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的兩小時前,楚宅。
楚承端坐在首位,面容沉靜。
面前的茶幾上,摔了一桌子的紙張,仔細辨認,不難看見其中的一些字眼,諸如束晚君楚元策束晚晚宋修……
楚依立在下面,低眉斂目。
楚承怒火滔天,她遞上去的茶,已經被摔在地上,茶杯碎裂,在家里呆了幾十年的老佣人都不敢去收拾。
楚依這段時間一直忙于楚元策和晚晚的病情,也料想到楚承會對兩人的關系起疑,卻沒有料到,她不過一段時間的疏忽,楚善那邊已經搜羅了這樣全面的信息。
同樣,楚依也在心里怪楚元策,他和晚晚早在去年春天就領了證的事,竟然一直瞞著她。
這次的事情,她原本還想拿楚元策在意孩子為借口來抵擋忽悠一陣,現在好了,證據確鑿,跑不了了。她也成了幫凶,都套在一起了。
“給你什麼好處了?”楚承沒名沒姓沒頭沒腦的發問。
楚依低著頭,默不作聲。
楚承被氣笑了︰“現在知道低頭認錯了,早干什麼去了,啊?我一直以為這個家里就你懂事,你說說看,你還幫著他們做了什麼,啊?”
楚依搖頭︰“沒有了。”
這個節骨眼兒上,她不敢再有任何言語上的激怒,只能一味的恭敬順承,維護楚承一家之主的威嚴。
她一直沉默著,楚承也不好多罵,但氣不能消︰“送她回房去,沒我的命令,不許出門!”
“爸……”楚依喊了一聲︰“阿策還在醫院里,現在的狀況才剛剛好一點。”
“他什麼情況,我清楚得很,用不著你提醒!”楚承雙眼一瞪,楚依不再吱聲。
她回了房,才要撥電話出去,佣人敲門進來,將她手機收了去,說是老爺的意思。
楚依看著偌大的莊園草坪上,星星點點的燈,仍是秋老虎肆虐的時候,竟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氣。
楚依回房之後,楚承閉著眼楮,在廳里坐了好一會兒。
眼前浮現出多年前的情景,一道穿著碎花裙的窈窕身影自高高的樓上拋了出去,裙擺隨風張開,像一只美艷絕倫的蝶。
心髒被劈成兩半,無法呼吸……
那種痛,比身上中十槍八槍還痛到無以言表,沒有藥可以醫,再沒有人能夠救贖你。
鏡頭轉換,他用盡心思栽培的大兒子跪在他的面前︰“爸,我這一輩子就認定她了。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做您的兒子。”
是他教出來的,能做到什麼程度,他比誰都清楚。
但是,他能不做他的兒子,外界卻不會這麼認為。
他的大兒子親手開槍的時候,他听見那聲槍響,也听見了又一顆心髒碎裂的聲音。
他自責,如果不是他一時的心軟,如果他堅決的制止他們在一起,如果他再預料得周全一些,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二十多年過去了,故事的情節何其相似,他又將面臨一次這樣的抉擇。
這次,他寧願讓阿策永遠恨他,也不要他承受那樣撕心裂肺的痛和行尸走肉般的一生。
“找楊堅過來。”楚承睜開眼,對跟了他幾十年的老姜說。
晚晚被帶走的兩分鐘後,護工終于到達了楚元策的病房外。
徐洋在值夜。今晚鐘充等人過來匯報過工作,楚元策緊皺著眉頭問起楚承那一支勢力的探查結果,鐘充等人都低下了頭。
楚元策情緒不太好,一直不肯睡。醫生護士來提醒過好多次,徐洋不得不拿晚晚來勸說,楚元策才勉強合了眼。
晚晚的護工認得徐洋,喚了一聲徐先生。
徐洋眉頭一跳,問她出了什麼事。
護工探頭朝里望了望,病房里關了燈,楚元策想是睡了。她也不知道該向誰求救了,想著徐洋平時也來看晚晚,對晚晚也是關心的,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跟他說了情況。
徐洋眉頭緊皺︰“對方說是楚老爺子派人帶走的?”
