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商沒有躲避,只是望著她,眼神寧靜而深邃,仿佛是不見底的深淵。
甦鳧顏沒能得到任何的反應,反倒更是怒氣升騰,咬著牙恨恨的說道︰“你倒是說話啊!”
“你想听什麼呢?”齊雲商淡淡應道,“利用你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
“別在我面前玩這套!”甦鳧顏把手里的利劍一抖,劍鋒幾乎切進了肉里,然而齊雲商還是又沒任何反應,反倒是她自己先炸了︰“你愣著干什麼!”
“不愣著還能怎麼樣?”齊雲商望著她笑了,“我不是你的對手,你若是要殺我,我根本沒有逃避的余地,何必浪費氣力呢。”
甦鳧顏又是一陣語塞,可怒氣又實在是壓不下去,索性放棄了理智︰“我不管了!過來跟我打一架!”
齊雲商頓時笑彎了腰。
“你笑什麼?真是不知死活!听見沒有,不準笑!”甦鳧顏看他笑得如此暢快,仿佛就要自己撞上劍尖了,心頭一軟,竟然不由自主的收了劍。
齊雲商止住了笑聲,嘴角卻還是明顯的上揚著,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姜茶︰“先喝完了再說話,風寒雖然只是小疾,可難受的還是你。”
甦鳧顏攥著劍坐下了︰“你讓我喝我就喝?萬一你下毒害我呢?”
“你已經喝下半盞,若是真的下了毒,你現在已經過了奈何橋了。”齊雲商輕飄飄的說著,“喝。”
甦鳧顏瞪著眼楮︰“你別跟我打哈哈,我們之間還有好多賬沒有清算……”
“沒關系的,時間還長,我們有的是機會慢慢清算。”齊雲商低了眉眼,笑容里仿佛收斂了雲月,凝聚了秋水。
“哼……”甦鳧顏順手把劍送回桌底,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居然已經無意識的喝了一口姜茶,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只好硬撐著挑刺,“都涼了,喝著滲牙。”
“那我端去熱一熱。”齊雲商立刻起身端著姜茶出去了。
他這老夫老妻一般的自覺令甦鳧顏傻了眼,自己坐在桌前認真的開始懷疑人生。
跟齊雲商鬧了這一陣,她的心情似乎是好了一些,然而當她的眼神轉向對面的小抽屜,心卻又猛的沉了下去,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那小抽屜里藏著的,正是梁帝賜婚的消息。
沒過多久,齊雲商便又端著姜茶來了︰“你快喝,再放下去又該涼了。”
甦鳧顏嘆了口氣︰“我這里又不是沒有下人,這些事情用不著你操心,快回去。”
齊雲商攏著袖子,用湯匙慢慢攪勻沉在碗盞下面還沒完全融化的糖︰“你為什麼總要趕我走呢?”
“你做了那麼多謀劃,好不容易贏了這一局,還不趕快去守好你的戰果嗎?”甦鳧顏低下頭把姜茶拽到了自己面前,“俗話說夜長夢多,再拖下去會出現什麼變故可就不好說了。”
齊雲商伸了手想要摸摸她的頭,卻被她不著痕跡的躲了過去。
“姜茶我會喝完。”甦鳧顏把視線轉向了面前紅褐色的茶湯,“你想要的我已經都給你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拿。”
“我說過,往後這里就是你的家。”齊雲商說道,“我不會再逼迫你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以後就換成我來保護你。”
“哦。”甦鳧顏淡淡的應了一句,望定了眼前正在冒著熱氣的姜茶,心里一片空曠,好像多年未雨的荒原,再也找不到一點可以流連的美好。
看見她心不在焉,齊雲商也就不再糾纏,悄悄地出去了。
在門被關閉的時候,甦鳧顏才有重新抬起頭來。
原本屬于兩個人的一切現在都只屬于他一個人了,指婚的事情也將屬于他。
那她甦鳧顏算什麼呢?
她到底只是一顆棋子,一個過客。
半夜里一陣電閃雷鳴,沉睡中的甦鳧顏陡然坐了起來,喘著粗氣將雙手舉到自己面前。
閃電來來回回撕扯著天幕,屋子里一明一暗,在夢里看到的滿手鮮血就在這明明滅滅中搖曳,仿佛有,又仿佛沒有。
她翻身起來到桌上倒了茶,仰脖一飲而盡。
涼茶下肚,翻起了一陣苦澀。
她以為自己生生死死都見得太多了,心腸夠硬下手夠狠,可到頭來卻還是她拿起來了卻放不下。
她那一刀劈向他的肩頭,血肉就像被船頭破開的水面一般,霎時間便化成了一片濃艷的嫣紅。再美麗的軀殼,再動人的過往,都在一瞬間徹底破碎。
她的手忽然抖得很厲害。
齊雲商玩弄心機自然是可恨的,齊雲墨一開始就懷著利用的心思來接近她,自然更加可恨。
那是欠了她的,那是罪有應得。
但她還是忘不了那一幕,忘不了他死時望著她的眼神。
又是一陣驚雷襲來,甦鳧顏的手猛地一抖,手上的茶杯落在了地上,瞬間碎了一地。
外面響起了 里啪啦的聲音,如同雨滴砸落,她听了一陣之後才意識到,那不是雨,而是連成一片的馬蹄音。
大門猛然被踹開,外面整整齊齊的列滿了穿戴鐵甲的兵士。
“你這禍國殃民的逆賊!”領頭的大喝一聲,“還不速速出來受死!”
“禍國殃民?逆賊?”甦鳧顏忍不住笑了,“別亂給我安插罪名行嗎?就算要安插,那也得想點說得過去的?我一個小女子,與國與民可都扯不上關系啊。”
“休要花言巧語!”領頭的根本不講道理,“你潛伏梁都多年,不止伙同逆賊封不平妄造殺孽,如今又刺殺朝中要人,實屬大逆不道!”
“刺殺朝中要人?這可就更是胡說八道了?”甦鳧顏笑得前仰後合,“這朝堂上下就那麼些人,如今這是少了誰呢?”
領頭的說得十分隱晦,甦鳧顏心中自然有數。
齊雲商齊雲墨二人只有一個身份,知道這件事的人原本不多,而且知道的人根本也都不敢提起。即使齊雲墨死了,這件事哪怕不是不了了之,也絕不會拿到台面上來大張旗鼓的興師問罪。
她這話一問,對方一時間也找不著話來應對,左顧右盼似乎沒了主意。
若他們是宮里領了密令來的,無論甦鳧顏怎麼辯解開脫他們都不會有絲毫遲疑。偏偏他們能被她幾句話問住,足以證明他們名不正言不順,並且很有可能是某家自己的私兵。
甦鳧顏看清楚外面的情形心里有了底,反倒坐下了︰“真有意思,這可是天子腳下梁都大城,居然還有私兵跑到別人府上抓人,看來這王法真是白立了。”
“要說王法,倒是你自己先目無王法。”後面站出來一個人,身姿綽約眉目如畫,年歲與甦鳧顏相仿,舉手投足看著卻都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
甦鳧顏仔細的想了好半天,終于記起了她的名字︰“哦,你是藺右相家的二小姐,藺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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