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面具先生訂婚了

30.除魔師的猜想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湖硯 本章︰30.除魔師的猜想

    “歸位”兩個字一落地, 許艾看見一道光流從錫罐溢出, 傾注而下。那具軀體仿佛終于通電的老樓,四肢百骸經脈皮骨下,都似乎有光漸漸緩緩地亮了起來。

    余安琪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許艾試著摸了摸她的手腕, 手指能感覺到有脈搏在皮下輕輕跳動。

    “……成功了?”許艾轉頭問葉負雪, “她活過來了?”

    葉負雪遲疑了一下︰“……怕是沒有。”

    他又說了聲“失禮”, 然後把余安琪從地上翻過身來。

    她的眼楮還是緊緊地閉著,臉色蒼白,嘴唇抿成一條線, 只有胸口隱隱的起伏, 才讓這具身體顯得有些生氣。

    “她的魂體出竅太久了, 就算回到體內, 恐怕也不能醒來,”葉負雪說, “活著是活著, 但也只是活著罷了。”

    “……少說有半年了, 還能一息尚存,已經很不容易。”他又補充了一句。

    那現在在面前的, 就是一具有呼吸有體溫的尸體?許艾忍不住又看了看她。剛剛在客廳的時候, 余安琪雖然表情僵硬,臉色陰沉,但至少面上還有血色, 眼神還會流轉。而她的魂一進入身體之後, 膚色氣色迅速地灰敗下去, 眼窩浮上一層青黑的陰翳,額頭像蒙了灰塵的石膏。

    許艾看了看她的手——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的指尖都顯出血流不暢的青紫色了。

    “現在怎麼辦?”許艾說,“這沒有辦法對她的家人交代啊。”

    余安琪的魂魄出體了半年——也就是說,兩人一訂婚,常亦彬和他的小潔馬上就開始了調包的準備。旁人只以為被他戳著鼻子喊“去死好了”的前女友傷心失意地落敗了,誰會想到,這不過是一個前奏。

    前奏之後,才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開始。

    葉負雪奉上禮物的時候,征婚台前交換誓言的時候,那個靈魂狂暴失控,也許正是為了奪回本該屬于她的東西。

    “他人呢?藏哪兒去了?”許艾想把常亦彬一腳踹進荷塘里。

    “你冷靜點,”葉負雪說,“不要為別人家的事動氣。”

    許艾本來只是有些生氣,他這話一說出來,她立刻就成了非常生氣,相當生氣,分分鐘就要爆炸了。

    哈,別人家?在許艾看來,葉負雪每次說“別人家的事”的時候,言下之意分明就是“關你屁事”。

    去他的別人家!

    ——但想想對他生氣也沒用,她又只好把一肚子怒火強行壓下。

    “……那,冷靜地說,現在應該怎麼辦?”許艾問。

    “至少現在她已經回到自己身體里了,”葉負雪說,“如果能有外力幫助填充她魂體中缺失的部分……應該能慢慢恢復神識。”

    “那就……填充啊。”許艾說。

    葉負雪抿了抿嘴唇,從地上站起來,朝荷塘的方向一望。

    “魂體出現了破損,只能用別的魂來修補。但前兩天剛剛過完中元……”剛剛過完中元,該送走的都被送走了。

    許艾想了想︰“你剛才抓的那個呢?那個也是魂吧。”

    葉負雪從衣袋里取出那枚蟬衣,金褐色的殼子里,有微弱的光芒在閃動。

    “不行,現在還不清楚這里面到底是什麼人——說不定連人都不是,”葉負雪說,“不能貿貿然放回去。”

    ——“那就只好讓我來了。”旁邊有個聲音說。

    許艾轉頭一看,祖奶奶站在邊上,正附身下來,要伸手去摸余安琪的臉。

    “等等,”葉負雪喊住她,“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就算只給出一點點,也是從你的魂上掰碎了——”

    “我也不是鬧著玩的啊,”祖奶奶說,“小姑娘多可憐啊,全因為常家,她才會被害成這樣……都是那群人太廢物,連自己的孩子都管教不好,長得這麼大,一肚子壞水!”

