方家的人,你就不敢動楚雲裳;我若不是九方家的人呢,你就敢繼續動楚雲裳?”
盡管楚璽是楚雲裳的父親,也是自己的未來岳父,但九方長淵明顯是根本不打算認同這個岳父的,出口言辭皆是極盡挖苦嘲諷︰“汝陽侯,人都說狗眼看人低,我今日就在這里護著楚雲裳了,你要不要去找條狗來,看看那畜生可也會把我低看一等,還是把你給低看一等?”
“……”
楚璽嘴唇顫了顫,竟是回不上話來。
一方面是因為不管怎麼回答,都是要踩低自己捧高九方長淵,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被九方長淵的問話給徹底難住了。
只好僵立在原地,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看楚璽這樣尷尬,借著被九方長淵擋住的優勢,楚雲裳暗地里偷偷笑了一下。
還真是,以前跟這家伙在一起的時候,還不覺得這家伙怎樣,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也是挺毒舌的。
不過毒舌的人都是上輩子折翼的天使,九方長淵簡直就是她的天使啊。
楚雲裳難得這樣欣賞九方長淵。
而九方長淵將楚璽給說得啞口無言後,目光掠過羽離素,短暫的停留了瞬息,就決定將這個情敵給留到最後。
他目光下一刻就停在了月非顏的身上。
感受到這位少主的目光,月非顏當即頭皮一緊。
此刻月非顏雙腿依然在流血,加之剛剛大白還又咬了她一口,她腿上的血越流越多,可人卻是怎麼樣都再暈不過去了,竟是越流越清醒。見九方長淵看向自己,她蒼白的唇蠕動了一下,還未禮貌的問候一句,就听九方長淵懶洋洋開口了。
“這個半死不殘的,躺在地上裝死的人,想來就是鼎鼎有名的月家大小姐,月非顏了?”
九方長淵語氣慵懶,教人听不出半分嘲諷之意,但偏生他說出來的話,怎麼听怎麼戳心窩子︰“听說月大小姐冰清玉潔,博學多才,清純如白蓮花,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淚腺發達,演技高深,亂花叢中過,千里不留行,實在是讓人佩服。”
月非顏听著,一口氣差點倒不過來,幾乎又要暈過去。
這人說的話,簡直,簡直……
簡直比楚雲裳說的還要難听一百倍不止!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楚雲裳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認識的,也就都是個什麼樣的人!
真是難听到恨不能讓人將他舌頭給整條的挖出來,然後拿刀子狠狠地剁碎了喂狗吃!
就算是個什麼什麼少主,這又怎麼樣!
等楚雲裳倒台了,他和楚雲裳關系好,他也倒不了哪里去!
月非顏劇烈的喘著氣,額頭都是有著冷汗冒出。
不過九方長淵可不比楚雲裳,不被惹怒到了極點,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看月非顏眼白翻著,似乎是要暈倒了,他似乎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憐香惜玉”,只毫不客氣的道︰“我說月大小姐,你現在最好別暈。眼下我們都正商量著正事,少說也得需要花費很久時間,你現在要是暈了,等我們商量完了才能有空送你去醫館,到時你這雙腿還能不能走路,那可真就不好說了。”
說著,又是嘖嘖一嘆︰“這麼一朵嬌嫩的白蓮花,要是殘廢了,真真是要讓人扼腕嘆息。”
果然,這話一說,月非顏怎樣都不能暈了,就算真要暈,也得給自己插上一刀,堅決不能讓自己暈。
她咬了咬牙,咽下滿腔的憤恨︰“這位少主,你要和七小姐他們商量什麼事,盡管商量,我有傷在身,就不便奉陪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雙腿。
時間過了這麼久,腿上傷口流血的速度,已經慢慢的減弱了,原本膝蓋以下沒了知覺的,可被那頭白狼一咬,疼得她說話都是顫抖,再不趕緊治療,她怕自己真的會流血過多而死。
見月非顏難得如此明事理,九方長淵點頭︰“那好,慢走不送。”
說著,看了無影一眼,無影會意,身形一動,便已是離開了原地,到了院門前,然後直接將門打開,是請月非顏走了。
正圍在院門外頭的人見門突然開了,當即都是嚇了一跳,飛快的讓出一條路來,然後探著腦袋往門里面看。
可他們再怎麼看,都是看不懂此刻院中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月非顏一看,這個少主居然連派人送一送自己都不曾,當即氣不打一處來,正要淚眼汪汪的同南陽王或者汝陽侯說話,讓他們派人將自己送去醫館,就听九方長淵疑惑道︰“月大小姐,門已經給你開了,路已經給你掃清了,你怎麼還不走,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你的腿會不會殘廢?”
