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從根本上減輕或消除恐懼,就必須直面恐懼。
“劉教授。”我說,“我們回到初三那件事上,我要你認真回想那件事,並且詳細地講出過程,不要漏過任何細節,尤其是那些人侮辱你的細節。”
他把臉埋在手中,一聲不吭。
這對他來說或許很難,所以我必須幫幫他。我突然向前俯身,狠狠抓住他的肩膀。他驚恐地抬起頭,本能地想要掙脫。我收回雙手,隔了一秒又猛然起身,一把把他拽下沙發,死死按在地上。他畢竟五十多歲了,身材原本也算不上強壯,所以幾乎沒有反抗能力。盡管如此,他還是拼命掙扎,一邊高聲呼喊。
“劉教授。”我騎在他身上,一手按著他,一手解開褲子,開始對他進行引導,“他們是怎麼把〞jing ye〞弄到你嘴里的?一共有幾個人那麼干了?他們長什麼樣?你的感受怎麼樣?〞jing ye〞在你嘴里的氣味如何、味道如何?你當時是怎麼嘔吐的?那個女同學當時是什麼樣?是不是在你身邊慘叫?其他同學都是什麼樣?那天是晴是陰?有沒有刮風下雨?那些人是怎麼罵你的?打你了麼?怎麼打的你?”說到這里,我朝他背上錘了一拳,“你疼得厲害麼?你當時有沒有想過跟他們拼了?還是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你當時覺得未來還有希望麼?〞jing ye〞的味道如何?你有沒有被逼著咽下去?你咽下去多少——”
他發出幾聲劇烈的干嘔。
我按住他的腦袋︰“看你這副熊樣,是不是還沒吃夠?嗯?你想起來那味道了麼?你想再嘗嘗麼?別想跑,你跑不掉,還上學?嗯?兩個臭老九帶著你們上學?學你媽了個x!”
他一邊嘔吐,一邊大喊︰“袁主任!袁主任”
我又捶了他一拳︰“什麼袁主任方主任,沒人能救你,來,再來嘗嘗吧。”說完,我把內褲也脫下來,雙腿向他頭部移動。
一秒之後,他使盡全力翻了個身,一聲干嘔之後,把當天的晚飯吐了一地。
我松了口氣,迅速提上褲子,把他扶起來。他又吐了幾次,顫顫地給自己倒了杯水,漱了漱口,低頭不敢看我,不停地摩擦門牙。
“抱歉,劉教授。”我看著他,用溫和的語氣說,“現在繼續,我要你認真回想初三那件事,詳細講述過程,要講出身臨其境的感覺。”我伸手把室內的燈光調暗,“你現在跟著我的話去想︰你在教室里上課,一群流氓沖進教室把一個女同學拖走,你跟著其他人追了出去。流氓們把女生拽到教室後面,扒光她的衣服,〞qiang jian〞她。女生一直在掙扎、嚎叫,你胸中憋著無盡的憤怒。但是,你們無力對抗那些流氓,只能眼睜睜看著朝夕相處的同學被凌辱致死。那些人按住你,捏著你的鼻子,掰開你的嘴,把〞jing ye〞弄到你嘴里,他們一邊這麼做,還一邊發出野獸般的哄笑。〞jing ye〞進入了你的嘴里,那味道很奇怪,你想吐,但鼻子被死死捏著,必須用嘴呼吸,才能吐出來。你吸了一口氣,把骯髒的〞jing ye〞咽了下去——”
他再次對著垃圾桶里嘔吐起來。
我停頓五秒,之後伸出手,輕拍他的後背︰“好點了麼?別怕,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了,你知道麼?我調查過你說的那件事,那群流氓,大部分都已經在79年5月伏法,還有兩個在八十年代被活活打死了,死得很慘。”當然,這都是我臨時編出來的。
他漱了漱口,喘了口氣問︰“真的?”
“當然。”我說,“調查得很詳細,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讓袁主任給你一份資料。”
“他們真該死。”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個女生很漂亮,很有擔當,成績也特別好,我——”他發出一聲嘆息,“哎,我們居然保護不了她,我——”
對人和人際關系的恐懼,還衍生出了伴隨一生的愧疚與自責。
“不是你的問題,更不是你的責任。”我說,“你已經盡力了,但你當時畢竟還年輕,沒有能力也是理所當然。”我把燈光調亮,“但現在不一樣了,你是聞名全市的大人物,在全省、甚至全國都很有名氣。你現在非常強大,所有人都敬重你,害怕你——”
“怕我?”他搖搖頭,苦笑一聲,“誰會怕我。”
“很多人,比如我。”我說,“人們都敬畏強者,你現在就是強者。你和幾十年前的自己已經完全不同了,現在的你,不僅有能力保護自己愛的人,也有足夠的能力收拾任何你不喜歡的人。如果當年那些流氓還在,你動動小指頭,就能讓他們生不如死。我剛才雖然對你做了無禮的言行,但那只是心理干預的手段,是受袁主任委托對你的保護措施。就個人而言,我對你很敬重,也很畏懼,因為我只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你卻是在a集團內外都很有影響力的大人物?”說完,我做出惶恐的神色,匆忙地看了他一眼,“你說,我憑什麼不怕你呢?”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身板比之前明顯挺直,神色中的焦慮也消失大半。
“現在。”我接著說道,“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他們把〞jing ye〞弄到你嘴里,你是什麼感受?”
