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危急時刻,可以摧毀人的信念,也可以磨練意志,自來有懦夫,就會有英雄出現。
沒有誰天生就是英雄的,英雄也在一次次磨練之後成長的,但英雄總是英雄,在危難時刻,在看得到的危險面前,有人後退、崩潰,就有人沉靜向前,奮不顧身。
孫政岳拎著石斧沖上去,仇樸任幾乎和他並肩,腳下的道路每天都要走上好幾遍,哪一個地方最適合下腳,哪里不穩,全都清清楚楚,他們看都不看腳下,舉著石斧,向野狼沖去。
同樣鎮靜的是田雨辰,她幾乎听不到任何聲音了,穩穩地半跪著,沒有經過訓練,但本能和無數次在心里的構想,讓她端著的小弩穩穩地對著野狼。
閆鑫月也足夠鎮靜了,她和田雨辰一般的反應,同時抓起了小弩,同時上好了木箭,但她的性子太跳脫了,看到野狼撲過來的一刻,就射出了寶貴的一箭,這一箭同所有的石錘一起落空,她叫著反身就跑。
文天一釘在了原地,他看到了孫政岳的上前,看到了苗人古的逃竄,這一刻,他手無寸鐵,不知所措,他想要跑,跑回到山洞,柵欄口已經擁擠成一團了,他想要沖上前,可手無寸鐵,可他還知道,他不能離開人群,只要離開落單,就會成為野狼的腹中之物。
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想法的,遠離柵欄的人,在失去了唯一的武器之後,在听到淒厲的叫喊之後,慌不擇路,開始四散,就如同樣恐怖的那個夜晚般。
所有的一切,其實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就是在一瞬,可一瞬,也會完成很多事情,也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就在孫政岳仇樸任沖上前去的時候,野狼的身形忽然在半空中靈巧地一翻,竟然躲開了兩人,向柵欄側面跳去。
那邊,薛遙慌不擇路,正落荒而逃。
孫政岳和仇樸任上前之勢不變,卻瞬間撲空,野狼身體一橫,側面正對著所有人,它的一只大眼楮陰森中露出嘲弄,大嘴里的白牙更加森冷可怕。
不是野狼怕了孫政岳和仇樸任,而是野獸心里本能的趨利避害,任何獵殺都是以追逐弱小開始和結束,受傷的野狼一閃念間就判斷出了強弱。
劉華還坐在山壁旁,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甚至生出了慶幸,慶幸出現了一個倒霉鬼,慶幸他們又能多活了一個白天。
孫政岳和仇樸任也全都看到了,他們同時掄起了手里的斧子,田雨辰也看到了,碩大健壯的野狼,正將它的身側毫無保留地坦呈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她等的是不是這個時刻,但是她知道,不會有更合適的時機了,似乎已經僵硬的手指使勁地勾了下,她听到了一個沉悶的聲音,那是打中肉體的聲音,是木箭撕裂血肉的聲音。
“趴下!全趴下!”嘶啞變調的聲音好像不是人能發出來的,但是田雨辰沒有猶豫,甚至沒有來得及去看一箭之後的成果,她向前一撲,手嗑在了石頭上。
“嗷——”一聲嚎叫驚得田雨辰抬起了頭,只看到半空中翻滾的灰色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凍結了一般,翻滾跌落的灰狼好像正在播放的慢鏡頭。
她看到孫政岳和仇樸任跳躍地追上去,看到野狼先一步跌倒在地上,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手肘疼極了,可是這個疼好像不是疼在她的身上。
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站起來,旁邊不知道是誰扶住她,她看到小弩跌在身前,還想著撿起來,想著這麼重地跌下去,小弩竟然還完好無損。
乒乒乓乓的擊打肉體的聲音傳來,還有被堵住了的嗚咽,然後是粗重的喘息聲中的寂靜。
沒有了逃跑的慘叫,沒有了驚呼,也沒有了嚎叫和嗚咽,也沒有了鈍器擊打的聲音,什麼都沒有了,只有正在西斜的太陽,颯颯的風聲。
“狼死了,沒有事了。”孫政岳的聲音從林子里傳來,他也站起來,“誰要喝血過來喝。”
田雨辰迷糊了下,胳膊忽然給拽了下,她恐懼地掙扎了下,另一只胳膊已經被架起來。
“快點。”田雨辰終于听出來是文天一說話的聲音。
是要快點,血就那麼多,後來的就喝不到了。
