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證明你沒撒謊,我不僅會道歉,還會原地磕三個響頭還你。”那耗子眯了眯眼楮,伸手一揮。
那些個戾氣滾滾的陰魂,就這般散去了。
它的眸光忽然一冷,又道︰“你若耍什麼花招,宅中的陰兵可不是吃素的。他們跟著聖主千年,若不是聖主收留,怕早就灰飛煙滅了。所以,你只要稍對聖主不利,都輪不到我發令,它們自己就會上來生吞了你和紫瑾瑜。”
“行了,你就告訴我血煞誓咒如何發吧。”我生平最听不得的就是威脅,陰兵厲害又如何?
反正他們聖主,最主要的還是被閻君害死的。
雖然不知道這各種的恩怨,不過不得不佩服閻君心狠手辣,不僅對凌軒下手。更是連自己的丈夫都不放過,生生把鷙月弄成了一副枯骨苟延殘喘在血煞棺材里。
“只需跟我念誓咒的內容就好了,你若違背,就會即刻遭到報應。”大耗子冰冷的眸光掃了我一眼,吱吱的又叫了幾聲。
一只陰魂從內堂後面飄進來,在八仙桌上放了一只空碗。
碗中有一泓清水,清水清澈的有些奇怪,居然能把人臉上的一雙眼楮都印進水里。
耗子現在水中滴了一滴自己的血液,“天父地母為憑,皇天後土為證。我顧星以吾血發誓,在血煞棺中的听到聖主遺令,殺閻君以復仇。”
耗子的血在碗中暈染開來,它的雙眼凝視著我,似乎在等我動手。我隨身沒有帶利器,正愁沒辦法割開自己的血管,瑾瑜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術刀。
手術刀鋒利的刀刃在我的手指頭上割了一下,忽然用手托住了我的側顏,“顧星,這樣發誓容易吃虧,你加點東西。如果你沒有撒謊,就讓那個耗子陪我們下冥淵,你看這個主意如何……”
這一句話說出來,那耗子整個鼠軀都嚇得僵成了雕像。
冥淵那個地方,對普通人來說也就是個地名。
可對于陰間的鬼怪來說,絕對是聞風喪膽。
我一直都以為,瑾瑜是那種一根筋,沒有任何花花腸子的人。
可他這一句話出來,我就對他另眼相待了,他的心思實則也是相當的陰沉的。
我眯了眯眼楮,點頭,“天父地母為憑,皇天後土為證。我顧星以吾血發誓,在血煞棺中的听到聖主遺令,殺閻君以復仇。若我所言無差池,還有請我對面的鼠兄,護送我和……我和瑾瑜去到冥淵……邊上即可。”
耗子僵住了,看到我的血液滴在碗中,慢慢的和它的耗子血融合在一起你。
一時間它似乎有些後悔了,目光從陰冷凌厲變得懦弱起來。
那貓喵叫一聲,它才打了個一機靈︰“只要這個人類女子所說無疑,我自當護送她。”
倏地,盛滿清水的碗中,從暈染開來的血液里散發出了一道紅光。
紅色的光芒就好像火熱的霞光,從這股光芒中又分流出兩股紅蛇一般的光線。光線猛然飛出如同利箭攢射而出,電光火石的分別纏上了我的手腕,以及那只大耗子的脊背。
在我手腕上的那道光線,盤踞形成了一道扭曲的符文。
這符文亮了兩下,便暗淡了下去。
看樣子並不如紋身一樣紋在表皮,好像是深深的烙印在了皮下,只在肌膚上面看到若隱若現的痕跡。
我拿手摸了摸,居然還有點溫熱的感覺,“這……這就是血煞誓咒,這麼說來鼠兄要帶我們去冥淵了……”
“此事真是……真是閻君所為,聖主……你生平最愛的就是她,您去的真冤!”那耗子膝蓋一軟,竟然是跪在了棺材面前。
兩行清淚悲涼的從它眼中落下,讓人又不忍對它方才的咄咄逼人橫加指責。
瑾瑜在那耗子身前蹲下了身子,低眉將手中它的斷肢給它接上,“她心地算好的了,沒有讓你陪著一起下冥淵,要是我非拉你這只死耗子一起下冥淵不了。”
那耗子眼珠子瞬間變得通紅,“距離冥淵方圓十里的普通魂魄,都會受到冥淵的感染,最終驚懼之下爆體而亡。稍微強悍一點,也會一點點被削弱力量,這兩者也並未有分別。”
“既然她願留你一命,我自然有法子讓你靠近冥淵也不會死。”瑾瑜往那耗子額頭上貼了一張黃紙符 ,又從口袋里掏出一瓶藍色的藥劑。
將藥膏抹了些許在耗子的斷口上,冷淡的說道︰“藍星草膏很難提取,一滴難求,真是便宜你這死耗子的。”
耗子見自己的斷肢被接上了,對我們敵意的態度似乎溫和下來了。
它垂頭喪氣的將額頭上的符 摘下來,放到眼前一看,眸光又是一凜,“這是泰國的詛咒,你打算用詛咒之力,和冥淵的煞氣硬踫硬?如此主意甚是絕妙,這不是你能想到的,到底……到底是誰教你的?”
“你這耗子是在貶低我?”瑾瑜眸光清冷,淡掃這只耗子。
目光雖然平平淡淡,卻帶了一股不可蔑視的氣勢,言外之意無非是警告耗子不要質疑他的能力。
耗子本來在氣勢上就比瑾瑜要弱,被瑾瑜身上的威壓稍一壓迫,便微微縮了縮脖子。
黑豆小眼兒卻依舊掩飾不住的韌勁兒,它認真的說道︰“用泰國詛咒來應對陰間的鬼煞之氣,是我家聖主獨創的。聖主心思巧妙獨具匠心,別人不可能會的,你……你快告訴我,到底是誰教你的這個法子。”
它認認真真,鼠眼里有著說不出的固執。
哪怕瑾瑜身上的紫色火焰重新燃起,冷淡的目光如刀一般刺向它,它雖然害怕卻依舊不肯輕易的松口。
想來它並非真的質疑瑾瑜的能力,而是從泰國詛咒符 上,看到了和鷙月之間的關聯。
我是最不希望看到和這宅子里的陰損之物起沖突,連忙勸慰瑾瑜,“瑾瑜,它似乎不是貶低你,就是想打听一下這幾張泰國符 的來歷。你說一下,又不會讓你丟面子。”
“哼,這幾張符 是我一個在泰國賣佛牌的朋友給我的,他只是個破賣佛牌的。怎麼可能……跟你們聖主有關系,這法子也是他教的。”瑾瑜听了我的話,終于松了口,把這個人的來歷給說出來了。
听瑾瑜這麼一說,我突然就有點想認識他這個朋友了。
大耗子還不死心,“也許聖主……聖主曾經見過他,教他了這個辦法。我能見見這個人嗎?我想知道聖主到底是怎麼死的……聖主神功蓋世,這世間很難有東西能傷的了他!”
“這人姓艾,才不過三十好幾的樣子。看你們聖主化成枯骨的德行,在尸叔記棺材鋪少說呆了百八十年吧,根本就不是一輩的事。”瑾瑜眸光淡掃那只耗子,居高臨下之下,雙手淡然抱胸。
全然一副早已置身事外,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我舉了一下手,“我……我可能知道……聖主……是怎麼死的!我要是告訴你了,鼠兄你能立刻……立刻帶我們出城趕往冥淵嗎?”
