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錚只是在實話實說,可眼前的顧靳原卻絲毫听不進去。
“這次是我的疏忽,不會有下次了。”
顧靳原立在窗前,窗外是一片靜謐的夜色,他的身影近乎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秦醫生肯定對你說過她的情況,這段時間來什麼進展也沒有,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我的老師接觸過這樣一個病例,到最後,那個人這輩子都沒有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顧靳原沒有說話,他想起了曾經有一次,震怒之下的他掐著她的咽喉……
近乎殘忍地說,是不是要讓她說不出話來,才能真正絕了和沈紹廷雙宿雙飛的心。
他知道,她很在意自己的聲音。他也知道,她在語言這一塊很優秀。
她的聲音,曾經陪著他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暗無天日,他怎麼可能真的毀了?
“阿原,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往,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話,那就隨你吧。”
容錚揉了揉眉心,看著他沉著臉摔門而出,是能是一聲嘆息。
回半城灣的路上。
車上,她坐在最里側著,他坐在最外側,中間隔著遠遠地距離,就像是跨不去的迢迢星河。
他湊上前去,想要將她抱在懷里,可還不等他伸手,她整個人就往里面縮了縮。
極力抵觸。
“在我身邊真的有這麼難受?”
原先在慢慢好轉的東西,因著這一場變故重新打回了遠點。
連日來,別墅內的氣氛壓抑到不行。
秦淼對上次的事情愧疚至深,幾度提出要換醫師,可顧靳原拒絕了。
因為到現在,除了秦淼之外,許初見已經對任何人都不再有表情。
別人喂她吃東西,她就能吃下,若是他動手,她就是閉口拒絕。
他壓制著怒氣,卻又只是無可奈何。
秦淼說,他對許初見來說,是個不一樣的存在。
現在,他才知道這個不一樣,到底是什麼。
除了他以外,她能接受任何人,唯獨避著他。
“顧先生,我方便知道,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嗎?”秦淼從來沒問過他這個問題,可她在心里卻隱隱篤定,這里面一定有什麼糾葛。
“很早,那時候她的精神狀況,也不是很好。”
“顧先生,你了解過依賴癥嗎?”
秦淼望著男人瞬間蹙起的眉,繼而又說︰“一但對什麼東西依賴成癮,等什麼時候抽離的時候,那會比戒毒還困難。等徹底戒掉的之後,就會潛意識的抵觸抗拒,這是一種本能。”
書房里面的男人沉默了許久,直到秦淼退出去的時候,才听到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選擇遺忘,是不是最簡單的方法?”
聞言,秦淼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遺忘,不代表徹底消失,記憶這東西一直都在,只是人選擇性地將之封閉起來。
沈家的事情在圈子里面傳開,許初見這三個字瞬間就傳到了很多人耳朵里,只是這名聲,是不好的。
這兩天的時間,他去找了她的家人,這麼長時間聯系不到人,若非他提前讓人關照過,這會兒早就已經心急如焚了。
說明來意後,再沒有人給他好臉色。
離開兩天後,顧靳原回了半城灣。
他的書桌上,有一只好看的玻璃瓶。
瓶子里面全是麥芽糖汁凝成一小顆的四角小粽,琥珀色,青綠色……光是看著,就好似有一絲淡淡的甜香。
他那時候笑話說,這都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兒,他忘不了那時候女孩粲然的明眸……
他不曾想過,當年他的一走了之,後面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顧靳原走進書房,腳步放的很輕。
許初見不知何時起習慣了在書房睡午覺,寬大的沙發上她蜷縮成一團,小的只有一點點。
還是他離開時候的樣子。
他開門的動作到底還是驚醒了她。
許初見揉了揉眼楮,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楮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有沒有好好听話?”顧靳原揉弄著她額前的發絲,微笑地望向她,聲音低低沉沉。
許初見不言不語,照舊沉默著,他也沒有絲毫的惱怒。
顧靳原抱著她下樓,她不安分地在他懷里動了動,皺著眉想要從他懷中離開。
“別亂動,就讓我好好抱一次。”他輕聲呵斥,卻是溫聲細語。
她在他懷里忽然就安分了下來,溫順的很乖巧,溫熱的呼吸隔著薄薄的襯衣噴灑在他胸口,有種輕微的癢。
那雙眼楮沒有再閉上,而是微微睜著,明淨清澈,漂亮的驚心。
別墅內很安靜,只有他們兩個人。
晚飯,從菜色和口味上來對比,就知道不是出自于佣人的手。
他不在的這兩天,她很乖,都是自己吃東西。
顧靳原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她拿起筷子,他臉上的笑容溫雅繾綣,那雙深邃的眼楮,卻是深不見底。
夜幕降臨,顧靳原將她帶到了花園內的一處玻璃花房。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四周很安靜,很黑,他的呼吸從身旁傳來。
顧靳原蒙上她的眼楮,將她放在了一邊的躺椅上,黑暗中覆蓋在她眼前的大手緩緩挪開,她的眼前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芒。
似是天上的星子,伸手卻又好似觸摸的到。
花房內滿室的星光,在這片黑夜里美得驚心動魄。許初見伸手去觸踫,那光點就停留在她的指間,縈繞著,久久不離散。
不是天際遙不可及的星光,而是滿室的螢火。
許初見像是被燙到一般收回手,原本沒有情緒的她,眼中忽然恍惚起來。
顧靳原站在她旁邊,他的聲音淺淺淡淡地隨著夜風飄散過來,“你說要我陪著你看星星,這是不是也一樣?”