田雨辰奇怪她還能有這樣的想法,恍惚了下,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碩大的狼的身軀,血肉模糊的頭部,還有側身上筆直的木箭,是大弩上的箭。
孫政岳正從狼的脖子上伏起身子,滿口的鮮血,猙獰而可怕,這一幕,田雨辰深深地記在心里。
“快點。”孫政岳剛讓開身子,仇樸任就伏下去,湊到狼的傷口上大口喝著,田雨辰簡直是被文天一提溜過去的,仇樸任喝了兩口就抬起頭,文天一的手在田雨辰腦袋上微微一按。
“你們女生總看到血,肯定不怕,趕緊喝。”文天一也是啥都不管了,為了讓田雨辰喝血,啥都說了。
黑色的毛發之間的血肉模糊,能看到鮮血流了出來,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她只想要掙扎離開,可腦袋上又一只手按了過來,一下子就貼到了狼毛上。
“快點!”她已經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心一橫,屏住呼吸,血腥味鑽入肺腑,腥咸溫和的血流到嘴里,腹內翻江倒海。
她硬生生地咽下,又喝了一大口,才抬起頭來,文天一立刻就湊過去。
田雨辰後退了一步,唇上黏糊糊濕淋淋的,她忍著惡心抿了抿,不知道是誰扶了她一把,她毫無知覺地後退著,跌坐在地上。
第一個傷口很快就流不出血了,野狼被翻個身,換了個方向,不是所有人都下來了,也不是所有下來的人全都有勇氣喝血。
驚呼慘叫轉為贊嘆和劫後余生的驚喜,灰狼血肉模糊的頭和身側的木箭讓人一次次驚呼著,危機突然結束就和突然到來一般讓人驚詫。
太陽還在西邊沒有落山,火堆在剛剛的紛亂中竟然沒有熄滅,程望舒從山洞里拿來了一根火把點燃,立在兩個石頭中間,保證著火種。
“孫政岳、仇樸任,你倆真往上上啊,要不是野狼忽然改道了,我根本不敢射箭。”苗人古湊過去,看看扎在野狼身上的木箭,得意道,“喂,這頭傻狼怎麼忽然變道了。”
“追著薛遙去了——咦,薛遙呢?”孫政岳說著抬頭找找。
薛遙呢?
“是不是掉哪里了?”車家豪說著向薛遙跑過去的方向走過去。
“在這!”車家豪喊了一聲跳下去,又幾個人跟著跳下去,接著七手八腳地將薛遙抬著送上來。
薛遙在野狼撲過來的時候,慌不擇路叫了聲就跑,本來就被刺激得發慌了,一眼看到野狼追著他過來,當下腳一軟,一步踏空就摔下去,腦袋正好嗑到了石頭上,暈了過去,此刻被車家豪幾人七手八腳地抬上來,還沒有醒。
“唉,跑什麼啊,我這一天說多少遍了,不能隨便就跑,落單了肯定被狼盯上,看到了吧,這狼也是軟的欺硬的怕,孫政岳和仇樸任沖上去,楞給嚇跑了。”苗人古又絮絮叨叨的。
“苗人古,幸虧你想著進去拿弩了,不然,薛遙肯定完蛋。”文天一道,“我還以為你跑進去是膽小怕死,還等著殺了狼之後拖著你暴打一頓——我看著你扒拉著女生就先躥進去了。”
“我當然膽小怕死了,不怕死我就留外邊了。”苗人古先湊過去看看薛遙,又叫道,“哎哎,剛剛你們都干了什麼啊,都報報啊,我要論功行賞。”
“去你的,用你論功行賞啊。”仇樸任笑道。
“你和孫政岳大家全看到了,大功一件,還有我,拯救了所有人,還有誰?我記著田雨辰一直在前邊礙事來著,田雨辰,你半跪那干什麼,我就看到你背影,我要不喊一嗓子你趴下,看到沒,這弩箭就是從你後背射過去的。”苗人古道。
“我看到了,田雨辰一直端著小弩,在你之前就射中狼了,之前狼不是叫喚一嗓子麼。”文天一道,他站在原地,幾乎所有人的動作都落在眼里。
“我也看到了,野狼還沒跳起來呢,田雨辰就抓著小弩起來了,狼橫著追薛遙的時候,射了一箭。”陳順也道。
大家全看著田雨辰,一幅不敢相信的樣子。
“還有我呢,我也射出去一箭,就是沒有射中。”閆鑫月跳起來。
“哎呦,了不得啊,咱們兩個女將啊,女中豪杰。”苗人古吃驚地大叫,“不行,我得找找,田雨辰那一箭射在什麼地方了。”
說著就湊到狼尸旁邊。
孫政岳和仇樸任也湊過去,很快,他們就找到了折在身體內的木頭茬子。
“真射中了啊,在這里,小的,折里面了。”苗人古喊道,“我去,田雨辰,厲害啊!”
田雨辰半張著嘴,好像做夢一樣,然後就裂開嘴笑了,只是她忘記了,她的嘴上還有野狼的鮮血,這一笑,真的是恐怖極了,就好像是吃人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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