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真貨?”忍研嗤笑地翹起嘴角,那樣子就像沐痕給她講了天大的笑話一樣。
她的表現倒不出沐痕預料,曾經想要攻入森特的忍研一家,對那魔窟的了解不比他少。
甚至作為惡魔的死敵聖劍,她還知道許多沐痕不知道的事。
但那也只是局限于戰斗方面的了解罷了。
生活方面的事忍研肯定沒在意過,畢竟換做誰都不會想去了解仇敵平時寫字都用什麼墨水之類的。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這通緝令的的確確來自森特。
最主要的是,竟然還會印上忍研的畫像和名字。
如果只是單純追捕逃出來的沐痕倒還可以理解,可牽扯到這位聖劍姐姐,事情恐怕並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沐痕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忍研,他說道︰“當然是真貨,地上世界的天然墨水不可能研磨得這麼細,而且只能手寫。你見過用蘸水羽毛筆寫字,會這麼干淨麼?”
“這……”
看樣子忍研是沒想到。
那蹙眉驚訝、後知後覺盯著通緝令的樣子,讓沐痕忍不住想要捏她的小鼻子。
如果是一年前的忍研,肯定在質問沐痕之前自己先觀察一番,並且有了自己的答案。
沐痕覺得忍研的遲鈍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不該在逃亡和追捕魔劍的旅途中如此愜意,影響忍研的判斷,哪怕最開始的目的是關心她。
“而且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森特要通緝你?!”沐痕繼續說。
這下忍研總算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的目光馬上銳利起來,那只有身為惡魔的沐痕才能感受到的聖劍英氣,也展露出來。
這股氣勢讓涅諾瓦難受地抱緊沐痕,少年只好提醒她注意一下年幼的魔族。
“對不起,涅諾瓦妹妹,姐姐太激動了,”忍研馬上道歉,心疼地摸摸涅諾瓦望向沐痕,“你離家一年後,我們才開始一起旅行,然而通緝令上卻有我的信息——”
“說明惡魔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沐痕替忍研作答。
而且恐怕還不止如此,但更讓人感到疑惑的是——
既然用到了通緝令,那麼森特里的惡魔們大概只知道他倆在一起,並不能準確定位。
但一路旅行到現在,也只有到了惡魔染指的哈維爾王國才見到類似的通緝令。
真要動真格地抓沐痕,不會只有這麼一點動作。
這是第一個疑點。
第二個疑點則是剛才那群被忍研殺了的家伙。
沐痕估摸著應該是賞金獵人之類的家伙,可森特的惡魔是傻x嗎?
派地面上的人類賞金獵人來抓捕繼承了大部分萬魔之力的他,和認真起來能夠把整個世界一刀兩斷的聖劍?
這不是買了飛鞋帶傳送——趕緊著送人頭嗎?
不理解,無論怎麼想都想不通。
忍研倒是沒他想那麼多,她一如既往橫刀立“車”,冷笑道︰“就當你陪姐姐的報酬,管他惡魔還是什麼妖魔鬼怪,來多少老娘斬多少!”
所以你到底是要當姐姐還是老娘啊,沐痕心懷感激暗地吐槽,默默抱起听得雲里霧里的小幼女。
涅諾瓦似懂非懂地瞪著大紅眼楮,顯得很焦躁。
她或許想加入到沐痕和忍研的對話中,卻又本能地懼怕,只好用小手摸著沐痕,以期展現自己的支持。
從離開“混沌鎮”起,沐痕就發現小丫頭總是如此,想要站在他身邊,展露出一股強烈支持他的架勢。
“你在擔心大哥哥嗎?”沐痕笑著摸摸涅諾瓦的腦袋,“別擔心,現在的大哥哥可不是三年前!”
但似乎這樣無法說服幼女,涅諾瓦依舊擔憂地瞪著他,甚至加重小手的力道。
“我知道大哥哥很厲害,可是——”她嬌弱地靠近沐痕懷里,右手摁住他心髒的位置,“——森特不是你的家嗎?”
“……”沐痕無言以對。
他這一路上的所作所為,何嘗不像涅諾瓦所問的一樣矛盾?