    祖奶奶停了停,撅了嘴︰“要是當年我過去了……才不會教出這種不肖子孫。”說完,她抬頭望向葉負雪︰“我是長輩——你听我的,不許頂嘴!”

    葉負雪靜默地站了一會兒,點點頭。

    然後許艾就被趕出房間了。祖奶奶說,你在外面等著,別沒規沒矩地踮腳偷看。

    許艾就站在西廂房的院子里,看著大門緊閉。她听到“呼啦啦”的翅膀拍動聲,轉頭一看,長翅膀的“小朋友”和會發光的“小朋友”都來了。雀子們停在院子里,停在樹上,停在她肩上,沒有一只靠近廂房。發光的小圓球依次落在屋檐上,像一排燈泡。

    “……會有什麼事嗎?”許艾問。她有些被這場面嚇到。

    “沒事的。”一只麻雀說。

    “不會有事的。”一只黃鸝說。

    “但我們想來看看她。”一只鴿子說。

    過了一會兒,窗格里透出光來,好像在寒夜里點了一盞燈;又過了一會兒,螢火蟲似的亮點從窗縫門縫里溢出,“小朋友”們又像來時一樣,“呼啦啦”地散了。

    葉負雪推門走了出來。

    “去叫明叔。”他對一只飛晚了的雀子說。

    許艾趕緊迎上去︰“結束了?祖奶奶呢?”

    “祖奶奶需要休息一下,最近你可能見不到她了,”葉負雪說,“余安琪沒有大礙,回去之後臥床休養一段時間,慢慢會恢復的。”

    許艾走進屋里,看到余安琪靠著椅子坐著。雖然還是閉著眼楮,但她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也已經恢復了血色。

    常亦彬帶著余安琪回去了,明叔送他們回去的。臨走的時候,常亦彬又把那堆車 轆話搬出來說了一通,最後還笑嘻嘻地來握葉負雪的手,加上一句“有空常聯系”。

    葉負雪笑了笑,背著雙手一動不動。

    “剛剛在屋里,我家長輩有句話讓我帶給你。”他說。

    常亦彬一愣︰“啊?哪位長輩?”

    葉負雪薄唇一抿,輕笑一聲︰“她說,常家祖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幾輩子下來,不但臉上沒了皮,連頭殼也是個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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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亦彬臉色一變,張嘴要說什麼,又忍住了,閉上嘴。

    “她還說,當初是葉家福薄,沒攀上這門親戚,不過常家也得早點打算著——少干點折福折壽的事,別把祖上積下來的福德給折騰沒了。”

    常亦彬的嘴唇動了動,擠出一個笑來。他沒再說話,直接轉身走了。

    又是兩天後,葉負雪收到了常阿姨的匯款,跟著來的還有一條相當簡短的留言︰多謝。

    明叔把留言內容告訴他的時候,他正在應對少年宮棋手的又一次挑戰。

    葉負雪點點頭,告訴明叔不必回復了。

    “她是知道的吧,”許艾說,“新娘子換了芯的事。”

    “她必定知情,”葉負雪說,“要不是因為她,新娘子又怎麼會從小潔變成別人?”

    “……這是因為她?”

    葉負雪笑了笑。

    他說,常阿姨是絕對不會接受一個“眼皮子淺得只知道錢”的人嫁進自家大門,不管是以哪種形式。所以一旦她得知自己精挑細選的兒媳,其實已經被調了包,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可惜明面上,這兒媳還是余家的小姐,還大張旗鼓地訂了婚,不能三兩句話就把人退回去。

    這個時候,有人告訴她,可以再給新娘換一次芯。

    給余家小姐的殼子換一個乖巧听話,包她滿意的內芯;而且因為是換上去的二手芯子,不會再有關于余家的記憶,不認那邊的父母親人,更方便她拿捏余家——那簡直就是瞌睡遞枕頭的事。

    “我猜的。”葉負雪最後總結了一句。

    許艾被這個思路嚇了一跳。

    “……那最後在殼里的是誰?”她問。

    “不知道是誰,”葉負雪說,“那個魂年歲很大,完全看不清來歷……我猜,大概也是從誰的池子里撈上來的。”

    “池子?”

