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盛黎恢復神智,正康帝卻不是最為憂心的那一個,反而是丞相和丞相夫人整日坐立難安,要知道這個消息盛青雲竟然是從同僚口中得知的,這麼大的事情,安王府竟連口信都不傳上一句,擺明了是瞧不上丞相府,不知多少人因此暗地里嘲笑他。
盛青雲心中氣惱卻也無可奈何,一則安王再怎麼不受寵,那也是皇嗣王爺,于他而言便是主子;二則先前丞相府輕慢安王妃的事情早已傳遍朝堂鄉野,算是理虧在先,眼下安王府便是有此舉動,他也不敢再說什麼,要知道如今正康帝正是性情詭異喜怒難測的時候,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生怕出頭被當成靶子。
回府後盛青雲便告知了夫人這件事情,他們兩人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傻了二十多年的人還能再度恢復神智,丞相夫人亦是從得到消息開始就眉頭緊鎖,手中一條素錦的帕子都要被她絞斷了,“老爺……端貴妃前兩日召我進宮,提到過一句,說是去千佛寺給那個傻……王妃求了長生牌,難道,難道真的是菩薩顯靈?”
“菩薩顯靈?二十多年了沒管過這個傻子,怎麼可能在他嫁入王府後就顯靈了?”盛青雲面色陰沉,“今日 兒不是要與他們去賽馬,你待會兒把 兒叫來,我叮囑他幾句。”
盛 是盛青雲的嫡次子,他性格沉穩,盛青雲倒是能放心與他說事,只是盛 到底年少氣盛,這麼多年在家中又是看慣了家人欺辱他那位痴傻大哥的,甚至多次暗憎有這麼一個傻子兄弟,令他在同伴面前臉上無光,對于盛黎可謂也是諸多不滿。
因此,在听了父親要他試探盛黎的話以後,盛 一笑,“父親,您別太過擔心,我瞧著這話倒像是夸大其詞,哪有人能一夜之間恢復神智的?只怕是三人成虎,說不準是劉太醫沽名釣譽,故意讓人放出這話的,兒子可听說不少人都稱他為‘神醫’了。”
“胡說,劉太醫如今尚在府中養病,連下床都成問題,哪有神醫會如此的?還有……”盛青雲猶豫再三,說道︰“你今天若是能遇上安王妃,去試探一下,看看他還有沒有小時候的記憶……”
左太醫以一根“仙草”救回了王爺王妃的事情至今仍是端貴妃幾人守口如瓶的秘密,劉太醫在得知徐太醫被封為總醫官後,更是堅信了正康帝已將自己視為棄子,于是才故意推波助瀾地放出自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醫”的名頭,盼著正康帝到底也是要看病吃藥的,總能為著這個名頭而猶豫一二,不至于奪了自己性命。
左太醫則是一生沉迷醫道,對于虛名毫不在意,雖然被正康帝叫去敲打了一番,又因擅自出宮被罰了俸祿禁足,但他依舊成天地守在他的藥房里研究藥草藥性,倒也樂得自在。
不過此事就不是盛青雲等人可以知曉的了,眼下他們正商對著如何應付盛黎突如其來的恢復神智,而那個令他們焦頭爛額的人,此刻情狀倒也十分地不好過。
“……夏夏。”
盛黎捏了捏眉心,抬手捏住自己一梢發尾,微微使勁想把頭發從禁錮中解開。
床鋪上,散亂的衣衫中躺了一只毛球似的白狐狸,他四只爪子牢牢抱纏住那一束烏黑的發絲,聞言只故意眨了眨一雙狐狸眼,假裝自己听不懂似的,抖了抖耳朵。
“不是給了你一束頭發?怎麼非要抱著我不撒手?”盛黎十分無奈,只得坐回床邊整理衣衫,“不然我再剪一束給你?”
