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巷子口,便是前程路。---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此刻路上車輛零亂,行人稀少。
巷子口與大街緊挨處,三江久盛不衰的舞廳——尋夢苑坐落在此。舞廳里傳來的舞曲時而委婉抒情,時而鏗鏘有力,時而蠱惑煽情。池津津明白,這是舞廳打烊前的大串燒,預示著正常的夜生活行將結束,曖昧的、迷情的、瘋狂的場景即將降臨。都市從誕生之日起,就沒有真正歇息過,總是把欲望中的人們從一個高潮推到另一個高潮,從一個低谷拋向另一個低谷。
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池津津參加過形形色色的舞會、派對,見識過各種光怪陸離的夜生活。朱健選擇這時候外出,讓她生出了紛亂的猜想,難道這個來自鄉下的十八歲年輕人也像都市男女一樣鐘情于夜生活的酷、炫、high!就在她惶惑之際,朱健在離舞廳門口五六米遠的牆角停住了腳步。池津津趕緊閃身躲到一棵老榕樹背後,留神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夜風鼓蕩著雨霧,舞廳門楣上方的霓紅燈越發變得散漫而游離。冪晦的燈光下,一對中年男女站在黑色花崗岩台階上說著什麼,聲音時弱時強,表情陰晴不定。朱健緊貼著牆角,一動不動,似乎對台階上這對男女頗為忌憚。難道朱健跟這中年婦女有染?池津津心中暗奇。就在這時候,她的身邊突然多出一人,不待她反應過來,對方已捂住她的嘴。她正要使出警校里所學的擒拿格斗功夫,但听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沉地響起︰“是我,方圓!”說完,方圓松開捂住池津津的手。
“你怎麼來了?”池津津驚魂甫定,壓著聲音問。
“不放心你唄!”說完,兩人齊簇簇地盯著前方。
朱健像一只壁虎貼在牆上一動不動。那對男女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爭吵得越來越厲害,但聲音都很低,似乎在盡力克制著自己。突然,那男的發狠了,一把奪過女的挎包,作勢欲扔。
“你要是敢扔老娘的包,我就跟你拼命!”女人扯開了嗓門,在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男人猶豫了一下,最終屈服于女人的強大聲勢,上前替女人重新掛好包,然後摟著她肩膀耳語著什麼,女人這才滿意地跟著男人下了台階,鑽進停在路邊的轎車。方圓警覺過來,奪過池津津手中的傘遮著臉緊趕上去,試圖記下車牌號。可惜還是遲了一步,等他快步走到巷口的時候,車子已發動引擎載著兩人消失在煙鎖霧迷的街心。為了不驚動朱健,他只好裝作繼續趕路的樣子,橫里穿過前程路鑽進對面的巷子里,直到池津津通知他收線時,才悻悻地折了回來。
舞廳里涌出了一群人,三三兩兩地分開走散。
池津津一直躲在榕樹後,看著朱健折回小區後,打電話告訴方圓收線。兩人踫頭後,又在街頭溜達了一會兒,才回到寓所繼續監視對面的動靜。
項存輝對三江的經濟建設,特別是地方國有企業聯合重組工作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熱情,幾乎逢會必到逢會必講。不但如此,還多次召集相關負責人听取專題匯報,逐個明確責任,下達指標,限期完成重組任務。經過幾個月來的努力,二十多家國有中小企業達成了重組意向,簽訂了限期重組責任書。客觀地講,這並不完全是項存輝的功勞,沒有三江市政府的支持,特別是葉興波的鼎力相助,企業合並重組工作不可能這麼一帆風順。
我在為項書記感到高興的同時,也產生了某個疑問。書記不抓黨務抓政務,我始終想不明白他這種“越權”行為背後的動機、邏輯。發展經濟從來都是政府的職責,像企業合並重組之類的具體事務理應由葉興波牽頭落實。他這樣身體力行,往好里說是認真負責,往壞里說是自討苦吃,甚至被人誤讀為集權、爭權。以項存輝的歷練和智慧不可能不懂此理,他這樣做只能說是另有深意。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兩天前在省委開會踫上了省委書記的秘書陳浩,無意中听他提起一個細節,我才恍然大悟過來︰原來項書記這樣做,既是為了驗證他對三江經濟形勢的判斷和預見,也是為了踐行省委的政治囑托。項存輝在赴三江上任之前,省委書記李然特地找他談了一席話。不知是項存輝的個人魅力吸引了陳浩,還是陳浩跟我特別投緣,他說得格外具體詳細,可謂是縴毫畢現。那晚深夜,我帶著三分酒意、七分得意回到自己的房間,興奮得無心入睡,坐在電腦前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幾個熟悉的論壇上流竄。如果陳浩沒有夸大其詞,那麼項存輝確實是人中龍鳳,不但思想深刻,而且富有遠見卓識。被省委書記看中並委以重任,單憑這一條就讓人刮目相看。
忽然,一則報道映入眼簾,頓時把我吸引住了。報道的題目叫《中國女貪一號——楊瑟秋被迫再次潛逃》。國際刑警組織發出的紅色通緝令已過去半年,潛藏在美國的楊瑟秋卻杳無消息。紅色通緝令的失效,在民眾中再次掀起了熱議。原來,國際紅色通緝令並非國際流通,即使是國際刑警組織的成員國,在接到紅色通緝令後,最先考慮的也是緝拿該人是否符合本國的法律,最終能不能引渡嫌犯更要看各國的政治關系了。楊瑟秋潛逃出國後,國內官方媒體很快沉寂下來,但熱心的網民從沒有消停過,不時有人發帖通報最新進展情況。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里省委書記召見項存輝的情形非常傳奇和生動︰
項存輝在警衛的帶領下,來到了李然的書房,跟站在門口迎接的陳浩交換了下眼色後,趕緊趨上前去向李然問好︰“李書記好,您老百事操心,可要保重身體啊!”
