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顏感覺到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然後在混沌中自嘲的笑起來，原來湘宜郡主一直都是湘宜郡主，她沒有穿越，只不過是齊雲商把她的記憶換作了來世屬于甦顏的記憶罷了。
整個故事里只有蕭煜是外來者，只有他是這故事里不變的主角。
權欲心計顛倒混亂，甦鳧顏的記憶、甦顏的記憶，再加上自以為是甦顏在這里度過的日子，仿佛是活過了三生三世。她品嘗完了酸甜苦辣，經歷過了生死抉擇，到了最後卻只剩下了無邊的疲憊。
真相是假，真相是真。
都是虛妄，都是偽裝。
甦鳧顏不能與齊雲商相守，甦顏也不可能與蕭煜同去同歸。
劇烈的痛楚扯動了她的神經，然後她猛地睜開眼楮，感覺到那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來自于自己的小腹。
“孩子！”甦顏忽然坐起身來，忙不迭的去觸摸自己的小腹。原先隆起的肚子已經完全癟了下去，像一個漏了氣的皮球，不管她再怎麼觸摸都找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
她狠狠的咬著牙，發瘋似的喊著︰“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也許是听到了她的呼喚，大門終于被人緩緩推開。
甦顏腦子都木了，根本什麼都顧不上，幾乎是一頭翻下床來，卻被人眼疾手快的接進懷里。
“齊雲商！我的孩子呢！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她才看清楚了那張臉，腦子里轟隆隆的像是在打雷，拼命的攥緊了他的胳膊，然後她清晰的覺察到血順著她的指尖滲出來。
她恍恍惚惚的知道，記憶回來了，武功也回來了。
眼前的人不閃不避，輕輕地說道︰“你先冷靜下來，我慢慢跟你說。”
“我什麼都不管，我只要我的孩子！”甦顏怒吼著，無邊的怒火和極度的哀傷像惡魔正在撕扯她的身體，一點一點解離她最後的理智。
“你的孩子已經不在了。”眼前的人慢慢的低下了眉眼，像是試圖抱住她，“我試過……可還是沒能救回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把孩子還給我！不然……不然我就殺了你！”甦顏狠狠的搖晃著他，真恨不得讓這個世界都跟著破碎。原本還能隔著肚皮回應她的溫暖，陪著她伴著她給她添麻煩的悸動，說沒有就沒有了。
“你還要殺我一次麼？”他抬起頭來看她，然後笑起來，眉眼里透出了銳利的鋒芒，天真無邪的狡黠。
那不是齊雲商的表情，是齊雲墨的。
甦顏的手指朝他的頸項移上去，然後觸摸到了那一道可怕的裂傷。那是她自己造就的，砍在齊雲墨身上致命的那一刀。
甦顏狠狠的推開他，腳步一陣虛浮，幾乎就要栽倒在地。
“我不是齊雲商也不是齊雲墨，但我有他們各自的部分。”符雲殤指著自己的傷口，“齊雲商破除算春秋法陣獲取《十方書卷》時受了重傷，身軀幾乎不能保全，最後只能找回了齊雲墨被冰封的身體，把自己的魂魄移入。齊雲墨原本也不是普通人，軀殼里的元魂並沒有完全散去，兩者相互爭斗融合之後，才凝聚成了我。齊雲商的軀殼毀了，齊雲墨的也只是堪堪可用，之後我花費了好幾年的工夫才恢復了部分肌體運作，卻也只能先借助木車活動罷了。”
“原來重新出現在我面前……讓我洗去記憶重生的就是你這樣的怪物嗎？”甦顏一陣撕心裂肺的笑，“沒關系，我不在乎了。我現在只要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在哪里，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符雲殤說道，“田牧是蕭煜的人，他換了你的湯藥，打掉了你所懷的胎兒。”
“不……我不信！我不信！”甦顏瘋子一樣喊起來，腦子里忽然浮現出了蕭煜的模樣。
他低了頭，抵在她在耳邊低聲呢喃︰“原本我是想殺你的，後來卻改變主意了……我會放你走，但你走之前，要把欠了我的全部都還給我。”
甦顏像忽然被大雪壓斷了的樹一樣倒了下來，眼前再次一片漆黑。
蕭煜把孩子拿走了，把對她的感情拿走了，把一切都拿走了。
