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唯在華僑城想盤下的那家酒吧,因為資金問題,差點流產。---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羅唯是一直想在華僑城開一家店。正好這家店的位置很好,只要經營得好可以帶來很好的利潤。他有個三年計劃,三年里在深圳買一套三居室,我們結婚,生兩個小孩,讓我們的小孩過很美好的生活。
他是個做事要竭盡全力的人,他不甘心那家酒吧被別人盤走,于是四處張羅著借錢,每天都把自己弄得疲倦不堪。
我覺得羅唯這家店的生意已經很不錯了,讓我們在異鄉可以豐衣足食,已足夠。但羅唯不這樣想,他是男人,他想闖出一片更廣闊的天地。
夜深人靜的時候,羅唯會安靜地抱著我說︰“你是我的原動力,我想努力讓你過最好的生活,像女皇一樣。”
我的心里總有些愧疚,這不僅僅是因為我沒有能力與他風雨並進,而且還因為我的心分出來給他的實在太少太少。
林楚君比我了解男人,她說︰“你知道男人為什麼感到自豪嗎?他的驕傲和自豪是他能給他身邊的女人多少。羅唯這種男人生來就是做大事的,你不讓他闖,他會不甘心,總有一天會怨你阻止了他前進的翅膀。”
林楚君主動提出融資,一起盤下那家酒吧。林楚君在酒吧里當著羅唯的面提出這個建議時,羅唯有些吃驚,卻沒有拒絕她。
那些天,羅唯看上去很困苦,坐在酒吧里不停地抽煙,愁眉難展地沉默著。
我問他在苦惱和猶豫什麼,他說他不想和林楚君一起做。他說他不喜歡林楚君。他感覺林楚君是個巨大的危險。
我知道他已經開始動搖了,一邊為林楚君的提議而搖擺,一邊抵抗著林楚君本身。
我安慰他,林楚君又不是老虎,沒有那麼可怕。
最終,還是林楚君和羅唯一起盤下了那個酒吧。羅唯這下更忙了。林楚君有工作的時候,羅唯一直就只能待在華僑城那邊,有時夜里也只能住在酒吧里。
不過華僑城酒吧的生意真的很好,半年下來,羅唯在羅湖一次性買下一套三居室。他把鑰匙交給我時,鄭重其事地告訴我,他決定把他的爸媽從湖南接過來。他說我們的婚事該定下來了,老人家一直念叨著要見見我這個未來的媳婦。
羅唯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這事。結婚對于我來說,實在是件太早的事。我才二十三歲,可是羅唯已經年過三十了,不過我理解他,他家里只有他一個獨子,老人家自然抱孫心切。
羅唯爸媽來深圳的前兩天,我接到了隱畫的電話。隱畫說爸爸新開采的煤礦倒塌了,砸死了九個人,因為是私自開采,沒有辦理任何合法手續,爸爸被抓走了,琴姨因變故太突然,腦溢血住院了。
我連夜飛湖南。已經是冬天了,冬天的湖南,冷得讓我猝不及防。
到冷水已經是凌晨三點了。在人民醫院我見到了兩年未見的隱畫和琴姨。隱畫變了,頭發扎在腦後,耳朵上打了七八個耳洞,穿著飛邊的牛仔褲和白色短棉夾克,整個兒就是一小太保。琴姨緊閉著眼楮,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這兩年她老了不少,兩鬢斑白,臉上皺紋滋長橫行,臉色很差,歲月如無情的利刃,一點點削走了她原有的豐肌與華姿,她瘦成那樣,如果不是那微弱的起伏,真懷疑躺在那白色床單下的是一具尸體。
那一刻的愧疚排山倒海地襲來,是我沒有好好地照顧她,沒有好好照顧隱畫,沒有好好照顧爸爸。
我一個人逃跑了。我以為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有足夠的理由不去面對所有傷害過我的人。
我拉著琴姨枯槁如柴的手,不停地落淚。隱畫倚在門口不停地抽煙,眼神冷漠。
“隱畫,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我汪著兩眼的淚水,有些責備地問隱畫。
“早就學會了。”隱畫不看我,繼續吸他的煙。
“熄掉它,這是病房。”我厲聲制止。
隱畫有些不耐煩,不服氣地把煙蒂壓在雪白的牆上,狠狠地擰滅了。
他依然站在那兒,我們找不出可以說的話來。這是我的弟弟,我從小悉心呵護照顧的弟弟,雖然我們有過不幸福的家庭,但最起碼,我們有過相依為命的童年,是什麼讓我們變得這樣遙遠變得這樣陌生了?
