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痕一行離開羅斯特哈維爾已經一個月了,一路上平安無事,除了偶爾風餐露宿,幾乎可以用一路順風來形容這段旅程。
時值午後,迎面而來的暖風吹得沐痕就像有雙溫柔的大手,不停撫著臉一樣舒服。
他放慢車速,摘掉風鏡,好好享受路旁的美景。沿路而行的水渠,林立道路兩旁的樹木,還有一直延續到山腳下的草原,一切是那麼美好,給沐痕一種接下來會一切順利的感覺。
車廂里,涅諾瓦和忍研正高高興興說著什麼,金發小幼女爬在黑發少女懷里不時操縱黑色的萬魔之力,變化出各種各樣的小動物,逗弄忍研。而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聖劍小姐,竟然像個孩子似的,抱著時而變出的小兔子或小貓,樂個不停。
那些小動物真是精致,除了不會發聲,幾乎和真的一樣。
這丫頭已經能這麼熟練地運用萬魔之力了嗎?
忍不住慨嘆,沐痕笑道︰“涅諾瓦你明明不是惡魔,但操縱起萬魔之力比我要熟練得多啊。”
“是這樣嗎?”小丫頭歪過小臉,沖沐痕笑笑,“我希望能早點像大哥哥你一樣,可以用這份力量保護他人。”
“是想要大哥哥教你怎麼戰斗嗎?”
小幼女用力點頭,但忍研一把把她摁回懷里,狠狠瞪沐痕一眼,“不行,涅諾瓦你這麼可愛,可千萬不能學他變成只知道用拳頭交流的肌肉腦子。”
沐痕一陣無語,“怎麼就成肌肉腦子了,忍姐,你這話我可要反駁反駁。”
“你有啥好反駁的!”忍研抬起套著黑褲襪的腿,狠狠踢沐痕一腳。
“瞧瞧,這還用我說?這還沒說啥就上腳了,到底我倆誰是肌肉腦子啊。”
“嘖!”忍研狠狠咂舌,而涅諾瓦已經笑得合不攏嘴。
望著眼前的景象,沐痕真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這樣忍研就能越來越開朗,而且保不準哪天涅諾瓦又給他一個驚喜呢。
忍研親了涅諾瓦一口,難得露出溫柔的笑臉,瞟向沐痕,“話說回來,小家伙變成這樣真沒問題嗎?離開道凌府的時候,你們好像說了許多和她有關的事。”
真是敏銳的姐姐,她對涅諾瓦還真上心。
當然沐痕自己也不打算隱瞞。
單手扶住車把,他摸摸涅諾瓦的小腦袋,“你知道小家伙的力量是從哪來的嗎?”
“難道不是你?”忍研有些吃驚地瞪大眼楮抱緊涅諾瓦。
“是從萬魔之王那里直接繼承的。”
“是呢。”涅諾瓦插話道,“是一個混身黑漆漆的家伙……”
“嗯,”沐痕聳聳肩,“我自己還有路真玲她們那得到的消息已經證實,我那外祖父這次是真的消亡了,而涅諾瓦這份力量是從他那繼承來,貨真價實的萬魔之力。”
“天啊……”忍研看看懷里的小幼女,有些不相信地捏捏她的臉頰,“那個大惡魔竟然死了,而且還把力量傳給了涅諾瓦……真是的,和你旅行總是少不了讓人不敢相信的事發生啊。”
“可以把這看做夸獎麼?”沐痕笑問。
忍研用套著黑褲襪的腳對他側腹狠狠一踢,作為回答。
其實沐痕最開始也很懷疑。
如果不是趁著小丫頭睡覺,偷偷窺探她的記憶,他真不敢相信那個擁有無上力量的祖父會真的死去。但仔細想想,或許正因為察覺自己快要消失,那位老人才會異常渴望沐痕能繼承他的位置吧。
心情不免有些惆悵,對于那位外祖父,少年心中的感情很矛盾。如果說世上誰對他的人生最富破壞力,沐影排第一,萬魔之王肯定能排第二位。
忍研還是有些不能接受,晃著小腦袋,“一下少了這麼一個大敵,總覺得我的人生好像也缺了點什麼。”
的確,沐痕也覺得人生好像缺了點什麼。
