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滿敷衍性的給了她一個弧度︰“沒關系,留下來了就好,畢竟……你走了,有些人會很失望的。”
比如鄧萌……
她把自己都搭進去作為復仇的一顆棋子,又怎麼能半路上看到她飛走呢?
乖乖待在孤城,很多事情,還可以慢慢來。
容霏霏一直等郝小滿離開,才把手機還給林謙。
林謙表情疑惑,接過來,很快翻了翻通話記錄,通話時長7分36秒,單單從這上面來看,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來。
但總覺得,她最後說的那些話,很奇怪。
“你看著我做什麼?”
容霏霏被他探究的視線看的一陣心慌,心慌之下,氣勢反而顯出了幾分咄咄逼人︰“這次事情,我給你記下了!你最好小心一點,別逼我跟慕白哥說點什麼,到時候……怕首先被迫離開孤城的人,是你!”
說完,踩著高跟鞋趾高氣揚的轉身離開了。
特意買來的午餐,到底還是徹底的冷在了餐桌上。
郝小滿連盒子都沒拆開,就躺床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還有兩個小時才要去上課。
躺在床上,大腦呈放空狀態的待了一會兒,才起身,洗澡,做午餐,吃了兩口,就怎麼都吃不下了。
剛要拿手機給鄧萌打電話,門鈴就響了。
過去開門,門外站著……嗯,依稀能辨別出是北三少的模樣,應該就是北三少了。
那張又白又嫩,比女人還要漂亮幾分的臉不知道幾天沒收拾了,胡子拉碴的,眼楮上的烏青如果不是十分對稱,她幾乎要以為他是被人揍了。
就那麼站在門外,怨念十足的看著她,活脫脫的一個被老婆拋棄的怨夫……
她打量著他,好一會兒,才遲疑開口︰“你……離家出走了?”
這青春期貌似來的有點晚?
“小嫂子,算我求你了,去看看大哥吧。”
北三少靠在牆壁上,疲憊到了極點的模樣︰“他從那天你離開後吐了血就昏迷了,一直不醒,一群醫生也是束手無策,你去看看他吧?北氏集團這麼多年全靠他一個人撐著,他要是倒下了,北氏集團也完了……”
抵在門上的手指無聲無息的收攏。
她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有些艱澀的開口︰“吐了血?”
“真的,不信你可以問醫院里的醫生!護士!吐了好多血……”
北三少說著說著,像是回想到了什麼似的,雙手攤開在她眼前,熬的布滿血絲的眼楮浮出一層水光︰“我用手堵都堵不住,就順著指縫往外流,我差點以為他就會那麼死掉……”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驚痛,也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顫抖,又或者是他的形容太過逼真……
一瞬間,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我……”
她開口,嗓音又干又啞,一句拒絕的話在舌尖兜兜轉轉,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病房里,溫度保持在最舒適的28°。
病床上的男人被照顧的很好,至少沒有像北三少一樣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
也對,他喜歡干淨,饒是在昏迷中,伺候他的人也是不敢大意的。
郝小滿站在病床邊看了一會兒,能看到他胸口均勻平緩的起伏,如果不是膚色顯出一絲病態的蒼白,他看上去跟只是單純的睡著了毫無二致。
“16年前,我失去了一顆腎髒,16年後,我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失去了做媽媽的機會……”
她看著他平靜而蒼白的睡顏,喃喃開口︰“我的身體隨時都會垮掉,我的生命隨時都有可能提前結束……要說原諒,未免有點太強人所難了,可我只是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而已,並不代表我希望你這麼折磨自己……”
手指摩挲著那張生日時,他送給她的照片,隔著薄薄的一層玻璃,仿佛還能觸摸到那輕盈飛舞在空中的緋色花瓣。
他已經被時光的枷鎖困住太久太久了。
“如果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對你有過多的糾纏跟依賴,是不是這些年你會過的好一點……”
她在病床邊坐下,動作徐緩而鄭重的拆著相框,一番話說出來,與其說是在跟他說,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那樣冷漠疏離的一個少年,如果不是她百般糾纏,一次一次不負責任的承諾,或許,他也不會那麼輕易敞開心扉,也就不會被困在那2年的時光里走不出來。
拇指跟食指捏著那張薄薄的照片看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
紙張被撕裂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內響起。
照片中,粗壯的櫻花樹干被一點點攔腰截斷,櫻花樹下奮筆疾書的小姑娘被分裂成兩片……
然後,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兀的出現在了視線中。