小狐狸這次不裝傻了,連連搖頭,盛黎上次給他的頭發被他藏在貼身衣物里邊,他不過是十分喜歡飼主長發的模樣,見他要束發了有些不舍,想多抱一會兒。
因著下午他們要參與七皇子組織的一場馬賽,二人都換下了平時寬袍大袖的棉麻衣衫,夏添一瞧見那騎射服就覺得悶得慌,只想著能拖一時是一時,索性變成了狐狸模樣,就是不肯穿。
盛黎自然知道這是小狐狸在同自己撒嬌,也許是歷經了三個小世界的緣故,不單盛黎逐步打開冰封的心扉,慢慢地接納了其他人的感情;夏添亦是從一開始那個連簽了包養合約尚懵懵懂懂,一心只念著窩里藏了大雞腿的小狐狸,長成了為了一只會護短明事理的大狐狸。
如今的夏添偶爾也會興之所至做出一些略顯幼稚的舉動,譬如當時尚未與盛黎成親-->>
時,便按耐不住思念之情連夜從宮中一路跑到盛府,也會因為寫不好毛筆字而氣得變成狐狸踩上一堆的梅花爪印,但像如今這樣,幾乎是明晃晃地把“撒嬌”兩個字寫滿臉上的時候已經少了許多。
對于小狐狸這種“我長大了所以不可以隨便撒嬌”的心態,盛黎倒是摸了個七八分準,他樂于親眼見證夏添的每一處改變,也願意為了對方調整自己的步調和態度,當夏添願意當一個“大人”的時候,他會以道侶的身份站在一旁無條件地支持他的決定,而當夏添想要撒嬌的時候,他自然也會做一個無底線縱容他的飼主。
盛黎微微側身,順勢抱住小狐狸把他給頂在了自己肩上,夏添果然心滿意足了,四只爪子扒拉著盛黎的衣衫,又怕自己一身皮毛捂著盛黎,于是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斷地搖晃扇風。
盛黎一邊束發一邊道︰“此刻若是有人瞧見你,我該如何解釋突然多了一只狐狸?”
夏添想了想,連忙將腦袋垂下,尾巴也一動不動地落了下去。
“哪有人這時節就用上狐皮的?”盛黎失笑,束好頭發後將小狐狸從肩上提了下來,“乖,我給你穿衣服。”
夏添躺在盛黎手臂里,懶散地翻了個身露出肚皮,等到盛黎如他所願給他撓得舒服了,這才乖乖地跳到床上變回人形,扒拉著下午要穿的衣裳。
今日是夏日里難得的涼爽天氣,西郊馬場邊,一群世家公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看似閑散隨意,卻在有人來時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了過去。
今日這場賽馬到底是為什麼而版,眾人心中都清清楚楚——病病歪歪這麼多多年、眼看著要咽氣的安王身體復原,痴傻了二十多年的王妃更是恢復如常人,不管丞相府是否看中這個嫡長子,至少遠在邊關的趙將軍及其率下的趙家軍是支持安王的,這也就意味著朝堂之上或許還要另生波瀾。
三皇子正是看中了站在安王背後的趙家軍,有心試探一二,故而才牽頭辦了今日這場馬賽,而京中眾人對于安王府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不免有心前來看個究竟,所以今日倒是十分熱鬧。
三皇子早早迎了過去,對夏添溫和笑道︰“十三弟,你可算是出門了,三哥要約你出來一趟真是難如登天。”
夏添一路吹著涼風,覺得今日天氣甚好,方才盛黎又給他買了一袋子酥糖,吃得正是開心的時候,于是眼下對著這眼中滿是探究的三皇子也好脾氣地笑了笑,“三哥說哪里話,前些日子我與王妃身體不適,實在難以赴約。”
三皇子似乎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瞧著倒是相貌堂堂,卻不知道內里如何。
不過三皇子自然不會在夏添面前出言不遜,只擺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樣,抬手欲拍盛黎的肩膀,“這便是安王妃?十三弟可娶了個福星!”
盛黎身形微動,避過了三皇子的手,夏添朝三皇子一笑,“三哥見諒,王妃還不習慣與外人接觸。”
“無妨無妨。”三皇子面上帶笑,心中卻是驚疑不定,他自幼習武,方才出手又故意帶了三分氣勁,這安王妃竟能閃身避開,到底是踫巧還是對方深藏不露?
他面上不露半分,仍舊溫和笑著,“這西郊馬場的馬很好,你來同你的王妃選一選吧。”
在場的世家子弟幾乎人人都是有自家豢養的馬匹的,在這西郊馬場也有慣騎的馬,眼下見從未來過的安王和王妃要去選馬,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圍了過去。
盛黎才走到馬棚邊,一個青年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走上前道︰“大哥,你從沒騎過馬,還是我幫你挑一匹溫和的小母馬,以免受傷。”
說話的人正是盛 ,他今日一來馬場,便被幾位平日不對付的公子哥取笑了一番,無非是說他家中賣子求榮,然而賣了兒子也得不到安王正眼看看一類的話,盛 面上做出一副不為所動的神情,心中卻是無比惱恨,只暗罵盛黎怎麼不死在大喜當日的好。
眼下他說出這番外,外人都挑不出錯,畢竟盛黎的痴傻眾人皆知,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騎過馬?有些不明就里的,還以為這是兄友弟恭,盛 對待兄長十分關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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