只是感覺上時間似乎要來不及了,我的內心是很倉促的,火急火燎的,覺得每過一秒就呼吸困難。可是明明很著急的一件事,卻不得不慢慢來。
我真恨不得一步登天,立刻就趕到冥淵。
“既然我發了血煞誓咒,就不會食言,你還不快說。”那耗子比我還急,大聲的呵斥了我一聲。
我說︰“聖主……他老人家好像告訴我,他是被人踹下冥淵的。後來拼死才爬上來,還是被冥淵中的瘴氣腐蝕變成了枯骨。大概就是……就是死于冥淵腐蝕之下的尸解吧……”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這世間能傷聖主的怕……怕只有冥淵中的煞氣了吧?她竟然如此狠心,那般疼愛她,卻換來這樣的結局!”那耗子滿眼悲涼,手爪撫摸著棺材蓋子顫抖不已。
它嘴中喃喃道︰“出發吧,去冥淵。老夫這千年的陰壽算是白活了,還從沒看過冥淵的樣子,今天就算是長長見識了。”
“那……那立刻出發吧,實不相瞞,我夫君也是被閻君弄下冥淵的。他命在旦夕,如果不早點去,恐怕就……”我著急不已,呼吸也跟著急促了。
瑾瑜握了一下我冰涼的手,眯著眼楮看那只耗子,“死耗子精,你忘了在妖鳥城深夜,是有宵禁的嗎?我們現在出去,無異于自投羅網。”
耗子回過神來,只是狀態明顯已經萎靡許多,“是了,每晚亥時一過,就會宵禁。要不是你這位活人小娘子著急救夫君,老夫也不會答應的如此著急。”
它仿佛大受打擊,一副垂頭散氣的樣子。
和方才氣焰囂張,要讓府中陰兵把我們活吃的氣勢,早就蕩然無存了。
“眼下強行出城,多半也是和閻君盤查的手下兩敗俱傷。一路搭載棺轎逃過多番盤查的苦心就功虧一簣了,倒還不如養精蓄銳,好好休息一個晚上。”瑾瑜顯得很鎮靜,整個人沉穩而有淡漠。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看見我簡直就是把心急如焚印在了臉上,又低聲安慰道︰“這件事真的急不得,這里離冥淵還很遠,你今晚休息一下再走。你畢竟是活人,不可能日夜兼程不睡覺,相信我。他能堅持的,若不能,我便給他陪葬。”
我……
我一點都不想睡覺,也不想跟這只耗子扯犢子,有時候我真痛恨自己活人的身份。活人需要吃喝拉撒,這些事情太耽擱眼下的時間了。
就不能緊迫一點,立刻趕過去救他嗎?
我垂頭,手握成了拳頭,不敢苟同瑾瑜的話。
“顧星,你看著我。”他將我的下巴捏住,強行讓我看著他,“我不是故意拖延時間,好讓他隨著時間的推移尸解在冥淵之下。我是因為了解他的功力,也了解這里到冥淵的距離。你要相信我,依賴我,我來之前就把一切都算計好了。”
想想他準備的泰國詛咒符 ,佛牌,以及星月菩提,還有帶我去棺材鋪“坐”棺轎,明天是這一路以來的艱險都已經在他的預算之內。
並且想好了策略,帶著我一路的輕松化解。
這般的用心良苦,讓人似乎隱隱感覺到,他冷淡表現之下一顆炙熱善良的內心。
我一下撞上了他那只獨一無二的紫瞳,呆住了,“的確,這一路,你都安排好了。可我……可我就是慫蛋,我……我就是會緊張,就是害怕,冥淵那麼可怕……我……擔心……”
“冥淵沒那麼可怕,最壞不過一起死。”他打斷了我,目光灼灼。
好像海上一輪圓日,將周遭的海水全都照亮了一樣。
我嗓子眼堵得慌,“你沒必要一起死,瑾瑜,老子和老子男人的事,你參和屁啊?”
“哼,我早說了,我喜歡你。你可以不接受,卻不能阻止我一天比一天更加的喜歡你,更加的不能自拔。”他忽然就雙手摟住我圓潤的腰肢,將我抱打橫抱起,眸光低垂之際。
濃密的睫毛遮住了那只紫色的眼瞳,我看不見他眼中的神色。
眉頭微微一皺,我掙扎了一下,“你喜歡就喜歡,特娘的抱老子干什麼?”
我沒有了底氣,心里面更是一陣的無力和愧疚。
總有一種可怕的感覺讓我心慌不已,是我拉瑾瑜下水的,他再繼續下去可能會害死他。我心里早就全都給了凌軒,我再容不下別人。
我為他生為他死,都是理所應當的。
那瑾瑜又算什麼?
他並沒有做什麼措施,憑什麼給人當備胎。
“送你進陰宅里的臥房休息,這里四通八達,陰氣又重,還是我送你去。”他把我幾個施力的地方都牢牢控制住了,弄得我在他懷中使不上力掙扎。
活像一直擱淺了的鯨魚,是動彈不得,只能由他擺布。
隨著他饒過內堂後面的屏風,直接就走進了內堂中的走廊,走廊外是一方天井。一輪明月照下來的時候,青石板上淒冷一片的折射著如水的光芒。
想不到陰間也會有月光,而且是那樣的皎潔如玉。
我回首望了一眼,只是匆匆一瞥那月光,身子就落在了床榻之上。這周圍和漆黑一片,看不清楚陰宅中臥房的全貌,唯獨能看到落下月光的窗前。
瑾瑜脫下了身上的西裝馬甲,背靠在窗台上。
馬甲被他搭在肩上,他眸光淡然一片,望著天空一輪明月,“睡吧,我在這里守著你。”
“哦。”我拉了拉床尾的錦被蓋在了身上,那個被子硬邦邦的,好像是用棉花做的吧。蓋在身上是冰冷一片,就跟身上覆蓋了一層雪差不多。
我擦,這就是陰間的被子啊,可冷死人了。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蓋上了被,似乎外面的陰氣也不那麼容易進來了。
我閉眼躺在床上,一只手卻還在口袋里摸著那把斷魂刀,腦子里似乎有一根弦緊繃著。所以雜念特別多,亂七八糟的人臉出現在腦中的漩渦里。
有閻君那張黑白照片,有鳳翼,還有白無常那張白板一樣的臉……
額頭上出現了一層的細汗,我猛的驚醒,從床上坐起來。
外頭的月光落在窗口那個男子紫色的發絲上,那一頭發絲長長的到了腰部,光暈勾勒出一條唯美的線條。
那發絲似是紫色綢緞般的柔軟,風一吹便輕輕揚起了。
他在月光下的面容那般的落寞無限,側顏上露出的是那只眼窩里沒有眼楮的空洞,有些許的詭異。
卻更讓人好奇,他那半雙眼楮,到底是怎麼丟的?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他似乎才發現我醒來了,側眸看過來,“顧星,你不睡覺,在偷看我?”
“做噩夢醒來了罷了。”我扶額揉太陽穴,我不想這麼什麼都不付出的就得到。
這種感覺讓人很難受,就好像欠了一屁股債。
債主卻不讓我還錢,逼我有朝一日用情債來還,真讓人有種比死還難受的難受。
他在深夜,聲音清冽如玉玨相撞一般的好听,“我還以為你也不小心喜歡上我那麼一點點,或者有一點點暗戀我。或者說你早就暗戀我了,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
悄然間,他回眸望向我。
那只紫瞳紫波蕩漾,美不勝收。
我有些憋不住了,“瑾瑜你到底是腦子抽了還是怎麼了?竟然這樣付出的守護老子這個逗比,我到底是哪里好了?長得丑不說,舉止還粗魯。根本就……”不配擁有這些照顧!
“顧星,你沒問易大哥為什麼喜歡你嗎?”瑾瑜反問了我一句,像是反將了我一軍。
我想到凌軒,心頭就是一陣抽搐,手牢牢的抓進了冰冷一片的被褥中,“他……他說他就是喜歡逗比!”
此刻,我太清楚自己急躁的個性了。
瑾瑜其實並未說服我的內心,以逸待勞慢慢的想辦法救他,現在我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過去。
摸摸胸口,兩心知已經不在了。
但那顆跳動的心髒,是凌軒給我的,就好像他時刻陪在我身邊。時時刻刻的提醒我,讓我疼痛,讓我明白誰才是老子的心頭摯愛。
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改變了。
“我也只喜歡逗比,顧星,你從不照鏡子的嗎?連鳳翼都被你迷住了,你竟然說自己丑。”瑾瑜難得笑一笑,燦若梨花。
他坐在窗台上的身子微微一躍,轉眼就到了我床頭,指尖觸摸到了我被褥,“我知道你為什麼睡不著,是因為陰間的被子太冷,我可以給你溫暖。”
“誰要你溫暖了,我……我能睡著。”我被這床被子上的陰氣凍的牙關打架,渾身抖就跟篩糠似的。
偏偏口是心非的說自己能睡著,無疑就是打臉。
他忽然抱住我,將我的額頭壓在他和被子差不多冷的肩頭,“都冷成這樣了,還說不冷。顧星,我的懷抱很溫暖,足夠讓你這一晚上養精蓄銳的。”
不……
不可能啊!
我一邊掙扎,一邊感到困惑。
腦子里的第一反應就是,瑾瑜本身就是冰冷的靈體,他不是活人。沒有血液循環,身上怎麼可能有溫度?
