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艾, 20歲, 最近開始覺得自己對男人實在是知之甚少。
或者縮小一下範圍——某個男人。
(耍流氓地)親他……他生氣了;(為了在外人面前維持未婚妻的人設而)直接叫他名字……他高高興興地臉紅了?
搞不懂,搞不懂,許艾搖頭嘆氣。
時間是上午9點, 30分鐘前她就已經起床, 並吃完早飯, 此刻正在花園里逗弄一只剛剛發現的小貓。
才兩三個月大,白中帶花,圓滾滾, 毛茸茸, 一點都不怕人;剛剛許艾路過花園, 听見它在草叢里“喵喵”叫, 果斷就蹲下來擼了個爽——小奶貓,天降的瑰寶。
不知道它媽媽在不在附近, 許艾想。她猜測它是在初次離家探險的途中, 七拐八拐地拐進來的。
如果它沒處可去……不如讓葉先生收養一下?
他要是不肯……她再叫他一聲“負雪”……?
——“今天起得倒是早。”
“負雪”來了。許艾把貓往懷里一抄, 站起來轉過身,和他打了招呼。
“抱著的是個什麼小東西?”葉負雪大概是看見一團小小的生魂了。
“是貓呀, 小貓, 很可愛的。”許艾說著把手里的毛團往前一遞,看葉負雪沒接,又抓著他的手朝小貓身上摸。
剛剛還乖乖窩在她懷里的貓咪, 突然弓起背炸開毛, 露出兩排沒換完的乳牙, 恐嚇似的“嗚”了一聲,跳下去,鑽進草叢跑不見了。
它跑得實在快,許艾的手都還沒收回來。
“……叫得這麼驚慌,一定是我把它嚇著了。”葉負雪說,又是那種自輕的語氣。
許艾本來還想開玩笑地嗔他,一听他這麼說,趕緊轉了話頭︰“小貓嘛,沒見識,嬌里嬌氣的。”
葉負雪一笑,搖搖頭︰“這宅子里,一般是不會有貓的——今天看見了,我就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麼沒有?”許艾問,“山里怎麼會沒貓?”
“宅子里魂體多,貓對這個敏感,所以不喜歡接近。”葉負雪說。
他說得又短又快,許艾想攔他,已經來不及了。
……好吧,是自己不該問,許艾想。
“不過今天居然會有小貓進來……”葉負雪停了停,“可能是因為你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了吧。”
許艾一愣,剛要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走廊上傳來明叔的聲音︰“我們該走了。”
葉負雪點點頭,對許艾說了句“我午飯前回來”,就隨他一同出去了。
——“午飯前回來”,兩個月的暑假里,這句話許艾不知听到了多少次。一開始她還會客氣但生分地與他道個別,近來幾次,她都直接大咧咧地“噢”一聲,再接一句言簡意賅的“慢走”“小心”。
可能是越來越習慣這種日子了吧——她在家也是這麼跟爸爸哥哥說話的。
但馬上就要開學了。
詳細地說,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要開學了。
汽車發動的聲音從前門傳來,許艾站在圍牆的花格窗後,看著黑色大奔絕塵而去。
這可能會是她人生中最神奇(且離奇)的兩個月,就像跟著藍□□型機器人來了一趟為期2小時的劇場版大冒險。然而等8月的日歷一撕完,燈光亮起,電影散場,她就要重返滿是作業和考試的現實世界了。
作業,考試,教室,食堂……簡單到單調的校園生活,每天的調劑是微博、視頻網站,準時更新的動畫和,還有女孩子之間瞎七搭八的閑聊。
不算有趣,但也別無選擇。
許艾從花園出來,正要回自己房間,想了想又去廚房端了一盤米糕,就像剛來的時候一樣,一邊吃米糕一邊繞著宅子轉起來。
她路過祖奶奶喜歡的繡球花,路過兩人乘過涼的小院子,路過荷塘,路過關著門的北屋……整個宅子逛完了,許艾手里的盤子……手里的盤子還是滿的。
她看看一只手里捏著的米糕,咽下嘴里嚼著的米糕,皺著眉頭對面前的空氣喊了一聲︰“夠吃了,不用給我了。”
幾團小光球從空氣里飄出來,繞著她轉了幾圈,朝廚房飛走了。
真是有點不舍得,許艾想。
不舍得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房子。
她轉頭一看,繞了一圈之後,自己正好對著宅子大門。她想起自己剛到那日,明叔走在她前面,他上去敲了敲門,門就開了,她當時還以為——
“咚咚咚”,有人敲門了。
許艾一愣,第一反應是听錯。她走到大門前,貼上耳朵——“咚咚咚”。
“咚咚咚”,沒听錯。
主人家不在,管家也不在——這種時候有客來訪,她……應該去開門?