……你狠!
月非顏恨不得時空能倒轉,否則今日怎麼著也不會來這侯府,平白無故受了一身傷不說,還惹了這樣一身腥!
但九方長淵話擺在那里,周圍全是看好戲的人,沒一個表達出半分對她的同情和憐憫,月非顏眼眶紅了紅,自己這輩子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和侮辱。
而這一切,都是楚雲裳和這個少主帶給自己的!
別以為她看不出來,楚雲裳和這個少主之間,分明有鬼!
楚雲裳,當真好樣的啊,嫁不成南陽王,就和小王爺繼續搞曖昧,不僅攀上了越王,如今還勾搭上了這麼一個少主!
說她是白蓮花,可她分明看楚雲裳才是朵白蓮花!
還是朵偽善至極、心狠手辣、最毒婦人心的白蓮花!
楚雲裳!
你記著!
只要我月非顏活著一天,我就一天讓你不得好死!
月非顏在心中發下重誓,然後緊咬著牙,手撐在地面,試圖讓自己站起身來。
可她的雙腿流血實在太多,大白又是用爪子劃又是用牙齒咬的,她別說站起來了,她就算爬,都要成問題!
于是,柔弱的少女在血泊里狼狽的掙扎著,真真是一朵浴血的白蓮花,看得人著實眼疼。
九方長淵終于看不過去了,終于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來人,帶她出府。”
接著,半個眼神都懶得給她,轉而看向了羽離素,認認真真的打量著這個情敵,開始思索自己該說些什麼,好讓這個情敵知難而退,以後再也不敢騷擾他家裳兒才好。
只要不再騷擾楚雲裳,他往後就能放開了手腳對付羽離素,想怎樣施展就怎樣施展,完全不用再念著楚雲裳了。
九方長淵開始深思。
而在場雖然只有無影和花雉是九方長淵的人,但听了他的吩咐,兩人沒一個動的,尤其花雉那妖孽,還站在原地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然後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末了撥弄一下自己的頭發,跟沒听見吩咐似的。
最終還是趙大連滾帶爬的跑進來,指揮著幾個丫鬟將半殘廢狀態的月非顏抬出院子。
十分惱怒陰森的看了眼楚雲裳和九方長淵,月非顏極不甘心的離開了。
她是從月府坐馬車來的,她自家的人怎麼著也會帶她去醫館治傷。
而今日這事,雖然不少人都已經知道了,消息估摸著也都紛紛傳出去了,但九方長淵明白,就算他不出口,楚雲裳,以及他那個情敵,也一定已經如何如何的威脅過月非顏這朵白蓮花,所以他根本不用擔心,月非顏離開汝陽侯府後,會不會亂說些什麼話。
就算亂說了,也沒人會信就是。
所以對于月非顏,九方長淵那是十萬個放心。
院子的門再度關上,院里又恢復了短暫的平靜。
楚璽還是緊緊閉著嘴,一個字都不說,不過左手已然覆在了右手臂上,將大白劃拉出的血痕給捂住,以免血繼續流。
至于那個被作為家法的棒條,則是順勢摟在了懷中,竟還是不肯松手。
羽離素和九方長淵正面相對著,此時前者正接受著後者的打量。
感受著九方長淵黑紗下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來回的掃視,羽離素眸底深了深。
這個九方少主……
來者不善。
他和楚雲裳之間的關系,實在是親密到讓人浮想聯翩。
果然,下一刻,九方長淵開口,言語犀利得讓羽離素都是不免感受到了些許難堪。
他道︰“南陽王,真是好久不見。不知你是來拜訪汝陽侯,和汝陽侯商討一些大周朝廷里的政事,還是以什麼莫須有的身份,來拜訪七小姐啊?”
羽離素听著,眯了眯眸。
莫須有的身份。
這個九方少主,真是許久不見,說話越來越帶刺兒了。
不過認真想一想,自己和楚雲裳之前,婚約早就在去年就已經解除了,而沒了婚約,兩人之間說是朋友,都太過牽強,所以也只能說是莫須有的身份。
可這話怎麼听怎麼讓人不喜。
羽離素微微眯著眼楮,出口的聲音卻還是清越溫雋︰“自然是來看七小姐,這麼巧,九方少主也來看七小姐。”然後話音一轉,“不知九方少主又是以怎樣莫須有的身份,來看七小姐的呢?”