突然,他冰涼的胸膛上微微起了些許溫度。
我猛然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逐漸的他身上的溫度越發的溫熱起來,一雙手臂滾燙無比,將我周身仿佛凍僵凝固的血液又重新帶動了起來。
一個鬼魂有溫度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哪怕是凌軒也做不到。
這中間必然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黑乾坤壓住了他的脊背,驀地就發現這家伙身體里的三盞命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極為明亮,命燈變得明亮應當是好事。
可是命燈似乎在燃燒著,他體內最重要的本命精元。
難怪他身上會有溫度,命燈點燃到了極致,哪怕是鬼魂也會有一絲絲的溫暖吧。
“臥槽,你瘋了啊,為了溫暖我你寧可放棄生命嗎?這一晚上湊合過去,又不會怎麼樣,你何必那麼任性呢。”我整個腦袋都炸開了,被滾滾天雷劈中了一般。
瑾瑜行事也太極端了,為了這麼一點溫度,居然不顧自己的死活。
我拼命掙扎,腦袋被他摁的死死的,只能對著他拳打腳踢,“你是想讓你摟著老子而死,對你愧疚一世嗎?還是說,你根本只是一個白痴,分不清楚輕重利弊……”
“顧星,我不會死,也分得清楚輕重利弊。在我眼中你就是全宇宙最重要的,我只是想給你一次我的溫暖。”他說的那般的低沉溫和,輕輕的觸摸我的發絲。
的確,他身上的暖意,是我這一陣子感受到的最溫暖的溫度。
有些不適的身子因為這樣的暖意,感受到了無比的舒適,如果這只是一個暖水袋。我可能早就接受,並且愛不釋手的摟著睡大覺。
可是他是自己的性命和身子在溫暖我,我顧星就算是個白眼狼,我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握緊了拳頭,“我不需要,堅持一個晚上並不難。又不是零下十幾度,只是……只是周圍的氣息有些陰冷,我穿得多是冷不死的。”
“顧星,我需要,我喜歡給你溫暖的感覺。我知道活人……最離不開的,就是溫暖。”他溫熱濕潤的唇瓣冰柔的落在我的發絲上,讓我渾身的猛的一緊繃,不顧一切的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我不顧一切的大聲嚷嚷著,“你特娘的放開我,你這個耍流氓的東西!老子是你兄嫂,你特娘的松開我,讓我自己睡……真是日了狗了!”
瑾瑜把我死死抱著,根本不給我逃開的機會,話語中忽然多了一絲誘惑的力量,“睡吧,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出城。”
這話平平淡淡,毫無波瀾。
听後卻讓人雙眼皮發沉,我還想爭辯掙扎,卻怎麼也抬不起來。這般沉沉的睡去,整個人好似毫無負擔,倒在溫暖的母親的襁褓中一般。
被溫暖包圍的感覺,讓人久違了。
我甚至忘了這是瑾瑜犧牲自己得來的,潛意識里還有一種,醒來打開窗外頭是一片的陽光明媚。
但一睜眼,周圍依舊是黑壓壓的一片。
昏沉的古樸的室內環境讓人感覺很壓抑,後腦勺枕著一片微微有些涼意的溫熱。就像熱度逐漸散去的暖水袋一樣,是那種逐漸消散去自身熱量的溫度。
那種感覺很恐怖,讓我一下想起來睡前發生的事情。
特娘的!
老子不會還躺在瑾瑜懷中吧?
我猛然翻身而起,和身後那個肉墊面對著面,氣不打一處來的大叫︰“瑾瑜,你昨天晚上對我施了什麼妖法,居然就睡著了。”
“一般鬼魅用的魅惑之術罷了,你沒有道行,所以抵抗不了。”他臉色蒼白的都能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了,臉色有些萎靡,就跟抽了一晚上大煙似的。
只是那一頭紫水晶一般的頭發絲,雍容華貴的從他低垂的臻首上落下。那頭發絲估計是天然的紫色,所以和理發店里染出來的紫色殺馬特完全不同,有著紫羅蘭一般的神秘和高貴。
我心頭還在記恨昨晚上的事,冷道︰“你那麼任性,連別人的意見跟建議都不肯听,固執的要死,怎麼沒弄死自己啊?”
“顧星,你心疼我了,對嗎?”他抬了眉眼看我,隨手就把那一頭特殊的紫發撩到了而後。
冷淡的目光看著我,可眼底卻似乎深藏著驚濤駭浪。
我可承受不起他這些,說了拒絕的話他也不听,算是對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急忙下床,整理了衣服,“不說這些,出發吧。”
“先吃飯,接下來所要面對的,恐怕……要比之前艱難多了。”瑾瑜忽然將手托在我的下巴上,唇角揚起了一絲陰冷的笑意,“你要是她,你會讓我們平安到冥淵嗎?姓易的所剩時日不多,她要做的只是拖延時間,我們得養精蓄銳夠了,才能和她斗智斗勇。”
如果換做是我,要想攔住一個人去救另一個人。
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只要是要出城的那通通都是重點截殺的對象。哪怕是殺錯了,那也在所不惜。
因為一旦蒙混出去了,閻君這個位子怕是坐不穩了吧?
畢竟凌軒曾經攝政陰司,如今被害,不給閻君這個小娘們些許顏色那就不是我顧星的夫君了。
動作在我身上僵住了我,我的嘴半張著凝固了很久,才說道︰“那……那是不是出城的排查特別嚴格?”
“算是吧,看看陰宅里的那只耗子有什麼辦法。”瑾瑜起身穿上了他那身西裝小馬甲,伸了一個懶腰,看著外頭灰蒙蒙的天空。
背包還落在內堂里,我在這座陰宅中出了門就不認識路。
外面四通八達的就好像一個巨大的迷宮一樣,不過看走廊的布局,那是有斷層可言的。並不是雜亂無章的餃接著,說明這可能是一個八卦陣之類的安排。
盯著那些帶有斷層的小路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暈,這些路似乎在隨著八卦中心旋轉呢。
並非我們想象上的單純的迷宮,我站在門口四下張望了一下,就沒敢亂走。
這里面和瑾瑜昨晚說的一樣,我是沒能力走出去的,除非我早點有先見之明學了五行八卦那套理論。
否則,要從這里出去,可算不容易。
站門口站了一會兒,身後就傳來瑾瑜淡然若水的聲音,“怎麼?不記得昨晚上來的路了嗎?”
“就算我記得,也未必能走出去吧,我小叔叔以前教我看過八卦。只是我腦子笨,根本學不會這些。看走廊斷層的位置,我們房間應該在某個卦象,整個八卦陣都在動,原路是回不去的。”我揉了揉看的暈頭轉向的眼楮,感覺一想這座陰宅里混亂的房間和小路,自己的腦仁都跟著疼了。
瑾瑜抓住我的手腕,拉著我往前走,“看來關鍵時刻,我還是用的上的。這些八卦陣都是為了攔住白痴的,我一眼就能破解。”
我徹底沒話了,他說的好像沒什麼不對。
如果沒他,在陰間這片土地上,我根本寸步難行。
之前居然還妄圖讓灰四仙婆婆送我來陰間,估計還沒到門口,就被黑白無常抓了個證照。然後送去十八層地獄,下了油鍋了吧?
來到內堂,堂中一片肅靜。
那棺槨的蓋子已經重新蓋上,香案上香火才剛點上,冒著一股股青煙。兩盞嬰兒手臂粗細的拉住在案上燃燒著,火光是那種幽幽的藍綠色。
在昏暗的內堂里,就跟兩團鬼火兒似的。
而且盯久了還會產生幻覺,就好像魂兒都被勾去了,脖子的位置是越來越緊。好像是身後面有一雙冰涼的手,將自己給勒死。
以前我在一間地下室里,曾經就遇到過這樣的幻覺。
那時候實際上是自己的脖子往繩套上送,掙扎的越厲害那死的就越快,所以雖然呼吸有些困難。
可我沒有大力的掙扎,只覺得脖子越勒住越緊,都快要死過去了。
怪了,我陷入幻覺,怎麼瑾瑜不救我?
那倆鬼火兒,還在眼前晃悠。
我腳下灌了鉛一樣,沉甸甸的提不起來,卻牟足了勁兒逐步的靠近,我知道那倆鬼火就是那兩盞詭異的蠟燭。
那兩團火焰冰涼的溫度,已經靠近了近前了。
眼前已然是一片漆黑,脖子被掐的都要斷了,我卻用力的朝鬼火兒一吹。
它滅了,滅的悄無聲息。
周圍墮入黑暗之後,轉瞬又回歸了剛才靈堂附近的樣子,正如我所料我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
下手可狠了,差點被自己的手給擰斷了脖子。
我四下看了一眼,發現瑾瑜頎長的身子斜靠著棺材,正冷淡的看向我︰“飯給你準備好了,吃去了吧。”
他的眼楮像八仙桌瞟了一眼,桌上放著一碗盛好的拗九粥,碗里還有一只陶瓷筷子。一臉的淡然,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我剛才差點掐死自己的情況,甚至連提都不提剛才發生的事情。
我一頭霧水,又看了一眼另外一盞鬼火兒一樣的燭光。
蠟燭的光芒一樣有吸引人墮入深淵的感覺,再次又出現幻覺,背後一個冰冷干枯的手伸到脖頸上掐我的脖子。
一甩頭,想從幻覺中擺脫。
那只掐我脖子的手,明明就是我自己的手,可是根本不受控制。
“顧星,你還真不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脖子不疼嗎?”瑾瑜的聲音飄忽到身後面,忽然眼前多了四根手指遮住了燭火。
我脖子被自己掐的都要斷了,眼下是火辣辣的疼,還說我不吃一塹長一智。
撥開了他的手,我將蠟燭吹熄滅,“你……你原來一直就看著我自己掐自己,你……特娘還說在意老子。在意老子,就是看老子去死嗎?”