許艾猶豫了一下,突然听見雀子們“嘰嘰喳喳”地叫了起來。
“別開門!”“別開!”“不許開!”
——不說還不要緊,它們這麼一頓“嘰喳”,許艾頓時好奇起來了。
外面的人是誰?
她看到大門旁邊立著一扇小門,是舊時門房進出的,于是她走過去,把小門稍微拉開一條縫,從門縫里朝外望。
——站在外面敲門的,大概是她絕對想不到,萬萬想不到,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出現在這里的人了。
是那個她見過兩面的漂亮姑娘。
漂亮姑娘今天穿了條白色高腰連衣裙,輕軟的紗制面料,仙氣飄飄;外面的太陽毒得能烤脫皮,她連傘都沒打,雪白的肌膚直接暴露在陽光下,我見猶憐得像朵隨時會被曬干的小花苞。
……所以她是來干嘛的?許艾想。
她也是葉先生非富即貴的客人之一?
但她看她渾身的打扮並不算貴,甚至衣服鞋子都是淘寶爆款,只是穿在她身上,看起來清麗出塵。
許艾還在琢磨,漂亮姑娘突然轉頭朝小門一望——就像兩人前幾次相遇一樣,眼神又對上了。
然而對方似乎並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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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呀,”她笑盈盈地說,“能讓我進來嗎?”
這也許是許艾听過的最柔和動听的聲音,那姑娘一笑,她都不敢呼吸了——萬一把她的聲音吹跑了,听不見了,這可怎麼辦?
但她想起雀子們說的話了,包括現在,它們也正在她耳邊吵。
——“不許開!”“讓她滾!”
……難道這姑娘不是人?
許艾低頭看看,大太陽下,她的影子又黑又濃。
“……為啥不讓她進來?”她壓低聲音問。然而雀子們並不理她,只是“撲啦啦”地飛,邊飛邊叫。
門外的姑娘還在對著她笑,許艾不好意思繼續從門縫里看人了,只好把小門打開一點,自己站在門口,朝她為難地笑了笑︰“葉先生不在。”
那姑娘頭一歪,黑發從肩頭滑落,像雜志封面一樣可愛俏皮。
“你怎麼知道我是來找他的?”她笑嘻嘻地說。
“……難道不是來找主人家的嗎?”