握住了那張被撕裂到一半的照片。
十年如一日,冰涼到仿佛永遠沒有血液流動的體溫。
她怔了怔,視線循著那只手看過去,落在男人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上,落進男人墨黑如深海般的眼底。
看不透他的情緒。
自始至終,都看不穿這個男人,不知道他在哪一刻是喜歡著她的,哪一可是算計著她的……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不適合城府過深的男人,不適合過復雜難測的日子,北梵行是這樣,南慕白也是這樣,都不適合她。
所以她跟北梵行錯過了,跟南慕白離婚了。
一番冗長的沉默,他們互相對視,無聲的對峙。
到底還是她先忍不住,率先開口︰“留著它,對我沒有意義,對你也沒有好處。”
男人長指微動,將照片從她手中抽了出來,放在胸口處。
“它對你有沒有意義我不知道,但它是我這全部的意義。”清冷無波的嗓音,仿佛這世間最冷清冷血的人,卻說出了岩漿般炙熱濃烈的一句話。
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難受的厲害。
她紅了眼眶,卻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化解他的這份執拗跟決絕。
而她也同樣無法勸服自己,去忽略掉他曾經帶給她的傷害,再次言笑晏晏的接納他。
“對不起……”
她起身,喃喃的,一遍一遍的重復著︰“對不起……北梵行,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無法原諒。
明知道她的不能原諒對他而言是一種非人的折磨,卻還是無法強迫自己去原諒他。
“你會原諒我的。”
病床上的男人闔眸,刀削斧鑿一般稜角分明的俊臉沒有半點表情,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沒有再說什麼了。
郝小滿僵在原地,良久,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了。
她以為,他說的‘你會原諒我的’,是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一定會原諒他的。
就像過了15年之後,她原諒了他曾經強行掠奪去她一顆腎髒一樣,再過一年,兩年,又或者干脆再過一個15年,她終究還會再原諒他的。
對于這件事情,她不是很確定。
就像當初她逃離他時,很確定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了,可後來,還是原諒了,或許,再一個15年後,她終究還是會再次原諒他,當然……前提是她還能再活一個15年。
但其實原諒與否,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了,無關仇恨,只是愛已經不在了。
凌晨三點。
一陣瘋狂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里響起。
郝小滿被這一陣接一陣催命般的敲門聲驚醒,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一身冷汗。
模糊的記得,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噩夢。
驚天動地的敲門聲還在持續,她打開身上的被子,赤著腳走下床,走到客廳,甚至能看到實木門被外面的人敲的微微顫動的痕跡。
第一反應是外面會不會是個窮凶極惡的醉鬼,正試圖強行闖進來。
剛要轉身去找手機,就隱約听到一兩聲嘶啞到了極點的嗓音︰“小嫂子!小嫂子!”
北……三少?
她愣了下,半轉的身體又轉了回來,走過去剛剛打開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的連門帶人重重後退了幾步。
雙肩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扣住,模樣狼狽落魄的英俊男人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丹鳳眼,嘶啞著嗓音沖她咆哮︰“你跟我大哥說了什麼?你跟我大哥說了什麼?你他媽到底說了什麼?”
身體被他拼命的搖晃著,幅度之大,腦袋都被晃的暈暈乎乎,只能依稀听到他驚怒到了極點的質問聲。
她跟北梵行說了什麼?
好像說了點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只是,從來沒見北三少用這種仇視的眼神看著自己,甚至飆出了髒話。
她模糊的感覺到北梵行那里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情,臉上些微的血色不知不覺淡去,一手抬起勉強撐住門穩定住自己的身體,她看著眼前幾欲發狂的男人,遲疑開口︰“北梵行他……怎麼了?”
“到底是什麼事情,你就不能直接說出來?”
一路上,同樣的問題,她已經問過不下三遍了。
可得到的永遠是沉默。
紅色的保時捷在距離醫院門口不到十米的地方,被一輛黑色賓利攔截了下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