    “通稱,”葉負雪說,“可能是個池子,也可能是間空屋,或者偽裝成其他什麼形式——總之,就是除魔師放魂的地方。”

    許艾立刻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個幫了常亦彬的人——”

    “對,”葉負雪點點頭,“他幫助常亦彬,是為了接近常家,為了讓他把自己介紹給常家上一輩,更方便他之後的動作,”他說著又是一頓,“不知道是不是他建議常阿姨來找我……如果是的話,恐怕我在他面前露怯了。”

    不但沒有發現新娘被調包,還幫著完成“鎖魂”,把真正的新娘驅除出去——如果這是一次試探,那葉先生幾乎就是完敗。

    葉負雪抿緊了嘴,手中的蜜蠟棋子在棋盤上不輕不重地一磕。

    許艾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雖然她也生氣,但眼前的男人悶聲不響的樣子,倒比“生氣”更讓她難受一些。

    “反正……反正常家肯定會有報應的吧?”許艾說,“至少余安琪回去之後,應該不會和他們繼續來往了吧?”

    葉負雪抬起頭,笑了笑——有些輕蔑的笑。

    “不會的,”他說,“那天常亦彬不是說了嗎,這是聯姻——余安琪自己都未必喜歡常亦彬,不過是為了家族利益,兩相忍讓。就算她本人知道真相後有一萬個不願意,余家也不會和常家撕破臉。”

    許艾愣了一下︰這樣的劇情,她在宅斗里倒是見過不少,甚至光看個標題就能猜到後續三五萬的發展;但——

    “所以我不喜歡管別人的事,”葉負雪說,“不值得。”

    這一次輪到許艾不說話了。葉負雪已經落了子,輪到她出棋,但她就坐在桌邊,連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葉負雪等了一會兒,沒听到動靜,于是伸手從她的棋簍里拈了一子,落在盤面上。

    是個許艾沒想到的位置,但正好能讓她半死不活的局面看到一線生機。

    “你給常阿姨發個短信吧。”葉負雪說。

    許艾愣了愣,抬起頭。

    “你告訴她,我發現她兒媳被人調包了,芯子換成了一個惡鬼,”葉負雪說,“蟄伏一年就會折損全家的福報,招來禍祟,輕則家破重則人亡,整個家業都填了這狗嘴……然後你問問她,是不是被什麼可疑的江湖騙子給唬弄了……”

    他才說了一半,許艾馬上明白過來,掏出手機,運指如飛,轉眼就寫好了一段幾百字的信息。

    她讀給葉負雪听。葉負雪抿嘴一笑,點點頭︰“胡說還是你會胡說。”

    許艾也“哼哼哼”地笑,然後發送。

    “不能指望她全信,但生疑還是可以的,”葉負雪說,“畢竟,一邊是來路不明的江湖騙子,一邊是幾輩子的交情……”

    許艾也明白,立竿見影的現世報這種事,大概只能在里看見;到了現實,只怕是“殺人放火金腰帶”。

    ——但這也不能成為姑息養奸的理由。

    只是能做的也做了,接下來就真的“管不到底”了。

    葉負雪又落了一子,留了條傻子都看得見的生路。少年宮棋手當然順水推舟地跟著下了。

    “不過這一次,我倒沒有怎麼生氣。”葉負雪說。

    “對啊,‘別人家的事’嘛,有啥好氣的。”許艾撅了嘴說。

    “倒也不是,我只是這麼勸你而已,我自己還是有點生氣的,”葉負雪說,“只是有些意外的小事……讓我沒那麼生氣了。”

    “……啥小事?”許艾順口問了句。

    葉負雪抿了嘴,不說話。

    許艾在腦中把這幾天的事梳理了一遍,沒想出來——難道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這家伙偷偷摸摸地遇到了啥高興的事?

    她又看了看面前的人︰嘴角都快抿不住了,看起來是高興得很。

    許艾想了想,試探著小聲開口︰“……‘負雪’?”

    ——“唰”。

    像在水里暈開一滴紅墨,又像雨後的夕陽映照雲層,像立春一到漫山遍野綻開的山茶花。

    總之,葉先生他,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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