他厭惡地皺了皺眉︰“其實不是很多,有明顯的腥味,說實話還有點甜,我被逼著咽了一些,但馬上就嘔吐出來。那些人走後,我坐在地上非常茫然,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听其他人說xx(那個女同學)死了,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我哭著擤了一下鼻涕,發現門牙上有些黏黏糊糊的東西,就趕緊用力抹掉,抹了很多下,真的是很多下,可能有上百下,坐在地上一直抹。”
我用盡可能輕松的語氣說︰“或許不是〞jing ye〞,只是你的鼻涕呢。”
他一愣,恍然地點點頭︰“是啊,也許根本就不是〞jing ye〞,只是鼻涕,或者因為痛苦產生的粘口水。對、對,應該根本就不是〞jing ye〞……”
我把手輕輕搭在他肩上︰“不管是什麼,事情都已經過去幾十年了,雖然想想很痛心,但也只是一段沉重的人生插曲。人有好有壞,壞的時代壞人多一些,好的時代好人多一些。更何況,你現在已經足夠強大,即便面對真正的壞人,也根本無需害怕。你好好想想其他人,想想大街上那些陌生人,他們有什麼好怕的呢?沒有人敢再傷害你了。”
他喝了口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神色越發坦然。之後的一個多小時里,我繼續協助他進行回憶,他想起了更多細節,甚至提到了另外一些令他害怕的人和事。在我的分析和引導下,到了晚上十二點,他已經能夠坦然面對當年遭遇的羞辱,說話比原先更有底氣,摸牙的次數也明顯減少。
事情還算順利,但我也明白,一次簡單的心理疏導,只能使劉向東的心理狀況有所改善,要根除他內心深處的恐懼,還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當晚,劉向東離開後,我又在房間里見了袁主任,把詳細情況向他做了匯報。
回憶至此,思緒有些斷裂。我猛然回到現實,半秒之後,又突然想起了下一個記憶片段。
袁主任坐在我對面,之前劉向東所在的位置。我對他的印象有些模糊,只記得他頭發稀疏——或者有明顯的禿頂,目光很平靜,身材略顯瘦弱,喜歡穿深色衣服。我想了很久,還是沒能想起他的名字和具體身份。
“袁主任。”我當時是這麼說的,“對方是個高手,要想保證劉主任的絕對安全,我還需要跟他交流最少三次。”
“不需要絕對安全。”袁主任的聲音很低沉,“經過這一次疏導,他應該不會被調查者一擊斃命吧?”
我簡單分析了一下︰“絕對不會,我已經幫他減輕了恐懼,而且向他灌輸了一些能夠抵御恐懼的思維模式。”
“那就夠了。”袁主任說,“你要明白,你的任務不是保證魚餌的安全,而是在魚餌被吃掉前把魚釣上來。把魚餌裹得太嚴實,反而會讓魚失去興趣。帶著傷口的魚餌,對魚來說才是致命的誘惑。”
我默默點頭。我沒有再對劉向東進行過心理疏導,但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系。白天,每隔三個小時,我就會給他打一次電話,了解他心理的實時狀態。之後的一周時間里,他的心理狀態一直很穩定,社交焦慮也有了明顯的改善。但是到了11月7號下午,他突然主動給我打了電話,說從中午開始,自己心里就很不舒服,好像突然對周圍的人和事產生了莫大的恐懼,而且開始更加頻繁地摸牙。我通過電話對他進行了長時間的引導,但他始終沒能想起自己心理變化的原因。無奈之下,我只好通過簡單疏導,暫時緩解了他的心理不適。
直覺告訴我,那個神秘的調查者已經發現了劉向東的心理弱點,並且開始行動。
11月8號上午,劉向東到c大講了兩個小時的公開課,中午在幾位校領導的陪同下吃了午飯,下午又出席了學校舉辦的先進教育個人評選活動,並上台給獲獎者頒獎。評選活動結束後,他檢查了兒子劉智普的工作情況,並帶兒子到學校操場走了幾圈,談話內容不得而知。為了尋找調查者的蹤跡,我跟了劉向東一整天,除了午餐無法跟隨之外,幾乎觀察了他接觸過的所有人,目睹了他的一切舉止與神情。
整整一天,我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可是當晚,劉向東到底還是出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