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滾過一記響亮的雷聲，仿佛是暴雨將至。
“西郊園囿原本已經干涸了，聖皇令工匠開鑿了人工水道引水入澤，這才保全了里面的景致。”秦昭停了停，“如今戰事正酣，他卻為了一處廢棄的皇家園林大肆興修水工，引來了不少閑言碎語……旁人只道聖皇擅權，卻無人知曉，他想要保住的只不過是你愛吃的小白魚。”
甦顏心里已經下起了雨，臉上卻還是在笑︰“你這不還是在替他說話嗎？”
“有時候我還真挺怨恨你……”秦昭皺了皺眉頭，“就因為他對你如此偏愛，所以你才如此有恃無恐，根本不懂得珍惜。”
甦顏微微一笑︰“如果沒有你，我才能真正的有恃無恐。”
“那我可就沒辦法了，因為他心里有你，所以我才肯努力與你融洽共處。”秦昭听了她的話，跟著一聲嘆氣，“如今倒是你不肯接受我。”
“干嘛說得我好像是個不近情理的悍婦？”甦顏不由得笑了，“也對，就當我是個悍婦吧。畢竟我針對的不是你，我不肯接受的是任何企圖插足在我們當中的人。”
“你這麼做，可不是在和別的女人過不去。”秦昭跟著笑了，“你是在阻礙聖皇的道路。”
甦顏臉上帶著笑，不肯再說話了。
不是她認了慫，更不是她被秦昭給說服了，只不過是清醒而已。
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原本就是蕭煜的阻礙，然而要她從愛情的忠貞和蕭煜的帝王大業中二選一，那必定是一個無法客觀又會鮮血淋灕的答案。
“這是新鮮的小白魚，一路上都用炭火慢慢溫著，早些用了，別浪費了聖皇一番心意。”秦昭稍稍抬了抬下巴，邊上即刻有侍女送上來一個巴掌大的小盅。
甦顏抬頭看了一眼，送上小盅的侍女顯然一路都在小心照料著炭火，這樣的季節硬生生被火烘出了滿臉的汗水，十指尖上透著紅。這會兒人跪在地上，把小盅高高舉在頭頂，自然是手酸得很，像觸電了似的顫個不停。
甦顏原本是不想給秦昭面子的，然而看見這個陣仗，到底還是動了惻隱之心︰“還真是有心了……放桌上吧。”
“聖皇身邊少不得人打點，時間也不早了，我也不便再打擾，你就早些安歇吧。”秦昭旁敲側擊的又給了她一個不痛快，終于還是走了。
甦顏一個人坐在桌邊看著那盅小白魚慢慢涼下去，心里五味雜陳。
有心自然是有心的，可惜那是秦昭的心。
那麼蕭煜呢？
以他的聰明，無論今天是秦昭自己作妖還是借著他的名義上門找茬，他都該是看得明白透徹。
所以今天的事情一定不會這麼簡單。
要麼是蕭煜默許了秦昭來給她點教訓，讓她認清楚形勢，要麼就是要借著秦昭之口來對她示好，要她不再生氣。
可這些都不是蕭煜的個性。
看不透……果然看不透。
小葵看出甦顏是不高興的，然而也不敢吱聲，就在旁邊老老實實陪著。
甦顏想了好一陣，終于伸手去摸那小盅，小葵還沒來得及攔，桌上的小盅已經被韋望搶到了手里︰“甦鳧顏你腦子又壞啦？秦昭巴不得你死，你還真敢吃她的東西！”
甦顏揚了揚手︰“哎，我看看也不行嗎？”
“你先別搶……等著我先用銀針試試有沒有毒。”
小葵取了銀針出來準備開戳，甦顏倒是看得透徹，立刻制止道︰“毒應該是沒有的，既然蕭煜知道她來送魚，只要我這邊出了事，黑鍋一定是她背。秦昭這麼精明的人，不管她再怎麼恨我也不會做出這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韋望哪里有耐心听她分析，眼疾手快的把盅里的東西順著窗戶一股腦的倒了出去︰“管她有毒沒毒，誰知道里面到底玩了什麼花樣？再說了，她專程上門來給你難堪，你就不該把這魚吃進嘴里！”
甦顏原本真是懷著戒心的，讓她吃她還真不敢吃，韋望這嘩啦啦的一倒，小白魚鮮甜的香氣頓時彌散開來，反倒把肚子里的饞蟲勾動了。
韋望見她還在不死心的朝外望，頓時便來了氣︰“甦鳧顏你還有沒有點骨氣！”
甦顏舔了舔嘴唇︰“骨氣是什麼東西，能吃嗎？”
韋望翻了個白眼，扭頭就走。
甦顏怕這熊孩子又要惹事，連忙喊住他︰“天都快黑了，你上哪兒去？”
“你不是想吃小白魚嗎？”韋望從鼻子里竄出一聲冷哼，“我去找點新鮮的回來，夜里讓小葵炖了，看看能不能饞死你！”
“哎！眼看著都快下雨了……”甦顏話音未落，韋望已經嗖一聲消失了。
小葵望了一眼被擱置在牆邊上的凌霄花環，忍不住笑起來︰“小望說話不中听，實際上卻是一個好人呢。”
韋望才走不久，暴雨便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點卷在風里橫著砸下來，小葵忙不迭的關門閉戶，轉而又想起了院子里曬著的衣服，不由懊惱的哎了一聲，頂著風雨又沖了出去。
甦顏來不及叫住她，最後只能坐在屋里看她和暴風雨搏斗，只見那瘦小的身子一邊移動一邊往身上堆衣服，儼然成了一座衣服山。風雨過來，她立刻被帶得東倒西歪，著實是狼狽到了極點。
雨水從開著的門掃進來，很快便聚集成了一個水窪，漫無目的的開始在屋里流散。
甦顏無奈的搖搖頭，小葵這顧頭不顧尾的性子，這輩子就跟宮里那些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事情絕緣了。
等到窗戶也被吹開，一陣涼絲絲的雨撒到了臉上，她才注意到了先前被潑出去的那一盅小白魚。
大雨才下了一會兒，潑了小白魚的地方被屋檐遮了一部分，按理說是不該被完全沖散的，然而這會兒看過去，已經都散得沒影了。
里面沒有魚骨頭。
甦顏心里狠狠的一揪，幾乎要哭出聲來。
“切記要魚不要刺啊！”
她的任性蕭煜全都記得，借著秦昭來走這一趟的機會，暗戳戳的給她喂了一口糖。
小葵抱著一堆幾乎濕透了的衣服沖進來，從頭到腳都在滴水，活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小狗，眨著眼楮不住的抱怨︰“天�T 餉煌訪荒緣囊懷∮輳 路 啥及紫窗。∵住 路 汲燒庋 耍 饈竊誑 氖裁矗俊 br />
甦顏笑開了︰“沒什麼……就窮開心唄。”
小葵到底也沒明白其中的貓膩，于是搖了搖頭，抱著那堆經歷了風雨的衣服去放在盆里。
甦顏笑眯眯的望著外面，心情忽然好像是要飄起來。
暴雨來了，暴雨走了。我是暴雨，你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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