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門

10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韓寒 本章︰10

    新生報名那天把分班考試的盛況再演一遍,林父林母也趕來給雨翔搬寢室。中國言情小說里重逢之日的話莫過于一方擁著另一方,再深情凝望,道︰"xx,體瘦了",可林母端詳雨翔半天,淚水漣漣道︰"雨翔,你黑了。"繼而說要去街上買增白粉。寢室只是下降一樓,從三樓到二樓。室友不久都紛紛趕到,幾個家長倒是一見如故,互相裝蚊帳,跟在家長後的學生靦腆萬分,眼楮看在地上。寢室的分類也帶歧視,凡上海市市區戶口的分在一號帶陽台的那間,城鎮和農村戶口的被分在二號寢室。雨翔的床位在二號寢室靠門那鋪。這間寢室一共四個人,除雨翔外全是考進來的;隔壁聲勢較為浩大一些,五個人,全是自費生。高中里最被人看不起的乃是體育生和自費生,但自費生可以掩飾,而體育生像是歷代鬼怪小說里妖怪變的人,總有原物的跡象可尋,不能靠緘默來掩人耳目,每天去訓練就是一個鐵的現實。

    父母散去後一屋子人一聲不吭整理自己整齊得不需整理的東西。雨翔受不了,去隔壁的203寢室找余雄,余雄不在,雨翔又感到落寞無助,回到自己寢室里跟一群陌生的室友建立友誼,泛問四個人︰"你們是哪里的?"原意想造成爭先恐後回答的盛勢,不想四個人都不作聲,雨翔為施問者,進退兩難,只好硬起頭皮再問︰"你原來是哪里的?"

    這間終于有了反饋,雨翔左鋪放下書說︰"靈橋鎮中學。"雨翔"嗅"一聲,左鋪又道︰"他們兩個都是的。"雨翔上鋪才對左鋪打招呼道︰"老譚,什麼時候去班級林雨翔忽然悟出原來其余三個早都認識,怕冷落了他才故意不說話,心里涌上一股溫暖。學校怕學生第一天上學就因為挑床鋪而爭執,在每張床的架子上都貼了姓名。雨知知道他的上鋪叫沈頎,左鋪譚偉棟,還有一個直線距離最遠的叫謝景淵。四人先談中考,似顯好學。隔壁寢室里落笑聲不斷傳來,撩得雨翔心癢。謝景淵問︰"那個叫一一一一雨翔,你中考幾分?"

    雨翔心里慘叫一聲,暗罵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俄這次考砸了,才484分,差了三分,但因為我體育得過獎,所以我作為體育特招生進來的。"

    雨翔把分數提高一大截,心中忐忑不安,小心觀察室友神態。

    謝景湘一笑,笑得雨翔全身緊張,暗想定是謝景淵看過分數故意再問,要嘲諷一番。想到這里,冷汗不止,馬上補牢道︰"讓我想想看,好像不是這個分數,我考了幾分呢?"雨翔正在假痴不癲,謝景淵道︰"你有個特長就是好,什麼事都好辦,我們沒有,只好考試。"沈頎和譚偉棟都點頭贊同。

    雨翔虛驚一場,道︰"其實我這個484是超常發揮的,以前我考起來只有420分左右,中考前我下定決心,惡補了二三個禮拜,才考到484呢。"

    三人一听,又驚嘆不止。雨翔邊理衣服邊崇拜自己的聰明用自己曾經的愚昧來造就今天的輝煌。

    四人去教室集中,一號寢室五個人也正打鬧著出來,一路從寢室鬧到雨果堂,沒一步路是走正常的,狂笑撤了一地。

    排位置時雨翔的同桌就是謝景淵。一班同學互相客氣地問對方姓名愛好。雨翔心里則想班主任該是什麼樣子,該不是老到從講台走到班級門口都要耗掉一個下課十分鐘古校的老師理論上說是這樣的。待幾分鐘後,老師進來那女老師三十幾歲,一頭卷發,嘴巴微張。雨翔前些天听來世平說一個老師沒事嘴巴不閉乃是常罵人的體現,罵人的話要隨時破口而出,一張一合要花去不少時間,所以口就做張著,就仿佛一扇常有人進出的門總是虛掩著。雨翔聯系起來看,果然看出一臉凶相。雨翔把這個發現告訴謝景淵,滿以為會激起恐慌,誰知謝景淵道︰

    "老師凶點也是為我們好,嚴師才可以出高徒嘛,老師凶也是一件好事。"

    雨翔白了他一眼,臉上笑道︰"你說得對!"

