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過這里”。
這句話出口的同時, bgm里一首歌正好播完, 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種微妙的安靜中。
安靜了一秒,兩秒——
然後,捧著手機的手指們更瘋狂地點擊了起來。
許艾甚至都能听到指甲敲著玻璃屏幕的聲音了。
“……不是, 葉先生, 你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小胡子說, “什麼碎片?什麼來過?”
葉負雪又捻了捻指尖,好像上面沾著什麼東西。
“就在這說?”他問。
小胡子馬上意會了,拍拍手, 把設計師們趕去了樓下。
最後一個走的是那個女設計師, 她轉頭看了葉負雪幾眼, 才一邊玩手機一邊帶上了門, 順手還把耳機給套上了。
樓下那個休息室,馬上就要吵翻天了吧, 許艾想。
兩間公寓打通的廣闊空間里, 只剩下三個人。小胡子關了音響, 引著葉負雪到一旁的休息區坐下,又親自為兩人泡了茶, 然後脫了“叮叮當當”的外套, 往對面椅子上一沉︰“清完場了,葉先生請說。”
葉負雪笑了笑,卻沒有繼續剛才“碎片”和“來過”的話題。
“在我之前, 你已經找過一位先生了, 對嗎?”他說。
許艾立刻就想到了某個人。
小胡子抓了抓下巴, 有些勉強地“哈哈”一笑︰“果然瞞不過你。”
小胡子說,之前確實也找過別人,也是托了關系到處打听來的“高人”。對方倒是很利落地把事情辦完了,然而只好了幾天——
“只好了幾天是什麼意思?”許艾打斷了他的話,“你不是說,找負雪來是為了看看到底哪兒出錯了嗎?”
“好了幾天”這種說法,可不像是不知道哪兒出錯了。
小胡子又勉為其難地笑了笑︰“我這不是怕……一開始就說出來……葉先生會不高興嘛……”
許艾在心里默默地點頭︰這下,葉負雪倒是真要不高興了——離拒了小胡子又近了一步,很好很好。
她又轉頭看看葉負雪。然而對方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表現,連嘴角都平直如線,似乎小胡子的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
嘖。
小胡子給兩人根本沒喝的杯子里添了茶,又撓撓腦袋,抓抓下巴,好像在腦子里翻找能開口的話頭。
“到底是什麼事?”葉負雪問。
小胡子嘆了口氣。
“其實早在傳言出來之前,我們工作室就開始鬧鬼了。”他說。
許艾立刻轉過頭,接著撩頭發的動作捂住了耳朵。
小胡子說,過去幾年里,工作室因為很長時間接不到新單,設計師流動很頻繁,最初的元老陸陸續續地全走了,現在留下的這四個,一個個都是從新人干起,慢慢培養起來的。
離開的元老里,其中也有這麼一個年輕人,用一樣的模式拉扯大。他還沒畢業就跟著小胡子干,在工作室成立之前,已經給他做了好幾年的助手。
“後來他大概是覺得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就走了,”小胡子說,“听說一出去,有好幾家公司團隊搶著要他,他就挑了家最大最出名的——我還挺高興,怎麼說也是我教出來的。”
但那之後沒多久,就傳出年輕設計師在公寓自縊的消息。
“倒是沒死成,”小胡子說,“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就靠插管子活著了。”
“為什麼要尋短見?”葉負雪問。
“誰知道他……”小胡子指了指剛才葉負雪停留的畫台,“那張桌子是他用過的,現在也沒人用,就空著……倒是每天都給他擦擦。”
也是從年輕人出事之後,工作室里就開始出現各種奇怪的現象了。
玻璃窗上的裂痕,突然爆裂的燈管,碎成兩半的杯子……這些都是家常便飯,三天兩頭就會遇上。
自行移動的人台,半夜加班時瞥到會眨眼的海報,空白的速寫本上突然密布的黑手印……這些恐怖片里常見橋段,也嚇跑了不少新來的員工。
“……其實樓道里那個樣子,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小胡子支支吾吾地說,“本來是想全部刷一遍的……但是涂料怎麼也涂不上牆……”
“我明白了,”葉負雪說,“所以你去找了那位先生。”
“對對對,”小胡子連連點頭,“他來了之後一看,說是那小伙子的生魂鬧的,一直留在這里不肯走……他就把他趕走了。後來連著好幾個月都沒出事……”
“那為什麼這一次不去找他?”葉負雪說。
小胡子的眼珠動了動︰“當然是因為……我覺得他不靠譜啊!要是靠譜,哪還會有這第二次?”
葉負雪輕輕一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人都已經辭職了,生魂還要回老東家徘徊,可能是有什麼未盡的執念吧——不如我現在把他召喚出來,你親自問問,看看能不能幫著解決?”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的時候,小胡子就皺起眉頭了。
不止皺眉,他幾乎是皺起了整張臉,就像一條吃了檸檬的狗。就連一直扭頭盯著落地窗的許艾,都從倒影中注意到他扭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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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這個就不必了吧,”小胡子說,“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就,光是驅逐的那種?”