“我本來是想救你的,是那耗子忽然出現跟我說。如果你連這點考驗都過不了,還不如死在這里,總比死在外面那些陰差的手里強。”瑾瑜聳了聳肩,從背後伸出了另一只手。
就見他兩根手指頭拈著一只毛茸茸的老鼠尾巴,那只半米多高的大耗子,就被瑾瑜這麼隨手提在手中。
耗子倒吊著,就跟蕩秋千一樣。
黑洞一樣的眼楮亮晶晶的,也不像是昨天那樣哭爹喊娘的,要為什麼聖主報仇。也不凶神惡煞的,要我和瑾瑜給它個說法。
我被氣的都沒力氣罵人了,坐下來吃粥,“那萬一我要是真抵受不住燭火帶來的幻覺,死在自己手里了可怎麼辦?”
“很簡單,讓耗子陪葬,然後我再自殺。”瑾瑜回答的頗為輕松,凝神盯了耗子幾眼,兩根手指頭這麼一松。
耗子就麼凌空而落,但它明顯是靈體。
自由落體的過程當中身子一懸。就停滯在了半空中,最後猶如氫氣球一般的降落下來。我並不訝異,繼續低頭吃粥。
在陰間的耗子不是鬼,那還會是什麼?
一小碗的拗九粥,對我來說不過是塞牙縫的。
可惜因為隨身帶了好多雞蛋,拗九粥帶過來的重量有限,實際上並沒有帶多少的分量,我不敢多吃,把碗里的分量吃完了就覺得差不多了。
用衣袖子擦了擦唇邊,就見到眼前多了一只黑色的小爪子。
爪子尖上插著一枚紅色的藥丸,藥丸紅彤彤的一看就像是毒藥。
“這什麼?”我有些懷疑的看著,腦子里冒出來的竟然是一些狗血宮斗劇,幻想著該不會是鶴頂紅一類的毒藥。
大耗子嘴一咧,看著就像是壞笑,“紅殮無鹽丸,也很珍貴,就算是還瑾瑜少爺的藍星草膏吧。”
“干嘛用的?”我接過那個紅色的藥丸,總覺得這耗子沒安好心。
耗子吸了吸鼻子,“瑾瑜剛才說你是易夫人,易教授可是陰間最厲害的藥劑師。你……居然不知道紅斂無鹽丸,不過你要是知道了,估計你是不敢吃了。所謂紅就是藥丸的顏色,而殮字麼就是入殮的殮,把你變成死人……的藥!”
我勒個去,這耗子是說真的還是故意嚇我。
真……
這給我喂毒藥啊?
“紅殮無鹽丸中的殮字,的確是入殮的殮。不過不是真的將人邊城思詩,意思是讓人如同死尸一樣沒有心跳,還有呼吸,借以躲過城中的排查。”瑾瑜明顯是個急性子,不想听那耗子賣關子,低聲安慰我,“你別听它嚇唬人,這藥對人體無害,是專門給混入陰間的活人準備的。”
我點了點頭,接過那藥丸。
都已經塞進嘴里了,卻听那耗子幸災樂禍的聲音,“你就吃了吧,可惜那一張清麗脫俗的臉蛋了,就連老夫看了都覺得可惜。”
清麗脫俗的臉蛋是形容我顧大王的詞匯麼,怎麼听都覺得別扭。
真懷疑那耗子眼光有問題,卻發現藥丸到了嘴中微微有些發甘,頃刻間就化成了液體。然後順著舌苔,似乎就融進了喉嚨管里,有生命一般的自己運作起來。
再回想耗子詭異的笑,還有它說的話。
臉上還有一種癢癢的感覺,不經意觸摸了一下,居然變得有些粗糙干癟。而且它的變化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慢慢的不斷的在變化中,手指頭隱隱間還摸到了類似皺紋的凹痕。
我一下好似明白了什麼,問它︰“紅斂無鹽丸,中的無鹽不會是無鹽女的意思吧?”
“恩,正是此意,你沒听完老夫解釋就吃了。可怪不得老夫,倒時候變成又老又丑的丑八怪,可不要來找老夫的麻煩。”那耗子說起話來漸漸的開始倚老賣老了,而且包藏禍心,也不知道心頭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但我清楚,它雖然表面上忠心愛主。
這貨肯定不是什麼善類,更不是省油的燈。
吃下這顆藥丸之後,臉上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倒是心髒跳動越來越緩慢,讓人感覺到胸悶氣短,而且頭暈耳鳴。
心跳到了最後,停止了一切跳動。
一時之間胸悶的要嘔吐出來了,血液停止流動之後,身子更是僵冷的無法運作。不過適應了一會兒,那種難受的感覺便減輕了一些。
再做一些動作,就比之前僵硬了。
在完全適應了之後,呼吸也都消失了,卻一點難受的感覺都沒有。用手掐了一下自己,一點都不疼,還是麻木的狀態。
肉質也十分僵硬,一看就是變成僵尸了。
摸了摸自己的面龐,不僅皮膚變得松弛了,還有很深的皺紋。手指頭到了嘴唇位置,就摸到倆齙牙,心里面大致已經明了自己現在的模樣了。
不管是美還是丑,我都不想深究了。
張開說話,從嘴里冒出來的卻是嘶啞的老態龍鐘的聲音,“這樣就能混出城了嗎?想來我這個樣子,閻君也認不出來了。”
見到我絲毫對自己新變得外貌聲音,一點特殊反應都沒有。
那耗子也是被震住了,瞪大了轉眼看我,眼楮里似乎是寫著斗大的疑問︰女子不是最愛惜容顏的嗎?
可惜了,對我這個本來就長得不好看,性格還大大咧咧的人算不得打擊。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我要是變不回去,我媽認不出我該怎麼辦呢?
愣了有好幾分鐘,那耗子才合上了張著的嘴,低沉道︰“最好還是套上袍子,畢竟只是藥物壓制了身上活人的氣息。這身袍子能收斂更多的氣息,關鍵時候還能掩鬼耳目。”
“恩呢,袍子呢?”我問它。
它臉色僵硬了一下,才低沉問我︰“喂,易夫人,你就這麼淡定麼,你……你就不擔心自己變不回去嗎?若無解藥,你一生可能都是這樣的容顏。”
“吃都吃了,你還問我但不擔心?”我嘴角一撇,冷笑了一下,“鼠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心頭著急的是我夫君的事情,你也別浪費時間,哪怕是為了聖主。你也該幫我們,搓搓閻君的銳氣不是嗎?”
耗子眯了眯眼,“來鬼,拿袍子和銅鏡來。”
它似乎不相信我,徹底不在乎自己此刻的樣子,差遣鬼過來送袍子的時候。還讓陰魂帶了銅鏡過來,套上了袍子,拿鏡子那麼一照。
鏡子里的那副鬼樣子,和我原先沒有半分相似。
側臉上有一個極大的疤痕,疤痕潰爛浮腫,上面有蛆蟲爬進爬出。因為體質發生改變,所以臉上並未有任何疼痛或者不適的感覺。
大黃齙牙,加上香腸嘴厚嘴唇。
暗沉憔悴蠟黃偏黑的臉色,讓我更加的丑陋不堪。
滿臉皺紋,還有白發,將歲月留給人類的東西,提前都體現在了我的身上。
說實話,心里頭的確沒有太大的波瀾,也不是故作姿態。匆匆掃了一眼,就將袍子上的套頭帽帶上,將鏡子歸還那送袍子來的陰魂。
“活人!你……你就不怕,你變得這樣丑陋,被夫君嫌棄嗎?”那耗子似乎還是不信我對于現在的長相,沒有半分的心理負擔。
一旁的瑾瑜也換好了袍子,他也吃了一顆綠色的藥丸。
那藥丸吃下去,臉上就開始長厚鱗,最後把自己的一張臉弄得滿是紅灰色的鱗片。就跟一只火蜥蜴一樣,丑的沒誰了。
這可比我嚴重多了,說明耗子估計對我還手下留情了。
瑾瑜眸光一瞥,淡淡的落在耗子的身上,一字一頓淡聲道︰“要是姓易的不要她就太好了,我要她!不管她變成什麼模樣,我都要她!”