    那女老師自我介紹道︰"我姓梅,以後就是大家的班主任。"梅老師說著頓了一頓,故意給學生留個鼓掌的時間,學生當是梅老師初上講台,緊張得話說不出,都不敢出聲,梅老師見台下沒有反應,想這幫子學生又是害羞居多,連手都不敢拍,恨不得自己帶頭鼓掌。

    繼續說︰"我的姓中的"梅"是"她想借一下梅子涵的名字,轉念想怕學生沒听過梅子涵,不敢用,又想借"梅花",嫌太俗,"梅毒"則更不可能,竟一時語塞。台下學生見老師又卡住,當這個老師口頭表達不行,都替老師緊張,口水都不敢咽一口。

    梅老師的氣全用在拖長這個"是"上,氣盡之時,決定還是用梅子涵,便把梅子涵的名字肢解掉,道︰""梅"是梅子涵的"梅",當然不叫干涵,老師怎麼敢和作家同名呢?"

    這句廢話算是她講話里最成文的一句,還摻雜了一小小的幽默,學生都硬笑著。梅老師不曾料到這句話會引起轟動,跟著學生一齊笑。因是硬笑,只要發個音就可以,所以笑聲更大,卻沒有延續部分。

    梅老師雙手向下壓幾下,以表示這笑是被她強壓下去的,再道︰

    "我單名叫"董",梅董。我呢,是教大家語文的。我介紹好了,輪到大家自我介紹了。來,一個一來。"

    雨翔側身對謝景淵說︰"這老師一定廢話很多,瞧她說的,"來,一個一來"倒好像還要二個一來或一個二來不成。"

    謝景淵道︰"老師說話為了大家能懂嘛,不能怪她的。"

    學生的自我介紹精簡得像是拍電報,瞬間輪到雨翔,雨翔站起來說︰"我叫林雨翔,林是林雨翔的林,雨是林雨翔的雨,翔是林雨翔的翔。"說到這里一頓,靜候想象里排山倒海的笑,不想這自以為強調自我中心的幽默沒有效果,只有稀稀拉拉兩三聲笑,而且都像是嘲笑。雨翔心里雖已做好失敗的準備,但想引一些女生發獎總可以,怎料現代女高中生守笑如守貞操,一臉漠然。雨翔刺激不小,傷痕久久不能愈合,聲音像被去了骨︰"我愛好文學,也獲過一些獎,發表了一些文章,希望能和大家成為學習和生活上的朋友。"雨翔的下半段話給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女生都溫柔無邪地盯他看,目光軟得似塊水豆腐,英語里的"豆腐眼神口ove-eyed)"就是這樣的。雨翔極不好意思,低頭翻書。謝景淵站起來羞赧道︰"我叫我叫謝景淵,謝謝的謝,景色的色啊不,景色的景,深淵的淵。我相信腳踏實地就能有所作為。"台下嘩然大笑,最後一句沒人听到。謝景淵一臉排紅,埋頭書里,一班人介紹完後,學校開了個廣播會,是"新學期新計劃",雨翔听出聲音仍是錢副校長的,而講的內容似乎有例可循,只是把上次體育生動員會里的話再加以分尸組裝,就成了今天的內容。時間仿佛陷在了錢校長的話里,錢校長更是有把時間轉為熱能的功力,教室里學生無不擇書散溫,錢校長作半天文章,道︰"我要說的就這麼幾條。"學生都為之一振,萬沒想到錢校長道︰"但是,我還要強調幾點……"學生無不驚奇,憤慨交織在臉上。錢校長像是在跟要強調的幾點調情,來回把那幾點翻了十幾個身,終于結束︰"我要講的就上面那些,留下的由學生自己去實踐。"學生長舒一口氣,拍手稱快,梅老師道︰"走讀學生可以走,寄宿生留下開個會。明天大家別忘了上學!"

    寄宿生一共十九個。梅老師向他們介紹了學校的重要生活設施在什麼地方,比如熱水龍頭等。听梅老師的介紹,市南三中的這類設備隱匿得像是通緝犯,整天躲在暗不見天日的地方。雨翔和謝景淵散會後去灌開水,終于找到了一排熱水龍頭,雨翔把熱水瓶湊過去,擰到最大,出來的水極為秀氣,都一滴一滴墜下,點滴打了半天,熱水瓶的小半都沒到,雨翔怒道︰"我口水都吐得比它快。"

    謝景淵只認化成文字的夸張,對雨翔道︰"你說話太夸張,口水是不可能吐得比它快的,它雖然慢,但總比你吐口水快。"

    雨翔暗罵謝景淵說話上,不再與他搭訕,自顧自灌水。好不容易聚滿了一瓶,對謝景淵道︰"我先走了。"到了寢室,見人都不在,悟到今天是雨果堂開飯第一天,匆匆拿起碗去吃飯。一到雨果堂嚇一跳,想怪不得校園里空無一人,都匯集在雨果堂里。雨翔挑了一列比較短的隊伍,等了幾分鐘仍在原地,想市南三中該不會有現打現吃的規定。再耐心等幾分鐘。隊伍一動,雨翔想終于可以跨前一步了,怎知那隊伍像是青春期少年的骨骼,會慢慢變長,雨翔被逼得退了三步,大惑不解,想自己排隊排了十六年,竟會遇到越排人越往後的隊,便探出頭看究竟,只見從其他地方奔過來幾個人,與排在隊伍里的人攀談幾句後居然往隊伍里一閃,消失無蹤,而且各路人士也都看好這支隊伍,紛紛來插,這隊伍倒也像劉備,能夠廣納賢良,再過幾分鐘,雨翔已經退了不止三舍,怕這樣下去會餓死,便換了一列隊伍。另一列隊伍里一個聲音道︰"林雨翔,這里!"雨翔見是余雄,忙跑過去,余雄說︰"排我前面。"

