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許多年前的春天。”田雨辰忽然唱了起來。
她的聲音並不是很大,唱得也很生疏,很久沒有開口的,樂感也不是很好,還有一些輕微的跑調,可她自己全沒有注意到。
“那時的我還沒剪去長發。”這句話,田雨辰已經唱得稍微流暢了。
“沒有信用卡也沒有她,沒有24小時熱水的家。”唱到這句,田雨辰的聲音放開了。
苗人古忽然和聲道︰“可當初的我是那麼快樂,雖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
兩個人的合唱吸引了周圍的人,聲音也傳到同學那里,他們都看過來。
聲音忽然高亢了一點點,“在街上在橋下在田野中,唱著那無人問津的歌謠!”在收尾處忽然拔高。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里。”田雨辰和苗人古站了起來,田雨辰看著天,忽然有些眩暈,這麼藍這麼美,這樣的時光,分外留念。
聲音忽然大了起來,大家忽然全唱了起來。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把我埋在,這春天里——”
一樣的歌聲,不一樣的思緒,田雨辰覺得她的耳里心里只剩下藍藍的春天。
她知道她醉了,但還有理智,還有那麼一點點。
男人們女人們跳了起來,歌聲逐漸變為歡快,帶著節奏,興奮和熱情,人群中不但有他們的漢子姑娘們,也有他們同學。
田雨辰模模糊糊地想起上一次,她回頭抓住了昊的胳膊,“你答應過我,不會踫我的人。”
昊笑了,說了什麼,田雨辰沒有听清,只看到昊在點頭。
她扭頭看著苗人古,“他答應了嗎?”
她同樣沒有听到苗人古的回答,只看到苗人古也在點頭,那她就放心了。
“我要失陪一下。”田雨辰文縐縐地道。
昊抓住她,“這麼熱鬧,你去做什麼?”
“方便啊。”田雨辰笑嘻嘻的。
昊松開手,田雨辰搖晃了下,感覺到胳膊再被抓住了,兩個胳膊兩只手。
她低頭分辨了下,一只手放在胳膊上昊的手上,堅決地向下拂去。
她還沒有失去理智,不過是頭暈而已,酒後的虛弱。
她不會給昊這個機會的。
“謝了啊。”田雨辰向昊笑笑。
昊松開手。
即便是酒醉,朦朦朧朧的,田雨辰仍然看到了昊的眼神,她搖搖晃晃地擺擺手,慢慢悠悠地離開。
“你喝多了。”苗人古的聲音。
“是,我自己的同學來敬我,我能不喝嗎?”田雨辰笑著,可是臉上卻有點冰涼。
她不知道那是她的眼淚。
“你回帳篷。”苗人古道。
“要狼奴和豹奴守著,除了你,誰也不讓進來,昊也不行。”田雨辰知道她自己現在的狀態,也知道,這時候昊要是對她做什麼,她心里可能是情願的。
她最懼怕的就是孤獨,而在這個最美好的時間里,她確實最孤獨的。
田雨辰來到帳篷門口,狼奴和豹奴正盡職地守在她的帳篷門口,兩人面前都有酒有肉,一見到苗人古扶著田雨辰過來,狼奴立刻上前,然後看著田雨辰笑了。
“主人喝酒了。”狼奴的笑臉忽然也英俊起來。
田雨辰搖搖頭,忽然對苗人古道︰“我怎麼發覺,狼奴也很英俊呢。”
“我陪你進去。”苗人古頭大了一圈,扶著田雨辰進入到帳篷里。
“你走,”田雨辰推著苗人古,“好好玩玩,放松放松。”
“你呢?”苗人古沒有松手,將田雨辰扶到鋪位上。
“我睡一會就好了。”田雨辰閉上眼楮。
苗人古嘆口氣,坐在田雨辰旁邊,“要我說,你就從了昊,你一個人,我看著也心疼。”
田雨辰笑了笑,“干嘛要從了他?我喝酒了,可能心里軟弱了,誰還沒有個軟弱的時候?我也是個人,我也才十六歲,酒醒了不就好了,明天,太陽落下再升起來之後,你就會再見到原來的田雨辰了。”
田雨辰躺下來,閉著眼楮,“你走,有狼奴和豹奴呢,有啥擔心的。”
“我擔心的是你,還狼奴也很英俊,你不知道奴隸還有一個義務,就是讓主人開心,別你忽然想不開,讓狼奴來伺候你了。”苗人古哼了一聲道。
“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田雨辰呵呵笑著,“你不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麼嗎?最怕的是關汝黛那樣啊,咦,我好像沒有看到李雨薇,李雨薇呢?”
