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顏簡直想給自己兩巴掌，簫盛奎雖然是個武夫，但他能在這皇位上牢牢坐了那麼幾十年，看過听過經歷過的早就囤積成了無可比擬的智慧，而甦顏想要袒護的人實在太多，總是顧此失彼，只想著替神棍開脫，卻沒料到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衛夷那丫頭對江山社稷從來都沒有興趣，也是老三自己犯了糊涂，原本還能安安穩穩當個王爺，听了慫恿便私鑄刀兵妄圖謀逆，結果倒斷送了自己的前程。衛夷把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不過是維護老二削弱老三。”簫盛奎說道，“朕雖然心里有數，卻不能放過衛夷那丫頭。”
甦顏緊張得喉頭發干，簫盛奎原本什麼都知道卻都壓在肚子里，說來也是，要不是順水推舟殺了衛夷夫人，難道要他真的去處置太子嗎？
“丫頭，起來，衛夷之事已經了結，朕不想再牽連他人。”簫盛奎說道，“今天朕所說的這些話你原本知情卻從未對人透露，朕便知道你並非是喜好嚼舌根的尋常女子，也就是看中你這一分守口如瓶，朕也才信得過你。”
甦顏趕緊磕了個頭︰“湘宜謝過陛下。”
這些時日田校尉一直在她身邊，她查了些什麼知道了些什麼，田校尉多半也都知道了。田校尉知道，也就代表老皇帝也知道了。俗話說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腦子里裝了這麼多皇家的不堪和污穢，老皇帝居然沒有把她殺人滅口，那也真是祖上積德墳頭冒煙了。
“丫頭，你說老六想不想當皇帝？”
甦顏沒料到老皇帝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不由得傻了︰“此事……小女子實在不敢妄言。”
“他不想。”簫盛奎停下來蓄了蓄力，“他不爭不搶，三番四次對老二表明並無想當儲君之意，只是老二總覺得朕偏悖老六，所以怎麼都容不得他。此次賜婚與老大，也是如此。”
甦顏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問了︰“陛下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答應？”
“因為開口要你的是老大自己，老二不過是幫腔而已。”簫盛奎說道，“老大這輩子活得著實不易，難得他開口要東西，朕自然要成全他。”
甦顏雖然不高興，可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抗議簫盛奎把她當做可以用來送人的東西，只能憋著氣不說話。
“你和老六的事情朕早就知曉，朕以為按著他的性子也就和當年把常家女送給老二一般就此了結，沒想到他居然為你公然抗命。”簫盛奎道，“朕就想親眼看看，湘宜郡主到底是何等人物，能惹得朕這一家子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雞飛狗跳不得安寧這種詞匯當然不可能是夸獎，甦顏本想跪下，仔細想了想之後卻站定了︰“陛下可曾想過，晉王殿下向來寬厚忍讓淡薄外物，如今他既然肯為了我公然抗命，那就證明我必有所值。”
簫盛奎好一陣沒說話，甦顏低了頭不去看他，其實心里跳得和敲鼓唱戲似的，剛剛這句話豈止是僭越，簡直都夠殺頭掉腦袋了。
“丫頭，你可知道老六的母親是怎麼去的？”簫盛奎忽然問道。
甦顏搖了搖頭︰“湘宜不知。”
“淑妃當年艷冠群芳獨寵在身，就是皇後亦不及她的榮寵嬌矜。也就是她天真浪漫不過問朝堂也不在後宮生事，朕才能容得她時時在上書房伴駕。”簫盛奎的眼楮里透著一分難得的溫柔，“那時老大被驅離，偏偏她無意間看了有人上疏讓老六當太子，便捧了奏疏非要朕看。雖然表面上是欣喜有人夸耀老六，朕卻能看明白她心里原本也是向著皇位的。”
甦顏也不敢吐槽，這宮里若不是吃人就被被吃，哪里還有什麼天真浪漫的人？這老皇帝也是直男癌，一邊坐擁那麼大一幫女人，一邊又要女人全心全意愛他別去覬覦皇位，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這一幫女人難道真就甘心與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們明爭暗斗機關算盡，明里是在爭奪帝王的寵愛，說到底都還是沖著那背後至高無上的皇位。
“淑妃此舉恰好被人看到，皇後豈能善罷甘休，很快令本家上疏奏淑妃干政，隨即又在淑妃寢宮查出巫蠱之物，說是以針扎寫有老二生辰八字的小人咒其短命早夭，證物在前朕也難以出言袒護，只能把她貶進了冷宮。”簫盛奎說起來的時候言語間還透露著遺憾，“朕原本不過希望小懲大誡，待時過一年再接她回宮，沒想到她居然再行巫蠱，不止要害朕，連自己的親兒子也不肯放過。朕雖不舍，也只能將她正法了。”
甦顏倒是听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提前就知道蕭盛奎為了留住淑妃而屠滅白莽，真要被他精湛的演技騙過了。然而他的話非常容易被驗證，起碼因為淑妃替蕭煜謀權而惹來殺身之禍這一段應該是真的。
簫盛奎知道她听得心驚，這才提點︰“丫頭，你要記著，無論你嫁予誰、和誰過日子，都不要去妄想謀奪不屬于你的東西。”
甦顏也算是听出門道來了，蕭煜這一抗命，老皇帝已經知道他是徹底對皇位沒興趣了，可他能為了甦顏做到如此地步，老皇帝又擔心甦顏會不會和淑妃一樣沒事給蕭煜吹耳旁風讓他奪位，這才特意把甦顏叫來提點一遍。
“陛下，湘宜做人向來本分。湘宜只不過想求一段平安和樂，與心上人相守一生。我想要能主宰自己的命運，而不是被命運推著前進。”反正說多了也沒用，說到點子上就行，這一招算是以退為進，又算是坐地起價，老皇帝要是再不答應收回成命，那甦顏就真的只能考慮卷包袱跑了。
“老六的眼光向來是不錯的，你這丫頭確實有意思，實屬真性情……有淑妃的天真浪漫，又有幾分曼荼羅的愛恨果決。”簫盛奎再開口的時候雖然沒有明顯的殺氣，語氣里多了一分陰郁，光從這點看來，太子蕭鎮絕對是得了他的真傳啊。
甦顏沒想到他居然當著自己的面提起了當年死去的 闕公主，兀自定了定神︰“想來陛下是找錯了傾訴之人，小女子記性不好，現在听了興許出門就忘了。”
“丫頭，別抖機靈。”簫盛奎笑道，“曼荼羅之事你早就知曉了。今天既然你來了，我倒是有些話要和你說。”
甦顏答道︰“陛下有話盡管問。”
“曼荼羅死前發了咒誓，朕弒殺親子之罪無可饒恕，往後必然會遭親子所弒，尸骨不寧。”簫盛奎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格外陰森可怖，“朕想來想去，居然還是你最了解這群孩子。以你所見，這咒誓會是應在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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