    雨翔在後面呆慣了,怕自己一插身後的人會不滿,不敢排進去。

    余雄對雨翔循循善誘道︰"現在誰有路子誰吃飯。管那麼多沒人會表揚你的。"說完一拖.雨翔被迫就範。站在隊伍前頭。排在前面的感覺果然不同,想自己身後多少人跟著,快意陣陣。抬頭看到黑板上的某單,饞意寫在臉上,想雨果堂里廚師手藝必然不錯。前面只剩兩個男生,雨翔正構思大好藍圖,忽聞人群一陣騷動,有人道︰"自理會的來了!"

    雨翔沒听過"咱理會",當是一個專門插隊的團伙,扭頭一看才知道是負責檢查的,站在隊伍最後頭那人顯然是準備倉促,袖章戴反了,嘴角邊閃閃發光,乃是吃完飯來不及擦嘴所致。後面的人催︰"喂,買呀,呆掉啦!"雨翔慌忙回過神和頭,見食堂那個窗口正對著,一個戴面罩的人怒目以待,嚇得腦子里藍圖都沒了,支吾道︰"我……我要一只炒三鮮和糖醋小排,還有一塊飯。"雨翔見放在板上的飯被割得一塊一塊,均勻有致,一時找不到量詞,隨口瞎說。說完見面罩沒有反應,當他沒听清,再說一遍,面罩溫道︰"你碗還沒給我呢!"

    雨翔低頭見碗還安然被捏在手里,不好意思地遞上去,面罩一把在過碗,道︰"糖醋小排沒有!"

    雨翔小心道︰"你們黑板上不是寫著糖……"

    顯然是問這個問題的人很多,面罩未卜先知,說︰"這是上個學期最後一天的菜單,買菜看里面!"雨翔伸頭,見肉類早已賣完,里面正值春天,滿園春色關不住,都是綠油油一片,又叫不出名字,只好指著春色叫︰"這,那!"後面嫌慢,罵聲不斷。

    雨翔這頓飯吃得沒有興趣,夏訓時在外面盒飯吃多了,用畢站起來就走。走出雨果堂才發現碗還放在桌上,折回去卻已經碗去桌空,自認倒霉回到寢室,一號寢室里五個人正頭湊在一起听球賽,自己寢室里謝景淵正給沈頎解問題。雨翔問︰"你吃過飯了?"謝景淵不計打水時雨翔棄他而去的仇,笑容可掬地說︰"哪吃得上啊!我吃餅干。"說罷要證實自己這話的可信度,把餅干帶出來和雨知見面。

    雨翔一瞥那袋散裝餅干,隨口說︰"你每個月生活費多少?"話一出口就懊悔,這擺明是對謝景淵和餅干的看不起。

    謝景淵不計較,說︰"二百。"

    "連吃飯?"

    "連啊"

    雨翔一臉驚愕,嘴里捺不住冒出一句︰"我每個月五百。"一臉的驚愕到了謝景淵臉上,道︰"這麼多2"

    雨翔又說︰"隔壁那幫人說不定更多呢!"

    沈頎和譚偉棟都放下書瞪眼楮,謝景淵自語︰"那他們可以買不少參考書了。"

    雨翔手一揚,道,"哪里啊,他們這些人每天零食都要吃掉二三十塊!"謝景淵像他們吃的是他的錢,心疼道︰"這麼多!就是吃啊.作孽啊!"

    雨翔听了暗笑,道︰"他們先身上的衣服都要二三百塊錢一件呢。"

    沈頎問︰"短袖的?"雨翔點點頭。謝景淵道︰"那他們的家不是要被他們用窮?"

    雨翔道︰"哪里呀!他們這幫人,每個家里至少五十萬打底,要不這麼低的分數怎麼進來?"

    謝景淵不解,道︰"學校里的校長為什麼不來管呢?"

    雨翔故意放縱大笑,道︰"學校,校長,哈!他們一管,錢從哪里來!"

    謝景淵說︰"那教育局怎麼不管呢?"

