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廖父從書桌後抬起頭打量我數眼訝道︰“很少看到你這麼嚴重的表情什麼事?”
我調整呼吸徐行至他面前慢慢道︰“下午我已經和高仁義談好部分條件稍後會有更詳細的報告給您。半個小時前景茹給我電話說景思明明天會親自來向您道歉並承諾退出這次事故。”
廖父似若未听到般後坐靠到椅背上凝望向窗外剛剛降臨的夜幕道︰“跟我還用拐彎抹角麼?”
我看他曲線剛毅的側臉片刻終道︰“中間我遇到何善鈞他告訴我一些事情。後來……後來我找了高仁文和高仁義騅應該屬實。”
廖父神色平靜地道︰“是不是關于你?”
我點點頭道︰“高仁義因為要籌備這次事件事先對您和我都作了詳細的調查掌握了一些我本來不知道卻應該知道的東西。”
氣氛迅陷入膠著中。
廖父保持著一慣的鎮定淡淡道︰“什麼事?”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三個字但我此時敏感異常的神經卻听出其中的一絲異樣心情翻騰不知是什麼感覺。良久始道︰“他說您認識我爸爸。”
出乎意料地廖父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長吁出口氣欣然道︰“你知道了就好。”我凝視入他的眼楮並不接話。
面前在商場和家庭上均可稱之為“成功”的中年男人繼續道︰“說來你可能不信秘密這東西在瞞著人時我總會感覺到極大的壓力因為時刻要繃緊神經提醒自己不要泄漏。而真正被人知道後雖然可能要面臨更大的危機但我卻會感到輕松因為不用再像以前那麼完全不能放松。”雖然被我無禮直視但他由表情到眼神均無變化泰然自若表現出盡管在此時我也要暗感佩服的定力。
“直說罷!其實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認識了你父親那時他還在服兵役是個難得的好人。”廖父語忽然減慢追憶道“我曾對你說過我的人生有兩次挫折其中一次就是景遠天奪走我最愛的人另一次則就是你父親。”
我記起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他講了與景遠天、林婉約的舊年情事是造出現在的廖氏人力的主因。另一次卻一直未提過我也因那是他私事沒去追問現在才知道原來更和我家有關。
廖父忽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本來不知道你父親是故人但那次你去應天武館解決過節我接到你父親的電話才听出原來世上真有那麼多巧合。我因此忍不住心情親自到應天武館去提醒你當時你該感覺到過異常。”我心下同意當時我確實疑心過因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親自跑一趟那麼麻煩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他還曾似第一次見面般仔細打量過我的面容此時想來該是為了從我臉上找出父親的痕跡。
“我本因此猶豫很久該不該再培養你但終于不願白白放棄一個大好人才。”他語聲漸平淡似在說某件不關己身的事情般“陳年往事我也不願多提簡單說罷景遠天當年曾對我不起搶走我的愛人你父親就是最大的幫凶!”
我完全沒有激動反應地直視他平靜地道︰“能稍微詳細一點兒嗎?我想增加點判斷的依據。”
判斷是非的依據才可幫我更清楚地理解事實。
換了是常人可能會因此而心理難以承受但對一眭專注于“心的磨煉”的我來說突然接受這種翻天覆地的事實也並非什麼難事何況來前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腦內忽然生出古怪的感覺。
自己此刻像是被分作兩半一半在仔細听他的每一個字另一半卻始終在冷靜地“觀察”他的言語動作以及我自己的內心和反應。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是在當年靜立河心錯覺河水靜止、而我自己和天地卻在移動時。
每逢遇到重大事情那感覺便不由我控制地出現讓我能自我控制住不做出失去理性的舉動。
“那時遠天去雲南談一筆生意被一個與他有仇隙的黑幫擄走後來被駐邊部隊在一次緝毒行動中無意救出。我曾告訴過你說他那次被對方下手弄斷雙腿——那不是事實事實是你父親參與了那次緝毒行動並且因為誤認為他是匪徒錯手敲斷了他的腿。”廖父語不驚人死不休般述出往年舊事令我有所準備的心也不禁受到刺激“後來你父親知道真相後感到愧疚于心更了解到遠天無法好好站起來兵役完後決定去向他賠罪正值遠天被婉約照顧、嫉恨于我時候。知道你父親做了什麼嗎?”