畢竟,當初離家除了為找艾米,這位外祖父也有一半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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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的大廳歌舞升平,復式吊燈上每一顆透明的魔法水晶都散發著柔和光芒,將氣氛烘托得柔軟曖昧。擦得錚亮的大理石地板上,男男女女倒影其中,伴隨著舒緩的音樂翩翩起舞。
米蕾雖一身華貴的紅色禮服身處宴會大廳最中央,卻與這其樂融融,歌舞升平的景致格格不入。
嬌小的人兒眉頭微蹙,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眼淚汪汪,難掩其中悲傷的神色。
管家老岑實在看不下去,俯身到米蕾身邊,“小姐,您這樣悶悶不樂,可就太駁比特伯爵的面子了。往日我不會多說什麼,但他可是新進貴族里實力最強的幾個之一,您還是多享受享受宴會吧。”
“享受?”米蕾耷拉下肩膀,“半年前道凌爺爺還在安慰我總會找到哥哥,可現在……”
他死了。
那個從小時候就對米蕾和沐痕非常好的老爺爺,死了。
對米蕾來講,這位道凌爺爺甚至比親爺爺萬魔之王還要值得尊敬。
他不會強迫米蕾接受最嚴酷的力量訓練,更不會逼走善良的沐痕哥哥。
他會溫柔地告訴米蕾沐痕羞澀的秘密,還會一直鼓勵被血統束縛的哥哥努力向前,迎接不一樣的人生。
道凌所做的一切,對于他們兄妹二人都是難以估價的至寶。
和道凌爺爺的死比起來,這可笑又諂媚的宴會算什麼?
但凡米蕾不顧全局,完全可以像沐痕哥哥那樣直接離開,甚至可以學姐姐那樣,殺光在場所有討厭的人。
米蕾越想,心里越煩,連看都不想看那群只知道享樂的呆蠢人界惡魔。
老岑見狀搖搖頭,嘆口氣,“我的好小姐,我知道您心里愛戴那位老惡魔,但現在真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您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米蕾咬緊牙關,惱火地轉向老岑,“什麼處境,我之所以出現在這里還不是父親的安排!我應該好好警告一下他,別把我逼急了!要不然我和沐痕哥一樣離家出走!”
聞言,老岑佝僂的背,直了;渾濁的眼楮,清澈了,仿佛一瞬間年輕了幾十歲,垂垂老矣的管家的聲音突然渾厚有力,充滿威脅,“二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主上的苦心,作為為數不多繼承那位大人力量的你,和大小姐兩人,是競爭萬魔之王最得力的人選。沐痕他自己放棄了這份權利,是他不負責任,難道你也能狠心丟下一堆爛攤子,甩手而去?!”
米蕾沒想到老岑竟然用二小姐稱呼她。
這是父親賦予老岑特殊的權利,如果踫到米蕾不听話一意孤行,他這樣說話,就代表著父親和她說話。
“你在威脅我?”
“別介,二小姐,你那點花花腸子瞞不過主上。為什麼一听能跑到人類世界,你馬上應允,為了誰,我和主上心里都清楚。”
“……我總算明白哥哥為什麼那麼討厭你們了。”
“但代替他引領惡魔,是你和大小姐的責任,好啦,主角登場啦!”
隨著老岑退到米蕾身後,人群響起陣陣熱烈的掌聲。
在掌聲的簇擁下,一男四女,五個年輕惡魔被送到米蕾面前。
為首的那個男人相當年輕,一頭黑發有些毛躁地炸起,看上去是個非常熱血的家伙。他眼楮里閃著堅毅的光芒,有些不好意思地對簇擁他上來的人頷首致以,接著大大咧咧地走到米蕾身旁,竟然沒經過她的同意就牽了手。
米蕾瞪著那只有力的手,愣住了。
雖然隔著白色絲綢手套,但比特伯爵的體溫還是傳到米蕾手上。一時間,惡魔少女腦中一片空白,死死盯著那只手。
被摸了,被哥哥以外的男人摸了!