    雨翔本想說︰"教育局管這個,他們是一路的,這樣一下不是妓女管起嫖客?"反思一下,覺得面對謝景淵這樣單純到只受政治書燻陶的人不能這麼說,便把這句話斬頭去尾,說︰"他們是一路的。"

    謝景淵眼神軟了下來,道︰"學校怎麼可以這樣呢,學校是培養社會主義建設人才的地方,是……"沈頎和譚偉棟也圍過來議論,雨翔不語,隔岸觀火。

    隔壁寢室里傳來一陣罵臭聲。

    林雨翔十分不習慣漫漫三個小時的晚自習,話不能說一句,坐著又沒事干,只有不住地看表然後懷疑手表壞了。實在閑極無聊,輕輕唱歌,唱到一半,背後讓人戳一下,那一戳仿佛是警界的掃黃突擊行動,效力只有一小會兒,過了一陣雨翔又忍不住唱幾句。

    好不容易熬過晚自修,晚上覺也不能睡安穩。熄燈前學校播寄宿生須知,廣播里又是錢校長的聲音,雨翔想這次完蛋,今夜將無眠了,但錢校長自己要趕著睡覺,只把住宿規定念一遍,像是耶和華受猶太教十戒︰

    "……市南三中之寢室條例……不準兩人睡一鋪……不準大聲喧嘩……不準亂拿別人的東西……不許听音樂,不許……

    雨翔略略一算,除了"不許殺人"外,其他的都說到了。最後,錢校長道︰"同學們,今晚大家好好睡,明天還有一個任務等著呢!"這話像是公路上一攤血,既能讓人恐懼又可弓隊好奇。錢校長仿佛在廣播里可以見到听者的神情,待到學生被好奇心折磨得不像樣時,緩緩道︰"那任務是軍訓"

    宿舍樓里罵聲不絕,但傷及不到廣播室里的錢校長,倒是管理寢室的聞罵出動,以罵制罵道︰"你們造反!回去睡覺!""不料學生不把管寢室的放在眼里,水嘩嘩從樓上潑下來,管寢室的往後一跳,罵︰"你們這群吳小子再倒!再倒就記過!""倒水的學生只听到前半句,遵其命再傾其余水,邊倒邊叫︰"去你的!"管寢室的本想不動來威懾學生,結果腳不听腦子控制,繼續跳動著避災。雨翔見這好玩,正愁洗腳水沒處倒,順大勢倒了下去。

    這時黑暗里一個聲音︰"干什麼呢?"

    三樓一個聲音顫著叫道︰"是錢校長!"

    樓上都是收腳盆的聲音。雨翔急著把腳盆收進去,不小心踫到了陽台,手一滑,只听"啪"一聲腳盆掉下樓。錢校長人一抖,看到一片漆黑里那東西還在地上滾,上前去按住,見是一只腳盆,氣憤那幫學生不僅無禮到潑水,而且徹底到連作案工具都扔下來傷人。雨翔大叫不好,听下面沒有反應,當錢校長給自己失手砸死了。錢校長拎起腳盆吼︰"你們今天快點睡,這事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雨翔待校長走後溜下去找腳盆,一樓的告訴他被校長拿走了,雨翔只是惋惜,想以後沒有腳盆的日子里要苦了自己的臉,與腳共飲一江水。回到寢室,離熄燈還有一小會兒,跑到隔壁和余雄聊天,回來時鑰匙沒帶,寢室門又被關上,不好意思地敲門,一號室里一人出來開門,雨翔感激地望著他,嘆他果然是市區男生,白得像剛被粉刷過一遍。問︰"你叫"

    "哦,我叫錢榮。"雨翔謝過他後開始懷疑余雄說的人情冷暖。

    二號寢室里三個人都躺在床上溫書。雨翔也懶得跟他們說話,爬上床睡覺。雖說在三中已經住了十幾天,但真正睡這種床卻一次都沒有。這床寬不過一米,長正好一個人,想是市南三中響應國家的"節約"口號,每個床都是量身定做的,毫厘不差,只差沒改成人形。再想到猶太教的十戒。驚異莫非市南三中是宗教學校佛教十戒里第八條就是"不坐高廣大床"。

    雨翔躺在床上,漫想高中三年該怎麼去度過。熄燈後雨翔不敢動,怕翻一個身就下去了,這樣僵著又睡不著,初秋的天像在跟盛夏的天比熱,雨翔只好爬起來在窗邊坐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雨翔穿上了交五十塊錢學校發的校服。軍訓期間寧可讓皮膚憋死也不願讓皮膚曬死市南三中的校服是長褲長袖的,穿了沒走幾步就滿身是汗;鞋子也是學校統一發的,縫紉技術更好,嚴實得穿過去像一腳踏進爛泥里,布質竟比雨翔吹的牛皮更厚。雨翔腳悶得難受,罵道︰"他媽的也不是這麼防攀比的!"市南三中歷年嚴防攀比,前幾年硬規定每天要穿校服,學生抗議聲太大,說限制了人的個性。通常這麼說的是不甘心只穿校服而有許多漂亮名牌衣服的人,後台十分硬,此消彼長,這里一硬,學校的規定就軟了,只規定要買,穿不穿隨君。這樣一來,當然不穿。雨翔早听說市南三中的校服配不上季節,夏天的衣服可以用來提水,冬天的衣服洞大得連做漁網的資格都沒有。雨翔以為是胡言,今日親身一體驗,半條觀點已被證實,又忍不住呼咕一句︰"啊苦要穿!"