田雨辰皺皺眉,竭力想著,可還是沒有印象,“你去看看,她是不是被一個人丟在帳篷里了,去看看。”
“我看到了,有人照顧著呢。”苗人古嘆口氣,“你還是想著你自己。”
田雨辰抬手,蒙住眼楮。
“我看到楊思琦和你在一起,你們,在一起了?”她輕聲問道。
好久沒有回應,田雨辰放下手睜開眼楮,苗人古正安靜地看著她。
她也看著苗人古。
“她早就對我有意思了。”苗人古輕聲道,“但我沒有那種感覺。”
田雨辰嘆口氣,“苗人古……”她閉了下眼楮再張開,“我已經變了。”
田雨辰的視線落在帳篷的頂部,“我感覺,我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在增加,與你之間的距離也在增加,雖然我們每天都在一起,這里,卻是孤獨的。”
田雨辰拍拍自己的心。
“就像剛才,那種歡樂不是我的,不屬于我。”
“怎麼不屬于?沒有你,哪里有這些。”苗人古反駁道。
“真的嗎?”田雨辰冷笑了下,“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苗人古沉默了一會,“田雨辰,這是沒有辦法的,你已經高高在上了,高處不勝寒這句話,你不但明白,還體會到了,以後,你的體會更深的。”
“是的,”田雨辰輕聲道,“以前我看古言啊,那里說,小姐們都有丫頭的,貼身的,一等二等的,可是就沒有家人的感覺,成天孤獨啊什麼的。
我就想啊,真是矯情,怎麼能孤獨呢,丫頭天天陪著你,不就是親人了,現在我才想,真不是的。
狼奴豹奴天天陪著我,我要他們做什麼都可以,可他們只是我的人,卻不是親人,更不是家人。
他們,我天天能看到,可是每一天我們之間的距離都在擴大,我們都在互相疏遠,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真心稱呼我酋長了,連同他們的發明,都願意放在我田雨辰三個字的名下。
我們已經不平等了。不平等,就再不是一家人了。”
田雨辰的聲音有些哽咽,“以前啊,我非常想這樣,我想我高高在上,在所有人的上邊,可現在我才知道,這種滋味不好,真不好。”
“那你後悔了嗎?”苗人古問道。
“後悔?哈哈,”田雨辰哭著笑道,“要是時光倒流,這一切重新來過,苗人古你來告訴我,我會怎麼做?你覺得我會怎麼做?”
“我以前看過許多重生的,主角都說,重生了,一定不會走以前的老路,一定要換一種活法,呵呵。”苗人古也冷笑一句,“那是他還有別的活路,他的人生有岔路可選,我們呢?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一條路,唯一的一條,還不一定能走完。”
“是,”田雨辰跟著道,“我們只有這一條路,不走,就無路可走,所以,我不後悔,哪怕喝多了都不後悔,再重活一次,也還是這樣。”
田雨辰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她閉上眼楮,呼吸也輕微了些。
好一會她感覺到苗人古離開的聲音,微微睜開眼楮,看到門簾正落下。
她看著門簾,抑制住眼楮里想要狂涌而出的淚水。
哪怕只有她自己,她也不會軟弱的,她已經沒有權利和資格軟弱了。
哪怕是醉酒,她也不會放任自己軟弱的。
外邊歡笑的歌聲隔著帳篷,被減弱了不少,她閉著眼楮,頭還有些發暈,神智卻清醒了很多。
門簾忽然一動,狼奴走進來,她斜眼乜斜著,看到狼奴的手里端著一個碗。
“主人,要不要喝水?”狼奴輕聲問道。
那麼大的漢子,曾經一個部落的首領,在她的面前彎著腰,滿是尊敬地看著她。
田雨辰支著胳膊坐起來,狼奴上前一步,胳膊一扶,田雨辰就穩穩坐了起來。
水送到唇邊,田雨辰一飲而盡。
“狼奴,你也曾經是部落的首領,現在這樣,難過。”田雨辰指著面前的地面,示意狼奴坐下。
狼奴松開手,坐在田雨辰的對面,看著田雨辰︰“做主人的奴隸,我很驕傲。”
田雨辰無法理解,“驕傲?你不想做個自由人?”
狼奴笑了,“狼奴要自由做什麼?狼奴願意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主人。”
田雨辰盯著狼奴看了一會,搖搖頭,甩掉繼續詢問的想法,“謝謝你。”
說著要站起來,狼奴上來扶住田雨辰,田雨辰沒有推開狼奴,“走,我們去看看我的弩箭,好久好久沒有射擊了。”
帳篷外的陽光還是這麼明媚耀眼,田雨辰抬手遮了下,歡笑的歌聲撲面而來。
“狼奴,你去找昊,要他安排人守著,你和豹奴跟著我。”田雨辰道。
狼奴答應著就跑著離開了。
豹奴笑呵呵地道︰“主人今天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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