“人老了不操那份心也好不到哪里去,自然規律啊!”李然見項存輝進來,笑呵呵地問,“小項啊,你那腰酸背痛的老毛病怎麼樣了?”
“謝謝李書記關心,經過俺那口子幾年來的調理情況大有好轉,一年發作兩三回,權當憶苦思甜呢!”項存輝學著李然的山東腔回答。
“兒好少來氣,妻好一輩福,你小子好福氣啊!”李然拍拍項存輝的肩膀收起了笑容,“你剛才說什麼來著,憶苦思甜?說得好啊,改革開放三十年來,我們的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廣大人民群眾的生活得到很大的改善,我們的黨員干部的生活水平也跟著水漲船高。而有些黨員干部卻濫用職權中飽私囊,這是為什麼?就是因為丟了黨性,丟了黨的優良作風,丟了憶苦思甜的光榮傳統。在國家困難時期,黨員干部不是苦行僧,需要合理公正的待遇,那是呼吁全社會來保護好黨和國家的精英,知識分子中的精英。而眼下呢,許多人都成了游方道士,到處吃拿卡要,強化緣了,群眾痛心中央揪心啊!”
項存輝邊听邊點頭,心里一片惘然,不知趙長征書記用意何在。
李然頓了頓繼續說︰“小項啊,你有這種心態我就放心了,無論到哪里,作為領導干部一定要嚴于律己,決不能在經濟上出問題。今天上午,省委常委會正式通過決定,決定派你到三江主政,下午形成文件予以公布,你不要讓我失望啊!”
原來李書記在搞戰前總動員呢!項存輝恍然大悟,順著話根莊嚴地保證︰“李書記,感謝您老的器重和省委的信任!請放心,項存輝未必能交得上完美的答卷,但絕不會為一己之私在財神爺面前打戰下跪的!”
李然被逗笑了,指著他的腦門說︰“你可以不跪財神爺,但不能不拜文曲星,要不省委派你去三江做什麼?三江是什麼地方,是江海省三大重點城市之一!派你到三江,是因為省委相信你項存輝有信心有能力交上最完美的答卷。記著,要最完美的!”
這時候的項存輝也顧不上謙虛了,連連點頭應諾︰“項存輝不敢稍有懈怠,辜負您和省委的重托,盡一切努力再創三江的第二次輝煌!”
李然露出滿意的笑容,拉著項存輝並排坐在沙發上,半真半假地說︰“三分江海省三江有其一,千斤重擔套上了你項存輝想甩也甩不開……”李然說到這里頓了頓,改口問,“還記得那次城郊綜合整治工作現場會嗎?”