    一頭汗的謝景淵听見道︰"這樣體現了學生的精神面貌。"雨翔搖頭想說否也,看謝景淵一臉正經,強忍著說給自己听,想這年頭精神面貌越來越有"面貌"的樣子,好的精神面貌似舞女的臉,說不準抹了幾層胭脂;學生的精神面貌更像是犯人的供詞,要靠逼才能出來。

    一號室里的人都嚷著跳了出來,他們都一身校服,在互相嘲笑。為了顯示與眾不同,幾個人都戴了阿迪達斯的頭帶。謝景淵不懂,問雨翔︰"他們頭上的市是干什麼的呢?"雨翔也不好打開天窗鞭撻人性里的虛榮,道︰"這是擦汗的。"

    教室里十分熱鬧,初識不久,就算朋友講一個不好笑的幽默故事,礙于情面,只好笑,所以盡是笑聲,只有成為了最好的摯友才會不給對方留面子。梅營進門第一句話︰"誰是林雨翔?"雨翔忙站起來說︰"我是。"梅管認清他的容貌,說︰"去一趟校長室,錢校長找你。"學生都佩服林雨翔厲害,開學軍訓第一天就被校長接見。雨翔記起昨夜大意失腳盆,難道這腳盆能開口說話?忐忑不安進了校長室,錢校長正端坐著,腳盆在椅子下面。雨翔見了罪證,如芒在背,慢慢往錢校長那兒湊過去。錢校長的語氣像盼了好久,放下筆說︰"你終于來啦,好,坐。"雨翔不為客套話迷惑,想這些話只是黑暗前的黎明,準備抵賴。錢校長拿出腳盆,問︰"這是你的嗎?"雨翔為亂真,上前去看看,再賴不遲,一看後嚇得賴的念頭都沒有了腳盆邊上有個號碼,無疑是自己的,不作反抗道︰"這是我的。"

    "那怎麼會在我這兒呢?"

    "昨天晚上不小心掉下去的。"

    "是不小心?"

    "嗅,昨晚我曬衣服,不,晾衣服,放在陽台上的,手一踫下去了。"

    錢校長一時找不出這個謊言的弱點,雨翔見憋出來的謊報有成效,一謊未平一謊又起,眼里放光道︰"怪不得昨天晚上我找了半天找不到,原來是被你撿去了!"

    錢校長被連環說蒙住不算,還背了一個亂拿的罪名,心里叫苦,換個角度問︰"那你昨天晚上有沒有看見誰在潑水?"雨翔道︰"三樓四樓那幫人。"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

    "這個我怎麼去"

    "這個你做錯了。作為一個中學生,尤其是市南三中的高一新生,身上應該充分體現出一種善惡觀,應當嫉惡如仇,你沒有參與,很好,可你也不能袖手旁觀,你要去阻止。"

    雨翔的謊撒得太真,自己也信了,心里憤然想怎麼不罵干壞事的而要罵看見干壞事的,說︰"可是我只有一個人,我阻止不了。"

    錢校長在雨翔錯的話里揪不到對的,只好在對的話里挑錯的︰"這個你又做錯了。即便沒有效果,但市南三中學生的風貌你應該體現出來,你應該挺身而出,試過才會知道行不行,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雨翔怕再不妥協,錢校長又要發宏論,只好點頭。

    錢校長把臉盆還給林雨翔,抽出紙筆,道︰"你寫份檢討不能說是檢討,應該是經過這件事的認識。"雨翔認識不出來,信筆寫道︰

    檢討書

    昨天晚上,我听到了我所住的那一幢宿舍大樓的第三第四層有一陣一陣的水直往外面潑,水掉下來,濺濕了我所住的那幢宿舍大樓的管理學生就寢紀律的老師的衣服。我當時正在我所住的那幢宿舍大樓的二樓晾幾件剛剛洗好的髒衣服,見到了上面同學的不文明行為,我卻沒有勸阻我上面那些同學。我現在認識到我的行為是很惡劣的,不符合《中學生條例》里的規定,不具備作為一個跨世紀的中學生應有的基本素質。我決心要加強我的集體觀念,認真做好作為一個中學生的應做的事,不再犯上面那種錯誤,更嚴格要求自己,使自己成為祖國社會主義建設的人才。

    檢討人林雨翔

    軍訓的一個禮拜渾渾沌沌,烈日當頭,滴雨未下。市南三中是軍訓的試點學校,眾目所矚,所以其它學校的嚴格全匯集在市南三中,十個班級的學生像是夸父,專門追著太陽跑。練三個鐘頭休息十五分鐘,人都麻木得沒有了知覺,女學生源源不斷倒下去,被扶在路邊休息。雨翔一次疼得忍不住,伸手撓了一下,被教官罵一頓,僅有的十五分鐘都被去掉了。軍訓最後一天是全校的總檢閱。梅老師常在班里發牢騷說這次要丟臉了,事實證明高一(三)班的學生果然丟臉,正步走時隊伍像歐洲海岸線,主席台上的領導直搖頭。結果這個恥辱沒能保持多久,被後面的幾個班級連續刷新,主席台上的頭搖累了,索性坐看雲起,懶得再搖。

