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秦嵩听罷他這番話，聲音淡淡道︰“一個人在眼皮子底下隱姓埋名十三年，你只在這最近兩日內才有所發現，更不消說那人甚至有機會自我了斷，讓你們一點線索都得不到！”
“是問這樣周全的安排，你拿什麼保證他一定不曾同韓東川有聯絡？你又怎麼保證他過去的那十三年一直老老實實？你那顆木魚一樣的腦袋難道從來沒有想過他若不知當年項家之事，為何要隱姓埋名？又為何這兩日一有所覺便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他聲量不高，但渾身氣勢陰冷攝人，一連幾句詰問宛若鋒利的冰刀子一刀一刀刺入男子耳中、心口，讓他渾身戰栗，額頭上很快便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慌忙道︰“主公息怒，關于這點，屬下奉命查找那韓東川的下落多年，雖說多次失手，但屬下也曾仔細研究過韓東川其人。此人雖眼界甚高，又頗有謀略，但為人重情重義，若是看重之人，甘願為其兩肋插刀！”
“當年那周賦突然落了殘疾、又錯過大考，必定飽受打擊！以韓東川其人的性情，明知當年項家與主公之間會有一場惡斗，定然不會讓周賦再參與其中！所以屬下猜測，他不但不會讓周賦參與，甚至還會為他另作安排，以助他避禍！”
“既要確保周賦不受自己牽連，那最穩妥的便是不叫他得知真相！屬下這兩日也仔細查過這個周賦，發現他二人性情頗為相似，韓東川若想真正保護周賦，便絕對不會將真相告知，以免對方陪自己冒險！”
“韓東川做了這許多，那周賦必然有所察覺，屬下認為他之所以留在長安，便是想等回韓東川，弄清事情真相！而那韓東川一心不願牽連友人，即便是知道了周賦還在長安，也決計不會輕易露面！既然他無法露面，那周賦自然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
“不過他亦是有幾分才學之人，想來也能將好友之事猜中一二，再加上他此時的假身份經不起推敲，這次主公在青山書院為少主挑夫子人選的動靜不小，他自然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被揭穿，給一心為自己著想的好友招禍，所以才最終決定了結自己……”
男子這一番話說得口干舌燥，他卻不敢有絲毫遲疑，只盼著上首的男人能听進去一二！
當年參與過河間項家之事的那批死士如今只生下他一人，他也只是大概知道項家不知為何得罪了主公，雙方角力了一段時間，這件事以項氏滅族的慘烈結局終結！
他不知道主公為何對跟項家有關的事如此耿耿于懷，但隱約察覺出這件事似乎成了主公心中不可踫觸的逆鱗，甚至當年那些明里暗里參與這件事的死士也在事後被主公清理！
若不是如此，也輪不到自己上位……
秦嵩坐在那里，靜靜打量了地上的人一會兒，慢慢道︰“說的頭頭是道，這算不算是你一次又一次失手的經驗之談？”
男子連忙低下了頭︰“是屬下失職，請主公責罰！”
秦嵩卻冷笑一聲︰“你讓本相責罰你哪一次？是之前讓韓東川逃出長安？還是這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直接死了個人？”
他俯視著面前由單膝改成雙膝跪伏在地的男子，聲音冰冷︰“連東郭教那群蠢貨都有辦法查到的東西，你卻不能提前得知，如今倒是口若懸河起來！燕十，你是不是覺得這幾年的日子太輕松，本相越發好糊弄了？”
燕十一驚，當即額頭觸地，連連道︰“主公，燕十這件事確實失察！但燕十對主公一向忠心耿耿，更不敢存著半點糊弄主公的心思！還望主公看在屬下這份忠心上，能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男子急切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慌，而這份不加掩飾的恐慌顯然取悅了秦嵩。
他高高坐在上首，神色稍緩，但卻並沒有立即開口。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寂，燕十緊張的一動不敢動，任憑額頭上的汗水浸濕了地上名貴的盤金博古地毯。
終于，在欣賞夠了男子惶惶不安的樣子後，秦嵩才施恩一般緩緩開口道︰“那周斌平時可有什麼相熟之人？”
听到上首傳來這一句問話，燕十這才松了口氣，知道以主公的慣例，如果肯繼續發問，那就證明這一頁就此揭過，看來自己方才那一番話還是多少得了他的認同。
但這一次揭過，不代表下一次也會這般幸運，這一次犯錯獲得的原諒，代表著從今往後絕不能再有半點失誤！
是以他一邊努力收斂心神，一邊小心答道︰“這個周賦性子有些孤僻，在書院里的人緣很一般，只有青山書院的山長私底下對他頗有幾分欣賞。此外……他之前還有一個看重的學生，只是最近兩人關系有些冷淡，似乎是他開始對那學生心生厭煩……”
燕十雖不敢抬頭，但知道自己此刻沒有性命之憂，便把全副心神用來揣摩主公的心思，
他是習武之人，耳力不凡，這會兒沒听出上首之人有什麼不妥，便試探著繼續道︰“屬下也仔細查過了那學生，亦是身家清白之人，只是性子有些呆板，周賦原本對他報以極大的期望，但是最近卻頗有許多不滿！”
“那學生遭了老師厭煩，便與他少了許多往來！但周賦自盡後，因無親故出面幫忙處理後事，那學生一家倒是忙前忙後的張羅，很是盡心！不過屬下也查過了，那學生對周賦從前之事一無所知！”
秦嵩听罷沉吟半晌，方道︰“既是在人死後還敢大張旗鼓為他張羅後事，必然是不清楚他的底細之人，否則以周賦此人的精明，既已察覺到我們發現了他，便不會再牽連他人，更不可能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
“罷了，當年項家之事，此人也並沒有參與多少，既然他一心求死，本相便做一回好事，成全他一次！少了一顆棋子，本相照樣能找到韓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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