九方長淵早料到這個情敵會拿自己的話來反諷自己,當即胸有成竹道︰“我是喻兒干爹。這件事,莫非南陽王不知道嗎?”
……喻兒干爹?
喻兒,那是楚雲裳的兒子,楚喻嗎?
居然是楚喻干爹!
羽離素瞳孔狠狠一縮。
然後就听九方長淵繼續道︰“我是喻兒干爹,自然想來就來,難不成當干爹的看干兒子,還需要和人通報了?真是笑話。”
他說完了,轉頭看向楚喻所在的地方︰“干兒子,干爹來看你了。”
楚喻听見了,立即很給面子的“嗷嗷”兩聲,小狼崽兒一樣,望著九方長淵的一雙大眼楮里亮晶晶的。
干爹簡直酷帥狂霸拽!
吊吊吊趕緊跪舔!
而羽離素來了這麼久,卻是根本沒見楚喻的,當即多看了幾眼楚喻,就又收回目光。
原來如此。
居然是孩子干爹。
所以拉楚雲裳的手,和楚雲裳關系這樣親密,也是想來就來了?
羽離素轉眼去看楚雲裳,就見楚雲裳竟然極乖巧地呆在九方長淵身後,只讓他說話,她卻是半個字都不吭,一副九方長淵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小媳婦的樣子。
素來都是認為楚雲裳包括自己在內,誰都不會喜歡的南陽王,立時覺得這一幕,竟十分的刺眼。
什麼時候見過楚雲裳這樣乖巧,這樣听一個男人的話?
就算是當年的自己,也是連她半句溫軟的話語都沒有听過!
她居然能讓自己兒子認這樣一個人為干爹!
難道說,難道說……
剛才听見的侯府下人們說的八卦,此刻字字句句都是回繞在了羽離素耳邊,將他今日本就被楚雲裳給傷得厲害的心髒,再度撕扯開一個巨大的口子,血淋淋的,著實疼得難受。
他目光奇異的看著九方長淵。
看著這個人,全身都籠罩在漆黑的顏色之下,之前看這黑還沒什麼,可此刻卻是覺得,這黑好似是來自地底深淵一般,黑得連陽光都照射不進,是能將所有東西都給吞噬得一干二淨的血盆大口。
真是礙眼啊。
羽離素扯了扯唇,揚起一個有些涼薄的笑容︰“……原來是小少爺的干爹,難怪。”
九方長淵笑吟吟的點頭︰“對啊,可不就是難怪。我是喻兒干爹,我來看七小姐,這不是理所當然?說起來,南陽王還未回答完我之前的問題,你來拜訪七小姐,是為了什麼,難不成是為了邂逅剛剛月大小姐那朵白蓮花?那可真是不巧了,剛剛才讓人將那朵白蓮花送走,南陽王現在若是去追,還應該來得及。”
他說著,左一口“白蓮花”,右一口“白蓮花”,好似這個詞語是多麼純潔高尚的代名詞一樣,他說得十分坦誠,坦誠得教楚雲裳都快有些听不下去了。
明知九方長淵在這里,自己是絕對討不到什麼好處的,羽離素緩緩深呼吸了一下,略略平靜了起伏的心緒,便拱了拱手,顧左右而言他︰“既然九方少主來看七小姐,我王府中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哈,南陽王好走。”
羽離素要走,楚璽行了個禮,楚雲裳卻是半個眼神都沒給。
她窩在九方長淵的身後,認認真真的玩著自己手腕上的深藍系帶,好像這個系帶比羽離素這麼個美男還要更來得讓人心情愉悅。
察覺到這一點,羽離素眼中一沉,卻終究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接連送走了兩尊大神,九方長淵轉了個身,看向楚璽。
見楚璽一大把年紀了,蒼白著一張臉,手臂也還在不停的滲血,九方長淵這一瞬間許是良心發作,原本還想再說些挖苦的話,給楚雲裳扳回一局的,但瞧著楚璽這麼個樣子,他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只道︰“汝陽侯,我與七小姐有些話要談,汝陽侯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就不要打擾我們了。”
楚璽摟著棒條的手臂顫了顫。
他抬頭看向九方長淵,然後目光下意識的就要去看楚雲裳,可楚雲裳被九方長淵給擋得嚴嚴實實,他連她半點衣角都是瞧不見。