    最後由于其他班的無私幫助,三班居然拿到三等獎。歡送走了教官迎接來了各科老師。時間雖然是不能夠退回的,但卻能夠補回。第一個雙休日各科練習卷共有十來份,要彌補軍訓浪費掉的時間。回家時雨翔又乘錯了車,到了家天都暗了,林父林母正四處打電話找人,林母偉大到牌都沒去打,守候著兒子回家,見到了兒子後懸念破除,解不了手饞解眼饞,跑出去看人搓麻將。雨翔正在填那些試卷,林父進門問讀書情況,雨翔嫌煩,兩個人大吵一架,互不搭理。雨翔冷靜後醒悟過來,這樣一吵豈不斷了財路,便去重修舊好,但林父余怒未息,兩個人差點又吵起來。吃飯時雨翔看見放在碗櫃角落里的醬菜,心腸一下軟了,給父親挾了一塊肉,兩人終于言歸于好。第二天早上就要出發,林父一路送雨翔到車站,在外面等到車子起動,雨翔見滿臉滄桑的父親推著一輛破車,心里一下子難受起來。林父的願望是要雨翔考取重點大學,雨翔這一刻心變得特別堅定,一定要考取清華,這堅定的決心經過公共汽車一路的顛簸,到了市南三中已經所剩無幾。

    寢室里剩謝景淵一人,仍在看書,雨翔問︰"你這麼早來?"

    "我沒有回去。"

    "干嘛不回去?"

    "為了省錢。"

    雨翔不能再問下去,換個話題︰"那,你的作業做好了嗎?"

    "好了!"謝景淵邊答邊把卷子抽出來︰"我要問你一個數學題目。"

    雨翔為掩心虛,放大聲音道︰"盡管來問。"謝景淵把卷子遞過去,雨翔佯裝看這個題目,眼里根本沒這題目的影子,只在計劃怎麼敷衍過去。計劃好了驚訝道︰"咦,這麼怪的題目,要涉及到許多知識,它說……"雨翔把條件念一遍,只等謝景淵開竅說懂了,然後自己再補上一句"我也是這麼想的"。但謝景淵的竅仿佛保險櫃的門,一時半會兒開不了,急得雨翔沒話說。

    沉默後,謝景淵說︰"是不是里面涉及到了到了我們沒有教過的內容?"

    雨翔準備用來撤退的話被謝景淵搶先一步說掉了,只好對這個問題進行人身攻擊︰"不會的。對了,肯定是出錯了,漏掉一個條件!"

    謝景淵點頭道︰"那,我想大概也是了。"雨翔慶幸逃過一劫,不敢再靠近謝景洲,謝景淵不顧雨翔人在哪里,問︰"我還有一個問題。"雨翔听著這話一字一字出來,只恨自己不能把活塞回謝景淵的嘴,好比眼巴巴看見十米外一只酒杯墜下來跌碎。這時門"轟"一下開了,錢榮正拎著包進來。雨翔找到個替死鬼,忙說︰"謝景淵,你問錢榮。"錢榮搖頭說︰"我怎麼行呢?對了,雨翔,你卷子做完了吧。"雨翔說︰"還有幾個空著……""沒關系,讓我抄抄!"雨翔把自己的卷子遞給錢榮,問︰"你是原來哪個中學的。"

    錢榮擺開抄的架勢道︰"一個私立中學,哈,這樣子的試卷也要我來做。"

    雨翔小心地問︰"這試卷怎麼了?"

    錢榮不屑道︰"我至少讀過一萬本書,我去做這種試卷太浪費我的才氣。"

    雨翔心里一別,想這種自負是自己初中時曾有的,後來無意間也磨平了。自負這種性格就仿佛一根長了一截的筷子,雖然看上去很有高人一等與眾不同感,但苦于和其他筷子配不起來,最終只能被磨得和其他筷子一樣高,否則就會慘遭摒棄。錢榮這根長筷子是金的,要磨磨不掉,扔掉嫌可惜,保留至今。

    錢榮抄著歷史試卷道︰"你看這卷子,說得多淺,一點也不新鮮,听說過美國的"一無所知黨"嗎?沒听說過吧?听說過"頑固黨"嗎?歷史書上介紹慈掉卻不說"頑固黨",編的人水平還沒我高呢。"

    雨翔被他的話觸動了什麼,開了櫃子翻半天翻出一本書,揚揚,問︰"你看過這本書嗎?《俏皮話》,吳研人的。"

    錢榮作出嗜書如命狀,撲過去道︰"嗅!吳研人的書,我見到過!我爸好像和他有來往。"

    雨翔臉色大變,問︰"你爸是干什麼的?"