耗子徹底傻了,一副看瘋子一樣的表情看鷙月,“這麼丑的老妖怪你都要,紫家的人果然口味都好重……”
離開鷙月的陰宅的時候,並非三人大搖大擺的出去,而是以送陰棺賜福聖上月靈貓出城的名義。
也就是那貓蹲在滿是黑白相間的綢緞的轎子里,被幾只和我跟瑾瑜穿一樣袍子的陰魂抬著出門。
我和瑾瑜跟在兩側,和其他陰魂一起,裝作是它的僕人跟隨。
那什麼聖上月靈貓似乎名頭很大,出去如此大的排場,所有的陰魂都是夾道跪拜。外頭的陰魂各種各樣,也有手捧蠟燭,也有手提燈籠的,更有什麼都沒帶的。
群鬼跪拜的時候,周圍是一片肅然。
沒有一絲鬼叫的聲音,秩序井然,就連天空偶爾飛過幾只黑色的烏鴉。都會有專鬼用弩箭給射下來,維持周圍安靜的秩序。
這個妖鳥城,站在街道上抬頭看天空。
就能看到天上有好多道呈現弧形的金色金屬欄桿,在圓心視線繞一圈,就能發現四面都有這樣的欄桿。
欄桿在天空的正中,匯聚成一個鏤空的穹頂。
細細一看,那分明就是碩大的鳥籠子,居然還有陰間的城池叫妖鳥城。不過城中的確有很多黑色的烏鴉,但是陰魂也都普遍是人,沒見到太多不同種類的鳥類。
一路跟著轎輦走,我還是有些緊張的,時刻保持警惕。
瑾瑜卻很輕松,悄悄和我說話︰“你知道為什麼這里叫妖鳥城嗎?”
“鬼知道啊,可能是死去的鳥魂比較多吧。”我表面上隨便跟他扯犢子,其實早就心不在焉,將心思全都放在冥淵上。
滿腦子只剩下凌軒,別無其他了!
他唇邊一揚,似有若無的笑了,“這跟當年陰間叛亂有關系,當年有很多墮入鬼道的道士,成了人不人鳥不鳥的樣子叛變失敗之後被誅殺干淨,魂魄沒機會輪回,就流放到這里。”
“那街上怎麼看不見一只……一只人鳥混合物?按你這麼說,這里應該會有很多鳥人出現啊。”我偷偷將頭左顧右盼的看了一下,發現周圍的都是正常人。
瑾瑜說︰“以前來這里,還有很多這樣的奇葩在。現在我也正好奇,我這個妹妹把它們都搞到哪里去了。”
是……
是閻君把這些魂魄都藏起來了嗎?
這就顯得很沒有道理了,既然都已經流放到了冥淵附近的城里,其實就沒有必要特地誅殺吧。
“喲,聖主的月靈貓怎麼突然就想出城了,雖然你們身份高貴。可還是要出城排查一下的,還請兩位大人見諒。”走在半路上,忽然就穿了一個陰兵冷冰冰,卻好像套近乎一樣的說話聲音。
我也是注意到了,陰兵說話沒有太多感情,就跟瑾瑜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它們咬字更生澀一些,如果不仔細听還听不清楚其中的內容。听它們用冷冰冰的口吻說一些客套話,總覺得怪怪的。
“想排查就排查唄,反正……閻君已經不把我們聖主當夫君了,連聖主家的轎輦都攔截。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還有什麼資格抱怨呢。”那大老鼠嘴里抽著水煙袋,身上不知道啥時候換上了一身月白的袍子,打的一手好官腔。
眼中卻帶著譏諷,冷蔑的看著陰兵。
陰兵賠笑,只是臉部僵硬,笑得比哭難看,“您這樣說,我們可不好辦事,要是閻君知道了,非罵我們不識好歹不可。可是那活人欽犯意圖顛覆陰司,罪大惡極,範大人安排下來了。說是必須仔仔細細的驗證,否色把我們哥幾個扒皮拆骨的曬在城樓上吹陰風。”
“既然你們為難,那就查吧,反正老夫這里可沒欽犯。”大老鼠滿臉傲慢,似乎在陰間的地位並不低。
那些陰兵檢查很仔細,挨個的掀開袍子的帽子,檢查容顏。還靠近了面門,去嗅身上的氣息,大概是想從中嗅到陽氣。
這要是沒吃那什麼紅斂無鹽丸,我早就被陰兵抓了。
等到了我這邊,驀地,就是一只干枯如同干尸一樣的手爪披頭蓋臉的,掀開我腦袋上的帽子。
一陣冰冷的陰氣襲來,凍得我渾身一僵!
雖然吃了紅殮無鹽丸,變得如同行尸一般麻木,可我鼻子上的嗅覺還在。
陰兵身上面腐爛的土腥味,被這股子帶著霉味的風陰面吹來,讓人差點就嘔吐出來了。為了不露餡兒,我忍著這股嗆人的氣味,愣是裝作陰魂一般面無表情。
陰差比我還外貌協會,瞧著我的臉以後,呆滯無神的眼中竟也閃過惡心厭惡的情愫來。它算是比較敬業的,皺著冰冷僵硬的眉骨,湊近來對我潰爛長蛆的臉還聞了聞。
確定我身上沒有陽氣了,也不輕易的放棄。
掌心鈷藍色冥焰一起,在我眼前晃了幾下。
似乎想通過冥焰帶來的幻覺,考驗我是不是活人。
那冥焰就和在靈堂里看到的蠟燭一樣。它來自于魂魄身上的命燈,對于鬼物來說本身就是稀松平常的火光罷了。
可是對于活人來說,卻帶著陰鬼極強的怨念。
會蠱惑人心,誘騙人自殺。
以前老子定力不咋地,並不能抵擋冥焰所帶來的幻覺。可是在靈堂上經歷過兩回,此刻情況有十分的至關重要。
免不了急中生智,腎上腺素爆發,硬是挺過去了。
雖然是頭暈眼花,眼冒金星。
索性沒露餡,陰差收了手中的冥焰,還喃喃了一聲︰“真丑,竟然是個比蛤蟆還丑的老妖婆,還以為聖主家的家僕,會有絕色美人呢!晦氣……”
草!
老總遇到陰差,我都沒說晦氣,它倒是不滿起來。
不過心頭也是徹底的信服了那耗子,它看起來似乎是並不那麼想幫我們,甚至還有坑人的意思。
但是所做的一切,都在為我和瑾瑜考慮。
難怪它會告訴瑾瑜,我如果連靈堂上的冥焰所帶來的幻覺都抵御不住,還不如就死在陰宅里。至少那時候是死在自己的地盤上,眼下要是排查的時候被發現是侵犯,指不定要下十八層地獄扒皮拆骨呢。
這時候陰差檢查到了後面的供品,扎堆的圍了過去,在煮好的一些雞蛋還有豬肉上貪婪的嗅著,“這些是什麼?”
“這些事給聖上月靈貓大人的供奉呢,難道軍爺也感興趣?”陰宅里跟出來的一名陰魂問道。
陰差哼了一聲︰“要例行檢查。”
聖主鷙月的排場如今可能還在,可惜風頭早就弱了,這些個陰差管他什麼聖主不聖主的。就跟打家劫舍的土匪一樣,搶劫這些公平。
我回頭瞄了一眼,發現他們把我的雙肩背包都拉出來了。
一名陰差從背包里,拿出了用密封包裝袋包裝好的拗九粥,問陰宅中的家僕道︰“那這又是什麼供品,怎的沒見過?”
“小的不知,軍爺要是喜歡可以拿走。”那陰魂真是不是自己的東西一點都不心疼,還讓陰兵拿走。
我心里可是一凜,心想著完了,這要是被拿走了可怎麼辦?
