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小滿凝眉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壓抑著嗓音開口︰“你認識我朋友鄧萌吧?”
男人斂眉︰“見過。”
“我听說她這三年來被實習的醫院上上下下的同事上級各種欺負,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足足一分鐘的沉默。
這種時候,這種對峙,沉默意味著什麼,他們心知肚明。
郝小滿強行按捺了一路的怒火瞬間高漲,猛地站起身來,一手重重拍上桌子︰“北梵行!”
“知道。”
男人抬眸,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淡然︰“芊芊身體不好,她跟何騰結婚後,何騰曾經背著她偷偷幽會過你那個朋友,芊芊為此氣的幾次三番入院,她總是需要一個發泄口的。”
芊芊身體不好……
郝小滿吃驚的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一句芊芊身體不好,就能默認她的一切不擇手段的行為嗎?
別說他們現在已經結了婚,就算他們還沒結婚,鄧萌那時候見到何騰都恨不得插上翅膀趕緊飛走,又怎麼可能在他們婚後插上一腳!
他口中的幽會,很明顯是‘糾纏’,何騰單方面的糾纏!
他只要稍微調查一下,就會知道!
而事實上,他也不可能不去調查,他明明知道鄧萌是無辜的,但因為他的寶貝妹妹身體不好,需要一個發泄口,所以他就默認了讓鄧萌來做這個發泄口。
“北梵行,為什麼你那麼喜歡讓別人,來為你妹妹的身體不好買單呢?”
或許是怒到了極致,開口說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異常的冷靜︰“她需要一顆腎髒,你就摘我一顆腎髒,她需要一個發泄口,你就讓鄧萌來做她的發泄口……”
頓了頓,她忽然很輕的笑了一下︰“你有沒有想過,老天為什麼要她一生下來就被病痛折磨呢?這樣的一個女人,靈魂這麼骯髒,如果身體都那麼好的話,還會有多少女人栽在她手里?”
再怎麼樣,也是自己的親妹妹,听到她被別人說‘靈魂骯髒’,北梵行的臉色瞬間冷冽了下來。
“小滿,說話注意點分寸!”
算得上是很冷靜的一句警告,但這句話要對著郝小滿說出來,于他而言,也已經是極為艱難了。
“不用了。”
她笑著搖搖頭︰“以後都不會再跟你說話了,北梵行,你這三年來幫我的所有的忙,我都會想辦法還給你,但是從今以後,再也……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你真的是讓我惡心透了!”
辦公桌後的男人終于坐不住,起身幾步追上她,擋住了她的去路︰“小滿,你冷靜一點!”
她幾乎是立刻警惕的後退一步,盯著他的手︰“我很冷靜!倒是你更需要冷靜,離我遠一點!”
她口中的這個離她遠一點,是真的是在指現在的距離,這三年來,雖然兩人偶爾一起吃飯,但也僅止于吃個飯而已,她依舊不願意被人踫觸一下。
北梵行已經半抬在半空中的手倏然一頓,到底還是收了回去。
在最短的時間內平息了一下情緒,這才開口解釋︰“小滿,你不會知道以芊芊的脾性,會選擇怎樣的方式對待自己的情敵!我為她們選擇了一個最折中的方式,至少這三年來,她並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不是嗎?至于被同事排擠,這種事情在職場上並不罕見,更何況你這個朋友性格太過有稜角,被消磨一下也並不是件壞事。”
真不愧是北氏集團的大總裁,同樣一件事情,從他口中說出來,就完全變了一個意思。
冠冕堂皇!
郝小滿冷笑著看他︰“所以我現在是不是還要替鄧萌謝謝你?謝謝北芊芊的不殺之恩?”
男人眉頭緊鎖,向來無波無瀾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類似于無奈的表情︰“小滿,你講點道理。”
“現在想要講道理了?你們這三年來讓別人欺負鄧萌的時候怎麼不講講道理呢?她一個剛剛出了大學的學生,無依無靠,你要她一個月靠1000塊生活?你知道1000塊能做什麼麼?連付房租都付不起!你們是打算活活餓死她嗎?”
“……她自己有一棟別墅,不需要付房租。”
“你簡直是在強詞奪理!”