這一次她睡睡醒醒昏昏沉沉，在斷斷續續的凌亂記憶中，有人喂她喝水吃飯，有人服侍她擦臉擦身，但那一切似乎都無法成為令她清醒過來的理由。
有些東西在時間流逝當中慢慢淡去，似乎有很多原本想不明白的道理逐漸開始變得清晰。盡管她已經清醒了，但痛還是痛，傷還是傷。
她好像被關進了一間漆黑的屋子，憋得她透不過氣來，但她卻又不願意出去。
“你在想什麼，不妨和我說說。”一個聲音闖進了黑暗當中，仿佛是蹦進了柴堆的火球，瞬間點亮了這個漆黑的空間。
甦顏仔細端詳著一藍一黑兩只眼楮里玩味的狡黠，也看清了他渾身的血漬。想想自己的遭遇全都來自于他的瞎折騰，心里頓時嫌棄得不行，暗自覺得自己上輩子大概是毀滅了銀河系，做夢的時候都甩不開算春秋這個禍害。
“有什麼話大可以說出來。”算春秋笑道，“雖然話都一樣，當面直斥是為勇士，腹中詬病可是小人。”
甦顏終于嘆了口氣︰“你死得好慘啊。”
“這不能怨我，我原本只想靠著他來穩住你，順便培養他來代替我的使命。是齊雲商自己對《十方書卷》起了好奇心，我怕他得知一切之後會失去控制，不得不動手對付他。”
甦顏一聲冷哼︰“是你先動的手，結果還丟了性命。”
听她這麼擠兌自己，算春秋頓時露出了滿臉的不高興︰“你這人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討喜。”
甦顏狠狠的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確信這只是一場夢，膽子立刻就肥了︰“你以為我就很喜歡你麼？”
甦顏的態度硬氣了，算春秋的口氣反倒是軟了下來︰“你別怨我，我所謀劃的都是為了守護天命。”
“守護天命又有什麼用？”甦顏反問道，“你明知道陳唐後面代代暴君黎民百姓民不潦生，你明知道西梁內亂皇子橫死，之後就是符貴妃擅權專橫禍亂朝綱。你為什麼要守護這樣殘酷的天命？”
“我知道此世並非樂土，但天命就如同太陽東升西落的規律一般，如果強行違背，一定會生出禍端。更何況人若是真的要違逆天意又豈會那麼簡單，你自己也試過了，每當一個明德太子消失，就會有一個新的明德太子出現。”算春秋答道，“即使我不守護天命，天命也會守護它自己。”
甦顏幾乎要被他繞暈了︰“那你所謂的糾正和守護又有什麼意義？”
“防止天命倒懸並軌。例如有一個村子本該遭遇洪災無一幸免，卻有人為了逆天改命強行令他們搬離，這些躲過天命存活的人又會與其他更多的人產生聯系，造成越來越多的影響。天命倒懸之時會徹底清除這些悖逆它的存在，或許是一場兵禍，或許是一場瘟疫，只會讓更多人死于非命。”算春秋看到甦顏徹底懵了，耐著性子解釋道，“我所做的，是令原先那一幫人按照天命死在洪災里，而令那些被牽連的人免于受害。”
甦顏終于听出了門道。
整個世界就像一台巨大的計算機，它已經設置好了所有的程序，讓一切都按照設定來運轉。那些企圖違逆命運的人就像是侵入其中的病毒，它們會使計算過程出現錯誤。而一旦錯誤出現，計算機就會進行殺毒，不止殺滅病毒，更會把其他被感染的部分一起消滅。
“所以我的所有境遇，正是因為我一直企圖違逆天意，所以才遭遇了倒懸並軌？”
算春秋點點頭︰“看來你是明白了。”
甦顏想了一陣之後問道︰“可我所做的，不正是在你們的謀劃之下進行的嗎？”
“你的違逆可不是從換魂之後才開始的。”算春秋說道，“你向原本要做西梁皇帝的齊雲墨揮刀之時，就是一切開始之時。”
“好，這個我不和你計較。”甦顏深深一嘆，徹底沒了脾氣，“我只問你，你讓蕭煜和符雲殤二人相互牽制，都被耍得團團轉，可你的《十方書卷》到底在哪里？真是被韋望藏起來了嗎？”
“我只是讓那孩子看著一堆空白的書卷罷了。”算春秋笑道，“但只要他深信那就是無所不能的《十方書卷》，蕭煜和符雲殤就不敢不信。”
甦顏恍然大悟︰“所以……根本就沒有《十方書卷》。”
“它當然存在。”算春秋搖搖頭，伸手指向了甦顏的心口，“它是天地運行的規則，是時光前行的軌跡，是藏身于每個人心底的道義。”
“你能不能說人話？”甦顏皺緊了眉頭，“《十方書卷》到底是什麼東西？”
算春秋翻了個白眼，把手一攤︰“帶了移動硬盤沒帶電腦，你倒是讀盤給我看看？”
甦顏︰……原來《十方書卷》是塊移動硬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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