這一路上去冥淵我不吃家里帶來的拗九粥,難道要吃陰間的供品。要知道陰間是沒有食物的,所有的長得像吃食的。
全都是陽間祭祀過來的,我要吃那玩意,我還不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了。
那陰差打開拗九粥的袋子眯著眼楮看了一眼,喃喃道︰“好像不干淨,黑漆漆的,不會是活人腦殘祭祀的泥巴過來。”
說完又好奇的聞了聞,這一聞不要緊。
它丟開我的書包,掐著自己的脖子,伸出了舌頭使勁的干嘔,“臥槽什麼東西這麼惡心啊,燻死軍爺我了。”
說完依舊干嘔個不停,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去檢查別的祭品。
我這包東西,算是保存下來了。
難怪瑾瑜會讓我準備拗九粥帶下來,陰間的那些陰差卻是對拗九粥不感冒。就跟貓見了榴蓮一樣,除了惡心找不出第二個形容詞了。
陰差仔細檢查完了之後,就放整個轎輦通行了。
送陰官賜福聖上月靈貓的隊伍特別的長,放行之後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出去。城門外實則就是金籠上開的一座小門,金籠欄桿之間的間隙听大老鼠說是用詭絲編制而成的,看似無形無質。
實則是用來關押從前的鳥人用的,如果不走城門的話。
這一座妖鳥城,是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顧星,它們要去幽冥殿朝見中山鬼王,同我們並不是一個方向。”瑾瑜抓著我又破又厚袍子,出城沒一會兒都將我往隊伍的另一個方向走。
他動作輕盈如風,腳下就像是踩著一股旋風。
我被他拉著絲毫不費一絲力,就能跟著走很遠一段路,只是猝不及防之下重心身子前俯後仰了好幾下。
等到保持好了重心,就看見被他拉著手腕,隔著厚厚袍子都發出紅光來。
我喊了他一聲︰“別……別急著走,我身上的血咒契約亮了,好像是提醒我們得把那只大耗子給帶上。不然,它恐怕要惹上麻煩。況且背包……背包還在隊伍里,這幾天的補給都在里面。”
“我怎麼把它忘了,真是個累贅。”瑾瑜牽著我,腳下動作一滯,居然就懸浮在了半空中。
他那雙棕色皮鞋,距離地面有兩三厘米。
在鞋尖處漂浮的一團黑色的霧氣,好似就是這股霧氣幫著他能在陰間飛速的行走。
我以為等那耗子的時間會很長,卻沒想到不一會兒眼前就奔來了一團黑色,那黑色行進的速度也快如閃電。
口中還餃著我書包的背帶,它脊背上血煞誓咒的咒文,此刻正紅的都快要燒著了。它眸光冰冷而又堅定,根本就不像是一只動物能發出來的睿智的目光。
看來血煞誓咒對人和鬼的約束都極大,只要有半點不按照誓咒內容進行。誓咒就會立刻變紅,對宿主發出警告。
到了近前,才將嘴里的書包帶吐掉,“誰是累贅?瑾瑜少爺,你說誰是累贅?我跟著聖主大人南征北伐的時候,你恐怕都還沒出生吧。”
“好了,前輩,你最厲害了。瑾瑜就是怕您跟著一起去冥淵,傷著您,既然誓咒不可違抗那只能一塊了。路上大家還要相互照應,也多謝你把吃的給我帶上。”我其實挺感激這只耗子的,它其實沒有義務要幫我把背包帶來,卻還是累死累活的帶過來了。
瑾瑜這個貨做事又丟三落四的,差點就不要這個包就上路了。
他臉上微微一紅,“顧星,我落下了背包,你怎麼不提醒我。”
“我也忘了,多虧了鼠前輩記得。”我其實是記得要帶背包的,只是出于現狀考慮,不由的油滑起來。
一來是給瑾瑜一個台階下,而來是拍這只耗子的馬屁。
耗子精也許能看穿我是拍馬屁,但也知道我是有意討好,輕輕“哼”了一聲算是對此事受用。
從妖鳥城外出發,從此就是一片孤城萬仞山。
四野之外只有這一座城,遠離了之後靠近冥淵方向根本就是寸草不生,周圍的魂魄是越來越少。
耗子精說妖鳥城是流放城,算是陰間通往冥淵最後一座城,往冥淵方向不會再有城池。冥淵就是陰間大陸的盡頭,每年都會自我增長數千公里來擴充陰間土地的面積。
只是在盡頭處,是斷壁高聳。
下面是無盡深淵,靈體是無法從上面飄忽過去的,但是遠方一望無際。
越往冥淵靠近,陰風就越吹的凜冽。
最後陰氣濃的人都要窒息了,我是吃了紅斂無鹽丸,可是畢竟還是活人。這藥丸到了後面我才知道只是降低呼吸頻率,以及心率跳動的頻率,讓人體進入一個類似休眠的狀態。
每隔一個時辰會呼吸兩到三次,心跳也會跳幾下,維持生命活動。
正因為這片陰氣濃郁,讓人呼吸變得厚重,連一個時辰兩道三次都無法繼續。
只要一到呼吸的時候,那人就會經受不住,渾身痙攣發冷汗。有時候一次能抽搐咳血五六分鐘,而且越是發作,身體就越虛弱。
一連走了兩天,不僅身體越發的疲乏。
就連補給都要吃完了,眼下似乎才到冥淵方圓十里附近的分界線。
只是到的時候無聲無息,我還並未察覺。
周圍如同人類沙漠的邊緣,像是荒蕪的戈壁,只是地面都是龜裂的紋路。風吹起來有黑色的風沙,陰風如刀又夾雜著沙子,哪怕我皮膚麻木無知覺。
可是掛在臉上,那也是一刀紅印子,疼的人眼淚花子都要掉出來了。
正捂著脖頸處氣管,渾身顫抖的咳嗽著,“瑾瑜,還沒到嗎?時間也忒久了一點,我怕凌軒在里面堅持不下去。”
這種難受大概要持續五分鐘左右,其他時候陰氣聚集,有身上的泰國符 詛咒。將陰氣彈開,所幸沒有被冥淵附近的陰氣入侵到體內。
“前面就是方圓十里冥淵的分界線,有一座專門的鬼耳冥殿作為路標,一會兒可以在里面休息一會兒……等等,顧星,我好像……好像遇到麻煩了。”瑾瑜拉著我前進的步子停了下來,一頭紫發飄揚如黑風中突現的紫色綢緞。
瑾瑜說話的時候,還結巴了一下,讓我一下就感覺事情大條了。
撐著膝蓋低頭的手松開了,我慢慢直起身子朝前看,就見到風沙中多了一道古怪的影子輪廓。
一口又大又長的棺材上,坐著一個膝蓋微微彎曲,戴著高帽子的人。這人身邊是以棺材為中心,眾星拱月一般的圍了半月形一整排的黑影在身邊。
遠遠的就能感受到一股來者不善的,陰邪的氣勢。
乍一看,還以為這個人只帶了一排的人。
可是等到遮擋在視線前面的風沙,變得有些淡去了,便發現這一排黑影後面是整齊的排著縱向的隊伍。
這些黑影的數量根本數不清,一開始看還以為只有**人,兩邊各四五人。仔細一看這些人影背後,重重疊疊的還有好多,就跟來了一整個軍隊似的,浩浩蕩蕩的在黑沙之中佇立著。
它們身披鎧甲,腰間還有戰斗用的兵刃。
手中皆執一盞燈籠,燈籠中燃燒著冥焰,冥焰幽冷的跳動。
在風沙中,卻絲毫不受任何的影響。
風沙吹了一會兒,終于安靜了下來,眼前的視線更加的明晰了。
側坐在棺材上的男子黑色的發絲狂舞,側臉輪廓稜角分明。下巴如同刀削一般的縴細,鬢邊發絲飛舞之間總將他的側顏遮擋,他氣勢陰沉的低著頭顱。
一襲白衣在風沙中,衣風飄逸。
看樣子似乎是在低頭思索著什麼,站在他身邊的陰差也穿著官服飄在半空中。
在這些人影的身後不遠處,已經能看見一個藍色的巨大無比的耳朵形狀的雕塑一樣的東西,這東西正對著我們的是耳蝸方向。那耳蝸就跟人的耳朵是一樣的,螺旋向下一片的漆黑。
風沙根本就沒法停留那個巨大的雕塑上,只要一落下就會順著滑落到黑色的耳蝸中。那東西應該就是大耗子說的,距離冥淵方圓十里處一處辨別方向的坐標。
據說任何鬼怪和人,都抵擋不住冥淵散發出來的陰氣。
哪怕是靠近十里的範圍,也會被生生壓成碎片,所以為保證安全就有修建一處耳朵形狀的冥殿。這冥殿據說是在太古之前,就有陰間的陰魂鑄就,千百年來來一直都毅力在這片不毛之地給陰魂指引這方向。
湖藍色的鬼耳坐標,在這一片漆黑的風沙中,顯得那樣的強烈。
是它們攔住了我們的去路,那男子緩緩的抬起頭,陰柔俊美的面容頓時呈現在我們眼前。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著,射出一道冰冷陰寒的光來,眼楮下面的妖異的淚痣十分的清晰。
我喘了一口粗氣,心口一緊,“是範無救。”
“顧星,你在這里等著我,我上去宰了它。”瑾瑜從懷中抽出了桃木劍,那柄桃木劍在他手中頓時就被一股紫色的火焰包圍。
他眼眸之中帶著冷漠霸道之氣,兩只手指頭夾著桃木劍,單手垂在身側仿佛隨時隨地都要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沖將出去。
我拉住他的手腕,“別……別沖動,我們換了容貌,說不定不會被看出來……”
“來者是瑾瑜少爺和易夫人吧,我在這里等了你們多時了。”範無救陰冷的聲音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它翻身就從棺材上跳下來。
轉眼之間,臉上的五官已經消失不見了,變成了一片白板。
可它身材極為瘦長,又站在地勢比較高的地方,那般模樣就好像在至高處居高臨下的睥睨著我們,“雖然本座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通過從陰街一直到妖鳥城三十座城的排查。可閻君料事如神,早就叫吾等在此等候,說你們無論如何都要趕去救人的。若排查不出,只要在此等著就好了!”