    錢榮就在等這話,道︰"我爸是東榮咨詢公司的經理,和很多作家有來往!"

    雨翔問︰"東榮是什麼?"

    錢榮頓時氣焰短掉大半,道︰"是一個咨詢公司啊,你沒听說過?什麼見識。書拿來看看!"說完自己動手奪過書,一看封面"吳研人"上面有個"清"字,大吃一驚,忙去補救那句話︰"怎麼又有一個吳研人,我爸也認識一個,上海的作家,好像是作協里的,他可是寫小說的。"

    雨翔成全了他的話,奪回書展開說︰"你不是說"頑固黨"嗎p這里有一則笑話,你听著;

    "一猴,一狗,一豬,一馬四畜生,商量取一別號,又苦胸無點墨,無從著想,遂相約進城,遇所見之字,即為別號。約既定,狗遂狂馳以去。人城,至某廟前,見有論及冥頑"匾額,狗日︰"此即我別號也!"一馬繼至,昂首無所睹,俯視,見某碑下,有"根深蒂固"四字,馬日︰"我即以為名也。"俄而,猴跳躍亦至,舉首指"無偏無黨"匾額,曰︰"我即名"無偏無黨"可也。"侯半日,豬始她柵而來,遍覓無所見。三畜成笑之。豬日︰"若等僅已擇定耶?"曰︰"擇定矣。"豬日︰"擇定益告我!"眾具告之。豬笑回︰"從來別號不過兩字或三字,烏有取四字者?"眾為之爽然,豬日︰"無傷也,若等患各摘一字以與我,我得三字之別號,而若等亦各得三字矣。"

    "三畜大喜,互商日︰"彼既乞我等之余,只能摘末一字以與之。"于是狗摘"頑"字,馬摘"固"字,猴摘"黨"字。豬之別號,乃日"頑固黨"。"

    念完哈哈大笑。錢榮道︰"這個笑話我曾听過,我不記得是哪里了,讓我想想看哎,不記得了。但肯定听過!"

    雨翔笑余插些話︰"我听你一說,正好想起!真是巧,這本書我帶了。我還帶了幾本,你看。""于是一本一本把書拿出來。錢榮鎮定地看著,有《會通派如是說》、《本一?瓊森與德拉蒙德的談話錄》、《心理結構及其心靈動態》還有《論大衛?休漠的死》。雨翔帶這些書的目的是裝樣子,自己也不曾看過,那本精皮話》也只是雨翔軍訓時在廁所里看的,上面說到的那則《畜生別號》是這本書的第一則故事,雨翔也只看了這∼則,不料恰好用到,嗟嘆看得多不如看得巧。錢榮的狂氣削減了一大半,以為林雨翔真是飽讀之人,嘴上又不願承認,掙扎說︰"這幾本書我在家里都翻過,我家連書房都有兩間。從小開始讀書,上次趙麗宏到我家來,看見我家的兩個大書房,眼紅死,說他的四步齋自愧不如。"雨翔料定他夢吧,又不能把趙麗定找來對質,沒有推翻的證據,擺出一個吃驚的神態,錢榮問︰"你呢?"

    雨翔為了能勢均力敵,沒有的說成有,有的再加一倍,道︰"我家雖然只有一個書房,但里面書不少,都是這幾本一樣的書。難啃啊!"

    錢榮說︰"光讀書不能稱鴻儒,我曾見過許多作家,听他們說話是一種藝術的享受,fruitionofars,懂嗎?"

    雨翔已經淡漠了他的開門之恩,眼光里有一種看不起,錢榮闊談他父親與作家們的對話,仿佛全世界所有活著的作家都與錢老子訪談過,像吳研人這種作古的都避不過。一個冷聲,說︰"你英語學得不錯。"

    "當然。英語最主要的是詞匯量,你們這些人往往滿足于課本,真是narcissism,我讀外國名著都是讀不翻譯的。"

    雨翔听不懂"自戀",心里明白這肯定不會是個好詞。對話里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明知被人罵了卻不知被罵成什麼。雨翔搜盡畢生所學之英語詞匯,恨找不到一個體貼艱澀的詞來反罵,叫苦不迭。

    錢榮又說︰"我生性是方外之人,學校里老師都叫我奇才!"

    雨翔又听不懂"方外之人"的意思,只好翻著書不說話。那一句英語一個成語仿佛後變射殺鑿齒的兩箭,令雨翔防不勝防。兩人一場惡斗,勝負難分,只好把矛頭對準在讀英語的謝景淵道︰"你呢?"

    謝景淵抬頭問︰"我怎麼了?"

    錢榮問︰"你家有多少藏書?"

    謝景淵問︰"藏書?連語文數學書嗎?"

