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我去了實驗室。---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大周末的,實驗室里除了我只有一個快畢業的家伙。他說他在等奧地利老板,今天要談談答辯的問題。
我一屁股坐進我的椅子里,不知對著電腦發了多久的呆。直到那家伙喊我听電話。他手里拿著電話機,瞪著眼楮驚訝地看著我說︰“飛你眼楮真紅!昨晚沒睡覺吧?上哪兒狂歡去了?”
我拿起電話。對方用英語說“fei 你好!”,聲音听著耳熟,可我一下子沒想起他是誰。
他又說︰“恭喜你了!我和公司的其他人商量過了,我們希望能給你一個offer(職位)!”
我這才搞明白他是誰——生物公司的猶太老板。我出乎意料,可一點兒沒覺得興奮。沒等我開口,他又說︰“一般我們給剛出校門的學生每年開五萬五,你覺得如何?”
我說我有碩士學位,和好幾年的科研經驗。
他說︰“那你覺得你應該拿多少?”
我覺得我該拿多少?拿多少……拿多少就能讓桐子安安穩穩在家里養病?
我飛快的在腦子里打了一遍小算盤,好在這都是以前算過的︰桐子一年學費兩萬七;我們倆的生活費一個月五百一年就是六千;在灣區租個公寓每月要一千,一年就是一萬二;都加起來一共四萬五,不過這是稅後的,按百分之三十的稅率計算,每年的稅前收入要差不多……六萬五!
我突然激動起來,有什麼東西在我內心急速地膨脹,讓我再也坐不住,索性站起來說︰“我希望能有七萬!”
猶太人不動聲色,好像他早就猜到了我要開的價碼兒。他用平靜的語氣說︰“這恐怕有點高了。不信我這里有份材料—— 谷起始工資統計表,機械行業碩士畢業,加一到兩年工作經驗,平均工資五萬五到六萬。”
我說︰“可我比一般人強。我想您既然願意雇我,一定也同意這一點!”
他立刻笑了。他說︰“我就是喜歡你的自信。這樣吧,我給你一個package(方案),等價于每年六萬五。你看如何?”
“好!我接受!”
我想也不想。用不著想,還想什麼?
我掛上電話,轉過身,一眼看見我那可親的奧地利老板。他在距離我不到兩米的地方站著,雙目圓睜,滿臉的驚訝。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兒。可一轉念,遲早是要告訴他的,讓他听見了也好。
2
走出實驗室,我努力克制著自己,千萬別回頭。
鼻子有點兒發酸。剛才和奧地利老板擁抱告別時,被他圓滾滾的肚子一頂,我莫名其妙地就開始鼻子發酸。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樓道兩邊一排排的實驗室走馬燈似的往後跑。好像列車啟動時窗外的月台。我買了一張單程車票,月台上沒人給我送行。前方的路很長,我他媽的卻不知這趟火車要往哪兒開。
我走出試驗樓。
清晨的校園很燦爛,陽光穿透那些參天古樹,落在夾著書本的年輕人身上。再見了!我的大學,永別了,s大的博士!
3
我沒立刻回宿舍去。因為我接到了一個蔣文韜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先不要回宿舍去。因為ebby一直在鬧,方瑩和桐子在勸他不要報警,好不容易快說服他了。
按我的脾氣,干脆回去揍這孫子一頓,讓警察把我關起來好了。可現在不一樣了。我要開始嶄新的生活。我不想節外生枝。我跟蔣文韜說︰“放心,我不回去,我還有事。不過他就算挨揍也活該!”
“都是roommate,鬧大了以後怎麼在一起住?”
我笑。發自內心的笑。以後?哪兒來的以後?讓以後見鬼去吧!
蔣文韜在我的笑聲里又沉默了,好像唱針在唱片上走完了一段音樂,沉默著走向下一段音樂。然後她說︰
“你……自己小心吧!”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怎麼會有事呢?”
她又沉默。這次時間特別長,讓你誤以為唱針果然走到頭兒了,要起身去換唱片,卻突然又听到聲音了︰
“我……今天去la,下午的飛機。”
“真的要去了?”我脫口而出。還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la果然有個男生。我問︰“什麼時候回來?”
“春假以後。”
“幾點的飛機?”
“兩點。”
我們又沉默。馬路對面的布告欄里,貼著一張不知是香港還是韓國歌星來舊金山開演唱會的海報。是個笑容甜美的美眉,那張臉有點兒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抬手看看表。手腕兒是空的。表呢?不知是落家里了,還是丟在外面了。不起眼兒的東西,突然間沒有了,竟然有點兒失落。
我心里空蕩蕩的。
我又看了一眼對面兒的“美眉”,心里突然一動。
“等等我!我去送你!”
“不用。我找人了。”
“推了,讓我送!”
我不由分說,掛斷電話,飛奔到馬路對面兒,一把從海報上撕下漂亮妹妹的照片,疊好放在褲兜里。
4
舊金山國際機場里擁擠不堪,有點兒無立足之地的架勢。去年來接桐子的時候兒,這兒還沒這麼擠。看來雖然生物公司每況愈下,可其他行業還是一天比一天紅火,出門兒坐飛機就跟馬路上打的差不多了。
我提著蔣文韜的旅行袋,把她一直送到登機口。我轉身把包兒交到她手里。她沖我笑了笑,輕輕說了聲謝謝。
我也笑了。倒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她這句“謝謝”,居然有點兒嫵媚。和她相處這麼久,這可還是頭一回。
看見我笑,她反倒難堪起來。我說你別緊張,深呼吸。她果然照著做,還自覺地把眼楮也閉上了。
我一抬手,把她的大眼鏡兒給摘了下來。
她驚訝地伸手來搶,我把眼鏡藏在背後︰“別搶,我就還給你。告訴我,不戴眼鏡兒你能看清什麼?”
“就能看清你的臉。怎麼了?”她一臉疑惑。
“那就成了,到這邊兒來!”我拉起她的手,把她牽到一面裝飾鏡子前。
我拿掉她頭頂的黑發卡。她又慌,可這次沒反抗。
漆黑的發,立刻跟泉水似的從她鬢角流淌下來。
我把她腦後的“馬尾巴”也松了。她的頭發比元旦那會兒長了不少,烏黑光亮的一直落到肩頭。
我從褲兜里抽出那半拉廣告畫兒,打開了也對著玻璃。
我問︰“像嗎?”
她臉一下子紅了。
我說︰“其實你很漂亮。”
她轉過頭來看著我,眼圈兒有點兒發紅。她說︰“長這麼大,還從來沒人這麼夸我。”
“我可沒夸你,我沒說你平時很漂亮,我是說你得把它扔了……”我拖長了聲音,把她的眼鏡兒高舉過頭。
她笑著來奪我手里的眼鏡。她的臉已紅得不成樣子了。
我把眼鏡兒還給她︰“快走吧,不然飛機要飛走了。”
她使勁兒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兒突然伸出手︰“我……我也當你是哥們兒,我希望你能開心!”
我愣了一秒,突然想起這是我曾經跟她說過的話。
我跟她握手。她用了不少力氣,這可不像淑女握手的樣子。她隨即轉身走了,邁著矯健的大步,這更不像淑女。
我還在原地站著,腦子有點兒發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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