閻君也不算笨,早早的就派範無救在這里守株待兔。
哪怕那些城中排查的陰兵陰差全都失敗了,只要有範無救在這里攔著,我們就去不了冥淵。
那耗子穿著一身明代的服飾,衣袖里還兜著一疊的泰國的詛咒符 ,雙腳著地的朝範無救走過去。
似乎是袖子的符 太重了,走一步還要搖晃兩下,就跟喝醉酒了一樣。
偶爾滑一跤,還會從袖子里掉出兩張符 。
那符 是瑾瑜給的,它一路都帶著,跟著瑾瑜的步子從未掉隊。
現在,也不知道抽的什麼風突然動作舉止滑稽起來,“來者可是範小白啊,是我,你鼠大爺。你不認識我了,這里沒什麼你要找的瑾瑜少爺和易夫人。只有聖主陰宅里的兩個家僕,不信你看看啊。”
那耗子飛身而起,後退的爪子頃刻就掀開了我和瑾瑜頭上的帽子。
我滿是膿瘡的臉出現在風沙里,範無救看上了一眼,白板一樣的臉上雖然顯示不出表情。不過卻見它錯愕的將手放在下巴上,原本是眉骨的位置,也是微微蹙了起來。
耗子飄到了範無救身邊,在它耳邊說了什麼,才又飄了回來。
也不知道耗子跟範無救說了些什麼,範無救連連點頭,似乎十分贊同耗子的說法的。讓我和瑾瑜的眉頭都是一皺,這距離太遠了,根本听不清耗子說什麼。
瑾瑜手中的桃木劍,被他藏回袖子里去了。
還好距離比較遠,範無救沒有見到這柄標志性的桃木劍。
回到我們身邊,耗子才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夫親眼跑過去看了,抓你們的有三千陰兵,根本就沖不過去。閻君做了萬全的準備,是絕對不會讓你們真的到達冥淵的。”
三千陰兵听起來好像不是很厲害,和古代的千軍萬馬比起來,那數量簡直不值一提。
可是腦補一下,我們只有兩個人一只耗子,我的小腿肚子就有些僵硬了。就算是那些陰兵弱的就跟菜瓜一樣的好切,以我們的人數,一個一個砍過去,手也得廢了。
況且這里能打的只有瑾瑜,耗子是中立派,而我……
大概只是拉他後腿的廢柴而已!
心不禁冷到了極點,閻君算是做絕了此事。
特地想了一個這樣周密的策略,讓範無救在這里守株待兔,硬是不讓我和瑾瑜靠近冥淵去救人。
瑾瑜低聲問︰“你剛才過去和它說什麼了?難道就為了偷看它們的兵力嗎?我可是看範無救對你連連點頭,你該不會是叛徒吧?”
叛徒我倒不覺得,畢竟這耗子身上有血煞誓咒。
耗子氣的眼楮都鼓了,壓低聲音,從牙縫里解釋說︰“我只是跟它說,我是來采冥淵附近的草藥的……才不是你想的叛徒呢!”
“原來是來采九陰蟠龍草的,最近陰間不太平,還請您改日再來吧。”範無救沉默了一會兒,屬于他特有的陰沉的仿佛刺入骨髓的,連骨頭深處都覺得冷的聲音響起。
耗子兩只手掌橫向交疊,寬大的衣袂垂在了地上,“那老夫就告辭了。”
“快走,快逃,姓範的狡詐多端……很快就就會反應過來的!”那耗子明明已經是魂魄了,卻艱難的喘息了一下,催促著我和瑾瑜趕快逃跑。
瑾瑜也不傻,自然知道雙方實力懸殊。
抓住了我的手腕,朝相反方向逃跑,他握的十分緊,“顧星,我帶你離開這里,放棄了唯一救他的機會,也許你會永遠恨我。可是……可是,我必須保護你和孩子……”
這是要逃命的節奏啊!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難道還要退縮嗎?
我回頭看了一眼,白色的頭發立刻被狂風卷的遮了面頰,雖然雙眼被遮蔽了一定的視線。可是依舊能看到身後那只耗子嘴里溢出了鮮血,它艱難的背對著範無救跟著我們的步伐前進著。
每走一步,它脊背就會聳動一下。
雖然血煞誓咒不會發光了,卻在皮下一個字一個字的如同烙鐵一樣,挨個的灼傷它的軀體。
它的雙眼在變得無神,指甲居然也有脫落的征兆。
大耗子見我回頭看到它狼狽的樣子,用力的用自己蒼老無限的聲音提點我,“不要管我!你是……你是凌軒大人的妻子,我有責任保護你!”
“瑾瑜,我們……我們不能這麼自私,血煞誓咒在殺它。它如果不帶我們去冥淵的話,它會死的……”我明明吃了紅殮無鹽丸,如同一具僵尸無異,面部肌肉麻痹。
此刻,卻感覺眼眶濕濕的。
熱淚流出,很快就被狂風吹散。
瑾瑜握住我手腕的手緊了緊,回頭看了一眼那耗子。
耗子明顯只剩下半條命了,身上有鮮紅的顆粒,正在一粒一粒的蒸發出來。步伐越來越蹣跚,尖銳的指甲都已經掉光了。
就跟進入了垂垂暮年的老耗子,幾乎沒有半點分別。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血煞誓咒發作的樣子,沒想到是這樣的殘忍,難怪對于陰間的陰魂來說都具有十分強大的約束力。
瑾瑜冷淡的目光中明顯多了一絲的不忍,但還是比我更加理智的,“它死定了這是沒法選擇的,如果遵照誓咒內容。我們三個回頭沖過去,只會一起死在陰兵手里頭。”
雖然嘴上說著別無選擇,瑾瑜這個傲嬌的小受眸光淡淡的就回頭拉住了那耗子腦袋上的一層皮毛拽著它一起跑。
“瑾瑜少爺,你……你不用管我,反正血煞誓咒也發作了。我……我死定了……哪怕從這里逃脫,也……也只有死路一條!”那耗子在陰風中沒堅持一會兒,毛光 亮的毛發越發的多出了白色的雜毛。
而且正一撮一撮的往下掉,眼看就要掉光。
瑾瑜逆風而行,速度根本快不起來,“你在誓咒中發誓說要送顧星到冥淵附近,卻沒說要什麼時候送她去。姓範的頂多在這里守十天半個月,到時候我們再回來,給易凌軒……”
“收尸嗎?”大老鼠語氣有些冷,抬著老鼠眼楮看瑾瑜。
瑾瑜低眉,隱藏自己眼中的情愫,“範無救堵在這里,無非就是希望他在底下尸解。我們要想過去,除非把這些陰兵都殺了。”
為今之計只有……
只有看著凌軒和這只大耗子死嗎?
還是……
如他所說,把陰兵都殺了呢?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但是心里頭有股執念,那就是哪怕是死也不能回頭自己逃跑。
開弓沒有回頭箭,救不得凌軒我還回去干什麼?
可我很清楚面對陰兵的三千大軍,我哪怕再想救凌軒,也不可以拖累瑾瑜。心口發緊之下,只覺得好像被無數鋼針扎過一樣難受。
眼角有濕漉漉的液體劃過,緊接著這樣的眼淚就止不住了。
冰冷的液體接連不斷的流過臉部潰爛的肌膚,轉瞬就被風刀給吹干了,鼻中帶著酸楚異常的感覺。
只覺得喉嚨口在這種錯綜復雜的情緒下,也有冰涼粘稠的液體涌出。
那是一種生不如死的體驗,手臂的力道在心灰意冷之下仿佛被抽干了,整個人都好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樣的萎靡。
“為什麼要逃,把它們都殺了,就能救出爸爸。瑾瑜你太懦弱了,我……對你很失望!”那個倔強的聲音仿佛是從我靈魂深處爆發出來的,這個聲音倔強而又憤怒,還有很濃郁的鬼氣。
我整個人猛然間一凜,冷汗蔓延了全身。
此刻想要阻止,早就是為時已晚了。
手指頭撫摸了一下肚腹,我想安撫他,“你胡鬧什麼,瑾瑜……瑾瑜他是為了保護你才逃跑的。”
“屁!我寧可死,也不要爸爸離開我們。媽媽,我可以死,但我要爸爸活著,陪伴你和妹妹。你要是不想讓瑾瑜犧牲,就讓他自己走好了,我……我出去和姓範的……打!”那孩子根本不听我的話,倔強反叛到了極致,鬼氣在在小小的胎兒周身橫流。
直接就逸散出我的體外,一股黑色的氣流直接將我的周身也包裹住了。
那一下的陰氣剛猛無比,差點把瑾瑜給震開了。
瑾瑜的步伐停頓了一下,變得比方才遲疑,“顧星,你怎麼了?怎麼變成這樣了,難道……難道你還想硬踫硬嗎?若你非要回去救他,我……我不介意……”
不介意什麼?