我微感呼吸加。失手打斷別人的腿對我來說仍屬完全可以諒解的事但听廖父的話意顯然事不止此罪大惡極的還有後頭。
廖父一字一字道︰“遠天向他求索迷藥他竟然毫不追問情由地憑藉自己多年與毒品接觸的經驗幫了遠天!”他臉上露出苦笑“我知道這事後才知道為什麼雙腿有問題的景遠天能強行侮辱本心絕不願意、完全有能力輕易脫逃的婉約。”
我呆在當場。
“事情還遠不止此。”廖父苦笑加深“事後你父親知道鑄成大錯卻並沒有向我道歉甚至還幫著景遠天做了些卑鄙的手段要迫我離開靖遠半導體……結果他們如願以償。”說到末句盡管說過不想為陳年舊事感傷他聲音仍壓低下去。
我從未想過自己父親介入過這種事情中更料不到他會對不起廖父。
廖父忽少有地嘆口氣道︰“那時候我已和你父親結成好友記得你6伯伯說過嗎?我曾帶過兩個人去請他看字相一個是遠天另一個就是你父親。結果這兩個人都對我不起。”
我懾住欲沸的心神冷靜道︰“以我對爸的了解我不相信他會一錯再錯如果不是您弄錯了就是其中定有隱情。”廖父淡淡道︰“確是如此。你父親因著多年的軍旅生活成為一個優秀的戰士但本身也是少有的好人。他因為誤了婉約的一生甘願為她做任何事作補償。婉約是個溫柔的好女子受了遠天的唆使要他迫我離開靖遠以為擺脫我後兩人才會有幸福。”
我大概把握住他的意思。林婉約的性格曾廖父的敘述中了解過出身書香門第而性格溫順和真如相仿。她能因為身子受景遠天的侮辱而忍辱嫁之自然思想里亦會想到要跟他好好過一生;與此同時自然會怕廖父因此而有什麼不妥的舉動听從景遠天的吩咐要父親做這種事情亦大有可能。
想到這處我沉聲問道︰“既然這樣您為什麼還要器重我?”
廖父緩道︰“無論你父親給我的哪種傷害均不是出自本心我早在心中原諒他;而且陳年舊事為什麼要拿來影響下代人?你本身是人才我不願浪費——這是過去的原因現在則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他轉過頭來和我四目交接“那就是我知道真如現在沒有你不行——絕對的不行!”
我垂手靜立淡淡道︰“這結果卻是您造成的。”說完心里才恍然一動。
我是在生氣否則不會忍不住吐出這麼一句——但這本是不該的。從父親的角度來說是我家對不起他——我絕不懷疑他的話的真實度——從我的角度來說他恩情極重無論怎樣算都虧在我。
但我捫心自省卻知道自己心中有股抑不住的怒氣。
廖父回過頭去道︰“我也是為她好。”
我默然片刻突道︰“您用我時究竟有沒有考慮過我爸的因素?”
廖父嘆道︰“完全沒有考慮過是不可能的。你如果知道他當年的事跡便該知道這種人是多麼難得繼承他血脈的人自然也不會差何況你還是如此優秀;而且我每每設身處地想到他這樣的好人要承受當年誤人一生和不得已害人的痛苦那是多麼沉重心內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你不該再受到不當的待遇。
“但如果說到根本他的影響不起決定性因素否則我不會讓你自己經營一個辦事處還答應你去應天武館和處理這次的事件——這些都是在對你的能力進行考核如果你未能通過我想我會重新考慮怎麼對待你。”
他的坦白令我很難不接受但同時亦有股說不出的怪異梗在心頭。
我立了半晌才道︰“這次的事情我就處理到這里其余的事情會交給張仁進他有足夠的能力辦好。我想請段時間的假自己好好考慮考慮辦事處暫時也請他代理。”
廖父背對著我平靜地道︰“你仍為此心結難解嗎?”
我並不接話退出書房掩門後呆立片刻才懂回到房間去就那麼趴到床上連鞋襪也懶得脫。
他說得沒錯我確是有了心結。長期的心靈磨煉讓我有足夠自省的能力亦及時察覺到自己的心結所在一是對父親曾做過這種事的慚愧二是被隱瞞事實真相的怒氣。
但知道歸知道事到己身我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我可以表面保持冷靜對待保持若無其事的樣子面對別人和生活但積壓在心頭的東西總會越積越重——任心里有東西壓著並不是我解決心理問題的方法。
廖父並不知道我最厭惡的事之一就是被親近的人像個傻子般瞞著重要的、影響人生的事情。
我需要足夠的時間來考慮和解決。
敲門聲起。
我壓在床內的嘴嘟囔了聲︰“請進。”
真如輕盈的腳步聲隨著開門聲進來坐到床邊關心道︰“你累了嗎?去洗個澡再睡覺吧?我去給你放水。”我反手抓住她胳膊止住她的起勢才側過頭來看去。
暗而柔和的燈光下她的面容越顯出驚人的美麗。
真如並不反抗只輕將手取下放在兩只柔嫩的手掌心內摩挲溫柔道︰“放假你也沒好好休息過一定是累著啦。”
不知為何看著她我有種想放聲大吼的沖動但終未變之成現實。
舒服的感覺從手掌處傳入心底真如柔聲道︰“我去幫你放洗澡水吧!泡個澡很舒服的。”我放松手任她離開強行壓下心頭一句問語。
如果我不再想繼承廖家的事業你是否會仍然跟著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