護工猛點頭,她听得真真切切︰“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那些人長得凶神惡煞的,楚老爺子通電話時,態度也不好……
“我知道了。”徐洋謝過她,打發她回病房。
護工左思右想,仍不放心,也顧不得天色已晚,電話打去了林潭那里。
彼時林潭剛沐浴完打算睡下,听了電話,隨便抓了件t恤套上,拿了車鑰匙就下了樓。
樓下,林市長端了杯涼白開,涼白開喝了半杯,站在廳中央,像是專門在等他。
“這麼晚還要出去?”林市長把杯子擱了,轉向林潭。
“嗯,有個朋友出了點緊急狀況。”林潭腳步不停,越過林市長就要出去。
“那個叫束晚晚的女人?”林市長的話讓他停住了腳步。
林潭轉過身來,林市長在沙發上坐下,端正的坐姿顯示著他的態度。
林潭只得在他跟前站定。
“她是楚元策的妻子,他們的婚禮我還參加了。”林市長說。
“我知道。”林潭沒坐下來,情況緊急,他沒有時間和林市長詳談。“我做了親子鑒定,她是我妹妹。”
知道結果的那刻起,他就在找機會和父親談。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連試探都沒來得及,此時卻顧不得了,一股腦兒和盤托出。
林市長顯然是驚訝的。
“她被楚老爺子的人帶走了。”林潭道︰“素來听聞楚老爺子不喜自家人對人用情至深,此次楚元策拿命護了她,楚老爺子只怕是想對她做些什麼了,我再不趕過去,只怕……”
“這是我一直教你的?”林市長恢復了神色,下巴點了點,示意他坐下說。
林潭不坐,林市長在茶幾上叩了叩。
林潭坐了下來。
沒有選擇在書房,而是在這樣相對放松的狀態下進行,想來這件事,並沒有嚴重到那般地步。
“一遇到點事,就方寸大亂。這就是我這麼多年來對你的教導?”林市長不悅,聲音也厚重。
“她是我妹妹。”林潭道︰“我在這世上,除了您和母親之外,唯一一位有著血緣關系的親人,這麼多年來,我沒有盡到做兄長的責任,現在好容易和她重逢,她有難,您讓我看著不管嗎?”
“你現在情緒太沖動,回房間去冷靜夠了再和我對話。”林市長起身往書房去。
林潭眉頭微皺,下意識就要抬腿出去。回頭望見父親挺拔之中透了絲滄桑的身影,不自覺又收住了腳步。
他剛剛的話,父親的確表現出了震驚,但也只是稍縱即逝。他這樣的身份,早已習慣了將所有的情緒深埋在心底。
晚晚是他妹妹,是林市長的親生女兒,這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作為深愛他的父親,林市長又怎會眼睜睜看著晚晚陷于危難而不施救?
除非這之間還有些他沒有想通的道理。
林潭迫使自己用最短的時間冷靜下來。
他就著方才父親用過的杯子,倒滿了一杯水,盡數飲盡,才終于平穩了心情,朝樓上走去。
林市長的臥室,門是開著的。
林潭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聲“進”。
林潭進去,父親正站在陽台,眺望著遠處。
他們仍然住在大院里,父親房間的對面,是一座依山而扎的部隊。此時,山上沒有人聲,只有山風吹過,樹林嘩嘩作響。
“爸。”林潭喊了一聲。
林市長轉過身來︰“她不會有危險,你也不必強出頭。”
林潭張了張嘴,到底沒問出來,林市長又道︰“楚家的家務事,你我都不要插手!”
“她首先是林家人!”林潭的話被林市長劈頭蓋臉的打斷︰“她姓束!”
林潭終于後知後覺。
徐洋給楚依打電話,顯示關機。
不得已,他撥給鐘充。
晚晚絕對不能出事,她被人帶走的消息,也絕對不能讓此時的楚元策知道,而他,無從分辨對方人馬是否真得自楚承授意。他不敢貿然行動,萬一對方來個調虎離山呢?這個險,他冒不起。
鐘充十多分鐘後回了消息,已經查過醫院監控,的確是楚承的手下,並且,還是楚承得力的且在明面上活動的主要人物——楊堅。
“他想做什麼?”鐘充在電話里問。
徐洋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咬了咬唇︰“和他們正面接觸的話,我們有多少勝算?”
“你瘋了?”鐘充很是不解︰“目前明面上雖然只有楊堅幾人,但他的身後藏著多少雙手,是我們花費數年的力氣都無法探查清楚的。楚先生花了這幾年培養的這些人力,現在就放到台面上來,後果會怎麼樣,你想過沒有?”
徐洋將未點燃的煙拋起,一道拋物線後,穩穩的落進了一側的垃圾桶。
“那這樣,你給我十個人,要最好的。”
“你要干什麼?”鐘充道︰“你做什麼決定之前,先問問楚先生。”
“這件事,不要讓他知道。”徐洋換了只手接電話︰“安排幾個信得過的人過來醫院守著,萬一這是調虎離山。”
徐洋又叮囑了一遍不要讓楚元策知曉,才掛了電話。
緊接著,又將電話打去了陸其彰的手機上,電話不通,顯示關機。
不得已,打給向蘭,向蘭也聯系不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