也不是沒踫到過森特派來的刺客和密探,有媽媽手下的,也有舅舅手下的,還有那些不希望他活下去的。
但無論來的是敵是友,都不能改變森特是家這個事實。
家人對誰來說,都非常重要。
就像要問沐痕懷里的小家伙最在乎的是什麼,她必然會回答是家人。
連那個一心想要殺了她的哥哥,她都能求情,可見家人對于涅諾瓦來講分量有多重。
天底下沒人不愛自己的家人,但要做到像懷里這小家伙這樣替想要殺自己的人求情,沐痕覺得他肯定做不到。
換做他是涅諾瓦,是斷然不會放過米恩那樣的混蛋。但涅諾瓦做到了,這也是沐痕覺得她如此特別的地方。
艾米的下落一直是他心頭的一塊石頭,老實說第一眼瞥見涅諾瓦的時候,沐痕的確有種石頭落下的感覺。
哪怕只是因為看到和艾米一樣的紅眸時有了點想法,沐痕還是把涅諾瓦當做過替代。
擁抱無助的涅諾瓦會讓他心里滿足一些艾米失蹤後的空虛。
讓他的心不會那麼痛。這其中多少抱有一些自我安慰的成分。
忍研也把劍收回劍鞘,同樣的問題也困擾著她。
和沐痕不一樣,她和家人可不是隔閡那麼簡單。
她和涅諾瓦不同卻又讓沐痕覺得本質上並無區別。
至少在沐痕看來,想要手刃哥哥和替想要自己命的哥哥求情,本質上都是對家人的執著。
“現在該怎麼辦?”忍研窩回車廂,“我無所謂,倒是涅諾瓦妹妹說的你要好好考慮下。”
“能考慮啥,我不走回頭路。”
這是沐痕早已下定的決心。
“丑話說前頭,我可不會對惡魔手下留情,要是斬了找茬的蠢x是你家里人,可別怪我。”
這不是玩笑話,忍研要真決定斬了誰,必定毫不留情。
不過沐痕可不能看著她胡來。
之前那些賞金獵人不說,要是媽媽或舅舅的手下,他可不能听之任之給忍研斬了。
“別張口閉口斬不斬的,眼下如果不想起沖突只能繞路了。”沐痕取出地圖。
車上的給養應該足夠他們撐到王都之後下一個城鎮。
忍研有些不滿地“切”了一聲,沒有多話。
這態度告訴沐痕她也不想有太多沒必要的沖突。
然而就在沐痕盤算到下一個城鎮要多長時間時,黑發少女突然躍出車廂,又“汀——”的一聲抽出長劍狂奔而去!
忍研拔劍了?!
沐痕不由緊張起來。
能讓她拔劍的對手是什麼水平,他心知肚明!
難道真的是森特派來的敵人?!
“抓緊我!”他摟住涅諾瓦緊隨其後。
最後在距離王都城門還有兩百米左右的位置,追上備戰狀態中的忍研。
追上來的沐痕想問怎麼回事,混身緊繃的少女卻抬手制止,望著城門口說︰“這感覺果然沒有錯,我看還是不要繞路了!”
順著她的視線,沐痕看見一群熟悉的身影。
哪怕在各色人群來往的哈維爾王也特別顯眼的面具人,正站在城門口派發和忍研手里一模一樣的東西——通緝令。
而那群面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伙和魔劍與菲斯有關系的家伙!
一旦敵人與菲斯有了關系,忍研就變得無比沖動。
想起上次放跑了目標忍研那生氣的態度,沐痕這次可不敢再犯了。
她放下涅諾瓦,探手摸摸她的腦袋說︰“你在這里等著,就藏在樹後面,哥哥要去——”
“菲斯在哪!”