心中分明還是有著極大的怒火在劇烈沸騰著,可九方少主在這里,連南陽王都不敢和這位少主對著干,楚璽區區一個楚家家主,如何能比南陽王還要來得強勢?當即也只得忍下所有的憤怒,慢慢點頭︰“既然如此,你們慢聊。”
說著,身體微微顫抖著轉了身,踩過滿地的血腥,就要朝院門走。
卻在這時,楚雲裳喊道︰“父親。”
楚璽身體一滯。
本以為她是要再說些什麼錐心之言,卻听她道︰“父親,以後沒什麼事的話,請你不要再來我的院子,我短時間內不想再看到你。”
楚璽背對著她,兩人之間又隔著一個九方長淵,誰都看不清誰的面部表情。
“……好。”
只能听得楚璽淡淡應了一聲,然後壓抑著咳了一聲,就步履略顯蹣跚的走了。
走得有些蒼老,也有些蒼涼。
似乎榮鼎了這麼一生,計較了這麼一生,策算了這麼一生,他此生卻依舊是獨身一人,眾叛親離,無人認可。
這是悲哀。
自以為努力了那麼大半輩子,卻實則什麼都沒有得到的悲哀。
九方長淵看著這位年紀已經很大了的侯爺就這樣慢慢的離開,接著,不用吩咐,綠萼三個丫鬟立即過來,打水的打水,拿抹布的拿抹布,準備將院子里的血跡給清理干淨。他微微眯起眼楮,看著漸行漸遠的楚璽,轉身道︰“裳兒。”
“嗯?”
卻見楚雲裳也正看著楚璽,一雙眼里神色復雜難辨,讓人猜不透她是在想些什麼。
九方長淵原本想和她說什麼的,但見到她這個樣子,到嘴邊的話卻是變了︰“陪我下盤棋吧。”他朝著她臥房輕車熟路的走去,“靜靜心。”
楚雲裳沒說話,只再看了眼已經看不見了的楚璽,轉身和他一同進屋了。
至于楚喻,這小家伙向來都是個很有眼色的,也沒叫嚷著要娘親抱,只“啊嗚啊嗚”的張嘴,示意自己餓了,讓人給自己喂點食兒。
花雉抱著他跟無影一起去覓食了。
很快,院子里的血跡被清理干淨,眼見著九方少主來了,還要跟自家小姐下棋,估摸著午飯是要在這兒吃了,丫鬟們抬頭見今天上午耽擱了這麼久,日頭也快到頭頂了,是時候該做午飯了,當即一個個的重新洗手,準備擇菜做飯。
明月小築里終于開始了真正的安靜。
臥房。
下棋對弈這事兒,楚雲裳不是很感興趣,小時候也沒怎麼學,棋藝不能說好,但好歹也不是太爛。
加之九方長淵只是想讓她靜心而已,一直都在讓著她,倒也教她磕磕絆絆的跟他下了好一會兒,一局棋還沒結束。
眼下楚雲裳執著的黑子,又被九方長淵的白子給圍了,她微蹙著眉,認真的望著棋盤,卻根本不是在思考下一步棋該怎麼走,而根本是在出神了。
九方長淵見了,也不喊醒她要她繼續下棋,只隨口道︰“你現在心情怎麼樣?”
“很不好。”
“見到我呢?”
“勉強還可以。”
“我今天表現得怎麼樣?”
“還不錯。”
“你有沒有覺得我很帥。”
“有。”
“那你有沒有喜歡我一點?”
“沒有。”
“那看來我還要繼續再接再勵了?”
“嗯。”
“你喜歡羽離素?”
“不喜歡。”
“你喜歡慕與歸?”
“不喜歡。”
“你喜歡慕玖越?”
“不喜歡。”
“你喜歡我?”
“不喜歡。”
“你喜歡喻兒?”
“喜歡。”
就這樣,他隨口問一句,她隨口答一句,也不知是不是今日上午發生的事太多,讓她有點心神俱疲,答著答著,她眼皮子就有些沉了,昏昏欲睡,眼看著下一刻,就要以單手撐在桌案邊沿上的姿態,慢慢睡過去了。
見催眠果然成功了,九方長淵卻不敢掉以輕心,只繼續以隨意的姿態問道︰“那麼,告訴我,楚雲裳,你是誰?”
而楚雲裳也是照舊隨口答道︰“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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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昂昂,今天100章,圓滿達成第一個一百成就啦~
做好準備,開始從第一章鋪墊到現在的大!揭!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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