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顏以為太子忤逆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朝野,然而一場大雪之後她卻先等來了召她進宮的消息,說是要趁著陛下大壽在宮里好好熱鬧一番。
消息來得突然,甦顏也來不及籌備什麼,只能緊趕慢趕的進了宮,一路上肚子里都懷著忐忑。
按理說皇家的生辰都該是大日子,上次常良娣生辰都鬧了那麼大陣仗,如今蕭盛奎自己過壽,若不是提前半年開始籌備都算是怠慢了。更何況蕭盛奎本是好大喜功的人,就是這麼隨口一句招了兒女們進宮,實在不像是他的風格。
茂陽公主倒是非常高興,她向來不得蕭盛奎所喜,進皇城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這次召她進宮祝壽,倒比听到賜婚的消息還要高興。
輪子在青黑色的磚石上卷起雪沫,時不時的一陣打滑,攪得甦顏也是一樣的心緒不寧。
等到馬車停穩人下了車,甦顏才發現了別樣的熱鬧。
天氣這麼冷,到來的人固然是不會留在馬車上,可馬車門簾上的紋飾總還是能認出來的。除了茂陽公主和梁王這樣平日里不得寵愛的公主皇子,其余沾親帶故的各家皇親國戚、寂川神宮、首富顧勛都赫然在列。
“鳥顏,你可來了。”蕭煜看她過來,先伸了只手來牽她。
甦顏發現他的手涼透了,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陣埋怨︰“你怕冷怕成那熊樣,在殿里等我不就好了,跑出來干什麼?”
蕭煜眯著眼楮笑得像只狐狸︰“好些日子不見,怕你想我想得狠了,見面就要生撲,讓別人看了笑話。”
明明是冰天雪地寒氣入骨,甦顏卻只覺得臉頰哄然燒了起來,嘴上卻不肯服軟︰“我撲我自己的男人,礙著別人什麼事?”
蕭煜笑著拍了拍她肩頭的雪︰“就喜歡你這樣生猛的模樣,理直氣壯的不要臉,一本正經的耍流氓。”
甦顏恬著臉回答︰“怎麼,你不喜歡啊?”
“一開始是喜歡的……”
“現在呢?”甦顏冷了臉,“不喜歡了?”
蕭煜收緊了胳膊,笑著說話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卻像是蠱惑人心的魔咒︰“現在更喜歡了。”
甦顏只覺得心里一跳身上一麻,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自古深情留不住,總是套路得人心。”
蕭煜望著她笑︰“我就當你是在夸我。”
甦顏拽緊了他的胳膊牢牢圈在懷里︰“是夸你呢。”
雪正大著,只是一會兒清掃過的路面又覆上了一層白雪。兩人並肩前行,雪花從頭頂那一線灰沉沉的天空中飄下來,落了滿頭滿身。
甦顏抬頭看了蕭煜一眼,莫名的來了一句︰“我以為這一輩子很長呢,只是下一場雪,就提前白頭偕老了。”
“挺好的。”蕭煜笑了笑,“一夜白頭,同去同歸。”
晚間歡宴可謂是熱鬧非凡,顧勛既然在邀請之列,自然也沒少破費,而有顧勛這個超級金主在,即使是匆忙辦起來的壽宴也充分而體現了優雅和炫富這兩個主題。
“嘖嘖,這菜色絕了。”第一道菜上桌甦顏就看著那株珊瑚樹一樣的玩意兒傻了眼,“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珊瑚是用腌漬過的脆白蘿卜雕的,外面裹了糖醋汁,再用熱油里走過的炒米絆了糖裹一層,看起來便如珊瑚一般鮮艷奪目。珊瑚樹下面的是青蘿卜和紅蘿卜,一個用鹽漬了之後裹黑芝麻,一個用糖漬了之後裹桂花蜜,猶如琥珀瑪瑙。”蕭煜答道,“這個就叫做金玉滿堂。”
“會玩會玩,蘿卜開會也能弄成金玉滿堂……”甦顏不由得咋舌,原本以為晉王府里每天拼菜盤除了好看之外也只剩下閑䱇瑟了,沒想到宮里御廚們展示的才是真正的操作啊。
菜已經上了幾個,甦顏自然是垂涎欲滴,然而正主還沒到場,她也不敢造次。
坐在斜對桌的梁王蕭嗣可沒那麼講究,幾次伸手想拿吃的都被甦顏瞪著眼嚇退了,越發是滿臉委屈,只差哭出來了。等到甦顏扭頭去看符雲殤,他利落的一伸手,已經拽了一個雞翅膀下來,飛快的藏進袖子,亂七八糟的啃了一通。
甦顏嘆了口氣,就假裝沒看見,扭頭望著神棍那桌等他吃完。
甦顏心思本不在神棍那里,卻把檀英給看毛了,生怕這湘宜郡主舊病復發,立馬挪了半個身位,把符雲殤給擋住了。
甦顏正在腹誹,外面終于來了通傳說是陛下駕到,一屋子的人話也不說話了也不眉來眼去了也不聊騷了,一個個全都站著,乖得像等著背書的小學生。
看見蕭盛奎的時候,甦顏的心立刻重重的往下一墜。
如果說上次見面蕭盛奎身上就透著掩不住的死氣,這一次那種油盡燈枯的感覺就來得更加強烈。
“眾卿平身。”蕭盛奎佝僂著背,身子瘦得脫形,再也撐不起龍袍的威嚴。盡管內庭里幫他整肅過儀容,可再精細的描畫也掩不住臉上的灰敗之色,反倒因為那一片虛假的血色,更讓人覺出了一絲陰森。
此前他每說一句話一個字都有一個蓄力的動作,如今說起話來卻忽然有了中氣,也不知是被藥補的還是今日特別高興長了氣勢。
“今日來的都是朕最親近的家人和臣子,適逢生辰,也算是找個由頭和大家聚聚,也沒別的意思。”蕭盛奎揮揮手,“眾愛卿自行歡宴無需拘束,不醉不歸!”
諸人一起舉杯︰“祝陛下千秋萬載,福壽綿長!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好好!朕與諸位滿飲此杯!”蕭盛奎率先仰脖,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古時候發酵釀造工藝畢竟有限,很難造出酒精濃度極高的烈酒,平日里家中小酌都是米酒居多。若是真想買醉就得到酒坊里去買糧食發酵的白酒,可也得喝上不少才能喝出酩酊大醉的感覺。
很多時候喝酒挑戰的都不是酒量,而是膀胱的容量。
甦顏滿不在意的跟著悶了一口,立刻被嗆出了眼淚,酒液辛辣不說,里面還融著一股苦澀,燒得人想把五髒六腑掏出來。
這樣的苦酒能上皇帝的慶生宴,其中必定還有更大的ど蛾子。
等甦顏回過神來四下張望,發現周遭權貴多半面面相覷,似乎都覺得這酒里大有文章。
蕭煜倒是不急,拍著她的脊背像是在安撫炸了毛的小貓︰“喝慢些,沒人和你搶。”
甦顏張了張口,急著想要問他這酒里的貓膩,忽然听到蕭盛奎笑起來︰“今日乃是佳期,朕一介武夫也不愛枯坐行酒令那套把戲,索性請了幾位雜耍藝人進宮,權當助興。”
甦顏微微一怔。
宮里有長樂坊專司舞樂,可是除了重大節慶表演給外人看,蕭盛奎自己從來都不熱衷,如今居然從外面請了雜耍班來,到底是鬧得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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