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象是腳底板刮擦地面發出的。
誰在客廳里?
難道有人跟他一樣,也醒了嗎?
稍微一琢磨,歐宇辰馬上意識到不對勁。
無論是誰,在這個時間段,看見廚房里還亮著燈,肯定會進來瞧瞧的。
不象是家里的人,那麼又會是誰呢?
難道是小偷?
這個念頭,令歐宇辰立刻繃緊了神經,攥著水杯,支稜起耳朵,仔細聆听。
除了噠噠噠的腳步聲,還有 的聲音,象是衣服跟牆壁相互摩擦,發出的。
不是他幻听,的確有人在客廳里!
而且居然有恃無恐,完全沒有要避免弄出動靜的意思。
這是個什麼樣的闖入者?
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如此膽大妄為?!
心中凜然,歐宇辰謹慎地屏住呼吸,悄沒生息地放下水杯,眼楮在廚房里溜了一圈,然後抓起流理台上裝著辣椒粉的瓶子,輕輕擰開蓋子。
這東西瞧著不起眼,但是在近身搏擊的時候,功效比菜刀什麼的好用多了。
非常適合偷襲——而偷襲這種事兒,說實話,比較符合歐宇辰向來“以最小化的付出,贏得最大化勝利”的行為模式準則。
躡手躡腳走近門口,歐宇辰小心翼翼探頭,向客廳里張望。
壁燈昏黃、曖昧的光線中,映入瞳孔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干癟、瘦削,像個發育不良的大孩子。
他先是驚訝,繼而長長松了口氣,將辣椒瓶隨手丟在旁邊的料理台上,壓低聲音,招呼道︰“夙夜!你在干嘛?”
夙夜沒有回答,也沒做出任何反應。
歐宇辰又招呼了兩聲,夙夜還是沒有回答。
歐宇辰馬上發現了他的異樣。
夙夜一步一步,正朝著玄關的方向,直直走過去。
臉上的表情和走路的方式,都讓人心驚膽跳,那絕對不是一個“活人”應該有的姿態。
雙臂軟軟垂在身體兩側,完全沒有擺臂的動作。
燈光暈染得微微發青的縴細雙足,機械地挪動著,動作僵硬、呆板,如同電影里的僵尸或者提線木偶。
“夙夜?”歐宇辰稍微提高嗓門,又叫了一聲。
顯然充耳未聞,夙夜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在搞什麼飛機?歐宇辰大惑不解,忙疾步走到他身旁。
只見夙夜半張的眼楮呆滯凝固,根本沒有焦點。
僵硬平板的臉孔,雕塑一般的木然。
當然,他平時也沒什麼表情,可也不是這副活脫脫的僵尸狀。
似乎很眼熟,好像在誰身上見到過這副“活死人”的樣子。
稍稍思考、回憶了幾秒鐘,歐宇辰猛地恍然大悟,他只覺得心髒驟然間漏停了半拍,卻又馬上狂跳起來。
一只耳!
一只耳夢游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原來他在夢游!
輕輕吁出口氣,歐宇辰再次出聲叫道︰“夙夜。”
夙夜理所當然地沒有回應,他已經走到了門口,攥住門把手,機械地擰動,噠噠、噠噠、噠噠……門被打開了。
對待夢游患者,歐宇辰還算有些許經驗,不假思索地,伸手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先將半開的房門關上,再回手抓住夙夜手臂,顧慮到興許會驚嚇到他,不敢太大力,只是輕輕地扯了扯,低聲叫道,“夙夜,醒醒,醒醒。”
接連叫了好幾聲,夙夜才眨巴眨巴眼楮,驀然打了個呵欠。
呆呆地扭頭,愣愣看著他,眼神渙散,根本沒有焦距,盈滿了脆弱的迷惘。
“你夢游了。”歐宇辰溫聲解釋道,他挑了挑眉毛。
憑借著這個小小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成功地掩藏了瞳孔里一閃而過的情緒。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夙夜居然也有夢游癥。
歐宇辰對夢游的最初知識,來自一只耳。
毫無疑問,一只耳是他幼年時期暗黑記憶的一部分。
因為印象實在太深刻了,“夢游”這兩個字,便像黑色柏油的殘渣一樣,淤積在他心底。
無論時光怎麼流逝,歲月怎麼更迭,也沒能流失掉,反而一直滯留、沉澱在那里。
毫無疑問,他曾經親眼見證了一只耳的不幸。
所以,他很清楚,夢游有多危險。
幾年前,他還曾經看過一篇新聞報導,一個人在夢游的時候,把妻子、孩子的腦袋都剁得稀巴爛。
那個人只是在夢中本能地重復著切西瓜的動作。
警方調查了許久,才發現他是凶手。
因為他清醒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夢游中干了什麼,表現得實在太無辜、太悲痛欲絕了。
沒有人會想到,他就是凶手,包括他自己。
歐宇辰想,如果自己剛才沒有阻止,夙夜睜著眼楮,事實上卻什麼也看不到的走出家門,那麼,會發生什麼事情?