“你過得還好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你看到的。就這樣。”他玩世不恭地說。
“書,為什麼沒有念下去了?”
“念得下去嗎?一家人,早已散了。你也不管我了,爸爸成天只知道喝酒撒瘋,琴姨天天以淚洗臉,要不就三天兩頭地病在床上起不了身,連做飯的人都沒有。我還念什麼書?”
“這不是你不念書的理由,爸爸供得起你。”
“呵,是的。理由是我不想念了。像你,像崔西晨,念到大學又有什麼用?一個去坐牢,一個念到大三,交了幾年的學費,連個畢業證都拿不到,到頭來還要別人養著,你說我有什麼理由再念下去?”
“我們不同!隱畫,有些選擇是身不由己的。這樣的命運,誰也不想要!”我為自己申辯著。
“我現在過得很輕松很自由,我覺得這樣很好,這也是我的選擇。我沒有什麼身不由己的選擇,我為自己活著,依據自己的心所指引的方向活著,可以為所欲為。”
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大男孩,不敢相信這個男孩就是那個曾經乖巧、順從、聰明、懂事的男孩。時間模糊了一切。
“你放棄了你自己。”我悲哀地說著。
“你同樣。你放棄的不僅是你自己,還有整個世界。你讓所有人都過得不順心。你一走了之。你知道你像什麼嗎?你就像是只縮頭烏龜,崔西晨如果不是因為你也不會去坐牢,而你不等他不安慰他,你就一個人跑到深圳躲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里,你不覺得可恥嗎?”
“你懂多少?對于你不十分了解的事實,你就沒有發言權。”我阻止他再說下去。
“是啊,我不了解,我看到的卻是事實。我看到爸爸因為你的不孝順,你的離家出走而整天喝酒,要不然也不會精神恍惚誤听讒言和別人去開采這個危險的煤礦;琴姨因為為你坐牢的崔西晨而整天以淚洗臉。所有的人到如今這地步,你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忽然委頓下來,看著他啞口無言。他的指責沒有錯,我太自私太自私,做事沒有考慮過任何後果,沒有想過自己的每個決定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痛苦。
我在一意孤行中,迷失了自己。
汽車又開過那條兩旁種滿高大白楊的國道。嚴冬了,殘留在枝丫上的樹葉再也經不起凜冽寒風的侵襲,在灰色的空中旋轉著墜地。我凝望著窗外,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很多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開始老去,思想變得遲鈍,神情也木然了,終日無所事事,唯有不厭其煩地回憶相同的片段,那些和他的片段。
湖南的冬天,有它一貫的灰冷。有多久了,我的心一直就生活在這種灰冷中,像死去了,被冰凍了。然而此刻,越接近崔西晨,我的心越像被一團火迅速點燃了,熾烈地燒著、痛著。
快兩年半了,在那把崔西晨隔絕在陽光之外的方寸之地,崔西晨待了兩年半了。
我有很多話想對崔西晨說,我想告訴他,我早已原諒他了;我想告訴他,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我想告訴他,人生沒有他,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到監獄時,他們告訴我崔西晨一個星期前,已被提前釋放了。這消息讓我久久回不過神來。我覺得有些暈眩,不敢相信他們說的是真的。
“小姐,你沒事吧?”