那姑娘一愣,大眼楮眨了眨︰“也對哦,我把這事給忘了……啊哈哈,怎麼這麼傻。”
……看起來似乎不怎麼聰明,演技也相當浮夸,許艾想。
不過長得漂亮的人,就算演技浮夸,還是能讓人覺得……挺可愛的。
身後傳來“撲啦啦”一陣吵,許艾回頭一看,雀子們從宅子里成群結隊地飛出,越過圍牆沖出小門,蜂擁著飛向外面的姑娘。那些鳥兒們揮舞著翅膀,抬起爪子昂起頭頸,對著她一頓扇一頓啄,還有花白的鳥屎炮彈似的落下來。
漂亮姑娘被嚇慌了,一邊尖叫一邊揮手趕它們,花瓣一樣嬌柔的臉蛋滿是驚恐。
“能不能讓我進去避一避?”她皺著眉頭對許艾說,眼神可憐得像只被淋濕的小狗。
——一時間,許艾分不清那些雀子們到底是趕她,還是在幫她。
畢竟是鳥,腦子還沒它們拉的屎大,不能指望它們能想得多周全,許艾想;這麼一比較,她覺得還是祖奶奶比較容易溝通。
“葉先生不在。”許艾又重復了一遍。
對方“誒……”地嘆了口氣。
許艾看到她仙氣飄飄的裙子,縴細潔白的胳膊,烏黑柔順的長發上——都沾滿鳥屎鳥毛。
“……要不你進來,我給你塊毛巾擦擦吧。”
那姑娘就跟著許艾進了屋,進了她住的東廂,在她的客廳里坐下,接過她的毛巾,用好听(而浮夸)的聲音和漂亮(而浮夸)的表情向她道了謝。
“剛才你好像在和鳥兒說話?”她一邊擦掉身上的髒東西一邊說。
剛剛她進門的時候,雀子們還在又撲又叫,許艾忍不住喊了聲“別鬧”——它們就立刻飛走了。
“……沒有啊,”許艾說,“我就是急了,說了句胡話。”
“它們好像挺听你的。”
“湊巧吧……”
那姑娘擦完了,又笑笑道了聲謝,就去洗手間幫許艾把毛巾搓了。
“你叫什麼名字呀,”她一邊洗毛巾一邊問,“是葉先生的親戚?就住在他家?”
許艾剛要張嘴回答,想了想,剎住話頭反問了一句︰“你找葉先生有什麼事嗎?”
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人——這些本來應該她問她才對,竟然被她反客為主了。
漂亮姑娘又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麼事……既然他不在,我也不打擾你了。”
然後她洗毛巾,許艾就看她洗毛巾。水龍頭“嘩啦啦”開了幾分鐘,她洗完毛巾,擰干,晾好了,就從洗手間出來。
許艾看到她的視線落在自己收拾了一半的行李上。
一個箱子一個包,兩雙學生風的鞋子,桌子上還有沒收起來的筆記本電腦,怎麼看都是大學生回校的樣子。
“那你貴姓,”許艾出聲打斷她,“等他回來了,我可以轉告他。”
那姑娘收回視線,轉過頭望著她,笑意堆上嘴角。
“不必了,我只是隨便過來看看,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她說著直接走向門外,“那我這就告辭了。”
許艾也就不留她了。她把她送出院子,送出大門,看她站在門口朝自己招了招手,然後一甩頭發,離開了。
稍遠處,有輛車在等她。那姑娘走近的時候,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為她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
許艾沒見過這男人,和前兩次的人又不一樣。那姑娘大概是對他說了被雀子欺負的事,對方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愛憐地,和某個人摸小狗的摸法完全不同)
然後兩人就上車走了。
不知道這姑娘是來干嘛的……但許艾感覺不太好。
她想起雀子們對那姑娘的敵意。
——難道她以前曾經來過這里?
幾個小時後,葉負雪回來了。餐廳擺上了午飯,兩人坐下來,和平時一樣開始吃飯。
四菜一湯,兩葷兩素,三個菜是辣的。
“剛才有個女孩子過來找你。”許艾說。
葉負雪頓了頓筷子︰“女孩子?她有什麼事?”
“什麼也沒說,連她叫什麼也沒說,”許艾扁扁嘴,“就……挺漂亮的那種女孩子。”
“我不知道什麼是漂亮。”葉負雪說。
……也對。許艾想了想︰“就是……比我稍微差一點的那種。”
葉負雪朝她一側頭,笑了笑,繼續吃飯了。
“不過她好像來過這里,”許艾說,“會不會是以前的客人?”
葉負雪的筷子停下了。
“以後我不在家,不要放人進來——”他還沒說完,話頭一頓,“不對,你快回學校了……”
聲音漸輕。
回學校之後,大概就沒有“以後”了。
許艾點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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