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怎麼樣?”
“糟糕,很糟糕。背部皮膚大面積潰爛,就算能救過來,也毀了。”
“這些以後再說,先把人給我救活!”
顧以言的腦海中有幾個人在吵鬧。把她靜謐的世界徹底破壞了。她〞shen yin〞著,想要睜開眼楮。
“她醒了!”
“只能說,她對外界的聲音有反應。”
“少廢話!治好她!治不好,我扒了你的皮。”
“可惜,我的皮給她,她也不能用。”
吵吵嚷嚷,像是夏天沒完沒了的蟬鳴。吵得腦袋疼。
她記得那年夏天,穿著高定晚禮裙的她,偷偷從宴會的小走廊溜了出去。爬到陽台上,裙子和高跟鞋束縛了她的出逃。她把高跟鞋踢掉,坐在小陽台上,把長長的裙子都塞到了保險褲里。縱身一躍,她從小陽台跳了下去。
早在宴會開始之前,她就查看過地形。二樓小陽台離地只有一米五左右,底下是剛翻修過的綠草坪,依照她平時的彈跳能力,從這里逃走,只需要十五分的時間。
宴會開始之後,叔叔顧德全和父親一定會和那位時家二太太,之承大哥寒暄一會,她可以趁著這個好機會逃走,絕對不會有人發現。
可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草坪上會突然冒出來一個帥氣大叔?
高眉挺鼻,戴著一副金絲邊框架眼鏡。他把她從身上扒拉下來,眼楮看著她的時候,周邊所有光輝都聚攏到了他的眼楮里。閃閃發光。卻又沒有那麼膚淺。就像,就像是幽深的寒潭里,透出蠱惑人心的星光。
她想,這一定是個有趣的大叔。
事實告訴她,時之余,從來不是一個有趣的人。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淬了毒,誰踫了他,誰就會毒發身亡。
從前他總說,她給他下了蠱,她不給解藥,他就走不了。
她只是下蠱,沒有想過要他的命;他明知道會要她的命,卻還要推著她往萬丈深淵走。
疼,疼得心肝脾肺腎都像扭曲變了形一般;疼得像是心被人從胸〞kou huo〞生生剜走。顧以言在〞shen yin〞,一層又一層的汗,像是從滾水里被拎了出來,剛絞干,又淋了一身的冷水冰涼。
煎熬,那些日子,擺著手指頭計算忍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踩過火石天坑,跨越過去,來到人生的彼岸。可是誰知道呢,她逃過了一條溝渠,掉進的卻是萬丈深淵。
“姐,姐,以諾……”
她在痛苦里掙扎的時候,能夠想到的唯一一個人,是她相依為命的同胞姐姐。
時之余抬手扶著額,轉過身,他拿了手機走出去。
顧以言昏昏沉沉的睜開眼楮,眼前光影重重。她分不太清楚現在是夢境里的回光返照,還是幻覺里的最後告別。她似乎看到一個高大又熟悉的身影,在門的那一邊,恍恍惚惚的站著。
她疲憊的閉上眼楮,她沒有必要再見到他。再多的牽絆,在這一刻,和她一起消失,也不是一件壞事。可是要辛苦以諾了,如果以諾知道她最後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以後的人生,也許又會揪著她的耳朵,大罵她沒有出息。
不管她多麼想要成為一個能夠和以諾相媲美的女強人,但是最後,她還是失敗了。從小,爺爺就說她耳根子軟,頭發柔軟,是個看似倔強,卻沒有脾氣、沒有主見的丫頭。將來長大了,能遇到一個好人,那是福氣,可要是遇到一個不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就要吃大虧。
小時候,以言覺得爺爺真是危言聳听。她有爺爺護著,有爸爸和姐姐護著,誰敢對她不好呢?可是人生,不往後走,誰都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以後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她竭力掙扎,掙扎來掙扎去,還是沒能成功的自救。
耳邊的聲音漸漸遠了,身體的負重感也漸漸遠了。她覺得很輕松,靈魂像是被拋到了半空中,不需要再對這個身體的主人負任何責任。
時之余單手扶在外面欄桿上,比任何時候都要無奈,都要疲憊。他一直胸有成足,不管是對事業,還是對感情。他太了解顧以言了,她有她的倔強,她有她的敏感縴細,她有她的固執。但是,時之余知道,不管她說多少次要從他的生命里退出,不管她怎樣堅決的要和他拉開距離。只要他主動的往前走,只要他不放手,她絕對不可能逃得出他的五指山。
但是他算漏了一件事。如果她不惜以死躲避,他該怎麼把她追回來?
“不管用什麼辦法,把她的情況告知顧以諾。”
“沈東要撕破臉,就讓他來!我還怕了他不成!”
“明天!明天我要見到顧以諾!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
他嗓音壓得低,可是沉重得比嘹亮的號角更讓人無法忽視。
秦菡剛從槍林彈雨里采訪了回來。看著這個在以言生死關口的晚上,突然帶了醫療團隊、設備和藥品,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狼藉殘破的避難大樓里的男人,秦菡情不自禁走了過去。
“時先生。”
他剛掛了電話,臉上的怒意還沒有完全收起。秦菡看到他抬手敲了下額頭,再看向她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經恢復成第一次見面時,謙和卻夾雜著難以言說的冷漠樣子。
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也看到過。不過那個人,比時之余更多了一點無所顧忌,冷酷的態度從來不願意有所遮掩。時之余至少維持著最起碼的禮貌和客氣。
他頜首,看了看秦菡肩膀上的傷︰“秦小姐工作很拼。”
“混口飯吃。”
秦菡不在意的晃了晃手上的相機︰“就這麼幾張照片,還不夠交差。”
時之余沒有什麼談天的心情,微微點了下頭,沒有回應,顯然是拒絕再交談下去的意思。
秦菡也不是為了找他談心才走過來的。她說︰“也許時先生知道以言的姐姐在哪里。”
她迎著時之余分神再度看她的眼神,微微笑著︰“在時先生來之前,以言托我轉告兩句話給她的姐姐顧以諾小姐。”
“她說,她很抱歉,不能和顧以諾小姐再相依為命。”
秦菡又說︰“還有,以言托她照顧她的女兒。”
時之余臉上平靜的面具露出龜裂的痕跡。(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