我的思緒像被人從遠古時期拉了回來。我笑著,卻分明發現自己是流著淚的。這消息真是令我喜憂參半,原來崔西晨他已經出獄了,可是沒有誰知道有關他出獄的消息。他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封鎖了自己出獄的消息。他去了哪兒?這茫茫人海,他一定也不想再見到那些他曾經熟識的人。所有的人,都會揭他的傷疤,那樣驕傲的他,如何能讓自己的傷口展現于眾人前?他的人生,與常人是背道而馳的。
我恍恍惚惚坐上了回冷水的汽車。
天空又開始飄著牛毛細雨。這是一條叫107的國道,寬闊、干淨、潮濕的地面上鋪著黃色的樹葉,它會通往我和崔西晨的那座城市。那座城市,有我一直無法面對的過去,有我深愛過的人,有我逃避過的現實,有我想摒棄的記憶。它是我生命中的一座廢城,我把二十一歲以前的事全丟棄在那座廢城里了。我真以為我丟棄了,我以為自己修煉成了銅身鐵臂了,可我一想到那里還有崔西晨,還有我的家人,一顆堅硬的心又柔軟了下來。百轉千回,我依然放不下那些。
有些東西,時間久了,便成血液里一種無法剔除的因子,不是你想遺忘便可以遺忘的。
汽車在公路上飛快疾馳。雨一直下,外面的一切都變得不再真實,只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雨珠在玻璃上急促地滑過,然後碎裂。我的手指沿著它們滑過的軌跡移動著,一次又一次。
遠遠看到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打著雨傘在路邊向司機招手。車子緩緩停下來了。
嚓一聲,車門開了,男人收了雨傘上來了。他的發間還滴淌著雨水,一顆一顆砸了下來。
那一瞬間,我感到自己的心跳戛然而止。那張臉,我一生都無法遺忘的臉,如此真實地出現在我的面前,出現在我萬念俱灰的時刻。
他也看見了我,嘴角往上揚揚。剛好我身邊有一個空置的座位,他走過來,依著我坐下,眼楮卻不曾離開我的臉部半秒。
良久,我哽咽出三個字︰“崔西晨——”
他笑了,眉目里閃爍著陽光。他伸出手,蓋在我的臉上說︰“傻丫頭,哭什麼?我不是好好的嗎?”
我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男人真是崔西晨,像做夢一樣,他一直笑著,那笑容一如往昔,那樣潔白整齊的牙齒,我甚至能聞到他齒間散發出的檸檬清香。我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緊。他微微蹙了蹙眉頭,還是笑了。
“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我痴痴地看著他,無法讓視線離開他英俊明朗的臉孔。他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樣地好看,讓人著迷。
“傻瓜,怎麼會是做夢呢?真的是我。看看。”他拿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他的聲音溫和安詳,讓我變得放松。我心間那只一直不肯停止飛翔的小鳥終于收斂起柔弱的翅膀,停留于某處了。
我痴痴地凝望著他,怕這一秒他還在我的視線里,下一秒便煙消雲散。我說︰“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累嗎?”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遞過肩膀說︰“想借我肩膀,就直說嘛!”
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他的肩真寬,熟悉的氣息讓我安心。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覺有雙手在搖我,我嚶嚀了一聲,用力地睜開眼楮。汽車仿佛在減速,可能有人要下車了。
“隱墨,我要下車了,我不能一直陪你坐下去,以後的人生,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崔西晨依然是笑著的,他漆黑的瞳孔中卻寫滿離愁與不舍。
我慌了,無法接受這瞬息間的變化。我死勁抓住他的胳膊,淚流滿面地哀求著他不要走,不能走,以前我做錯的我會在以後的歲月中好好地彌補。
我再也不需要什麼自尊,我可以放棄現在的一切,只要和這個男人在一起。
汽車已經停下來了。崔西晨起身,低著頭一個一個掰開我快要痙攣的手指。
“可是你已經做錯了,我不會原諒一個做錯的人。”崔西晨的笑容收斂起來,面色凝重。這變化太快,剛剛那笑那柔情似水仿佛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司機不耐煩地催促他快點下車。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掙脫了我,然後決絕地朝車門口走去。他甚至不回頭,背影如此堅決毅然。原來,他只是來報復我當日的棄他而去。
“崔西晨——”
他真走了。我的一顆心怦然一聲碎裂開來,失聲大喊著他的名字。我的聲音如此地淒厲,將我自己驚醒過來。我捂著痛得如刀割的胸口對著滿車疑惑和嘲笑的目光,無法從那個讓人撕心裂肺的夢境里回過神來。
原來,只是一個夢。這個夢,奪走了我的三魂七魄。
黃昏時,汽車駛入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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