如同襁褓中的嬰兒,不論面對小偷、強盜還是來來往往的車子、行人,他都毫無抵抗力,無異于自殺。
這實在,實在太令人意外,也太令人、令人驚喜了!
他能夠感覺到,因為突如其來的興奮,心髒在微微悸動。
可惜,時機不對。
起碼,夙夜現在還不能出事兒。
他想起了宋伯的那個電話,對季佳澤的怨懟又平添了幾分。
呆呆地看著歐宇辰,愣怔了足足有半分鐘,夙夜終于回過神來,抿緊了嘴唇,垂下眼瞼,低聲說︰“抱歉。”
迅速調整了面部表情——歐宇辰微皺著眉頭,以懊惱的語氣說︰“你需要做的,不是道歉,而是解釋。”
他自認,此時的表現,堪稱百分百的完美,連奧斯卡影帝也會自愧弗如的。
夙夜茫然地瞪著他,一臉的無辜。
歐宇辰又說,“你的反應告訴我,你不是第一次夢游,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有夢游的狀況。你不覺得,應該早點告訴我們嗎?”
夙夜依舊沉默地凝視著他。
興許是柔和曖昧的燈光、興許是暗夜曖昧的氛圍,夙夜臉上脆弱、迷惘的表情,竟讓歐宇辰難得的、涌起了一絲類似憐憫的溫情。
于是他露出了柔情脈脈的微笑,突然問道,“害怕嗎?”
似乎很意外會听到這種問話,夙夜烏黑的眸子,頓時盛滿了困惑,顯得更加茫然了。
“以後不用再害怕了,因為有我在你身邊。”歐宇辰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一如既往的華麗圓潤,猶如琉璃珠輕輕踫撞般的天籟嗓音,像暮鼓晨鐘一樣,重重敲擊在夙夜心頭。
***
渾身僵硬,夙夜全身都繃得緊緊的。
躺在床上,他卻全無睡意。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演變成眼下的狀況。
黑暗中,少年修長挺拔的身/軀,猶如米•開朗基羅最完美的作品,橫亙在旁邊,實實在在昭示著他的存在。
彼此間,僅僅隔了幾厘米的距離,簡直是觸手可及。
歐宇辰輕輕淺淺的呼吸,噴在他頸項,柔柔的,癢癢的,象是用毛刺刺的小刷子,一下下輕拂過他敏感而脆弱的神經。
“以後不用再害怕了,因為有我在你身邊。”在說了這句話以後,歐宇辰就握住了夙夜的雙肩,稍微用了些力氣,讓夙夜感覺到恰到好處的疼痛。
仿佛要藉由這個姿勢,把勇氣和力量一股腦地注入他身體里似的。
直視著夙夜的眼楮,歐宇辰用那種明了的、憐惜的眼神,溫柔地凝視著他,“你的無助,你的痛苦,我都懂。
我也有過跟你一樣的心情,一樣的痛苦跟無助。
那時候,我只是個小孩子。
但是,那些冷酷的人,不會因為你是個小孩子,而不欺負你、不折磨你、不傷害你。”
他聲音中的淒涼和憤怒太鮮明了,夙夜吃驚地看著他。
歐宇辰歪頭,彎著好看的眼楮,微微一笑,“那時候,我對自己說,恐懼是沒有用的,沒有人會因為我害怕,給我一絲一毫的憐憫。
既然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我,那麼我要好好愛自己。
沒有人珍惜我,我就要好好珍惜自己。
我要努力變得強大,更強大,我要擁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
“歐宇辰……”夙夜忍不住喃喃。
“看見你,就好像看見幼年時的我。
迷惘而無助,渴望有一個強壯的臂膀,能讓我依靠,哪怕只是一小會兒,讓我不那麼害怕,不那麼累。”歐宇辰雙手用力,將夙夜的腦袋,溫柔卻不容拒絕地壓入自己的懷中,“所以,你不用再一個人撐著了,我會照顧你,保護你。”
隔著單薄、柔軟的睡袍,耳朵里鑽進 的心跳聲。
那是歐宇辰的心跳聲,堅實、有力、篤定、從容,讓他莫名涌起想靠近些,仔細聆听清楚的沖動。
在這一瞬間,夙夜覺得,有什麼絲絲絮絮的東西一下子塞進了胸腔,把里面填得滿滿當當的。
“夙夜,我會保護你的。”歐宇辰再次重復道,堅定的話語,有如宣誓。 :(.*)☆\\/☆=
好像有什麼冷硬的東西,在腦子里砰地爆裂開。
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如鋪天蓋地的潮起潮涌,頃刻間淹沒了夙夜,整個人都懵了、傻了、暈了。
他要保護他?他跟他說,會保護他?
這是多麼動听而令人心悸的語言。
等夙夜恢復神智的時候,已經被歐宇辰帶回了他的房間。
歐宇辰是這樣說的,“相信我,我知道怎麼樣治療你的夢游癥。
我們同床共枕吧,我睡覺很輕的,只要你起床,我馬上會發現,會第一時間把你叫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