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衡看他如此諱莫如深的態度，想必昨晚上自己夢中的內容他也該听了個七七八八……
而一回想起那個夢，他的目光便驟然變得冰冷，連帶那一瞬看著地上跪著的人時也充滿了殺氣。
那個夢里的每個人、每句話都是他此生最大的禁忌，莫說別人，便是他自己也不願再回想起一星半點！
小路子跪在地上，雖看不到上首之人的反應，但是那股強烈的殺氣卻感受個真切，知道自己昨晚上听到的那些足以讓項上的這顆人頭掉上十次八次，是以他咬了咬牙，慌忙道︰“皇上，奴才其實還有件事瞞著您！”
楚君衡瞪著他，面色沉沉︰“說！”
小路子身子一顫，勉強道︰“皇上，前兒宮外傳了信兒，說是雙喜爺爺他……”
楚君衡一听他提起雙喜，面色一驚，逼人的氣勢一收，忙催促道︰“雙喜怎麼了，快說！”
小路子顫顫巍巍道︰“萬歲爺，雙喜爺爺他、他沒了！”
楚君衡“騰”地從床上站起，上前一把抓住他肩頭，厲聲道︰“你說什麼！你給朕再說一遍！”
小路子只得哆嗦著又重復了一遍︰“萬歲爺，雙喜爺爺沒了……奴才接著信兒時，原是想立刻就告訴您的！可是這兩日您說您正是修習仙法的關鍵時期，要戒嗔戒躁，所以奴才才做主先把這事壓下幾天，想等您過了這重要時期，再告訴您……”
楚君衡怔怔的松了手，慢慢坐回那張華麗的龍床上，望著窗外漸起的朝陽，忽然道︰“他是怎麼走的？”
小路子忙道︰“還是咳嗽的老毛病！雙喜爺爺自打離了宮，這病便時好時壞，前幾日進了秋，天越發涼了，爺爺夜里著了風寒，原以為是小毛病，不想沒撐幾天人就這麼走了……”說著，便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楚君衡默了默，許久才又道︰“他臨走時……可有留下什麼話？”
小路子一愣，直覺就要搖頭，可是想起皇上方才的反應，便又生生忍住了。
在他印象里雙喜是將萬歲爺從小伺候到大的，這眼見著萬歲爺坐上了皇位，這位雙喜爺爺也該跟著“雞犬升天”，可也不知這位怎麼就得罪了萬歲爺，被萬歲爺漸漸疏遠，直到被逼著送出宮養老去了。
要說像他們這種閹人打小在宮里受磋磨，若有命能熬出頭成為哪個主子的跟前人，雖說明面上不必再受什麼白眼，但是奴才這種東西，向來是緊緊依附主子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皇家的是非又多的數不清，說不得哪天一條小命就交待出去了！
所以像雙喜這樣因不得萬歲爺歡心被遣送出了宮，可到底是保住了一條性命，便是出宮後缺衣少穿、無人問津，但起碼還有個自由不是！
這麼一看，皇上對雙喜倒還有一點在意的！
小路子歷來精明，再想到皇上方才對雙喜爺爺的緊張態度，分明這在意的程度不是一點半點！
只是一個出了宮的老閹人，皇上又許久沒有恩典，外面的人自然怠慢，便是臨了留下什麼話怕也沒人知道，可這會兒，皇上心里正惦記著，若是什麼也說不出來，怕不是連自個兒也要跟著吃瓜落……
這麼一想，小路子心里有了計較，忙一臉悲色道︰“萬歲爺，小的不敢隱瞞！雙喜爺爺臨走時確實留了話！他老人家說這輩子沒福氣再伺候萬歲爺，盼著下輩子投個好胎，養個好身子，到時候再回來接著伺候爺……”
“呵！”
楚君衡听罷突然笑了一聲，面上的神情似喜似悲。
“果然，這世上唯一真心惦記朕的人也沒有了嗎……”
趴跪在地上的小路子自是不敢隨意接話，但心中卻著實松了口氣，看來方才自己情急之下沒有賭錯，皇上心里果然是十分在意那位雙喜爺爺！
只是真的這麼在意，當初為何又一力將人排擠出去……
沒等小路子再想下去，上頭忽然輕飄飄丟下一句“出去！”
小路子頓時如蒙大赦，連道了幾聲“謝皇上”，這才起身匆匆退了下去。
一出殿外，他才有勇氣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這個時候，他忽然有點羨慕那位雙喜爺爺了，即便是被排擠出宮外，那也好歹留了個全尸啊！
隔扇門開了又關，殿內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楚君衡坐在龍床上，慢慢抬起手，將發髻上一只通體瑩白、雕刻著精美雲紋的玉簪拔下，握在手中輕輕一轉、一擰，玉簪竟分成兩截。
他拿起其中一截放在唇邊輕輕一吹，獨特的哨聲瞬時悠然響起，很快，原本空曠的殿內驀地現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楚君衡淡淡道︰“不拘用什麼法子，把楚君廓和貼身伺候他的宮人全部處死，越快越好。”
那身影應了聲“是”，見沒有別的吩咐，便欲退下。
“等一等！”
楚君廓又忽然出聲，那身影聞聲便立在原地不動。
天方大亮，殿外響起一串串極輕的腳步聲，楚君廓知道，那是侯在殿外準備伺候他梳洗更衣的宮人們。
因為他修道喜肅靜，所以這些人出入都極為小心，便是小路子也只敢壓著嗓子使喚人。
楚君衡望著那一排宮人們映在門上的影子出了會兒神，許久才道︰“楚君廓的命先留下。”
殿內等候的身影道了聲“是”，見他再沒有什麼指示，便一閃身退下。
那人幾乎是憑空出現，消失時亦是無聲無息，如此來去匆匆竟叫人看不出半點痕跡！
而這樣的人在這偌大的皇宮內，卻並非僅此一人！
這些人俱是直接听命于歷代天楚皇帝的暗衛，他們從萬千人中脫穎而出，經過嚴苛而近乎殘忍的訓練，脫胎換骨，組成了一支人數不多、但個個以一當百的強悍隊伍。
這些暗衛蟄伏在暗處，既時刻保護帝王的安危，又秘密執行皇帝下達的指令，而號令這些暗衛的便是握在楚君衡手中、可以折成玉哨的楚雲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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