許初見好似沒听到這聲音一般,怔愣地看著眼前的滿天星光,漆黑的眸色中,盡是這舞動著的螢火。
男人的思緒飄得有些遠,那年盛夏,記憶中有個嘰嘰喳喳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一雙小手想蒙著他的眼楮,奈何身高不夠,只能嬌叱著不許他睜眼。
當他怎掀開眼簾的時候,一如這般,漫天的星光螢火。
顧靳原在她身邊坐下,去握著她的手,還是沒什麼溫度。他將其包裹進掌心,輕輕地摩挲著。雙手環過她的身體,起初很輕,可在抱住她的時候,一點點的加重力道。
“我不會做哄女孩子的事情,難怪你會喜歡紹廷,他溫柔還謙遜,和我一點都不像。”
他頓了頓,手臂一點點收緊。
“你總說我是變態的佔有欲,是這樣沒錯,卻只對你一個人。你跟著紹廷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沒認出來是你,獨獨記著你的名字,當時我就想著,當年那麼點的小丫頭,居然也有了男朋友。”
許初見任由他抱著,眼楮有些發澀,他的手很暖,可她一直不敢靠近。
他與她而言,是毒是癮。
“你一直在問,當時不遇見我,就不會有後來的那麼多事情。”他頓了頓,好像又說不下去。
男人的俊顏顯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惆悵,揚起的嘴角都是苦澀的。
“哪有那麼多的假設,既然都已經遇見了,我又怎麼會袖手旁觀呢?”
只是他從來沒有用對過方式。
他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他的胸口是溫熱的,她的手卻那麼涼。“我知道你倔,還死心眼,我明知道不該這麼逼你,可就是忍不住。”
許初見掙了掙被他緊握的手,一如既往地掙脫不開。
他慢慢收緊手臂,“你從來不欠我什麼,那些都是我自說自話的借口,我怕什麼時候這麼一松手,你就轉身離我離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我知道你避著我,甚至恨著我,但別對自己這麼壞,听點話行麼?”
他強迫了她那麼多次,又怎麼會不恨呢?
“或許,我真的不該遇見你,你也不該遇見我。”
“初初,我給你時間,等著第八秒的開始。”他從未對一個人束手無策到這個地步,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
魚的記憶只有七秒,第八秒的時候,便又是全新的篇章。
不是告白的話語,亦不求原諒。
只是用著他的方式,等待。
“我們一直在錯過在誤會,明明有很多開始的方式,卻偏偏選擇了最糟糕的一種。曾經有個倔丫頭說以後要嫁給我,可她是個小騙子,早就翻臉不認賬了。”
“是我不好,當時沒把這句話當真,甚至一走了之,怪不得會把我忘的一干二淨。”
他自顧自地說著,就好似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他從她外公的嘴里了解到,那一年他離開之後,原本開朗的女孩性情大變,重新回到了那場事故初發生的時候,整日的不說話,不管是誰哄都沒有用……
生了一場大病後,她忘記他,是理所應當。
“初初,對不起……”
啪嗒。
滾燙的液體悄悄地從空中墜落而下。
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他將她放回到臥室的大床上。
剛起身,他的一片衣角,被她攥在了手里……
機場的停車場。
車內誰都沒有動靜。
顧靳原知道她的家人很快就會來接她,他多希望時間變得慢一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