這話說得太奇怪,從語氣到內容,都充滿了別扭的不適感。
葉負雪停了停,又坐回到椅子上。
“沒有,”他說,“但凡作祟的生魂,要麼打回原體,要麼……”他一頓,換了話頭,“不如我幫你把他捉到,放回原來的身體里,也省得他一直住院昏迷,讓家人傷心了。”
小胡子似乎猶豫了一下︰“那……”
察覺到這個停頓,葉負雪又是一笑,沒給他回答的時間,直接站了起來。
“既然已經有人幫忙,那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葉負雪說完,轉向許艾,“我們走吧。”
——這句話就像下課鈴聲一樣讓人期待已久。許艾幾乎是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然後欣賞了兩秒小胡子的表情,才笑盈盈地朝他揮了揮手︰“我們走了。”
小胡子愣了一愣︰“……那,我送你們回去?”
“不必,”葉負雪邊走邊說,“來之前給管家留了話,現在車已經在樓下了。”
然後許艾打開門,兩人直接沿著充滿時代感的樓梯走下樓去。
不知道小胡子現在是什麼感受——反正許艾很開心,簡直要在心里唱起歌來了,下樓梯的腳步都格外輕盈。她看樓道又暗又濕,于是順手挽上葉負雪的胳膊︰“這里滑,你走我後面點。”
看不清對方臉紅沒紅,反正他笑笑,說了聲“好”。
許艾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于是順便開口問了︰“你剛才是不是發現了,他之前找的那個——”
葉負雪揮起左手,在她面前一攔,讓她不要再說。
許艾一愣,倒是閉嘴了。然後她一轉頭,看到有人正沿著樓梯上來。
樓道里太暗又太窄,直到走近,許艾才發現來人是那個戴耳機的女設計師。于是兩人朝牆壁靠了靠,給她讓出過道。
女設計師懷里抱著一本大大的速寫本,低著頭顧自走。看到兩人,她的腳步略微一慢,似乎朝他們點了點頭,然後又繼續上樓了。
許艾看她是朝六樓去的——剛才小胡子倒是沒說,六樓是改造成了什麼。
不過想想也不重要,反正都拒了他了。
女設計師的腳步聲盤旋而上,越來越遠。許艾正要拉著葉負雪繼續下去,突然有個什麼東西從扶梯上掉下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是一支鉛筆——不,半支鉛筆,一看就用了很久,只剩下食指那麼長一截;筆頭削得很尖,但這麼一掉下來,已經碎成了兩段。
這大概是那個女設計師的東西,她帶著隔音耳機,連筆掉了也沒听見。許艾正要爬樓上去還給她,5樓工作間的門開了,小胡子又走了出來。
沒等對方看見自己,許艾趕緊拉著葉負雪下樓了。
許艾,20歲,非常記仇,並且非常能從仇人身上獲得快樂。
從工作室出來之後,一路回家,然後洗澡換衣睡午覺的全過程中,她都在腦內循環播放著剛才小胡子懵傻的片段。
——葉負雪說,那我就不插手了,我們走。
——然後小胡子瞪了眼楮張大嘴,就像一只被搶了香蕉的猴子,下巴上金黃的胡茬都快掉下來了。
哈哈哈哈,想一次笑一次。
直到現在在晚飯桌邊坐下,她還是會端著飯碗笑出聲來。
“什麼事那麼開心?”葉負雪問。
許艾“噗噗噗”地笑著扒飯了。
“對了,你剛才從地上撿的那東西,還帶著嗎?”葉負雪問。
那支鉛筆?許艾回憶了一下,她似乎是隨手揣在口袋里了,回來之後又換了衣服洗澡,換下的衣服就堆在盆里……不知道小朋友洗了沒有。
“找一找應該在的吧,”許艾說,“怎麼了?”
葉負雪喝了一口湯,把嘴里的飯食咽下之後,才開口道︰“你說得對,他一開始找的那個人,確實就是‘那個人’。”
“……你發現了?”許艾問。
葉負雪點點頭︰“處理的手法和殘留的東西非常像,應該就是前兩次的那個人。”
“殘留的東西……是指剛才講的那個‘碎片’?”
許艾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葉負雪第一次提到“碎片”之後,就再沒對小胡子解釋過這個事。
“這倒不是,”葉負雪說,“殘留在現場的是生魂的碎片。”
“你的意思不會是,那個生魂的碎片,和那支筆……?”許艾問。
葉負雪抿了抿嘴角︰“雖然不太確定……但我覺得氣息很像……你撿到的是筆?”
“是啊,是鉛筆,”許艾說,“用了很久了吧,還剩下一半,筆尖還摔斷了。”
“那也許是那個年輕人的東西,”葉負雪說,“至少也是他用過的。”
許艾想了想,明白了一點,但她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你不是說不接胡——吳明成的活了?”
“跟他沒有關系,”葉負雪說,“我想和‘那個人’再較量一次——上一次是我輸了,這一次,我想試試引出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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