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辰小心地將洗過的手伸到噴泉噴出來的位置,盡量不接近水面,將手心手背手指都在水上過了,才舉著雙手,被孫政岳半扶半抱著弄到岸邊。
她的兩只手哪也不敢踫,衣服低下水順著光溜溜的兩條腿往下流,褲子是沒有法子穿了,也不知道怎麼穿,車家豪拎著他的外衣在田雨辰腰間一圍。
滿是泥漿的腳直接伸到了鞋子里,田雨辰舉著手,車家豪抓著她的胳膊,就向山坡上跑。
苗人古沒有拆書包上的線頭,翻書包的時候,看到了一段樹枝,上邊纏著雪白的一小捆線,是從田雨辰校服里子上拆下來的,他直接穿到了骨針上。
然後將線浸泡在酒瓶子,骨針露在外邊。
“酒不夠了,你看好用那幾個手指頭,只夠手指頭消毒了。”苗人古看著田雨辰,他的臉色和田雨辰一樣煞白煞白的。
“陽光也能消毒,我先曬曬手。”田雨辰也略微鎮靜下來,舉著手在陽光下。
女生們半包圍在外邊,拖著已經不會哭了的閆鑫月,程望舒也已經醒過來了,臉色發白,無力地靠在地上。
“程望舒,你沒有大事,你很幸運,野豬沒有咬破大血管可能。”苗人古認真地看看程望舒腿上的傷口。
田雨辰也半跪著湊過去看看,肉已經有些泛白了,好像沒有看到血管的斷口。
她重新直起身體,將雙手在陽光下盡量曬著。
“沒事,你們縫吧,不感覺疼了。”程望舒說道,還扯出了一個笑容,在滿是汗水的臉上,讓人的心忍不住疼得抽搐了下。
田雨辰將手上的水曬干,苗人古問道︰“好了麼?”
田雨辰道︰“讓手曬熱點。”
苗人古嗯了一聲,才對程望舒道︰“剛才給你用酒消毒,你叫得可真慘,比被野豬咬的時候叫得還慘。”
程望舒白著臉道︰“比被咬的時候也疼。”
田雨辰覺得手熱乎了,便示意苗人古將酒瓶拿過來,苗人古將酒倒在瓶蓋上,田雨辰瞧瞧自己的手,將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盡可能地都在酒力浸泡了,又用這三個手指頭將線拽出來,卻覺得一只手不夠用,另外一只手也這麼炮制了。
將骨針也順到酒里浸泡了,拖出來後,看著程望舒的腿,猶豫了下。
“車班長,咱倆按著程望舒的腿。”車家豪點點頭,扶著程望舒的大腿,卻怎麼也下不去手,干脆將程望舒的上半身扶起來,靠著自己的懷里,兩雙手一起摟住。
苗人古按著程望舒的小腿道︰“程望舒,你別看,忍著點,要不要咬著衣服。”
程望舒竟然還笑了笑︰“做不了英雄的,給我點東西咬著。”
“拿件衣服吧。”苗人古說著脫下身上的外衣,疊了下遞過去,車家豪接過來,找個干淨的位置,程望舒張嘴咬住。
田雨辰看了一眼傷口,忍不住又看一眼程望舒。
可能是她眼楮里太多的膽怯,程望舒伸手拿下來口里的衣服道︰“別有負擔,你不下手,估計就得我自己下手了。”
田雨辰想要笑笑,可是根本就擺不出來笑臉,只好避開程望舒的眼楮,看著手里的針和線。
這樣的事情,不,這樣的情節是她腦海里想過的,她想過會有人這麼受傷的事情,然後,她會這麼縫上去的……幾乎和想法里一絲不差。
線足夠長,底下還打了扣,田雨辰看著張開的肉,那塊耷拉下一點的肉,咬咬牙,伸手抓起那片肉,按在它本來蓋在的位置上。
手下的腿劇烈地顫抖了下,還有一聲悶哼,田雨辰的心抖了下,然後,生生地硬了起來。
如果是她受傷了,如果她當時沒有低頭,沒有抱著車家豪跌倒滾下,現在,她該和程望舒一起並排倒在這里,是誰給她縫合呢?苗人古吧,只能有他了。
死貧道不死道友,呵呵,她該慶幸自己的好運,是她給別人縫合,不是別人來縫她自己。
田雨辰將肉按按,似乎平整了,看著最邊緣的地方,距離傷口有半厘米長的位置,將骨針穿了過去。
骨針扎破肉皮,發出輕微的刺穿聲,程望舒的腿忽然使勁地抖了下,身體也掙了下,車家豪和苗人古死死地按著,田雨辰的手顫抖了下,穿過皮肉的線被鮮血染紅了,嘶啞的慘叫支離破碎地涌出來,然後是女生嚶嚶的哭聲。
這,分明不是人該遭的罪,不論是被縫針的,還是動手的,還是旁觀的。
第二針扎了過去。
然後是線被拉過去,為了讓兩邊的肉不被扯開,田雨辰的另一只手的手指還要捏著撕裂的肉。
被野豬撕咬的創傷不是規則的,縫合的過程更是堪比受刑,第三針過去,听著程望舒壓抑不住的嘶啞的喊聲,田雨辰恨不得程望舒能昏過去。
“快點,你越慢他越遭罪。”苗人古的臉上也全是汗,沒有人能受得了這些。
