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家的听她如此說，知道自家這個兒子一根筋，這會兒也確實沒有什麼好法子。
她瞧著兒子即便睡著也緊緊皺起的眉頭，有些心疼道︰“這旁邊便是先生之前的臥房，霜姐兒，要不然讓安兒到那兒去成不成？”
靳霜卻搖了搖頭︰“若是秉文哥哥醒來，發現自己沒有守在先生靈前，必然氣怒，還是讓他先留在這里吧，這樣也方便我們兄妹照看他！”
王善家的想想也是，只得嘆口氣，抹著淚繼續去外面忙活。
靳安和靳康也緊隨著跟了過去。
逝者為大，這喪事便是再如何從簡，許多細節也不能省略，里里外外只靠一個王善家的定然是焦頭爛額，兄弟倆也心疼王安，現在只一門心思想幫著母子二人把一切料理妥當。
等王安再睜眼已是一個多時辰以後，他動作僵硬的坐起身，茫然的看著四周，只覺周圍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幾年來他每隔三五日便會過來一次，對這里的每一處都知之甚詳；陌生是因為此時這四周入眼皆是肅穆的白，那一片白色太過冷寂，讓他渾身發涼……
“秉文哥哥……”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童聲音帶著嘆息在他耳邊響起，王安不由怔怔的轉頭看去。
只見面容精致的女娃娃一身素服，腰間系著一根孝帶，頭上也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霜兒妹妹，你……”
他看著面前的小女娃，呆呆的吐出幾個字，女童身上那一抹兒白便如刀子一般刺進他雙眼，他猛然想起什麼，不顧一切的從地上爬起，當目光落在堂中央那口靈柩時，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
“先生……先生……”
他難以置信的撲倒在靈桌前，雙唇抖的厲害，許久才嘶聲喊道︰“先生……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秉文哥哥，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事已至此，再多的安慰也無濟于事！只是有件事你一定要明白，周先生才剛走，他無親無故，如今的身後事只能靠你幫忙張羅！如果你不能打起精神應對，他日若想起先生這最後一程如此潦草，豈不是要抱憾終生？
靳霜的話如一記重錘砸在王安心房，想著那“潦草”二字，他更是整個人一個激靈！
是啊，先生不知何故撒手人寰，自己身為學生，在他生前已不能為他排憂解難，若是這死後還讓他蕭條寥落，便是天大的罪過！無論如何，眼下先把先生的身後事打理好才是最重要的！
王安咬了咬牙，從靈桌前站起身，看著靳霜，啞著嗓子道︰“霜兒妹妹，我明白了，謝謝你……”
靳霜看著他強忍悲傷的樣子，輕輕搖了搖頭，轉身將王善家的之前準備好的一身孝服雙手遞至他面前。
“秉文哥哥，這是嬸嬸為你準備的……嬸嬸是個少見的明理人，哥哥，你便是為著她，也該保重自己的身體！”
王安聞言，目光落在那一身粗礪的麻布孝衣上，心頭一顫。
斬衰之服，乃是五服中最重的孝服，為父母血親守孝時方可用，母親一句話不說，便為他準備了這樣一身，分明是早已想到了他的心思！
再一想到這些年自己的吃穿住行，又有哪一樣不是母親巨細無遺的替他早早打點妥當，他不過出身于尋常人家，可許多吃穿用具便是書院里的同窗也暗道一聲羨慕。
他理所應當的享受著母親的悉心照料，又可曾好好為母親做過什麼事？
便是前些日子，父親突然帶回來一個女人，母親明明傷心欲絕，可卻怕他分心，不由分說勸他到先生這里小住兩日，他明知道母親那時最需要人在身旁陪伴，可潛意識里因為不願意夾在父母中間左右為難，便自然而然的順著母親的意思出來躲清閑！
這樣的自己簡直就是個敗類，不，說是混蛋也不為過！
先生在世時常同他說人要懂得惜福，他不知福從何來，更不懂如何珍惜，如今想來自己有這樣事事以他為重的母親，又遇到傾囊相授的先生，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氣！
只可惜也許是老天爺都看不得他如此輕浮，不懂珍惜，所以生生將先生奪了去，便是叫他看清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
就在王安捧著靳霜遞過來的一身孝服悲傷怔忪時，已經將里外布置停當的王善家的听見屋里說話聲，忙急急沖了進來。
她看著憔悴的兒子，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好一會兒才出聲道︰“我的兒，你要撐住……”
王安看著眼前婦人關切的眼神，倏然雙目一紅，他扯了扯唇角，原本是想對母親笑一笑，結果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母親放心，我沒事的……幸好有您幫我……”
幸好有母親，所以他更要撐住，先生已經走了，如今的他不能再讓母親為他擔憂！
王善家的心中越發疼的厲害，可是面上卻露出欣慰的神色，只不住點頭道︰“傻孩子，娘能為你做的也就這些了，你能想明白自是最好……”
王安重重點了點頭，在母親的幫助下，直接把那粗麻孝服穿在了身上，然後又鄭重跪在靈前拜了三拜，親手為恩師上了一炷香。
才做好這些，門外便響起靳安的聲音︰“秉文，嬸嬸，周先生書院的人來了！”
王安聞聲連忙迎了出去，靳霜隨在王安身後一起，果見靳安當先在前面引路，身後跟著三個男子。
為首一人年過半百，生的慈眉善目，氣質儒雅，見王安一身重孝率先迎了出來，面上略過一抹兒驚訝，但很快便平靜下來，進而露出些悲傷之色，一把握住王安的手，感慨道︰“好孩子，難為你了！”
王安只紅著眼沉聲道︰“徐山長，您莫這麼說，先生是我的授命恩師，可我如今除了這樣已再無別的機會報答他了……”
徐山長嘆了口氣，拍了拍他肩膀︰“文斌能有你這個學生，也是他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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