不介意為了我和凌軒,搭上自己的性命嗎?
那小崽子可**了,身上的鬼氣似乎比瑾瑜還強,瑾瑜已經蒼白了面色全力扼住我的手腕。半下就讓這個小崽子,用鬼氣形成的如同刀片一樣鋒利的氣流給徹底的震開了。
他本來就鬼化過,雖然得到了控制沒被墮胎。可是鬼化本來就是不可回頭的,小崽子暴怒的時候,陰冷的氣息從胎心沖出。
我的腹部就好像被凍在冷藏室里一樣,用手摸一下,都有一種凍傷的感覺。
在我的心底立刻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感,趕緊出言提醒瑾瑜,“瑾瑜,別管我!快走,小崽子……小崽子動作太大,恐怕姓範的要發現了。我……我是他的妻子,我為他死理所應當!”
可我這話話音未落,身後除了陰風之外,還出現了極為濃烈的陰氣,“聖主家的家僕還能懷有人鬼結合的鬼胎?你這只耗子精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藏閻君要的人犯。”
那聲音又粗又冷,好像都要從嘴里噴出冰渣子了。
猛然一回頭,白無常手中的哭喪棒朝我胸口直接就刺過來,別看這玩意像雞毛撢子。可是外頭包裹了一層鋒利的鬼氣,這一下要是中招了,絕對是穿胸而過。
我也不是傻子,要跟他硬踫硬。
來不及回頭之下,腳下快速的向後退去。
手指頭已經伸進大一口袋里去取斷魂刀了,大概是人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靈體。手指頭剛踫到刀柄,哭喪棒的頭已經撞到胸口。
雖然還沒插進去,但是胸口是一陣血涌翻漿。
喉頭也是一甜,我自以為死定了。
電光火石之間一只手指頭縴細修長如同玉筷子的手牢牢的抓住鬼氣幻化成倒刺一般實質的哭喪棒,那只白生生的手看著就像水蔥般白嫩。
可是霎時間,就被上頭的倒刺刺了無數個對穿。
眼看是把手掌和手臂都捅成馬蜂窩了,瑾瑜卻面無表情,手上的鮮血直流。卻依舊將淡如清泉的雙眸凝視著我,低聲問我︰“沒事吧?”
“我沒事,你……你怎麼不走。”我心里是又氣又急,我早就讓他走了,他不肯走的話難道要留在這里給我們陪葬嗎?
就算是給我們陪葬,那耗子也是無辜的吧,他應該帶著那只耗子走。畢竟突然爆發出自己身上氣息,讓範無救發現我們的是我肚子里不听話的小崽子。
瑾瑜和耗子都是無辜的!
我作為母親,應當和自己的孩子一起承擔這個錯誤。
手持哭喪棒順風而來,一瞬間追上的白無常的臉上浮出了嘴唇的輪廓。
只見他只有兩片薄唇,沒有其他五官的臉上,嘴角陰冷的一揚,“紅殮無鹽丸,差點就被你們兩個這個丑樣給騙了。尤其是你,易夫人,你還真是對他情深似海呢,連容貌都肯犧牲。”
“七爺在說什麼,老身怎麼听不明白。”我還在裝孫子,只希望能給瑾瑜爭取時間,一臉困惑額看著它,“你怎的用哭喪棒對付我們這樣一個聖主陰宅府里的下人呢,我們……可……可禁受不住七爺您的這一下。”
我說話聲音已是遲暮之年的音色,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了。白無常的確是有些困惑的遲疑了一下哭喪棒攻來的勢頭,若有所思片刻後卻變得堅定了,“差點又讓你這個老邁無能的樣子騙了,這條路十幾年都不會有一只陰魂經過,偏偏早不來晚不來,這個時候聖主陰宅府里的家僕要采藥,哪里有這麼巧的事情?你以為凌軒大人是真的要娶你為妻嗎?你不過是比較稀有的鼎爐罷了……”
倏地,它手中的停頓下來的哭喪棒,猛的一捅就在瑾瑜掌上原本的血窟窿上劃出了數道切割下去的橫條狀的傷口。
那一下幾乎是把瑾瑜的手臂豎著幾乎分割成條狀,森然的白骨已經露在外面。鮮血越流越多,他的肉質仿佛都被剝離出骨骼了。
“她算是極好的鼎爐,但至少還能充當給人利用的鼎爐,你算什麼?只是閻君的狗腿子,你信不信只要易大哥從冥淵里走出來,你就是她第一個拋棄的棄子。”瑾瑜卻死死的握住了哭喪棒,用自己的胸膛擋在了我的面前。
瑾瑜奮力抵擋著,他身上的袍子早就被凜冽的陰風切割成了布條。
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被風吹的十分的狼狽。
範無救也是被他說到了痛處,白的就跟刷牆灰的額頭上,頓時就凸起一塊青筋,“你果然是吃了轉相丹的紫瑾瑜,你別忘了自己是什麼下三濫的身份!你本應和你父親一樣被斬草除根,如今還有臉說本座!本座忠心耿耿,也絕不會成為棄子的!”
“我是下三濫的身份,可閻君是我妹妹,豈不是比我更下三濫……嘔……”瑾瑜噴出一口血來,臉色蒼白的比金紙還恐怖。
瑾瑜和範無救斗嘴,逼得範無救是不顧一切的殺他。
那哭喪棒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就插入了瑾瑜的胸膛,那一下,帶著滾滾鬼氣的哭喪棒是徹底的穿胸而過。
對于我來說,幾乎是一下捅到了老子心頭最疼痛的地方,血液噌的一下就到了腦門。反正瑾瑜都被捅到要害,受了重傷,不死也得多層皮。
老子真的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就要範無救血債血償!
“瑾瑜,是干嘛給老子擋著?”我怒火攻心,拔出斷魂刀,腳尖借力起跳,劈頭蓋臉的就朝範無救砍過去,“姓範的,我們不主動反擊你就把我們當弱雞了是不是?媽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鼠前輩……你自己跑吧。我……我和瑾瑜今天要破罐破摔了,恐怕不能順利帶你離開這里!”
那一刻我哪里還把自己當做普通的活人,更不把範無救當做不可戰勝的陰官。它重傷了瑾瑜,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我只想把它給宰了才能消心頭之恨。
範無救大概是沒想到,還有活人敢反抗它,一下懵了。
手里還握著哭喪棒,瑾瑜的手還握著刺入他胸口的哭喪棒。它大概是不肯丟棄兵器,牢牢抓著棒子就是一偏頭,行動就略顯笨拙。
我劈頭蓋臉的這一下,它居然沒有跳開身子躲避。
這一下從腦子正中間砍下去,本來是要把它腦袋瓜子劈成兩半的,只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它快速的把頭一片。
那一下只砍到了肩膀,由于是牟足了力下去。
一刀由天而降,帶了我整個身體下跳的力道。斷魂刀又鋒利無比,出人意料的竟然將它的肩膀連著整條手臂都剁下來了。
陰涼的血液噴了我滿臉都是,我只覺得連眼前都是一片的猩紅。
剁了範無救的手臂,我還嫌不夠。
立時再次攻擊它的腦袋,它手臂受了傷劇痛之下慘叫,行動也遲緩了。腦袋瓜子生生從後腦勺,就被我削下來半個,然後整個身子就被斷魂刀一刀又一刀的攻擊。
如果腦袋此刻是清醒的,大概是不敢做這樣的事。
和範無救爭斗,本來就是有死無生,造成如今的局面大概也是因為斷魂刀太過厲害了。雖然傷不了人的**,卻對魂魄一類的靈體有奇效。
我算是徹底的瘋了,一邊砍一邊還狂妄的怒喊著︰“讓你傷瑾瑜,你他媽的是陰差了不起啊?他要是有什麼事,老子要你陪葬,陪葬知不知道?今天就把你剁成肉泥,看看你會不會和鳳翼一樣,再從一根手指重新長回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