她怒急,一個字也不想再跟他說了,繞過他便怒氣沖沖的摔門離去。
男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步調徐沉的回到辦公座椅內,純金鋼筆拿在掌心,卻忘記了要在哪份文件上簽字了。
幾秒鐘的安靜後,長臂忽然橫掃過辦公桌。
電腦,手機,文件資料,煙灰缸,書籍跟名牌一時間統統被掃了下去,乒乒乓乓的散了一地。
一室寂靜中,一個已經打著了的銀色打火機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準確無誤的落在了那堆資料上。
一瞬間,火勢躥騰而起。
北梵行神色一凜,倏然起身,幾步走過去將靠近火源的電腦踢到了一邊,隨即按下內線︰“進來滅一下火。”
執行秘書像是以為自己听錯了︰“總裁,您說的是滅火麼?”
“你听力出問題了?”
“哦,不,對不起,我馬上來。”
火很快被撲滅,地上除了手機跟筆記本沒有被燒到以外,其他的幾乎都報廢了,甚至包括剛剛從伊朗空運過來的波斯地毯,被燒掉了大半。
偌大的總裁辦公室一片狼藉,煙霧繚繞,白色的泡沫弄的到處都是。
幾個秘書助理灰頭土臉的模樣,知道一向潔癖的總裁肯定受不了這種環境的,滅火期間他們也幾次三番的要他先暫時避一避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一動不動的站在辦公桌後看著,冷峻的臉上幾乎能刮下一層冰霜來。
“都先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
“……”
一行人雖然不明白總裁為什麼要繼續待在這里,但也不敢多問,一個個默默無聲的退了出去。
等門關上了,男人轉身,一步一步走到休息室門口,開門進去。
休息室里的窗簾閉合著,阻隔了外面所有的光線,但因為開著燈,室內的一切便都清晰的落入眼底。
落地窗前,鬼魅般悄無聲息的男人半靠著一個靠枕,正面無表情的翻看著一本書。
仿佛絲毫沒有發現房間里多了一個人,仿佛絲毫沒察覺到剛剛外面兵荒馬亂的救火的動靜。
北梵行單手插在口袋里,靜默了一會兒,開口︰“什麼時候過來的?”
“你希望什麼時候?”男人翻了一頁書,語調清冷疏離的反問。
最好是剛剛進來,最好是沒有听到他跟那個女人的爭吵聲的時候吧?
北梵行忽然就沉默了下來。
他沒有質問他為什麼再次擅作主張的回國,也沒有質問他為什麼要丟個打火機燒掉了那些珍貴的文件。
這世界上有一種男人,喜怒不形于色。
在孤城,恐怕沒有誰比他北梵行更喜怒不形于色了,如果有,那麼一定是眼前這一位。
他臉上並沒有一絲絲憤怒的痕跡,也沒有半點要跟他算賬的意思,甚至都不打算質問他一句。
這個男人,生來就沒有什麼感情,機器人一般,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七情六欲。
沒有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是高興的,什麼時候是不高興的,連最容易泄露一個人情緒的眼楮里,都永遠平靜的像是一面鏡子,倒影出的,只有他對面人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
是什麼時候知道他的人生出了意外?
從他突然要求換名字進入a大藝術系的時候,從他陪著那個鄧萌從格陵蘭島回來的時候,從他的視線動不動就落到那個女人身上的時候。
在飛機上的時候,他警告他,別忘了你的身份,別忘了你曾經對她做過什麼事情,你多出現在她身邊一分鐘,對你,對她,都沒有好處。
他是北墨生,卻又永遠都不能以北墨生的身份生活,哪怕是一秒鐘。
他生來便已經注定了要為家族的使命奉獻終生,他有很多很多的名字,唯獨不曾有過姓北的名字。
他這一生,在北家,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將只是一個隱形的人。
他給不了鄧萌任何東西,他不能靠近她,不能喜歡她,不能牽著她的手光明正大的宣布他們在一起了,也不能給她一枚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鑽戒。
他游走在生死邊緣,隨時都有可能送掉性命。
更何況,鄧萌身上的那兩槍,如今還留下兩個淺淺的疤痕,是他親手給她的。
臨走前,北梵行應允他會代他照顧好那個女人。
他相信了他,一走三年,為北氏集團做盡了一切不能明著做的骯髒事。
他這28年來,不曾對他,不曾對北氏提過任何要求,唯一的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他卻沒有做到。
“你想怎麼樣?”他盯著他清俊冷漠的側臉,淡聲問出口︰“要為了她傷害我?還是傷害芊芊?”
“你想多了。”無波無瀾的一句話。
北梵行眯眸。
他倒是希望自己想多了,但顯然剛剛的那把火不過是個開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