嗡——
宛如一陣寒風掠過。
整個宴會廳柔和溫暖的橙光瞬間變成了冰冷恐怖的青光,照在所有人身上都泛起一層白皙。
“你在做什麼。”米蕾的聲音更是冷到極點,聲音雖小,卻字字清晰,而且伴隨著吐字,一縷縷可見的白色寒氣,從那鮮紅的唇瓣里吐出。
沒人敢回話,老岑想出來打圓場,但米蕾只是一抬手——
咕! !
漆黑的圓形魔法陣瞬間出現在老岑腳下,甚至沒有詠唱任何咒語,數百道鎖鏈噴出魔法陣,瞬間將老岑纏成了鐵鏈“木乃伊”。
“我問你做什麼呢。”米蕾盯著比特。
這下就算再怎麼大大咧咧的人,也都意識到米蕾生氣了。然而比特不僅沒有松手,還一臉尬笑。
“哎呀,這不是米蕾醬你太可愛,我一不小心沒控制——”
呼——
一道黑影掠過比特的臉頰,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騷話。這位新進惡魔貴族終于松開手,摸摸被黑影切開的傷口。
翻開的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比特看著自己通紅的左手,喊出聲。
“疼!疼死老子了!!”
他身後的四個女孩馬上進入迎敵狀態。一個一頭紅發的女孩立刻在身後召喚出出,一個不遜于米蕾黑色法陣的紅色法陣,手中幻化兩把魔力長劍護在比特左邊;另一個一頭黑發的少女背後則張開一雙漆黑羽翼,手中握著閃電,護在比特右邊。
而另一個身材嬌小,一頭白發的少女雙手套著和體型不符的巨大龍頭拳套,已經撲向米蕾。
真是不知死活!
“消失。”
米蕾手指微微向上,毫無征兆,沒有任何魔力波動,白發少女身邊的空間宛如被什麼挖開,瞬間就要吞沒她。還好她的同伴出手幫助,紅色的烈焰和白色的電漿組成兩道繩索,纏住她的腰和腿,把她拉出來。但饒是如此,瞬間恢復平整的空間還是抹掉了白發少女的整條左小臂。
“啊!啊啊啊啊啊啊!!”落地的瞬間,鮮血噴涌而出,白發少女瘋了般蜷起身體,隨後滿地打滾。
看著她那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樣子,米蕾突然覺得早該如此。
殺掉所有人,然後去找哥哥吧,就算一時找不到,也比听從父親的命令,成為傀儡要好。
然而就在米蕾要痛下殺手之際,四個女孩中,最後一個一頭金發的女孩手中突然放出綠色的魔光。好像手里捧著一顆綠色的火源,之前被米蕾傷到的比特還有白發少女紛紛恢復如初。
米蕾不禁愕然,那女孩用的絕不是簡單的恢復魔法,不管多麼厲害的恢復魔法,就算是用萬魔之力填補傷口,也不可能這麼快恢復。
而傷口剛剛愈合,比特已經跳到女孩們面前,張開雙臂,一臉惶恐,“米蕾大人,請您原諒我的無禮。妻子們也是護夫心切,如果真要追究,還請追究我一個人的責任吧!”
“比特!”“親愛的!”“哥哥!”“師兄!”四個女孩齊聲喊道,又擠到比特前面,想把他藏到身後。
那副團結一致的樣子讓米蕾瞬間沒了再理會他們的心情,解除老岑的魔法,少女轉著發尾轉身就走。
最後臨出門前,回頭瞪著比特,“勉強認可你吧,今後請好好為我和姐姐效力吧。”
比特一臉懵逼,顯然還不明白事情究竟是解決了還是沒有解決。
而米蕾已經離開了宴會廳,無視身後老岑如潮水般的抱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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