沐痕還沒安頓好幼女,忍研已經大喊著提起長劍沖了過去。
就像一頭黑色的發狂猛獸,忍研所到之處,連踏過的地面都好似被什麼砍過一般,留下鋒利的切痕。
“涅諾瓦,藏好!”沐痕驅動惡魔之力,替小丫頭罩上一層保護膜一樣的紅色“外殼”,便追著忍研加入戰斗。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忍研可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一個照面,銀白長劍就刺穿了一個面具人的肩膀。
伴隨著“嗚啊!”的慘叫和噴向天空的鮮血,車水馬龍的城門口瞬間沸騰。
之後尖叫聲、呼救聲、哭喊聲,還有衛兵的怒罵聲交織在一起,一瞬間秩序蕩然無存。
“忍!小心別誤傷普通人!”沐痕跳過來一拳捶翻一個面具人,趕在忍研要砍另一個想要遁入人群的面具人之前,摁住了他。
已經完全進入戰斗狀態的忍研根本不搭理沐痕,“哈”!的一聲又追到另一邊刺倒兩個面具人,接著近乎瞬間移動般,出現在最後三個妄圖逃跑的面具人身後,一劍,將他們的小腿與身體徹底分家。
前後連同忍研沖過來的時間在內不到十秒鐘,除了被沐痕摁住的兩個面具人,其他的幾個全成了殘疾。
王都門口的哈維爾衛隊逆著逃跑的人流圍了上來,而忍研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嗚——
破空的劍鳴就像一聲變了音的笛聲,隨後一條“分界線”出現在衛兵與忍研之間。
沐痕覺得那簡直就像世界與世界之間的界線,一頭是愕然的衛兵和逃跑的普通人,另一頭是滿地被忍研砍斷手腳或刺倒的面具人。
就算忍研不去補充那句“誰敢礙事老娘就斬了他”,恐怕也沒人敢越過那道起碼五米深,半米寬,十米長由她制造的壕溝。
“咕……咕……”
忍研正戳著的那個面具人痛苦地蜷起身體,但並沒有讓黑發少女露出半點同情的神色,反倒稍稍轉動長劍,讓他更痛苦……
“想活命就老實交代,”忍研用腳尖挑掉他的面具,“菲斯和那賤人現在在哪?!”
面具下是個年輕的面龐,最多不過二十出頭。
但面頰和額頭上的刺青進一步證明忍研的判斷沒錯,正是那群協助菲斯的暗影族。
“吾、吾主必勝!”年輕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面容猙獰起來。
看著他的皮膚漸漸變成青色,沐痕意識到——
他想自爆!
就和在莎朵蘭她們那時一樣,想要驅動菲斯賜予他的詛咒和敵人同歸于盡!
“傻x!”沒有一絲憐憫,銀光一閃,忍研斬斷了他的脖子。
斬盡世間所有惡念的聖劍連同他可悲的詛咒一起斬斷,隨後那發青的身體和頭顱就像燒盡的木炭,變灰,散落,留下一個大致人形的輪廓。
接著下一個。
甚至變成連鎖反應。
忍研不得不在他們自爆前做個了斷,最後連沐痕抓住的那兩個也不能幸免。
太可怕了。
沐痕覺得這群暗影族的瘋狂也嚇住了忍研。
在斬掉最後一個面具人後,混身繃緊的少女瞬間放松。
凜冽的劍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溺水般的無力感。
“一群傻x。”忍研嘟囔著,瞪著暗影族留下的灰燼。
放松的她微微喘氣,肩膀上下小小浮動。
結果一如既往,有關菲斯的消息還是一無所獲。
“忍……”沐痕拍拍她的肩膀,無力的少女已經平靜下來,凶殘的目光變得疲憊不堪。
她一聲不吭推開沐痕的手,耷拉著肩膀原路返回。
涅諾瓦從藏身的樹後鑽出來,老遠就對著她和沐痕招手。
慶幸幼女沒有目睹這殘忍的一幕,沐痕卻有些擔心之後該怎麼辦。
旅行是有終點的,當忍研親手殺了菲斯,當他找到艾米時——
又該做些什麼呢?
趕回摩托車旁時,沐痕發現事情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面對立在摩托旁的兩位少女,忍研說︰“現在是徹底別想繞路了,你去解決。”
“讓我解決……”沐痕一陣無語,對方顯然不是因為好奇心才圍在摩托旁。
那兩個女孩穿著華麗,是那種介于禮服和便服之間的漂亮長裙。
她們統一褐色的披肩長發、長相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唯一區別就是一個左眼下有顆痣,另一個沒有。
明明沐痕正向她們倆走去,但顯然比起他,她們更在意忍研,自始至終目光都沒離開過黑發少女。
而從那兩對淡綠色眼瞳里流露的感情,除了戒備就是恐懼。
“您、您好!”有淚痣的那個女孩先用力鞠躬,另一個也有樣學樣。
沐痕能理解身為惡魔的她們畏懼忍研的心情,但連向他打招呼時還繼續望著忍研,實在是有夠傷人的。
他沒感受到敵意,兩個女孩身上也沒有隱藏的魔術或魔法。
因此沐痕稍稍放松地問︰“你好,敢問兩位有何貴干?”
“我、我們是道凌伯爵的僕人,”有淚痣的女孩終于把目光轉向沐痕,“我是姐姐路真玲,這是——”
“我是、妹妹路真文……”
接著兩姐妹齊聲說︰“我們是奉家主之命,來此迎接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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