“你來?你也看會了,你來?”田雨辰的眼楮都有些模糊了,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苗人古不吭聲了。
後幾針,田雨辰的速度開始加快了,程望舒也沒有那麼掙扎了,不知道是適應了疼痛,還是沒有了力氣,當田雨辰最後用剪子剪斷線頭打個死結之後,差點虛脫地坐在地上。
兩只手的手指全是程望舒的血,看著丑陋的傷口被丑陋的縫合線,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慢慢地看著程望舒的臉。
程望舒好像睡過去了,也可能是昏過去了,她慢慢地看回程望舒的大腿。
好像是誰把她拖起來架到一邊,一圈人圍著程望舒遮住了她的視線,然後就是一聲痛哼,好像還有各種說話聲。
“你怎麼樣了。嚇到了?”好一會,田雨辰才分辨出是苗人古蹲在自己面前,她下意識找了下。
“程望舒在陰涼地方,兩只大野豬都死了,小野豬也打死了十來頭可能。”苗人古說著,“你能走不,我扶你到下邊洗洗手。”
“給程望舒喝點血,還有水。”田雨辰一說話,自己都嚇一跳,她的嗓子竟然沙啞了。
“你嗓子怎麼了?”苗人古也嚇一跳。
田雨辰只覺得嗓子火辣辣地疼,想要摸下,一看到手指的血,就抖了下。
“我全身都軟,疼,你能扶著我不。”嗓子還是嘶啞得難受。
“車班長!”苗人古提高聲音喊了一聲,不大一會,車家豪下來了,苗人古指著田雨辰道︰“嚇到了,嗓子都嚇啞了,扶她下去洗洗。”
車家豪答應了下,兩個人一起架起了田雨辰。
田雨辰的腿軟得都要動不了了,三個人誰也不吱聲,下去之後,田雨辰跌坐在水邊,使勁洗著手,腿和腳上都是泥,還有身子上,她轉頭找到自己的褲子,跌跌撞撞地走到另一頭,找了水稍微干淨點的地方,將水潑到身上。
沒有人顧得上她了,每個人都有事情要做,田雨辰洗干淨了腿和腰身,看著全是泥的鞋,穿不下去。
可林子里光腳,就是找死的,只能用草擦了,將腳送進去。
這般沒有洗淨的鞋要是穿著走回去,腳大約也廢了,田雨辰看看陽光,把鞋重新脫下來,光著腳走到水邊開始洗鞋。
“田雨辰,過來,都忙著呢,你洗什麼鞋?”劉華喊了一聲。
田雨辰沒有抬頭,那邊不知道誰給劉華說著什麼,然後就沒有人再喊她了。
田雨辰洗干淨鞋——不過是將里面的泥洗干淨了,腳上只穿著襪子。
剛剛縫針,只顧著緊張了,忘記後背和肚子疼,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看著池塘對面,幾乎所有人都在。
她拎著自己的鞋,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想要找人扶著她到林子里休息——陽光烤得她只想要暈過去——竟然開不了口。
她滾下去也受傷了,可誰還能顧得上她呢?
“你怎麼了,走也走不了了?”苗人古又跑回來。
“我後背肚子都疼。”田雨辰說著,只覺得委屈,眼楮一酸。
“我看看。”苗人古轉到田雨辰後背,掀開衣服看了下,就听著“嘶”了一聲,然後低聲罵了一句,接著就喊道︰“車班長!”
田雨辰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沒破,就是紅了一片。”苗人古道。
車家豪跑了過來。
“田雨辰後背撞到了,紅一大片,自己走著費勁了,咱倆給她送程望舒一起休息會。”苗人古說著,伸手接過田雨辰一只鞋。
車家豪想要看下,又覺得不好意思,苗人古道︰“看也沒有用,沒有藥,挺著吧——你哭啥,程望舒都沒有哭。”
“苗人古你少說句。”車家豪說著,接過田雨辰手上另一只鞋,兩個人再將田雨辰架到林子里,林子里,閆鑫月正陪著程望舒,程望舒裸露的大腿已經腫起來了。
兩人將田雨辰放下,又將鞋放在陽光下,就急匆匆地離開。
閆鑫月呆呆地看著程望舒,不停地伸手驅趕著蚊蠅蟲子,程望舒的臉色已經不僅僅是慘白了,還帶著失血後的蠟黃,不知道是昏過去還是睡過去,眼楮緊閉著,大約是睡夢中也還很疼吧,眉頭緊緊地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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