    雨翔︰"不,就是這種這種"他拿著那本《西學與晚清思想的裂變》,展示給謝景淵。

    謝景淵推推眼鏡,搖頭道︰"我家沒有這種書。我爸常說,讀閑書的人是沒有出息的人。"

    這話同時震怒了雨翔和錢榮,聯合起來給謝景淵伐毛洗髓︰"你怎麼這麼說呢。"

    謝景淵連連引用名人名言︰"我老師也說過,課內的那幾本書都讀不完,課外的書除了輔導書外就更不要去踫,看了這種書心會野,就學不到真正的知識。"

    錢榮看看雨翔,見雨翔沒有要口誅的意思,想一個人和這種書呆子爭太損顏面,甩一句︰"許多人是這樣,自以為是,人性如此。"這話沒有寫地址人名郵編,不知針對著誰。雨翔和謝景淵都不作聲。

    錢榮突然道︰"呀!我徙宅忘奏了!雨翔,我們說到哪里了?"雨翔厭惡錢榮不知從哪本書角落里找來這麼多不曾見過的成語,來此故意賣弄,冷言說︰"我也不知道。"

    錢榮不肯放過,道︰"也許對,是說到我學英語的方式對嗎?"

    雨翔不敢再說下去,怕錢榮又躲在外文里罵他,和謝景淵說話︰"你在看什麼書?"

    "英語。"

    錢榮听見,說︰"你這樣是學不好英語的!我有一本《hthewind》,借給你。你可不準弄格了弄皺了,你看通了這本書,英語就會有我一半水平,uand?"

    謝景淵不屑道︰"我不看了。你自己看吧。"

    錢榮一笑說︰"shit!that"snonsense!我自己去看了,原來這個時代還有人像塊stone!"

    雨翔守株待兔半天,終于踫上一個自己懂的單詞,不肯放過顯示的機會,說︰"什麼像塊石頭,你不能把你的觀點強加于人!"

    謝景淵听見雨翔在捍衛他謝景淵的榮譽,十分感動,又怕兩個人君子動手,道︰"算了!算了!"

    雨翔不理會兩個人,跑到隔壁去找余雄。余雄正伏案寫東西,見雨翔來了,忙收起來。雨翔劈頭就說︰"我們寢室里有兩個神經病,一個每天看書,就是書呆子兮兮,另一個以為自己是李敖,成天吹牛賣弄,自己懂又不懂,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余雄微笑說︰"你受不了了?好戲還在後頭。"

    雨翔余怒宋平,說︰"他以為自己是誰。"該說的說完了,雨翔心里的惡氣也全部出了,正面斗不過,別人背身時瑞人家一腳也是快樂的,不同的是,背面瑞人一腳,人家會覺得痛,但雨翔這麼說只仿佛隔了一層牆壁打人,抑或說,好比人家生前打不過,待人死後讓人家遺體不安,總之,這是一種鞭尸的快樂。

    雨翔精神上的鞭尸完了,心里涌上一種無人抵抗大獲全勝後的斗志,不甘就此放手,繼而去鞭他祖宗八代的尸︰"他就仗著他爸那公司,真是狗仗人勢。"徹底鞭完後,心里一陣茫然和空蕩蕩。

    晚8修時雨翔不敢唱歌,軍訓一個禮拜真是滄桑巨變,坐雨翔背後的姚書琴不知如何竟騙來一個紀律委員,專職記錄紀律。人一旦當上了官,腰桿子都能直許多。沒當官的人好比一群野狗,那官職宛如一根鏈條,一旦野狗群里有人當官,那野狗就嚴然變成一只家狗,有了狂吠幾聲趕其它野狗的資本和身分。姚書琴表面從容,暗地里不停記雨翔的名字,罪名是大聲喧嘩。倘若論單打獨斗,野狗與家狗應該實力相當,但野狗往往打不贏家狗是因為家狗有主人。雨翔連斗的勇氣也沒有,只有在背地里罵的本事。

    真正在市南三中才不過一個多星期,雨翔就覺得這種日子難熬,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別的寢室熄燈後比熄燈前更熱鬧,查寢室者的威嚴仿佛光緒的帝位。偶爾實在哪間寢室里太不像話,就進去干涉一下。學校聞之大怒,每日晚上都由政教處的人督察,一旦揪住就寫檢討,現在學生大多作文水平很高,九十年代的學生作文尤以套話廢話見長,皆不畏寫檢討。政教處便把每日抓住的不按時按規就寢的學生名字公布出來,這一招果然有效,此後紀律安穩不少,只是政教處老師走後,寢室里依舊鬧聲四起,校方不知,還在每周總結里夸學生紀律意識有所長進。然全校最安靜的寢室莫過205室的2號寢室。雨翔每夜都憋了一肚子話,只等在夢里說給別人听,而且雨翔的失眠愈來愈厲害,大幸時到十一點鐘睡著,有一天幾乎徹夜無限,到第二天上課時,屯積的睡意像猛虎下山。但人往往氣憤之後容易睡著,這一夜雨翔睡得特別早,第二天凌晨就起床了,本想報曉讓眾人都起床,但雨翔卻忽然有一種報復心理,恨不得他們全體遲到。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三重門》,方便以後閱讀三重門10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三重門10並對三重門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