“記得,2000年2月28日,剛好兩周年呢!李書記您在檢查了省城城郊綜合整治工作後,問了個與會議主題毫不相干的問題,當時省里有關單位和各市的一把手都在場。”
“你小子長記性啊,說說是個啥問題?我老了記不清楚了。”李然和顏悅色,充滿了長者的慈愛。
“問的是江海省的前途在哪里,當時有人說在省委,有人說在李書記您,有人說在全省人民,而您老站在龍頭山的盤龍石上,只點頭不表態。”項存輝特寫式地描述著當時的情形。
“呵呵,還有人說在長三角,那個人就是你項存輝!”李然伸出右手食指,朝著項存輝揮舞著,“你知道我為什麼沒當場表態嗎?因為他們答得都沒錯,我總不能說abcd全對,那豈不成了找樂子逗大家開心了!”說完,李然站起來比畫著當年剛登上山頂時的情形,邊比畫邊煞有介事地喘著粗氣。那架勢挺像程咬金三斧頭過後落荒而逃的狼狽樣。
看著憨態可掬的老書記,項存輝跟著笑了。笑聲無拘無束地穿過封存的記憶,再現了父親月夜下給他兄妹倆講《隋唐演義》時那惟妙惟肖的模樣。
李然坐回沙發,自言自語地說︰“而現實中最好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長三角!江海省的發展離不開長三角,離不開上海這個國際大都會。盡管目前只是一種判斷,但不久的將來,或許三五年或許一兩年,現實的發展會印證這個判斷,省委省政府正在向中央建議,盡快建立泛長江三角洲範圍內的人員、物流、信息、資金的自由流動機制,促進四地,甚至更廣泛範圍內的更快發展。”說完,李然抬抬頭,直視著項存輝,“我為你在兩年前有這樣的認識和判斷而感到由衷的高興。領導干部,特別是省市級領導干部一定要站得高看得遠,審時度勢,用戰略的目光制訂長遠發展計劃。”
這才是李書記啟用自己的最真實的理由。項存輝正要低調地表表態,轉念一想,又打住了,從李書記的眼神中,他體會到了意猶未盡的味道。
果不出所料,李然又把話題拉回到那次會議上︰“會後,我有意無意地問了你三江的希望在哪里,你的回答是三江人,而非長三角!當年老書記沒有看錯你,孺子可教可塑啊,三江地處江海省最南端,離上海太遠,東方明珠的光芒一時三刻不容易照到,三江的希望和前途只能靠三江人自己去發掘去創造。三江人最愛創造嘛,不是有個聞名中外的三江模式嗎?然而我們應當清醒地看到,三江原有的優勢已經消失或正在消失,幾年來近千家的企業外遷就是最好的明證。小項啊,這才是我舉薦你主持工作的真實原因,因為我欣賞你的才干和能力。我不願看到在共和國改革開放中寫下宏偉篇章的三江市在新世紀之初黯然地衰落,像古樓蘭國一樣被後人不斷追問真實歷史的謎底!”
老書記站起來目光深遠地看了看窗外初綻的春色,仿佛在期待雷聲中盛放的更大的蔥郁和生機。項存輝渾身一熱,趨步上前,無限感嘆地說︰“李老啊,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三江人,我明白三江的優勢所在和不足之處。俗話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入海的三江在改革開放初期就像三條蛟龍奔向自由的海洋,可您知道那不是三條龍,是三條蛇,最多也就是三條巨蟒,況且蛇性多疑,一旦爭食,極易相互撕咬,三敗俱傷。要想讓巨蟒化龍,還需時日啊!”
“是啊,你的任務就是點石成金,化蟒為龍。三江這地方鎮鎮有工業特色,村村有主打產品,只要引導得當,走強強聯合之路,前途不可估量!兒子大了要分家,女兒大了要出嫁,你的擔子可不輕,既要創造條件化蟒為龍,又要留住龍子龍孫傳萬年哪!你到三江後,一定要做好周邊人的工作,特別是小葉。這個瞌睡寶我是知道的,精力旺盛很有實干精神,怕就怕他會鬧小別扭,對此次省里的人事安排有想法啊!”李然意味深長地說。
“項存輝一定謹記您的教誨,與老葉一起把三江建設好!”
“心里知道就行了,你盡快安排一下建設廳的工作,爭取早日到三江擔起重擔來。告訴你,小項啊,你那省委常委的頭餃先寄存著,省委什麼時候覺得你功德圓滿了,再報中央批。”臨別之際,老書記的言語又輕松起來,讓項存輝馬上去拜見趙長征這位老警察,讓他早點遣送他回家。
一覺醒來,但見窗外有閃電刺破雲層,緊隨著響起串串響雷。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雖然眼下已進入了春夏之交的五月,我仍忍不住想起這句美妙的詩句。人生的際遇,真是妙不可言,我想項存輝當時的心情跟我初為秘書時應當相差無幾。看著窗外顫動的花枝,仿佛有春風撲面而來,我感到陣陣愜意。
我忽然來了靈感,心想要是把項書記對楊瑟秋的看法寫到小說里,一定會增色不少。因為他跟楊瑟秋共事多年,熟知她的秉性,比媒體上的評價肯定會更中肯,更實事求是。我想,我會拿出當初在機要室里的勇氣,跟他繼續切磋下去,不單單是楊瑟秋,還有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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