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廓輕嘆了一聲︰“師父,徒兒的眼楮中的是天下第一奇毒——萬艷同芳,能僥幸保得性命已是不易,除非能得遇天大的機緣,否則這雙眼楮很難再恢復了。”
丁不二听他如此說,搓揉眉頭的手一頓,有些失落道︰“老頭子自然是知道,可老頭子也知道你小子天賦異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我不相信你這個只用了六年的時間便把老頭子一身本事學了九成的家伙,會被區區什麼毒藥害到如此地步!明明你小子在這個世上只能輸給我老頭子一人才對……”
他抱著手臂、彎下身,圓滾滾的身子越發“團”成一團,隨著馬車顛簸而輕輕晃動。
楚君廓輕聲道︰“師父,徒兒的眼楮雖然看不見了,但是身上的功夫倒也勉強保住了五成!師父您是不世出的高人,即便是這五成的本事也足夠徒兒安身立命了!”
“而且這段時日迫于目不能視,我的耳力也大有進益,像師父方才那般極其細微的動作也能分辨!或許禍福相依,這一切都是天意。”
不想,他才說完,原本一直沉默著听他訴說的老者卻忽然跳腳道︰“什麼天意!你別听懷遠那個老禿驢說這些沒用的!听他說話,還不如听我放屁!”
“就說那個把你害成這樣的羅進,你娘是他的大恩人吧!你一直把他放在身邊、拿他當親哥哥一樣對待吧!就是老子我還平白無故交過他好幾套功夫呢!可最後怎麼樣?”
“結果他還不是听那個狗皇帝的指使,對你暗中下毒!想起來老子就有氣,娘的,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難道天意就是故意叫人恩將仇報,讓壞人逍遙、好人遭殃嗎!那這狗屁天意還不如沒有的好!”
楚君廓听他氣的呼呼喘著粗氣,只得好言安撫道︰“師父,羅進只是我母後一手提拔上來的衛官,嚴格來說,母後對他充其量只有知遇之恩,也算不得什麼大恩情。”
“母後命他貼身保護我,也無非是以皇家主上的尊榮強迫他行下屬僕從之職。母後如今已薨逝多年,皇兄又不忘時時處處壓制于我,他能毫無怨言的守在徒兒身邊六年也算仁至義盡!”
丁不二吹胡子瞪眼道︰“小阿廓,你還要替他說話!”
楚君廓再次揚了揚唇,聲音卻又低了幾分︰“其實沒有想到他是皇兄的人這一點,也是徒兒自己的疏忽!是我低估了皇兄對我的忌憚,也忽略了從他登上皇位那一刻起,有關整座皇宮里一切歸屬權其實都已經屬于他的事實……既都是他的,這其中自然也包括羅進。”
“沒有看清這些、過于樂觀的我,其實才是最錯的人,為此付出致命的代價倒也不冤。不過,這里面還是要感謝羅進的,如果不是他臨了一念之仁,也許我現在已經尸骨無存了,相比之下,僅僅是失明反而還算是幸運。”
“師父,其實很多事就是這樣,當你越想做成某一件事時,你反而無法成功;而當你已經徹底死心、不再記掛時,從前無法解決的難題又忽然迎刃而解。所以徒兒才說,一切皆是天意。”
俊美的少年說這話時,之前已漸漸收斂的那份淡漠冷清仿佛又慢慢聚攏了來,只是這一次好似又添了幾分看透世事的滄桑,讓人覺得疏離的同時又不由隨之心生悵然。
坐在他不遠處的丁不二察覺了,便下意識挪挪屁股,往他身邊靠近了幾分。
“小阿廓,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那個老禿驢了,總是雲里霧里的!反正咱們已經出來了,這些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想了,師父這就帶你到西域去玩好不好?我跟你說啊,那些西域的美女可好看了!”
他邊說邊眉飛色舞的比劃道︰“她們的胸有這麼大,屁股有這麼大!拿著個叮叮當當的簾子圍在身上,就這麼扭啊扭啊,還可以白看、不給錢!嘿嘿嘿……”
楚君廓卻輕輕搖了搖頭。
“師父,徒兒這次怕是不能馬上如您的願。您別忘了,皇兄這次是給我分派了任務出來的,詔令一下,我這個閑散‘逍遙王’自然要奉旨在邊關苦寒之地潛心修行。”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丁不二便如同一個點著的炮仗, 里啪啦道︰“你還說,都是你,幾次三番非要攔著老子,不讓我飛進狗皇帝的寢宮,直接把他那顆又壞又蠢的狗頭給擰下來!要不然他哪里會搞七捻三弄出這麼多事!”
楚君廓只淡淡道︰“行刺一國之君,非同小可,若國君一朝喪命,則天楚必亂,天楚若亂,強敵必借機生事,倘使狼煙再起,到時受苦的還是天楚子民。”
丁不二身為百年來武林第一奇人,浪跡天涯,自然也是知曉這個道理,可知曉歸知曉,以他的性子又哪里能忍住這份氣惱!
“我也知道這個嘛!但是之前我想要稍稍出手教訓教訓那個狗皇帝,你為啥又不讓?”
楚君廓有些無奈道︰“師父,您所謂的‘教訓’是要盜走傳國玉璽,那是我天楚鎮國之寶,更是幾百年基業的象征,若是稍有閃失,豈不動搖國本!這可絲毫不比行刺一國之君引起的騷亂小。”
丁不二一噎,抓了抓花白的頭發,又不服氣道︰“那我那天趁夜要溜進他寢宮……”
他話未說完,楚君廓便嘆息著打斷道︰“您趁夜溜進他寢宮是想剃了他的頭發,讓他在宮人和文武百官前顏面盡失,對吧?”
丁不二摸了摸鼻子︰“對一半,不只頭發,老頭子我還想剃掉他眉毛,讓他變成光溜溜的大鴨蛋!”
楚君廓哭笑不得,只得耐心解釋道︰“師父,那您有沒有想過,以他的性情,一旦發現自己的頭發、眉毛被毀會遷怒多少人?凡是見過他失儀之人皆會性命不保,到時又會有多少無辜的宮人和官員要在他一怒之下喪命?”
“最重要的是發膚之物會很快再生,他只消躲在宮中閉門不出,靜待頭發重新生出便好,這樣一來,師父您做的這些除了讓許多人枉送性命之外,于他又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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