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鳧顏好幾天沒去看齊雲墨。
自從看到他那樣的笑容，甦鳧顏自己都開始混亂了。她覺得愧對齊雲墨，同時又覺得似乎沒辦法再坦然面對齊雲商，兩個人的影子好像是相互獨立，同時又有很多地方相互重合。
糾結到最後連她自己也生氣了。
人果然是喜歡獨一無二的東西，這樣相像的兩個人就像是把一個人生生撕裂開來似的，雖然不至于真的如齊雲墨口中那樣惡心，起碼也令人不舒服。
她沒去回雁樓，齊雲墨卻主動來看了她。
發現他明目張膽的站在門口，甦鳧顏差點以為自己是做了個白日夢。他倆私下往來雖密，身份卻都很尷尬，以往見面多半都是偷偷摸摸，能躲則躲。
齊雲墨朝她伸出手的時候，她腦子里忽然雀躍著跳出一個念想。
他該不會是跑去找梁帝給他們指婚了吧？
“咱們進去說話吧。”齊雲墨說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顯然不是要宣布喜事的模樣，他臉上的神色如此沉重，看著更不像什麼好事。
甦鳧顏跟他一起進了屋子，關好了門轉過身來，便忽然被他抱進懷里。
以往兩人也會打鬧推搡，即使有身體接觸也是誰都不介意，照例是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可今天卻不一樣，這是他第一次，用一種男人的姿態來擁抱她。
“你……怎麼啦？”甦鳧顏伸手推了推他，怕他听到自己擂鼓似的心跳聲。
齊雲墨重新把她抱緊了，低沉著嗓子開口︰“甦鳧顏……我可能要死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逗趣也沒你這麼逗的。”甦鳧顏只覺得這話說得格外可笑，伸手錘了他後背一拳，“你是病了還是皮癢了？”
“我和他到底是無法共存了。”齊雲墨說道，“我倆抽了生死簽，生簽留在西梁入皇籍繼續做皇子，死簽去向鬼谷道人算春秋學法。”
甦鳧顏眨眨眼楮︰“那你抽的……”
“死簽。”齊雲墨打斷了她的話，“我大概是要離開你了。”
“離開？那也不是死啊。”听到他的話，甦鳧顏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落下去了，“只是去和算春秋學法，又不是到算春秋那兒去送死，怎麼就要死了呢？”
“我舍不得你。”齊雲墨一字一頓的說，“我想到以後見不到你了，比死還要難受。”
“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會誤會的。”甦鳧顏像被雷劈傻了似的，心里又甜又酸。
“我喜歡你啊。”齊雲墨說道，“我看得到，你也看得到。”
那一瞬間，甦鳧顏幸福得想要飄上雲端，暈暈乎乎的回答︰“我……我也是。”
“我不想走……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齊雲墨摟緊了她，臉頰貼著臉頰，彼此的心跳、氣息、溫度全都交織在一起，“是算春秋自己向父皇要人的，他自己也說了，從此就當沒這個人，生死無關，禍福兩忘。如果去了，大概是真的回不來了。”
甦鳧顏的心朝下沉了沉︰“我能為你做什麼？”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齊雲墨說道，“我們兩個人只需要有一個活著就夠了，如果只剩下一個人，父皇一定不會舍得交給算春秋。幫幫我，我知道你能幫我。”
“你要我替你殺齊雲商？”甦鳧顏徹底震驚了，“你抽了死簽是很慘，但他是你親哥！自娘胎里你倆就相依為命，你怎麼會想要殺他？”
“我抽了死簽就該認命是嗎？”齊雲墨仰起臉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沒有他，我根本就不必抽簽！”
甦鳧顏忽然無言以對。
齊雲墨眼楮里跳動的怒氣慢慢被壓了下去，重新變成了一汪溫柔的湖泊︰“我真的不想做壞人，但是命運對我太不公平了。我不想認命，更不想死。”
甦鳧顏眼前閃過齊雲商靦腆笑著的表情，忽然皺緊了眉頭。
命運確實是不公平的，因為好運通常都站在齊雲墨這邊，就連她的情感也是。
她說不出要齊雲墨認命的話，但齊雲商又是真的很可憐。
糾結了很久之後，她忽然問道︰“如果他願意與你交換身份，替你頂了死簽，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甦鳧顏找到齊雲商的時候，他正捧著一卷書冊仔細看得入神。
陽光正暖，風輕雲淡。
清晨剛下過雨，空氣里的水氣正隨著陽光慢慢氤氳。
齊雲商低頭著頭，表情溫柔得像要融化在那片蜜糖一樣的日光里。
和鋒芒畢露的齊雲墨比起來，他的性子顯得溫和柔軟許多，甚至很多時候都帶著一種退無可退的無奈和絕望。
但此時甦鳧顏眼里的齊雲商卻是不一樣的。
心有丘壑，眉藏山海。
他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甦鳧顏還沒開口，齊雲商便抬了頭，眼楮里閃過了那麼一點點的欣喜卻始終沒有說話。
“你……好了吧？”甦鳧顏知道他這個人被動得很，要是等著他主動來打招呼估計能讓氣氛尷尬死，索性還是先開了口。
齊雲商點點頭︰“謝謝你的藥。”
感覺到他的語氣又變回了最初那樣的戒備和陌生，甦鳧顏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好像那場雨是一道可以令他無所顧忌的魔咒，又或者那個不願意獨處而在雨里急匆匆奔向她的少年原本就只是一場夢境？
她立刻就被自己的猜測給逗笑了。
如果真是一場夢，她也不該會夢到齊雲商吧？
她的視線似乎令齊雲商有些不安，慢慢低了頭︰“雲墨出去了，你若是要找他，還是等到明日再來吧。”
“我知道他不在。”甦鳧顏喘了口氣，“我是來找你的。”
“原來是來找我的……”齊雲商忽然笑了，“你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甦鳧顏原本已經在肚子里打了無數遍的草稿，可站在他面前，之前所有理直氣壯的措辭和言語全都煙消雲散。
到底生簽是他的，而甦鳧顏卻要逼著他去換死簽。
甦鳧顏小小年紀已經經歷了太多的背叛和陰謀，知曉這世間的殘酷和冷漠，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是非觀念了，她可以故意找茬折磨奴婢，可以在每個月圓之夜替封不平殺人取血，當然也可以為了齊雲墨而逼迫齊雲商交換身份。
然而她現在卻說不出口了。
齊雲商似乎是不一樣的，他和她所接觸到所有爭名逐利爾虞我詐的人們都不一樣。
他什麼都不爭，什麼都不要。
甦鳧顏當然不會僅僅因為這個就覺得他是不可踐踏的美好，但要她開這個口，卻有種人家毫不反抗她卻還要湊上去拳腳相加的感覺。
她不介意做個惡霸，但也實在不想這麼勝之不武。
齊雲商一直靜靜地等待著，臉上的表情有種看破一切的通透︰“你是要讓我代替他去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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